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相公萬萬歲 第三章

「我告訴過你,不管你把我誤認成誰,我都不可能是你想像中的模樣。」寒孺定定地看著司徒空。

他臉上帶著一絲痞,聳聳肩。「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蟲,怎知我心中所想。」

她眸間閃過一抹疑雲,他的話總是那麼奇怪,教人似懂非懂的。

「是不是不了解蛔蟲的意思?沒關系,我們可以深刻討論一下這種生物,它——」

她截斷他的話,看穿他的心思。「你怕面對現實嗎?」

他窒了下。「我怕什麼?」

「真的不怕?」她素手慢慢地栘向臉部。

「我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哭,只要你不掉淚給我看,天塌下來我都可以替你扛住。」他笑嘻嘻的。

「如果你看到真相後,還能說出這句話,那麼……」

她的手停在臉上,良久,黝黑的瞳眸緊緊地閉上。

他看著她臉龐,那長長的羽睫下深濃的陰影,像遮住了整片天空的晴朗,胸口一陣針刺般地疼。

「小姐有沒有看過皮影戲?如果你喜歡愛情戲,我可以演一出‘梁山伯與祝英台’給你看,或者你喜歡復仇劇碼,‘哈姆雷特’怎麼樣?」

倘若他沒開口,她或許會一直猶豫下去,不知道要不要在他面前露出真容。

但他刻意活潑的語氣卻使她下定決心。她想要有個人真正地認識‘寒孺’,交一個專屬于‘寒孺’的朋友,就必須先讓人看到一個完全的、沒有遮掩的‘寒孺’。

雪般玉手在耳畔一抹,撕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

「司徒空,你可看清楚了?」她褪下的不僅僅是掩飾,還有那逼人氣息的美麗。

他的手在袍袖中悄悄地握緊了,努力讓自己不要移開視線,定定地瞧著那張疤痕遍布、幾乎分不清五官的面容。

這是丑陋嗎?或者用‘恐怖’來形容更貼切。

她臉上唯一沒變的就是那雙靈秀的眼眸了,在失去了驚人美麗的襯托下,它們顯得愈發深邃,就像無邊無際的夜空。

依稀間,那雙漆黑的眸里有幾點光芒進閃,一點、一點又一點,漸漸地,光華連成一片,化做橫跨夜幕的銀河,璀璨耀眼。

他被深深地吸引著,情不自禁墜入星海中。

她模著凹凸不平的臉,語氣平淡。「我是聖主從狼嘴里搶下來的,雖然撿回一條小命,可惜臉被咬壞了。聖主也曾為我延醫診治過,卻都無能為力。直到我三歲那年,正逢聖女候選,當時,各分舵送來的適齡女孩有四百八十一個,竟無人能通過玄女功的考驗。有人說,這是白蓮教一大劫,意味著道消魔長,白蓮教要完蛋了。聖主不信,便讓我也去試試,想不到我一下子就過了關。但誰見過這麼丑的聖女?我這樣子站出去,恐怕人們只會把我當妖怪打,而不會認同我的聖女身分;所以聖主與護法們集體閉關,研究出一劑古方,用草藥、樹脂制作面具,隨著我的年歲增長,每半年換一副,掩飾了真相,卻給了所有人一個天大的誤解——我是白蓮教歷任最美的聖女。」

她真的以為他沒發現她的臉有問題?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無論喜怒哀樂,五官動都不動的。

但這是她的秘密,她不說,他也就不問,不去刨開她心底好不容易才愈合的傷口。

而今,她的行為不過證實了他的猜測。

可那又怎樣?他的眷戀不單因為她的美貌,最重要的是那雙眼,好似埋藏了無盡心事,幾度欲語還休,深邃又迷離,讓他情不自禁地沉醉。

況且她還是他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救過他的性命,他發誓要把對小學妹的遺憾都彌補在她身上,這是因為他把她當成小學妹的替身嗎?

