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景升辦稟十分有效率,更讓她震驚的是,他竟然買下她家旁邊的空地,蓋起紡織作坊跟庫房,還有織娘跟下人們居住的房舍。她回到大坑村時,地都已整理好了,正在搭蓋屋子,著實讓她瞠目結舌。
而第二天,鎮上的高掌櫃便領著一群剛簽了死契的下人過夾,並將他們的賣身契交給她,從此這一群下人就供她差遣。
大約半個月的時間,作坊、庫房跟宿舍都蓋好了,紡織機跟織娘也全數來到大坑村,這麼大的動靜在村里引起不小議論。
有人羨慕她搭上符家這條大船,紛紛前來找她謀差事,可更多人眼紅,在後頭說著風涼話嘲諷她,更夸張的是,有人妄想代替她接收作坊的一切。
像賈家就是一例,賈老頭領著二兒子、二媳婦打著長輩的名號要來接收她的紡織作坊,替她打理作坊里的一切,說她是一個姑娘家不用拋頭露面。
她真的不知道賈家人怎麼能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還好這一切都是符景升派人出面跟村長交涉的,對外也宣稱她是替符家工作,領符家的銀子,又有符景升派來的幾名護衛負責作坊的安全。
賈老頭不相信她是替符家工作,領著二兒子、二媳婦要沖進來霸佔作坊,結果被那幾名護衛給打出去,護衛還撂下狠話,他們要是敢再踏進作坊一步,就先打斷手腳,再將他們送官,這才打消了賈家人的貪念。
雖然他們不再痴心妄想,但那貪小便宜、不佔白不佔的劣根性還是存在于骨子里,賈家的人每天一到用膳時間就上門來打秋風。
親戚要上門吃頓飯,梅茹仙總不好拒絕,爭何況是自己的外相父,她自然也不好婉拒,結果他們老跟下人、織娘們搶飯吃,臨走時也不管還有沒有人未吃飽,直接將桌子上的飯菜全打包走。
她一氣之下對賈家施了小小的衰運法術,他們不至于發生像賈二郎那般摔斷腿的事,可小衰事不斷輪流上演,例如前兩天村頭的田家三兄弟分家,請賈老頭當見證人,結果三兄弟為了家產分配吵起來,賈老頭好心勸架,結果到後來全是賈老頭的錯,公親變事主。
要不就是砍柴砍得好好自,劈下去的樹忽然彈起來,把賈三郎的頭砸出一個大洞;還有表妹陪著姑姑賈盈花去相親,結果對方看中了表妹之類的,連最沒事的賈大郎跟外祖母也多多少少受到一點輕傷。
一家子受傷的受傷,婚事被搶的被搶,諸事不順這才稍微斷了他們繼續打秋風的心思,她也才能將全部精力放在紡織作坊的運作上頭。
不過不得不說,符景升找來的這幾十位織娘各個心靈手巧又聰慧,她只霈要稍微講解,她們便能馬上領會,織出她所要的樣式。
至于蠶絲被的制作,因為是秘密,因此她讓簽死契的下人們負責,以免泄漏出去。
紡織作坊很快就上了軌道,第一批絲綢跟蠶絲被在半個月前讓符景升派來的人拉走,現在後面趕出的成品已經快填滿整個庫房了。
滿滿的貨物就代表銀子,梅茹仙一想到心里就樂得不得了,等符景升派人來將這些成品拉走,就又有一大筆可觀的銀子進帳。
可是一想到符景升,她明媚的心情就變得陰郁,這些日子以來沒有他的一丁點消息,讓她忍不住為他擔憂,也不知道符老爺的傷勢復原得如何?有沒有躲過殺手追殺?這期間她曾到鎮上兩次,可高掌櫃說他也沒有符景升的任何消息,符景升就像是從人間消失一般,不過翟楠生倒是在福德鎮住了大半個月,高掌櫃說翟楠生因符景升突然失蹤,十分擔心,因此選擇在鎮上等他。
這點倒是讓她很疑惑,不管怎麼想,她都能隱約感覺出符景升是刻意避著他,他們兩人是親戚,又自小一起長大,情感不同于一般人,可對于符老爺的事情,符景升似乎是特意瞞著翟楠生,會讓符景升如此,恐怕只有一點,就是……符老爺的事情也許真的與翟楠生有關!那麼翟楠生留在鎮上,用心絕沒那般單純。
忽地,作坊外傳來了梅清元的大呼小叫——
「姊姊,姊姊,有人騎馬往我們這邊來了!」
作坊的地勢較高,因此只要站在圍牆上往下看,便能清楚有誰進村。
一听到梅清元的話,她頭皮忍不住發麻,趕緊對外面的梅清元喊道︰「元兒,快看清楚是誰來了。」
如果是翟楠生,她就要趕緊躲到做蠶絲被的廠房去,那里除了被允許的下人外,嚴禁任何人進入,也只有那里才能避開這翟楠生。
這翟楠生最近不知道是腦袋被門夾了還是怎樣,那天離去後,過了三天又回來,而後每隔兩天便大老遠騎馬來看她,還會是綢緞、頭面,其中還有一根價值不菲的七彩寶珠簪子,可嚇壞她了。
一個大男人能隨便送給姑娘簪子嗎?這分明就是男方對那位姑娘有結親的意思才會送,她哪里敢收啊!
