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深的小道,一條縴細的身影正踉踉蹌蹌地奔逃著。
惡臭的黑水染滿她全身,幾只陰溝里的老鼠張狂地從她面前跑過。
「啊——唔!」半聲尖叫被她掩在喉頭。該死,忘了她正在逃命,任何一點疏忽都會招致死神的光臨。
水姚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囂張的大老鼠,這些生活在陰暗角落的生物,以為現在是黑夜就可以為所欲為,要換成白天……算了,即便身處光天化日之下,她也拿那些毛茸茸的東西沒轍。
她舉起腳步正想再跑。
「那個臭女人在這里!」隨著罵聲落下,幾道手電筒的光線照過來。
「他媽的,臭婊子,你給老子站住。」四名大漢氣勢昂揚地追進巷子里。
水姚沒有回頭,只顧拚命地跑。
寒流來襲,現在的氣溫大概只有八、九度吧!
她呼出來的氣息都變成白煙了。
但她額頭卻布滿細細的汗水,已經數不清自己到底跑了多久,但三、五公里應該有吧?
尋常人早該被她甩掉,可這些家伙……他們的體力好得像鬼,她的心髒都已經鼓動得像要蹦出胸膛,他們還有力氣在那邊大吼大叫。
「賤人,教老子捉到你,把你賣到非洲,讓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大漢們又在罵了。
有本事捉到我再說,白痴!水姚沒精力回嘴,只好在心里回他一記中指。
可這樣一直跑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們也許是魔鬼,擁有撒旦的力量,可以跑上一整夜都不會累。
但她不行,她只是個凡人,尤其動手動腳並不是她的強項。
現在開始後悔在國際刑警總部時,總動歪腦筋去通過那些嚴苛的測驗,沒真正下苦功鍛煉體力。
上帝啊,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努力訓練自己,我發誓。她在心里說著,不過也只是說說,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個懶惰蟲。
但她很聰明,否則怎麼能夠次次完成國際刑警派下的臥底工作,從未失敗?
可惜今天大概要例外了,四名大漢中的一個已經追到她身後三步遠,就差那麼一點點距離,便可以捉到她那束飛揚在黑夜里的馬尾。
她的心髒一下子蹦到喉頭,又發誓,這回任務結束後,立刻剪頭發。
長發雖然漂亮,但跟小命相比,它的價值就比一塊錢還不如了。
不過她的誓言價值性又更低了,她一天到晚都在發誓,但活到二十五歲,沒有一次實現過。
「啊!」這一次的尖叫沒有掩住,又響又亮,估計方圓半公里會動的生物都被她的叫聲吸引過來了。
但這絕不能怪她,任何人跑出暗巷,卻發現自己正迎向兩盞斗亮的車燈時,都會嚇得魂飛天外。
她以為自己這次就算不被身後那四名大漢捉住,也要命喪車輪下了。
想不到那開車的人技術真不錯,堪堪擦著她的小骯就停下車子。
水姚差點呼吸都停了,三秒鐘後,她的危機意識才重新啟動。
「小心點,撞死人是有罪的!」她對著車子揮完拳頭,正準備繼續跑。
「小姐。」那個司機納悶地探出頭。「是你自己突然跑到我們家車庫門口的,怎麼能怪我呢?」
水姚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真的擋在人家車庫門前。
「那……抱歉喔!」扔下一句對不起,她繼續開跑。
「臭娘兒們,你還跑?」四名大漢還以為這回穩要扛尸體回家了,想不到水姚命這麼大,這般意外都撞不死她。
逃命要緊,水姚才懶得理那些蠢人的廢話,她跑,不停地跑。
四名大漢只好拔腿再追。
轎車里,一個低沉帶笑的聲音響起。「老周,把車子倒一倒吧!」
「非哥要救那女人?」另一個尖銳的聲音問。
倒是司機老周二話不說,打檔、踩油門,加長型的房車把小巷出口完完全全堵了個結結實實。
那四個大漢如果要繼續追水姚,只有一個法子,翻車而過。
但是他們一看見那房車上漆的銀白雙翼圖樣,就一個個杵成木頭了。
另一邊,水姚發現追兵消失,懶性立刻發作,雙腳一軟,整個人徹底地向地心引力投降。
終于,這場暗夜追逐戰結束了。
天啊!她全身的細胞幾乎累死了一半。
黃色的皮膚、黑色的眼珠,目測約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如果他沒有染了一頭青紫色的頭發,水姚幾乎可以百分百確定,他是個華人。
但……見鬼了,什麼樣的男人會把自己的頭發染成青紫色,一點審美觀也沒有。
偏偏,他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得先介紹水姚一下,她為國際刑警組織工作,剛完成一件臥底任務,卻在月兌身時刻暴露身分,被人整整追了五條街,跑得她差點沒斷氣。
可也不曉得追殺她的那四個人發了什麼失心瘋,竟在見著眼前這個男人的……「車」後,主動離去,跑得像後頭有只恐龍在追?
