聶晌融坐在「神風萬能社」的會議室里,面前有八只發呆的眼珠子。蕭士誠、上官金迷、宮昱、左士奇全都惑于她天使也似的神秘氣質,而動彈不得。
這世上美麗的女人絕對比我們想象中的多,但晌融的姿容卻是不屬于塵寰的,她眉目如畫,細致的五官精采無雙,當她緩緩一笑,像是滿山遍野的鮮花齊皆綻放,歌詠著她的清純絕美。這是一個活生生、秋水凝成的女人,柔媚入骨、風華絕代。
此刻她側首垂睫,朝眾人露出一抹羞澀、溫婉的微笑,如心中所預期的一般,會議室里響起了陣陣詠贊的嘆聲。
她暗吁口氣,美目閃過一絲冷光的同時,沒忽略掉心底乍然而起的悸動。她終于來到「神風萬能社」了。再過幾分鐘便可以見到她此行所欲尋找的目標——風江。他會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聶晌融」其實不是她的本名,十年前,她意外落海,被一對出海垂釣的聶姓夫婦救起。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不曉得自己從何而來、因何落海?
那時的聶姓夫婦結褵三十載膝下猶虛,救起她時就當是天神賜下來的寶貝。天真的老夫婦從沒想過,這懷孕三個月、又意外落海的女孩,身分上是否有可疑之處?後來她生下司楚,又過了一年,無人來找她們母女,老夫婦就當是「救一送一」順理成章地收養了她們。
一家人日子本來是過得平平順順,既幸福又快樂。只要……半年前,在英國念寄宿學校的司楚突然回來,然後又在深更半夜里嚇她一大跳,這幸福應該會一直持續下去。
嗚!想來就傷心,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長得不像她也就罷了,還真不曉得小司楚像了誰?無端端嚇得她三魂丟了七魄,從此夜夜遭怪夢纏身。
起初還好,只是夢見在海邊有一個英俊的大男孩,他親她、吻她,順便再做一些會讓人臉紅心跳的事情……接著有一個中年男人好凶地罵她……然後,嗚嗚……
近一個月最可憐了,她連續三十天夢見被一條黑色的人影掐住脖子、推入海里。哪里有人這樣子?連續殺了人家一個月還不松手!
晌融打個寒顫,抑不住胃里翻騰洶涌的苦水。那種只要一睡著就會被謀殺一次的恐怖感,已經深深殘害了她的心靈。她睡不著、吃不下,稍一合眼,就會經歷一次死亡的夢魘,明知道凶手就等在前方,欲對她下毒手,她卻無能為力,只能任人宰割……
頸脖依稀還留著被緊掐住那種無法呼吸、快要被折斷般的巨疼,她拚命掙扎,直到那雙惡魔之爪好不容易松開了些,她以為可以月兌離苦海了,卻想不到那人又將她推入了冰冷、黑暗的海底。四周不見一絲光亮與溫暖,唯有無情的海水不停地灌入她的口鼻,她可以感覺到生命正一點一滴流逝著,而她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任由死神的鐮刀砍中她的身,將她的魂魄拘往可怕的地獄。
晌融悄悄地握緊拳頭,對于這樣的「謀殺」,她已經忍無可忍了。她決定尋回失去的記憶,找出謀害自己的凶手。就這樣,她憑著夢里的印象繪出曾出現在她夢中所有人的畫像。其實夢中人世才只有三個人;那名少年、中年男人及最後下毒手的黑影。
而她真正畫得清楚的只有少年的臉,那個中年男人她記的不是很清楚,至于「黑影」,得了吧,誰能繪出一團黑影的形貌?
是她一直有種感覺︰那個黑影她認識,而且是過去的她非常熟悉的一個人。
而能夠連接她過去的只有那場噩夢,因此,她不得不懷疑,凶手是否就是那少年或中年男子其中一個。
而且那個少年還有一個非常可疑的地方,他的長相竟與她的女兒聶司楚有八分相似。這大概就是她被女兒的臉嚇著的原因吧?