這一向看她不順眼、踫上總要斗個你死我活的翟楠生,突然這樣對她大獻般勘、差點把她這已被貶成凡人的小衰神給嚇得提早回歸天上,她可沒辦法跟一個打從心底厭惡男人過一輩子,趕忙找了個由頭將他送的禮全退給他。
就是因為如此,她也開始拚命的避著他,就怕被糾纏。
她才撩起裙擺,要沖向廠房而已,又听到梅清元興奮地大喊——
「姊姊,你快出來,景升哥哥他來了,不是煩人的翟大爺!」
符景升?梅茹仙怔了下,捂著胸口暗吁口氣,還好不是翟楠生。
她拿過被丟到一旁、溢出大半杯茶的杯子,大口灌下茶水壓壓驚,待心跳得沒那麼厲害後,才匆匆忙忙地跑出去。
她跑到作坊門口時,符景升跟他的三名心月復正要翻身下馬。
一看到他,不知怎麼的,這些日子一直盤踞在胸口的那股郁氣竟然瞬間消失無蹤,她的心情像是雨後的天空那般明媚。
她笑道︰「符景升,你終于出現了,這麼久沒消息,我還以為你失蹤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我去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現在才處理好,危機剛解除便過來了。」他自然知道她話中的意思,知道她所擔心的是什麼,便提示了下,讓她安心。
听他這麼說,她懸掛已久的那顆心總算能夠放下,捂著胸口吐出長氣,「那就好。」
他將放在馬鞍後的禮品拿下,交給梅清元。「元兒,這是我給你、你姊姊跟賈姨的禮物,要拿好,可別摔了,里頭的東西是會破掉的。」
「景升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捧壞的。」
梅茹仙不好意思的道︰「人來就好,干麼這麼破費。」
「不過是兩面琉璃鏡、萬花筒和一些小玩意而已,給元兒把玩,沒什麼的。」
「什麼沒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價錢,琉璃鏡跟萬花筒都是海外傳來的東西,價值不菲啊!」一听是這兩樣物品,她趕緊拒絕,「等等你還是拿回去吧,我們在這里用不到這麼好的東西。」
上回到永寧縣她可是詢問過的,琉璃鏡貴得讓人咋舌,光一面大約手掌心般大小的鏡子就要兩座宅子的價格,即使她現在根本不缺銀兩也買不下手,而萬花筒想來也十分貴重。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就別推辭了,再怎麼珍貴也比不上你所贈的。」
「那不一樣。」
「你還有沒有把我當朋友?要是不收下,就是不把我當朋友了。」他一臉堅決。
「欸,有人這樣強人所難的嗎?」她橫他一眼,「只此一次,你下回要是再送這麼齎重的物品,我就不當你是朋友。」
「沒問題。」他揉了揉梅清元的頭,「元兒,先將東西拿進屋里可好?順便帶三位大哥進屋喝茶休息,我有作坊里的事情要與你姊姊討論。」
「沒問題,我先把東西拿回去。」梅清元提著伴手禮領著四海他們三人回家。
他指著作坊的方向,「茹仙,我們邊走邊談吧,這作坊蓋好,我卻一直沒有機會來,你順便帶我逛逛。」
「沒問題,你想先看什麼?」
「我想先看一下這作坊的整個運作及人事調派。」
她點點頭,指著織布間,領著他往那里走去,趁著四周無人,小聲問道︰「符老爺現在如何了?」
「多虧有你,那瓶仙蜜的功效很好,不僅讓父親傷勢無礙,更讓父親逐漸恢復記憶。
當年父親身受重傷,墜入山崖下的河中,被沖到下游後由一名船家所救,當時昏迷了兩個月,醒來後失去所有記憶,因此沒有回來,現在記憶正在恢復,目前還沒想起當年是誰暗下毒手害他。」