呿,他們追殺她的時候都沒有跑這麼快。
但這不是重點,眼下要緊的是,她的身分暴露了,鞋底藏的機密文件找不著空檔送回國際刑警總部。
她猜,現在整個台北市一定布滿了「鷹幫」的人在找她。
鷹幫就是她這回潛入的目標,專靠走私偷渡、逼良為娼、販賣人口為生。
他們的觸角遍及整個亞洲,舉凡日本、韓國、台灣、泰國……近幾年暴增的人口失蹤案多跟他們月兌不了干系。
她花了整整一年又三個月才混入鷹幫,找到他們販賣人口的證據,滿心以為這回有機會破獲一個巨大的人口販賣集團,想不到……唉,不說也罷。
反正她這回是栽了,所幸天無絕人之路,讓她踫上這麼個救星,暫時把小命保住,就不知這男人是何方神聖,怎麼鎮得住鷹幫那四大殺手?
水姚在評估龍非。
龍非也正在打量著她,這個女人,他本來只是一時興起幫她阻擋追兵,讓她逃命去。
想不到她卻這麼大大方方坐入他的車子里、進入他家門,一副賴定他保護的樣子。
「小姐貴姓芳名?」他問。
「你不知道在問女孩子姓名前,先自報姓名是一種禮貌嗎?」
敝異的女權論調,好像還包括︰不能問女孩子年齡、不能談論她們的體重、不能在她們面前說黃色笑話、不能……太多了,他一時也記不得那麼清楚。
女人總有一堆怪癖,比外星人還難理解。所以他身邊從不用女性下屬,省得傷害了別人、也為難了自己。
「你可以叫我龍非,或者……」龍非還沒說完。
「不行,要尊稱非哥。」又是那個尖銳的聲音。
水姚把頭轉過去,看到一個矮矮瘦瘦、面貌清秀、甚是可愛的少年。
龍非把他的眼珠子四下轉了轉。「小六子,我記得剛才說過,我要跟這位小姐談事情,不準其他人進來的。」
「但非哥也叫王伯泡茶。」被喚小六子的少年高高舉起手中的茶盤。「我是替王伯送茶來的。」
「王伯為什麼不自己送茶?」
「王伯年紀大了,動作太慢,我怕非哥等太久,口會渴,所以主動替他送茶過來。」而交換的就是小六子這個月的薪水。
龍非頭疼地按按額角,他知道這個小弟祟拜他,無時無刻不想黏在他的褲腰帶上,朝夕不離,但是……好煩吶!
偏偏又趕他不得,一趕他,他就哭得呼天搶地,直嚷嚷救命恩人不要他了,他要去跳海。害得龍非後悔死當年從海里把他撈上來,到底是做了件善事,還是給自己招來一個禍害?
他長長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你把茶放下,可以走了。」
「可是……」小六子不想離開恩公啊!「非哥,你是這麼地英明神武、聰明果斷、風度翩翩……」他的贊美辭像流水一樣。
龍非听得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是說,非哥,你是民族的救星、世界的英雄、少女們的偶像……」
「說重點。」
「你不可以讓那個女人直接叫你的名字啦!」搞半天,小六子是在計較這個?