不,他跟小學妹相處不到一年,分離卻長達了五年,他總告訴自己,他記得小學妹的一顰一笑,但事實是,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靈堂上那張遺照,和小學妹枯槁的遺容。

寒孺不是小學妹,他知道的,要是她們兩人處在相同的境地,小學妹肯定用那雙會說話的大眼楮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到他心湖生波,卻不會毅然取下面具,逼彼此面臨這尷尬的場面。

小學妹是柔弱的,而寒孺,她柔韌中還帶著剛強。

「如今,你還會覺得我像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嗎?」她問。

他看著她的眼,覺得自己對不起小學妹,若非他多管閑事,強行撮合她與學長,她不會早夭。每天每時每刻,他都覺得自己是個殺人凶手。

其實,他一直依賴著寒孺眼底的光彩,支持自己在這異界中重新生活,他需要一個追求的目標,這接續下來的生命才有意義。

其實,他很自私,擅自把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念頭,心願都扔在她身上,也不管她受不受得了。

其實,他跟她一樣,只想有個理解自己的伴,不單是看清‘司徒空’的外表,還能認識‘司徒空’這個來自異界的靈魂。

而今,她對他攤牌,他卻還沒有想到該如何回應。畢竟,他的故事太離奇,她真的會相信嗎?

「你听過一個叫台灣的地方嗎?」平淡的、微帶悲涼的聲音逸出了喉間。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笨蛋,干麼跟他討論如此嚴肅的問題?他根本不會懂。二話不說,她甩頭走人。

「那里有一個叫司徒空的年輕人,從小就聰明,學什麼都快,個性也特別驕傲和狂妄。大家都說他是個怪胎、天才,他還洋洋自得,認為不招人嫉是庸才。在他二十一歲那年,出了一場意外,失去雙腿。這本來應該是個警惕,告訴他,自大和自信是兩回事,做事要一步一腳印,不要好高騖遠,但從沒跌跤過的他卻承受不起打擊,絕望地放棄人生,拱手讓出喜歡的學妹……」緩緩地,他說出心底最深的痛。

寒孺不由自主地雙手環胸,本來堅定離開的腳步被生生拉住。

那一句接一句哀傷、又無比空虛的話語竄入她耳里,編織成的是如此不可思議的故事;理智告訴她,他又在胡言亂語了;但心里有一塊地方,卻堅定地收藏了他吐出的每一個字,珍而重之、矢志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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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了,司徒空成為「歡園」里唯一並專屬的僕人,與寒孺朝夕相對,卻相顧無言。

他不禁失望地想,說實話是不是個愚蠢的行為?瞧瞧,她都把他當妖怪了,道上偶遇,目光移轉,走過他身邊的步伐快到像後頭有鬼在追。

她縴麗的背影是如此倉皇,他心里說不出是悲傷或怨,只是很空虛,好像整個人被拉到了半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同伴就這麼消失了。

他的手藏在袖里,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既然她接受不了真正的他,他該不該就此放手讓她走?

腦海里突然閃過他在二十一世紀經歷的最後一件事——七歲的孩子,不顧一切也要保有他的小寵物。

他不想放開她,想要她在身邊,喜歡兩人一起斗嘴的愉快,偶爾目光交接,那心底籠罩的淡淡暖意。

自己的意志力難道連個小孩都不如?她怕他,那他就做到她的害怕消失為止。

「我不會放棄的。」

他要向管理後園花木的王叔借剪刀,他要打造一座不一樣的‘歡園’,讓她驚喜一下。

司徒空不知道,他跑掉的同時,寒孺正從回廊暗處走出來,雙眼通紅。

自從那一日在他面前現出了真面目之後,他便不與她說話了。

丙然,她的容貌還是太嚇人。

她怎會傻到以為有人可以接受真正的她?世人總是愛美而惡丑的,她自己不也一樣?

「早知如此……」她的手撫著臉上薄得通透的面具,就算它展現出來的只是一種死板的美麗,也好過那活生生的恐怖。

倘若他真的無法接受她的真面目,是不是請大管事將他調離‘歡園’比較好?