她猜測︰他會不會正是司楚的親生父親,而他們曾是一對情侶,卻因愛生恨,最後以「情殺」做終結?最近的新聞不是常上演這種劇碼,愛不到就毀了她。所以,她便雇征信社以她繪制的畫像四處訪查容貌相仿的男子,三個月之後,她得到了一個目標——風江。
當她得知這個男人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寄一封血書給他,這是最直接有效的測試方法,雖然變態了點兒。如果夢里的少年不是風江,那封血書只會被當成一場惡作劇,一笑置之。
不過她的心里有九成把握,風江就是她夢中的少年。若他是害她的凶手,見到那封血書發現她自地獄里復生了,定會嚇得魂不附體,算是稍微報一下她夜夜被他謀害的仇恨。
再不然,她今天的到訪,也可以讓他知曉她的存在,也許他會想見女兒︰更有甚者,他尚未忘懷十年前那段感情,他們可以再續前緣……她的心髒突然漏跳了一拍,該死!謀殺的真相都還沒查清,她又在幻想些什麼?「媽咪、媽咪!」身旁的小司楚輕扯著晌融的衣袖,細聲數落道︰「你又在發呆了。」
晌融猛然低頭,迎上女兒那張與夢中少年相似的面容,血腥噩夢又突然襲上心靈,她臉色倏地轉白。
「司楚啊!你就別再嚇媽咪了,我已經很可憐了。」
「媽咪,你自己膽小,就要承認,別老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來。」
「可始作俑者是你啊!」想來晌融就覺得余悸猶存。「我半夜起來上廁所,才想著浴室里沒衛生紙了,門邊就突然伸出一只手說︰‘要不要衛生紙?’我能不害怕嗎?」
「那也沒人一怕就怕了半年吧?」司楚才覺得無辜呢!六個月前,她在英國寄宿學校得知母親生病,匆匆忙忙趕回家探望她,不過就先上一下媽咪套房里的洗手間、順便用掉浴室里最後一張衛生紙。
那她怕下一個進浴室的人沒衛生紙用會很麻煩,所以下樓到儲藏室拿了一包衛生紙,誰知道再上來時,浴室里已經有人了。
她好心地問了一句。「要不要衛生紙?」順便送上衛生紙,誰曉得媽咪會嚇得尖叫,她以為出了什麼事,忙進浴室一探究竟,結果媽咪居然一見她的臉就暈了。
有沒搞錯?她是她女兒耶!被親生女兒的臉嚇暈了,這……簡直毫無天理!
「我也不想啊!」晌融痛苦地抱著頭。誰教女兒要長得跟那夢中少年有八分像?她不時得面對一張可能是謀害自己凶手的臉,到現在還沒發瘋,已經很偉大了。
「媽咪!」小司楚本來就壓低的嗓音又更細微了。
「什麼?」不大聲點兒,她听不清楚啊!
小司楚用手指向會議室門口。「我想你有另外一個‘始作俑者’了。」
晌融抬頭,看見愣在會議室門口的風江,沉潛在心底的那份悸動再度浮起,震撼了她的心靈。這是一個身材頎長、相貌俊秀的男人,清朗的雙眉斜飛入鬢,黝黑的雙瞳深邃有若蒼海,他的唇飽滿而豐澤,一身斯文儒雅的氣質更是引人入勝。
不過此時,他的眉宇間卻蓄積著層層疊疊的淒楚與悵然,身體則因情緒的激烈波動而微微顫抖著。
只消一眼她就可以看出昨日那封血書造成的效果。他確是她夢中的少年,他們曾經相識……或也相愛過。但他表情里沒有害怕,相反地,他像是為她的生還而欣喜欲狂。那他應該不是那個凶手……不!在沒有任何證據下妄做結論是很危險的。
晌融強壓下心底對他狂猛如火山的渴望,深吸口氣,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後退的余地了,這場仗她勢必得應戰到最後。
何況身旁還有個如山鐵證在,也不容她躲避。偷覷一眼女兒的樣貌,難怪古人說︰「孩子偷生不得。」他們長得如此相像,說沒有關系誰會相信?