「那太好了,繼續食用仙蜜,相信他很快便會恢復所有記憶,這樣你就可以知道那個幕後黑手是誰。」替他開心的同時,她突然想起一事,眯著眼眸打量他,開口問道︰「對了,你親自跑這一趟,應該不會只是為了跟我說符老爺沒事了吧?」
「當然不是,我是來給你送銀子的。」
「銀子?」她一听這話,眼楮頓時一亮,「多少?能讓你親自送的銀子,肯定不少。」
瞧她一雙杏眼里閃煉著點點晶光,一臉財迷的模樣,有著說不出的可愛,他垂眸自喉間發出一聲輕笑,「不多,十萬兩而已,送到京城的那批貨大受好評,有太後跟皇後娘娘的贊揚,貨物一送到京城就造成了空前盛況,價格水漲船高。這些錢只是一部分,在我來找你之前,還有其他分號的帳未送到我手中,下回再一起補給你。」
「天啊,這只是一部分啊!」她心里更樂了。
他打趣道︰「瞧你這副模樣,不過是十萬兩你就樂成這樣,日後豈不是要樂瘋了。」
「你有沒有听過一句話嗎,叫做銀子不是萬能的,但沒銀子是萬萬不能,所以銀子自然是愈多愈好,最好多到這庫房裝不下。」
「只要能拿到皇商資格,你的夢想不用幾年就能實現。」
「听你這口氣,這事好像出了變數?」
「是的,這也是我今天來的主要原因。」說到這事,符景升原本愉悅的神情不由得染上一抹憂色。
「我們到那里談事情吧!」梅茹仙指著小花廳。
他們兩人一進入布置得很簡潔的小花廳,伶俐的小丫鬟馬上送上剛泡好的香茗跟茶點,後退到外邊。
他拿過升起裊裊白煙的荼盞,淺呷口香茗,而後定定地看著她,語氣凝重地說道︰「茹仙,這次皇商資格的選拔條件已經下來,評選方式除了跟往年一樣,比誰送進宮里的布料最為新潁、得到最多貴人們的喜愛外,還增加了一條……」
「看來新增加的這一條讓你很困擾。」她歪頭看著符景升,那張俊逸臉龐,以及他無意間透出的一股冷冽氣息,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
「是的。」他微微點頭,「這一條規定便是所有參加皇商征選的商家,必須派出一名代表進宮比審,在時間內織出一匹最能獲得帝後歡心的布。」
她嘴角抖了抖,「進宮比賽?!」
「而且不只是要織出平面布匹,還必須織出緹花花紋,這花紋必須是一幅有寓意的畫或是富貴花朵等等,目前只有魯記的織娘有辦法用織布機織出繁花圖樣。」
梅茹仙瞪大眼,「不是吧,這麼困難!」
符景升嘆口氣,「魯記的織布技術是百年傳承而來,我們符記或是別的商號雖然急起直追,可總是差魯記一大截。而魯記的傳人,未來家主魯三娘的織布技術及所織出的緹花樣式可以說是無人能比。早先我所得到的消息是說有新增進宮當場織布這一規定,目前符記能夠贏過魯記的只有凌雲紗,因此當時我打算讓你織凌雲紗,可沒想到又臨時增加了這一條規定……」
一想起這事他就很惱火,這規定一出來,可以說之前的準備都白費了,平白替魯記做嫁衣,陪著他們走過場。
她撓了撓太陽穴,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而後道︰「好,我知道了。」
「知道?」他一時間有些弄不懂她的意思。
「我是說我會做好準備的。」
「茹仙,我知道這一項你並不專精,別勉強自己,我不想你去受到污辱又替人抬轎。」
她橫了他一眼,露出誓在必得的自信笑容,「放心吧,我會幫你拿下皇商這寶座的!」
她只是想早點賺到銀子翻身致富,又懶得織這麼復雜的花紋,才以素面布匹為主,不過現在為了能把銀票當成床鋪睡的夢想,她不會再犯懶,織出令人驚艷的緹花樣式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