水姚有一種像是在跟小孩子爭風吃醋的感覺。
「沒問題,請先生放心,我絕對不會冒犯咱們偉大非哥的名譽。」她是很識時務的,畢竟,她現在的小命還捏在對方手里。「我一定誓死捍衛非哥的名聲。」
龍非莫名打了個寒顫,突然覺得自己又招來一個禍害。
那不知名的小女人給他一種和小六子很相似的感覺,好像……他們都將在日後給他惹來無數的麻煩。
「這還差不多。」水姚那番話讓小六子大大開心,終于滿意地放下茶盤,退出書房,邊走還邊碎碎念著︰「天使龍非的名號,哪是隨便可以叫的……」
他以為自己說得很小聲,卻不知水姚久經訓練的耳朵早將他的話一字不漏地收進耳里。
天使龍非!
上帝啊、佛祖呀、菩薩呢……水姚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倒楣?居然被天使龍非給救了。
炳哈哈……這家伙在國際刑警總部里的檔案可是堆得像山那麼高呢!
舉凡殺人、放火、搶劫、販毒、走私……只要是跟犯罪沾得上邊的東西,都與龍非月兌不了關系。
偏偏,這家伙有個荒天下之大謬的綽號——天使。
他沒有組幫立派,行蹤也飄忽不定,但全世界的黑道都不想與他為敵,因為他身邊有一批比美國特種兵更恐怖十倍的保鏢,那些人行動起來,白宮都要震上一震。
而且龍非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凡事留余地,不趕盡殺絕,自己本領又大,誰還能不給他留面子呢?
他的至理名言是——天底下的錢那麼多,豈是一個人可以賺得完,有錢大家花,那才叫痛快。
除了全世界的警政機關,他們是想盡了辦法要捉他痛腳。
但很可惜,十年來,沒有一個人、或者一個國家成功過。
龍非至今依然逍遙法外。
而這樣難得的機會卻落到了水姚頭上,她……她她她……她真有一種想叫娘的沖動。
用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龍非就得知了水姚的來歷。
當然,那不是他派人調查的,他才沒那種閑情逸致去查一個可能只在他家睡上幾個小時的女人。
他是不會主動跟女人打交道的,即便如水姚那般厚臉皮,死活賴進他家門,他頂多好心出借客房一間讓她躲個一晚,時間到了,大家再見、拜拜,最好從此老死不再往來。
水姚的來歷是鷹幫主動送上門的。
那些人說,水姚是他們幫主的女人,卻偷了幫主的傳家寶溜了,所以鷹幫幫主派人過來商量……他們的口氣異常地委婉有禮。「非哥,我們也曉得道上的規矩,未經許可是不準騷擾您的,但那件傳家寶關系著咱們鷹幫的傳承,懇請非哥作主,讓水小姐跟我們回去吧!」
龍非只是微微眯了下他那雙子夜也似的黑眸,淡淡的殺氣開始像水波般,在偌大的書房里堆積、翻騰。
三個來當說客的鷹幫大老,只覺一顆心隨著龍非的眼楮開合,越跳越快。
沒有多久,冷汗就濕了他們一身。
道上的人都尊稱龍非為天使。不過他們也都知道,這尊天使可不是天堂里善良無邪,成天拍著那雙羽毛翅膀東飛飛、西逛逛的小可愛。
他是百分百的墮落天使路西法,擁有一張俊美邪肆的面龐,和一副比墨還要黑的心腸。
他這個人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陰毒。
偏他手下又有一隊比綠扁帽更恐怖的家伙,幸好他這個人流浪成癖,整天東逛西飄的,還不至于真正斷絕某地黑幫的生路。所以那些不幸被他選做落腳處暫歇的黑幫,在得知這號大人物駕臨後,第一件事就是暫時關門,不做生意了,等煞星走後,再繼續營業。
鷹幫在發現龍非的身分後,本來也打算龜縮一陣子,反正了不起三個月,龍非走後,他們又是一尾活龍,犯不著在這時節去硬撞槍口。
但可惜,被水姚偷去的機密檔案實在太重要了。
那關系著鷹幫上下數百人的生計,真要流泄出去,鷹幫這些人也不必活了,準備好面線上吊吧!