抽氣聲此起彼落,上官金迷、蕭士誠、左士奇、宮昱在看清楚風江和小客戶的臉孔後,自動自發地退了出去。
這中間肯定有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但他們沒有權利好奇,因為事關風江的隱私,在他未主動開口前,誰也無權去探究其內情。
風江在房里听到廣播,有人指名他當保鏢。
「保鏢」這應該是宮昱的工作吧!他滿月復疑惑地來到會議室,乍見晌融,驚愕的視線就筆直定在她臉上。
記憶中的臉龐、出塵月兌俗的風韻,分明是他的初戀情人,十年前「投海身亡」的嚴絲芮。她……終于來找他了……
風江連眨眼都不敢,就怕她會突然消失,連夢里都不復得見。
一步一步他靠近她,急奔的心髒像要蹦出胸膛,直到她揚起唇角,緩緩露出一朵嬌柔可人的笑花,他看見「絲芮」正在對他招手,就像那一夜,她在冰冷冷的海底,呼喚著他同行一樣……他不自覺地伸出手,踫觸到她溫潤滑膩的粉煩——熱的、有溫度!她……沒死,她回來了,這……不是幻想……
「啊……」干澀的喉頭未語先哽咽,風江一個箭步沖過去將她擁進懷里,是夢也好、奇跡也罷,不管是什麼原因,分離了十年,他們總算再度相會,無法成調的話語化成滴滴血淚落在她肩頭,他腦海一片空白,眼里、心里只印得下她的身影。
當他的雙臂一踫觸到她的身體,一道電流忽地劈進她的腦海里,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桎梏住的記憶,開始蠢蠢欲動地翻騰著……
錯不了!他的懷抱曾經是她留戀至深的場所,他的身影並不存在于她的記憶中,他刻印的地方是她體內每一個細胞。因此那夜,她會被女兒的臉嚇出了遺忘掉的過去,原來女兒是他的化身,這半年來一直困擾她的,其實是他!
「絲芮、絲芮、絲芮……」好不容易,風江尋回語言的能力,但過于激動還是使得他的邏輯思考能力短路,只能不停地呢喃著她的名。
他的擁抱像鋼索一樣緊,又熱烈、又激狂。她幾乎無法呼吸,鼻端沖進他清新爽朗的男人味。那是屬于不吸煙、不喝酒、健康男人專有的……
我討厭煙味。
好,我一輩子都不吸煙。
有人在她腦里說話,是他嗎?
何時何地她曾品味過如此醉人心神的溫柔?她閉上眼楮,腦海里不停閃過各式各樣的畫面,無奈這副被打散的拼圖,仍然少了幾處重點,拼湊不出原樣。
唔……好痛……她想不起來,頭疼得快要炸開了。
激情稍退,風江愛憐地撫著她略顯蒼白的嬌顏,十年了,她的容貌也由少女時代,圓圓的隻果臉蛻變成風華絕代的少婦。雖然與記憶中的人兒有所差異,但那股溫柔純潔的氣質卻始終未變。
「絲芮、絲芮,我找你十年了,我無時無刻不思念你……」他忍不住又緊緊抱住她。晌融微白的俏臉逐漸泛紅;「絲芮」這名字並不能喚醒她腦海里沉睡的記憶,反而他太過用力的擁抱弄得她快要窒息了。
一陣細微的拉扯打斷了風江綿綿不絕的愛語,他低下頭,這才發現一張與他八分相似的可愛童顏。
「絲芮,這是我們的孩子嗎?」風江幾乎不敢相信,老天爺待他如此仁慈,那場災禍不僅沒奪去他的最愛,連孩子都保留下來了。「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咳!」小司楚先是輕咳一聲,將缺氧的母親拉離他懷抱。「第一、先生,你不覺得在一個小孩子面前任意摟抱她的母親,是一件很沒禮貌的事情嗎?第二、我姓聶,我叫聶司楚。」
這會兒風江可愣住了,非因小女孩的古靈精怪,而是……她怎麼可以姓聶?她應該姓風才對啊!