記得小時候一位護法警告過她,千萬別在人前揭下面具,那不僅是對白蓮教的一種侮辱,還會害對方連作三天惡夢。

偽裝得很美麗,其實很丑陋的聖女……思緒至此,縴長的羽睫上凝聚了水霧,每一滴都盛載了一份失望、一份悲傷,和一份說不清道下明的哀愁。

司、徒、空……在心里,她默念著他的名。

「小姐。」那朝思暮想的清朗嗓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聖主派人來請。」是司徒空那三分無辜中帶著七分調笑的話語。

寒孺瞪大眼,轉過身,好像有什麼溫暖擦過了耳畔,搔擾得心窩癢癢。

司徒空也愣了一下,剛才他貼在她耳邊說話,沒料到她會突然動作,他們……吻上了嗎?不,只是肌膚輕觸了下,但他半個身體卻麻痹了。

四道目光在半空中交會,隱約間還可以看見火花。

她心頭好似被堵住了,很慌很慌,慌得她迅速地移開目光,不敢再看他。

他試著回味剛才那酥麻至心底的快感,卻捉不到頭緒。

「小姐……」情不自禁,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蹦了起來。「我去見聖主。」轉身便無影無蹤。

他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中,良久。她為何要逃?他的身分就這麼可怕,連聖女也無法接受?

「可惡!」早知道不說實話了。

「沒關系,你就跑吧!我一定會追上的。」當一個男人下定了決心,他可以去移山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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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寒孺正在想著怎麼跟大管事說,她不要讓司徒空繼續在‘歡園’工作。

說辭必須委婉,不能讓人以為司徒空能力差,雖然他確實不太會做事,頂多有幾把力氣,但若給大管事留下壞印象,日後他也別想在白蓮教里混了。

她得替他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讓他在教中站穩腳步,這樣他未來的日子才會好過。

躺在床上,她翻來覆去地想,總沒個完美的說辭。

突然——

「啊,羅密歐,你為什麼是羅密歐?」一個古里古怪的聲音從微敞的窗邊傳進來。

「什麼人?」寒孺飛快地取下掛在床頭的劍。

「啊,茱麗葉,你為什麼是茱麗葉?」這次的聲音像是某人被掐緊了脖子發出來、尖銳得刺耳。

然後,兩抹影子跳上了窗紙,形換影移間,一個故事慢慢地展開。

「司徒空!」她嚇一跳,長劍差點落地。

隨即,她的目光被吸引住了,看著一個又一個黑影在窗戶上跳動,隨著情節變換,它們越來越不可思議,越來越……她張大嘴,無語評論這荒唐的劇情。

只見兩抹影子慢慢地靠近,背景的音樂變成一串曖昧的啾啾聲。

「你搞什麼鬼?!」耐性崩潰,她彈出一道指風,洞穿了窗紙,同時掠過司徒空耳畔,削落他幾根黑發。

他眼角余光目送斷發在夜風的吹送下,飄入無邊無際的黑幕中,立下有生以來第二個誓言——總有一日,要把武功練得比寒孺還強。

「三更半夜,你不睡覺,竟到我窗邊搗鬼!」不知何時,她打開了窗戶,鳳目瞪著他。

「這不是搗鬼,我很認真地向你證明,我的來歷是古怪了點,但絕不可怕。我也是人,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跟你一樣的人。」他的表情很誠懇。

可正因為如此,她才更想笑。這個人或許不壞,但也絕對跟‘誠’字扯不上關系,他只要一開口,就一定胡言亂語,沒個正經。

「那種事我早就知道了,你不必……」居然弄兩個皮偶到她窗邊演親吻戲,這天底下還有比他更無聊的人嗎?

「你不知道,否則你也不會時刻避著我。」

「我什麼時候躲你了?」明明是他一見她就移開目光。

「上午、回廊。」那錯身而過的瞬間,幾乎粉碎了他的心。

「是你先讓開了路,難道要我追上去?」他的背影至今仍讓她遍體發冷。

「我不讓,莫非要站在路中間與你對撞?」

「你可以打個招呼。」過往,他們每回相遇,她可以看到一雙炯炯發亮的眼望著自己,但自從他看過她的真面目後,那執著追隨的視線便消失了。

「你的頭低得都快垂到地上了,我怎麼開口?」

「我從來不會垂著頭走路。」

「你有。」

「沒有。」

「你有,而且兩只手都縮在袖子里,不知道在別扭些什麼,讓我想握一下都無從下手。」

「我沒有。」

「那你現在做什麼?」

她愣了一下,伸出藏在袖中,握得死緊、煞白的小手,不敢相信自己竟是拒絕的那一方。但她心里如此在乎他的友誼,怎會做出這種事?