他們無論如何都得將這份檔案拿回來,這才硬著頭皮找上龍非。
可一踫到龍非,他們立刻又後悔了,這家伙簡直比傳言更恐怖,不過在那里翻翻白眼,三名說客就嚇得腳都軟了。
「非哥,倘若真的不方便也沒關系,我們願意等,哪天非哥在台灣玩膩了,想換處地方玩玩,我們再來請水小姐回鷹幫,我們不急,真的。」只要龍非別再用那種吃人也似的眼神看他們,即便要他們跪下來舌忝龍非的腳,他們也願意。
「那就謝啦!」龍非輕彎了彎嘴角。「老周,送客。」
一場談判,五分鐘結束。
說穿了其實也沒什麼,龍非本人的氣勢固然嚇人,但他書房四周、包括窗外庭園布滿了不下二十名手下,個個摩拳擦掌,只等著龍非一聲令下,就可以沖進來把這三名說客扁成肉圓三顆。
在道上混過幾天的人,多多少少有一些警覺性,尤其是能代表鷹幫出面談判的說客,地位也低不到哪兒去,個個都是堂主以上的身分。
這些個老油條對于危機感應,可比機械靈敏多了。
他們一踏進這間書房就知道糟了,只要說錯一句話,三條老命十成十要掛在這里。
所以龍非表現得越詭譎,他們就越膽寒,氣勢消漲之間,勝負立現。
老周像抹影子似地突然出現,三名鷹幫說客就這麼被半推半拉地送出了大門。
不到三分鐘,老周又回來了,那速度真是快得驚人。
「明天就把那位水姚小姐給送出去吧!」龍非沒興趣為了一個女人惹上一堆蒼蠅,他這回來台灣是有正事要做的。
「恐怕不容易。」老周說。
「怎麼,你們連扔個人都沒力氣?」
「那位水小姐正月兌光衣服,站在窗邊吹冷風。」
龍非兩手撐著下巴。「她想裝病賴住不走。」
「我可以讓弟兄們管好他們的眼珠子別亂瞟,但我沒有權利管一個人要不要在寒流來襲、外頭氣溫只有八度的時候穿衣服保暖。」
龍非咚地垂下了腦袋。「這女人讓我聯想起一場噩夢。」
「小六子。」那家伙也是千方百計、不顧一切後果地賴上了龍非。老周忍不住呵呵笑著。「也許她跟小六子有血緣關系呢!」
那當然是說笑,不過龍非完全笑不出來。
「那噩夢就變成災難了。」龍非揮揮手。「讓人查查水姚的底。」
老周立刻清清喉嚨,打從水姚死皮賴臉地跳上龍非的車後,他就找人模過她的底了。
「水姚,今年二十五歲,一年又三個月前因父親公司倒閉,被父親押給了鷹幫幫主抵債,頗得幫主寵愛,加上她有幾分小聰明,上個月剛晉升為堂主。不過昨晚卻偷了鷹幫機密,被鷹幫四大殺手追殺,直到遇見非哥。」這些事有一部分剛才那三位鷹幫說客已經說了,有一些沒有。但它們的共同點就是,不知真假。
但龍非保持高度的懷疑就是。他真後悔一時多管閑事,惹上這麼塊大膏藥,緊貼不放。早知道水姚這麼難纏,他就視若無睹,讓她被干掉算了。
但現在麻煩上身,想甩已經來不及。
「查出她是哪個勢力派進鷹幫臥底的嗎?」稍稍轉一下腦子,龍非已得出水姚的大概身分。
「台灣、香港、中國、國際刑警、FBI、蘇格蘭場……差不多全世界的警政機關我們都查過了,沒有水姚的資料。」
龍非對自己手下的能力很有信心,如果他們查不到水姚的資料,那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水姚的職別太高,她的臥底身分是最高機密,所以一時不容易查到。
第二,水姚根本沒有身分;或者說,因為某些特殊原因,她的身世背景早被完全抹殺。
龍非個人偏向相信第二個可能性。
在他看來,水姚不論年紀、能力、氣勢,都不像大有來頭的人。
「非哥,你說這會不會是個陷阱?」這麼巧合又奇妙的事,老周也覺得怪異。
「目的呢?」
「消滅我們。」
「為什麼?」
「也許有人眼紅非哥的地位,想要取而代之。」
龍非搖頭。「我可以在全世界的黑白兩道里縱橫無阻,靠的不是個人力量,而是你們這些兄弟。如果真要給殺手定個排行,你們每個人站出去,保證可以囊括前一百名。我若要帶著你們去進攻白宮,美國大兵也是攔不住我們的,除非你們背叛我。但有這個可能性嗎?」
「我們絕對不會背叛非哥。」
「所以起碼一、二十年內,只要沒人訓練得出這樣一支超級部隊,想要取代我,無異痴人說夢。」
老周歪著腦袋又想了一下。「那是為了利益嗎?我們擋了某人的財路?」