「絲芮?」有關孩子的事,問母親最清楚了。
晌融深喘口氣,強壓下如潮洶涌的激情。「風先生,我想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絲芮,我的名字叫聶晌融,這是我的女兒聶司楚。」
風江瞪圓了眼珠子,得而復失的感覺像支巨槌,毫不留情重擊了他的心窩。
「不可能!你是絲芮,你一定是絲芮……」他瘋狂地搖著頭。「絲芮,你怪我是不是?在你最痛苦的時候,我沒能陪在你身旁,所以你要懲罰我!不要,絲芮,我有苦衷的,你不要用這種方法來懲罰我,絲芮……」
「媽咪說的是真的。」小司楚瞧他快失控的模樣有些害怕,她躲到晌融背後大聲喊道。
那尖銳的童音,叭一聲貫穿他的腦子,愈加攪得他因痛苦而紊亂的思緒糊成一團。
「不可能!我找了十年,你怎麼可以不是絲芮、怎麼可以……」
「風先生!」晌融已經整理好情緒,溫柔一笑。「對不起,我不是你的絲芮,也許我們長得很像,害你痛苦了,我很抱歉。」
晌融的聲音好象一陣春風,拂過風江飽受煎熬的身心,因為見到她而過度波動的情緒在她溫柔的嗓音中逐漸平緩,喪失的理智一點一滴溜回他的腦海里。
是啊!他太激動了,無憑無據的,怎能說明她就是「絲芮」重生?只因容顏相仿嗎?但是,世間面貌類似者何其多?
風江冷靜下來,仔細、慎重地端詳眼前的女人,撇開臉龐不談,她許多言談間的小動作皆與記憶中的「絲芮」一般無二,而她卻說她叫「聶晌融」,並且遠離了他的懷抱。
細瞧她的眼眸,清靈澄澈,不像是在說謊。莫非她遺忘了他?但她若是真的不復記憶就不會來找他了;也或者這其中還有某些不為人知的內幕?
他對自己的觀察力與記憶有信心,尤其還有這個面貌與他八分相似的小女孩為證。她們不是他的妻女,會是誰!
「你姓聶,小孩子也姓聶?」
「我與先生離婚了,女兒跟我住,所以跟我姓,兒子就跟他爸爸了。」晌融說出來這里之前就預先編好的謊言。
「原來如此!」風江頷首,卻依然抱著懷疑;但不急于一時,他有一個全世界最好的情報網,定能查出她是否在說謊。「那聶小姐今天來是為了什麼事?」
「我父親的公司最近與人起了糾紛,我和女兒已遭遇三次狙擊,因此想請一名保鏢貼身保護。」她要測試他,不!正確來說,她想找出某樣證據,證明他不是害她的凶手,因為……她的心髒正在為他而狂奔,她想要擁有他、擁有這個溫暖的懷抱。
當然,利用他與她的過去有所連系這一點,助她恢復記憶,也是一大要務。
「我很樂意接下這個任務。」風江打的是相同的主意,他也需要時間與她相處,好查清楚她究竟是不是他的絲芮?
「謝謝你,風先生。」想要取回有關他記憶的渴望越來越強大,她幾乎壓抑不住了。「請問你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任?」她希望最好是現在、立刻!