「你真的不怕我?」

輕輕地,他大掌搭上她女敕白如玉的柔荑,她僵硬了下,緊接著是微微的顫抖。

「你是擔心我介意你的臉?」

她抿著唇,本來就欠缺表情的臉顯得愈發死板。

他的手探向她的臉,她瑟縮了一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讓他溫熱的掌心貼住戴著面具的頰。

她可以感受到他手中的溫度,很熱,不只燙著臉,連心湖都一陣翻滾。

臉上的面具既薄且透,長期佩戴也不會覺得濕悶,但制作再精良的面具,還是死物一件,戴著它,她便做不出太細致的表情,時日漸久,她也習慣了不動聲色。

她曾經想過,若世上有一種面具能夠隨她任意地表現喜怒哀樂,那該多好?

可當他的手在她臉上游移的時候,那股仿彿針般的刺激從左頰一路滑上額頭、右頰、下巴……她的呼吸越來越快,幾乎要窒息了。

生平第一回,她覺得面具太薄了,如果,如果能徹底阻隔他的手掌帶來的震撼該有多好?

「王八蛋!」匆地,他爆了一句粗口。

她吃了一驚,本來迷茫的心中燃起了一簇火苗。即便厭惡她的臉,他也不必罵人吧?

「小姐,你這面具到底要怎麼摘?」他滿面氣惱。

她愣了一下。「你要看我的真面目?」那種恐怖到她自己看了都要作惡夢的臉,他居然想看第二遍。

「當然。」他點頭。「我要向你證明,不管你長什麼樣子,我們的感情和關系都不會改變。」

「如果是這種小事,我相信你。」輕輕地,她撥開了他的手。「你不必用這種無聊的行動來證明你的心。」

他的頭探進窗里,靠得她很近很近,鼻尖幾乎貼著她的,只要再靠近一些,想要一親芳澤便不成問題。

她張大眼,與他互望,漆黑雙瞳中,秋水迷蒙。

「我可以親你嗎?」突然,他問。

「啊?」她猛地回神,不覺揮掌打過去。

幸虧他反應得快,否則又要再死一次了。

「打個打招呼而已,用得著這麼大反應?」

「你你你——」他分明是在欺負她,佔她便宜。「登徒子!」低啐一聲,便要去關窗。

「等一下。」他兩只手頂著窗戶,不讓她關上。嘔死了,用盡了吃女乃的力氣還比不過她一只玉掌。「是你教我見面要打招呼的,現在又翻臉,太過分了!」

「天底下哪有你這種招呼方式?」親吻?她的心跳又亂了,剛剛他們真的差點親上了,那會是種什麼樣的感覺?甜蜜、微酸還是苦澀?她心里忍不住猜測著那滋味。

「在我們那里,好朋友相見,抱一下、親親臉,很正常的。」

「這里是大周,不是你原來生長的地方,不時興你們那種招呼方式。」

「那貼一下臉頰總可以吧?」

「不行。」雖然听他提過一些從前的生活,但她還是無法想像,天底下竟有一個地方,人可以在天上飛、在海里潛、一顆子彈能抵過一名高手十年的苦修。

換成別的人,肯定以為司徒空瘋了,寒孺會相信他,除了心里寂寞,想找個朋友談天排遣之外,她小時候的境遇也是一大原因。

她出生就遇難,不知爹娘是誰,虧得聖主相救,否則早入狼月復。

一張恐怖的臉蛋讓她的成長過程荊棘遍布,倍受欺凌,連教里的護法們都曾聯合起來向聖主抗議,她的存在褻瀆了白蓮聖教,一定要將她逐出師門。

但三歲那年,好像老天爺開了一場大玩笑,她成了聖女,變成白蓮教里至高的存在。

當然,不滿她的人很多,想殺她奪位的更是滿坑滿谷,可不管什麼樣的陰謀在她身上,永遠無法實行。

她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師姊師妹在暗殺她之前,莫名身故。

聖主說,她是擁有絕大福氣的人,正因至貴,所以幼時的磨練更深。

她不知道這一路走來,究竟是好運,或者冥冥中自有神明庇護?