「我們也許會暫時擋住某些人的財路,但我們從不斷人生計,常常,我們還會給他們帶來大筆利益。跟我們交手的都是些成了精的家伙,你認為他們會為了一點點利益,豁出一切與咱們硬拚?」
「除非他們腦袋都傻了。」
「但他們絕對不傻,所以我想,水姚的出現應該是巧合。至于她賴定這里的原因,大概不出以下兩種。第一,她看出我們的力量,想在這里暫時躲上一躲;第二,她想趁此機會,也模模我們的底。」
老周失笑。「這小妞兒是不是瘋了,想模我們的底?我們又不是鷹幫那種爛組織。」
會想出裝病賴在他家不走這種爛方法的女人,龍非覺得她就算不是瘋了,也是傻了。
「查查她從鷹幫那里得到了什麼消息,讓鷹幫那票人這麼緊張,不惜得罪我也要把東西拿回去。」
「我讓小六子去查。」老周說著,又像抹影子般飄出去了。
說到小六子,龍非忍不住又要嘆氣,那家伙也是這樣不擇手段硬賴在他身邊當小弟。
怎麼他老是遇見這種牛皮膏藥也似的怪胎?是不是撞邪啦?
其實他想錯了,他不過是犯了小人。
水姚努力地沖冷水、吹寒風,搞得自己腦袋發暈、渾身發抖。
她其實從未想過要為國際刑警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不過想起鷹幫那四大殺手的狠勁,她實在沒有勇氣再一次去挑戰他們,只好學做一只縮頭龜,暫時找地方藏身。
龍非的住處百分百是座安全堡壘,她既然進來了,就沒有理由輕易被趕出去。
但她也看出龍非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要他大發善心扶危救弱,別傻了。
她敢對天發誓,如果她在太陽升起的那一刻,好端端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會叫手下將她扔出大門,任她被野狗咬死也不會回頭多看一眼。
但她又不想死,能怎麼辦呢?
只好讓自己起不了床嘍!
龍非總不至于將一個病得奄奄一息的女人扔出大門吧?
另外,她或許也可以在這里找到什麼有關龍非為非作歹的線索,呈交國際刑警總部。
如果可以把這個頭號罪犯繩之以法,也算為人類除一大害。
她沒有想到,自己的打算完全在龍非的意料之中。
不過龍非也沒估算到,她只是抱著瞎貓去踫死耗子的念頭找他的罪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她絕對不強求。
畢竟,干臥底這行這麼久了,她很清楚,硬來是多麼危險的事。
做臥底的最不需要的就是風骨這種東西了,他們要能折能彎,才能順藤模瓜,直搗敵人大本營。
不過一天到晚掩飾自己的真性情去扮演另一個人,久了,也有一種壞處,那就是,她再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她是為了什麼這樣努力工作?
為了世界和平嗎?還是人類自由?或者……
「哈啾、哈啾、哈啾……」連打十來個噴嚏,她滿眼都是金星,也沒有力氣再去想什麼復雜的問題。
「頭痛……哈啾……」她扶著窗沿慢慢地蹲子,模了下額頭,果然燙手。
「應該差不多了吧?」她拖著虛軟的身子往床鋪的方向爬,邊爬,噴嚏還是打個不停,喉嚨像有把火在燒。
「我發誓,再也不使裝病這招了。」根本是自虐嘛!好難受。
終于爬上床鋪,她喘著只想躺下來睡大覺,但不行,她現在沒穿衣服,听之前那個叫小六子的少年說,龍非身邊是沒有女人的,應該也不會有女性同胞過來招呼她起床、吃飯,然後扔她出門。
為免便宜那群大男人,她應該把衣服穿好再睡,不過……
「哈啾、哈啾、哈啾……」又是十來個噴嚏打下來,把她什麼矜持都打飛出去了。
算了,一個身邊從不留女人的男人,不是同性戀就是有某部分障礙,應該是沒能力對她亂來才是。
「最後一次了,我發誓,下回裝病一定要裝得技巧點。」她發誓根本就像在吃飯,能成真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