「如果可以的話,想請你們先在基地住上兩天,我有些事情必須處理一下,順便也要替你們量身,訂做防彈衣。」
「防彈衣!」這太慎重了吧!聶氏母女面面相覷,為她們即將被戳破的謊言惶惶不安。
「是的。」她們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是他的妻女,倘若她們真的遭到狙擊,他甚至想訂輛裝甲車來保護她們。「我立刻為你們安排。」
「風先生……」晌融阻止不及,風江已然離去。想不到這個外表斯文溫和的男人,也有如此沖動的一面。「怎麼辦?」她低頭問女兒,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兒。
「再去請個殺手嘍!」小司楚很有興致地陪著母親玩游戲。「我們可以請‘城市獵人’孟波幫忙,事先跟他講清楚,他一定會幫我們的。」
「可是……風江人這麼好,又如此關心我們,我們還要請殺手測試他,萬一害他受傷……」她顰眉蹙額,嬌妍多姿的模樣就好比一株臨波水仙。
「媽咪,你都沒有認真看電視,孟波才不會隨便傷害人。」小司楚人小表大地說著。
晌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溢發于外的生氣,蒸散了所有的縴柔與嬌弱,獨留下伶俐和機敏。
「鬼靈精怪!」
「誰叫媽咪明明心里有主意了,還要捉弄人家!」小司楚高嘟著紅紅的唇,可愛的模樣煞是逗人。
晌融對女兒扮了個小小的鬼臉,透亮的心思正快速運轉著。她喜歡風江,見著他的第一眼就淪陷了芳心。
但她現在已經不是獨身一人了;她有女兒,再不能任性談愛,凡事都得以女兒的感受與安危為第一優先。所以在對風江交心前,她勢必得嚴格測試他。他是否能真心疼愛女兒?他是不是她夢里那心懷不軌的歹人?他值不值得她再一次用生命去喜愛?
在所有的問題沒得到正確解答前,她只能對風江說一聲︰抱歉,辛苦你了!
離開晌融母女,風江走進信息室,抽出懷里的恐嚇信。「十年生死……」上頭的字跡已然模糊不可辨,那是他的淚水渲染的結果。
「絲芮,你終于回來了,絲芮……」聲音哽在喉嚨里,眼眶不覺又被水霧所佔領,那已經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人不風流枉少年,尤其身為世界十大財團之一的「旋風企業」下任接班人,風江的狂狷放蕩更是與生俱來。
這樣的高傲不群只受過一次挫折,卻幾乎夭折了他年輕的生命……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風江拚命地捶打困窒住他自由的鐵窗,充血激狂的眼眸較屋外的強風豪雨更加駭人。
「江兒、江兒,媽拜托你乖一點兒,別再惹你父親生氣,江兒……」風母跪下求他,不是她鐵石心腸,看兒子心碎斷腸依然不為所動;只是一生以丈夫為天,她實在沒膽違抗丈夫的命令。
「媽,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愛絲芮啊!我只愛她……」隔著鐵窗,風江屈下雙膝與母親淚眼相對。
「江兒,听媽的話,男人大丈夫何患無妻,等你將來繼承‘旋風企業’後,要什麼樣的女孩沒有,別太死心眼。」風母試著勸他。
「我只愛絲芮,這一生我只愛絲芮——」他椎心泣吼,少年郎的情比火熱、比金堅。「但她不一定只愛你啊!」風江與他老子一樣執著,風母實在是怕了他。「你爸爸準備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你,女人沒有不愛錢的,尤其是她那種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的棄兒,她一定是要錢、不要人的,江兒,你別再傻了!」風江充血的眼眸驀然瞪大,一道驚電劈進體內,他不要命地拿頭撞鐵窗。「你們不能這樣對她,她懷孕了,那是我的孩子啊!」以絲芮的高人一等的自尊,他不敢想……父親拿錢去砸她,她會羞憤自盡的!「絲芮、絲芮……」
「江兒,你別這樣!」望著兒子頭上涌出來的鮮血,風母哭慌了手腳。
「放我出去,我要我的絲芮,我要我的孩子……」
「那種出生不明的女人,沒資格生我風家的子孫!」才處理完兒子的風流韻事自外歸來的風父,一听到三樓傳來的喧嚷,氣得臉都黑了。「我告訴你,你要再給老子丟這種臉,我就把你逐出家門,一毛錢都不給你!」
風江突然止了淚,滿布血絲的瞳眸飆射出凍人寒光。「你以為我會在乎?」
「江兒!」這樣狂傲、叛逆的言語驚得風母倒吸口涼氣。「老爺,孩子年紀還小,不懂事,你別怪他。」
「他小?都十八了,不長進就是不長進!」風父咬牙切齒,氣得全身發抖。他掏出口袋里的鑰匙打開鐵窗,指著另一邊的落地窗。「有本事你就給我從這里跳下去,出去了,就不準再回來!」
風江冷冷一笑,二話不說沖向陽台,頎長的身軀化成一道彎弧飛出屋子,落入狂風暴雨中。
「江兒——」風母一時受不住刺激昏了過去。
風父軟了身子癱倒在地,愛之深、責之切啊!唯一的兒子、唯一的繼承人,那樣的高傲不群、意氣風發,教他怎能不珍若心中寶,進而想給他最好的,以栽培他成就不凡;可怎麼想得到竟會造成這樣的僵局?