可她學會了一件事,放開心胸,接受各種可能——既然像她這樣丑到神憎鬼厭的女子都能偽裝成美麗無雙的聖女,那麼一個來自異域的司徒空也不是太奇怪了。

雖然,他很多詭異的言行也讓她非常頭痛。

比如現在,他就一臉的委屈。

「聖女大人不屑與我等小人物往來,豈敢相迫,告辭。」

「喂!」她飛身出了窗戶,擋在他身前。「你明知我沒那意思,何必做小兒姿態?」

「我什麼都不知道。」他一臉義憤填膺的樣子。「我只曉得有個人,口口聲聲說是朋友,卻總戴著面具說話,要跟她招呼也不行,這算什麼?」

閉彎抹角半天,他還是要撕她的面具。這個人就這麼愛虐待自己的眼?

「也罷。」她功運右手,抹過嬌顏,露出了疤痕深重的直面目。「你愛看便嚇你個夠。」

他卻真的凝視著她,眼楮眨也不眨一下。

最後,反而是她先受不了,轉過身把面具戴上。

「唉呀,我還沒看過癮呢!」他說道。

她用力翻了個白眼。「那種東西有什麼好瞧的?」

「以前,我失去雙腿。」他說︰「爬山的時候不小心摔斷了,你運氣算不錯,被餓狼圍攻,還能保住腦袋。」

「沒了頭,我還能活嗎?」這個人講話真是可以氣死活人、氣活死人。

「別說那些不開心的事了,給你一個好東西。」他拉著她走到門邊,席地而坐。

她看著他送上來的糖葫蘆。「我不喜歡在晚上吃甜食。」沒有注意自己的柔荑被握在他掌間是如此地自然、舒服。

「可它是酸的啊!」他咬了一個,隨即將它吐掉。「真的酸腐了。」

看他酸得微皺的眉眼,情不自禁,她輕輕笑了起來。

他一直就喜歡她的聲音,如珠落玉盤,這偶然一笑,便令銀月生輝、繁星閃爍,令他瞧得痴了。

他迷戀的目光令她的笑聲停了,不自在地別開頭。

「或者下回我該戴上面紗,這樣你就不會再將我誤當成你的學妹了。」聲音里難掩落寞。

他閉上眼,握緊她的手,好暖,暖得他的心好痛。

「其實……我一直以為我記著學妹,沒有一天遺忘,來到這里後,每個夜晚躺在床上就想,若我當時不撮合學長和學妹,學妹會不會仍然活得開心快樂?她會笑,笑得就像開學那日,在校門口,她——」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低喟口氣。「我反覆地搜尋記憶,卻只記得陽光照在她臉上,好閃好明亮,但我一點也記不清楚她的長相。我的腦子竟然只記得她的遺照和遺容。」

是錯過了愛而悔恨?還是因為愧疚而懊悔?百般省思,他卻找不著答案。

「那你……」她本想問,那他流連在她身上的目光又是所為何來?可瞧著他痛苦的神情,話到喉頭,卻出不了唇。

他努力地深呼吸,一遍又一遞,好半晌,睜開眼,勉強擠出一抹笑。

「你是我來大周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其實寒孺是他見到的第二個人,因為第一個人刺了他一劍。太過疼痛和恐怖的經歷讓他總是不自覺地將對方遺忘。「也許因為這樣,特別覺得親切,我忍不住想追隨你的腳步,跟你在一起。」還有,守護她,這個看似擁有一切,其實孤獨寂寞的姑娘。

「不對吧,你說過,自己遭受撞擊昏迷過去,再清醒,人已在大周,卻不知在這陌生地域該如何生活,偶然听聞白蓮教招長工,才起意賣身入教,混口飯吃。假設你一睜眼便在我教門口,那第一個見到的也該是大管事,而非我。」她還是沒有想起來,他是那個魔教幸存者。

「大管事會笑嗎?」

「大管事一向嚴肅。」

「你太客氣了吧,她分明都用鼻孔看人,一副全天下都欠她銀子的模樣。」他沒好氣。「我可不想無緣無故背債。」

禁不住,她又笑了。這人嘴巴真壞。

「還是小姐好,初相識就指導我認識花車,既和藹又溫柔,我要記當然記住你啦!」還有這悅耳的笑聲,繞梁三日,余音不絕,深深地,他陶醉了。

她嗔他一眼,卻還是讓清脆笑聲成串地灑落,像風吹銀鈴,在深濃的黑夜里奏響了最美的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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