「還不快去把少爺找回來!」他一句怒吼,十幾名護衛忙奔出門尋找他們那沖動離家的少爺。
風江從三樓跳下,換成一般人怕不早跌斷了頸子,但他自幼熟練防身術,以手護頭,在半空中翻了一圈,只是摔月兌臼了右臂,也算是順利落地。
月兌臼的右臂傳來陣陣痛人心扉的巨疼,但好不容易才逃出鐵窗,愛人的生命危在旦夕,他也沒心治傷,捧著傷臂,就急匆匆地往海邊貨櫃屋跑。
出生貧寒的絲芮一直住在這種違建中,可盡避日子過得苦,她天生純良溫婉的氣質卻絲毫未受惡劣環境所污染,像朵出產月兌俗的野百合,嬌柔多姿。
大學開學典禮那一天,他一眼就愛上了她;接著她好學不倦的毅力、不為困苦生活所屈折的志氣、善體人意的溫柔……一點一滴加深了他對她的情。
這朵美絕塵寰的百合花滌盡了他那顆出生豪門、看遍世間炎涼、勾心斗角、黑暗陰晦的心靈。
他愛她愛入了骨髓,而今只怨他力量不夠,無法給她一處遮風避雨的安全所在,他無能到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絲芮——」貨櫃屋的門開著,里頭空無一人。
台風來襲,呼嘯的狂風卷起濤天巨浪,滿天烏雲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一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趙重。
「絲芮!」他沿著海岸來回搜尋著,利如刀刃的狂風吹得人肌膚生疼,不論他如何大聲嘶吼,幾乎喊出血來,聲音依然一下子就被強風吹散了。
一條白色的絲巾驀然晃過眼簾,那種閃著耀眼銀光的顏色是他所熟悉的。
絲巾隨著拍岸巨浪卷上卷下,風江沖過去拾起它,它被卡在岩石間,因此未被海浪卷走,然而絲巾的主人呢?
「絲芮——」轟!一聲巨雷打下;彷佛間,他看到愛人在海底對他揮著手,她清麗的眼眸里充滿淒然的淚珠,她是來與他訣別的。「不,不要離開我,絲芮,等等我!」悲哀的絕望攫住了他的靈魂,他沒有多想躍身投入了她的懷抱……
「絲芮!」無聲的吶喊在他體內翻騰著,把血書緊貼在胸膛,風江全身的血液都在為尋回愛人而騷動著。
這一次他一定要捉緊她,再不放任她離開他的生命了。
十年的相思可以把一個無知兼無用的大男孩,磨練成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過去,為了尋她,他盡拋學商、經商的經歷,一徑兒投入情報界,以為只要一天沒發現她的尸體,他的夢想就不算破碎。
如今卻是為了留下她,他激活了經營十年的人脈,打開計算機,輸入密碼,只要「聶晌融」這個名字是真的,他就有辦法查出她的所有資料,證明「聶晌融」就是「嚴絲芮」,他會重新得回她的!
半夜兩點了,風江健碩沉穩的身影依然在信息室里忙碌著,他身上擁有某種安定人心的氣質,晌融痴迷地看著,感覺他溫暖的光熱正在驅除她體內陰森恐怖的噩夢。
她情不自禁想要接近他,就像飛蛾撲火般一意地朝光源接近。
風江被一陣突起的腳步聲嚇了一跳,轉過頭來。「聶小姐。」他噴出口里吞咽到一半的咖啡,趕緊關上計算機屏幕。「你怎麼來了?」可千萬別教她發現他在調查她才好!
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就是他現在這副模樣啦!晌融心思一轉,隨即明了他的慌張起源于他方才正在調查她的來歷。
太辛苦了,都半夜兩點他還不放棄。她考慮著該用什麼辦法阻止他挖出她的祖宗八代事,並且從他嘴里探出當代有名的殺手資料?
「我起來上廁所,看到這里有燈光。」她露出一抹純潔無害的微笑。「風先生在忙啊?熬夜對身體不好哦!」
風江為她的溫柔大受感動;想當年,「絲芮」也是這般體貼、關懷他的。
「你……可以別叫我風先生嗎?」他想听她叫他「風」,用她特有嬌柔綿軟的嗓音為兩人中斷了十年的戀情重新搭起橋梁。
「嗯!」她顰蹙起娥眉。「那叫你風江好嗎?」
不是「風」……他有些失望,但她已經不是十年前的「絲芮」了,他也無權逼迫她。一個晚上的調查終結于「聶氏企業」,發現她還是一家中型企業的經營者呢!
她有父有母,名字真的就叫「聶晌融」,她沒有撒謊。
但風江並未就此放棄,他是個執著的人,既然認定了她,就非得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不可。
他有預感,事情將不會那麼容易結束,她身上一定還藏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大秘密。
「我可不可以也叫你的名字?」他期盼接近她、了解她。
「可以呀!」她毫無芥蒂地笑著。「爸、媽、朋友們都叫我晌融,你也這麼叫我吧!」
「晌融。」風江望著她的眼輕喚了聲。
「嗯?」她嬌憨一笑。
那熟悉的舉止更加深他心底的疑惑——「聶晌融」絕對就是「嚴絲芮」!
「你在忙些什麼?我可以看看嗎?」她問得天真。
風江有一瞬間的慌張。他不能告訴她,自己正在調查她。
「我在查最近有哪些殺手、幫派接受了殺人委托?希望可以找出狙擊你們的人。」他隨口胡謅。
「你好辛苦哦!」她突然一拍手。「我被狙擊過三次,這些經驗對你找人也許會有幫助。」說完,她轉身沖了出去。
風江目瞪口呆。她想干麼?
半晌,晌融嬌喘吁吁地抱了條毛毯、手拖一張長椅走回信息室。
風江看著不忍,伸手幫她扛過長椅擺好。
「你這是……」「我來幫助你啊!」晌融圍起毛毯,坐在椅子上,笑著問他。「讓我幫點忙好不好?」
還問他好不好?她都全副武裝入侵他的地盤了,他難道還能把她趕出去?
「你快開始工作吧!別讓我妨礙你。」晌融催他。她必須了解殺手們的世界,以及聘請他們的管道,好決定測試風江的對象。
風江有些恨自己拙劣的撒謊技巧。真要讓她看到這些社會黑暗面?會不會嚇壞她?
「晌融,我的意思是……那些家伙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混蛋……我想你不會喜歡了解這種事,所以……」
「我是不喜歡了解,但也不能全然無知啊!否則我如何保護自己和女兒?」
「我會保護你們!」他突然激動地拉住她的手。「我發誓,絕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們!」即使是他的親生父親也一樣,「失誤」,一生一次也就夠了!
晌融心口一片灼熱,不禁垂下小臉。他這麼好,她居然還測試他,她真是壞!
但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她有女兒了,倘若因為她一個疏忽,而陷女兒于危機之中,那她這個母親就太差勁了。
親情暫時凌駕于愛情之上!
「風江,」她嫣然一笑,美絕風姿魅惑他的心。「我百分之百信任你的能力,所以我指名你,因為你是最好的;但我也不能自私自利地全然依賴你,無限制加重你的壓力,那會害了你的。」
是啊!他差點忘了,記憶中的「絲芮」也總是這麼善于為人著想。
「好吧!」他輕拍她的手,心底熱烘烘的。「我們一起研究狙擊你們的人。」
「嗯!」她笑逐顏開,嬌柔可人的風姿深深印在風江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