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房寶兒不覺拉了拉草帽,在臉上傷勢未全好前,她實在沒勇氣面對更多人。
龍天洪看穿她的自卑,體貼地替她解圍。「不,妳還是去陪平安,別讓她知道老牛鼻子到訪的消息,免得她又一時善心大發,做起善財童子。寶兒,我們不是小氣,遇到真正有困難的人,龍家莊上下絕對全力相助,但我不想助長像老牛鼻子那種投機取巧的人的氣焰,讓他們把龍家人當凱子敲,妳明白嗎?」
「這是當然的。施粥贈衣,我們自己也能做,憑什麼把錢送給別人,先讓人苛扣一半,剩下的一半才拿出來賑災?對方博得美名,而我們依舊罵名一身,世上焉有此道理?」她已經完全將自己融入龍家,想到那麼可愛的平安,卻因為出生時所遭的苦難而被全城的人罵做「鬼女」,可他們幾乎人人都受過她的恩惠。他們心里應該也約略明白,單憑白雲觀的香火收入,是不可能年年大賑災的,肯支持、並且能支持這項善舉的只有龍家莊。
但百姓們還是不願承認,平安並非「鬼女」,相反地,她善良慈悲,比觀里那些泥塑木雕神像不知好上幾百倍。
他們一味崇拜白雲道長,尊他為「活神仙」,然後心安理得地領著龍家奉獻的東西,再義正詞嚴地罵平安。
如此不公不義之事,房寶兒怎能忍受?所以她完全龍支持天洪,絕不讓龍家莊再被人當凱子敲。
「那就麻煩妳了。」龍天洪更欣賞她了,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心能團結,房寶兒做到了,她便是名副其實的龍家人。
單論這一點,她就得贊小四一聲──好眼光,挑了個好媳婦。
房寶兒去跟平安作伴,轉移她的心思,龍天洪則去應付那個貪財的老牛鼻子。
偏廳里,白雲道長正第四次要求下人給他送茶點,連這些許便宜都要佔,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龍天洪走進來,白雲眼楮瞬間亮了,一會兒,又趕緊隱去。
龍天洪心里不屑這個欺世盜名的修道者,貪財也就罷了,他還,真是有夠爛的。
但她還沒想跟白雲觀撕破臉,萬一白雲出去胡說八道,僅憑那些謠言,龍家莊也會很麻煩。
「不知道長到訪,累道長等候,女小子先行賠罪。」說著,她福了一福。「不知道長光臨寒舍,有何要事?」
白雲的情況真如房寶兒所猜的──他沒錢了。以往他仗著龍家莊有求于他,鎮日擺高姿態,讓人來求他,這樣他銀子才能要得多。可突然間,人家不找他了,他收入大減,幾乎無以維生,只好厚著臉皮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無端端竟斷了他財路?
「貧道好久沒見小平安了,今日特地撥冗想給她檢查一子,畢竟以她情況,不隨時注意,是很危險的。」
「天洪替平安向道長致謝,感激道長對平安的關懷,但自舍弟請來傳聞中的魅影醫神為平安治療後,這一個多月,平安沒發過一次病,想來醫神醫術通天,平安算遇見貴人了,日後興許能如普通人般健康也說不定。」
操!白雲在心里罵了句髒話,哪里來的破醫神?奪他財源,真真可惡!幸好平安單純好騙,只要讓他見到她,一定有辦法趕走那破醫神,重新由他為平安治療。
「既如此,果真是小平安的福氣,不知老道可否見見她?」白雲一揮拂塵,施了一禮,動作瀟灑,圓滿的面容配上白發、白眉、白胡,確實是仙氣十足,只可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個……」白痴才會讓他再去騙平安。龍天洪不好意思地笑道︰「此時醫神正在幫平安做藥浴,所以……男女有別,恐有不便。」
懊死,如此一來,他這趟不就白跑了?白雲絕不甘心空手而回,改口道︰「若是如此,貧道確實不好打擾,但貧道另有一事,想請龍三小姐幫忙。」
「道長盡避吩咐,只要是天洪力所能及的事,天洪萬死不辭。」
「是這樣的,今年春雨下得早又多,鳴河上游已有不少村莊受災,災民涌進白雲觀,本觀自是不能坐視不理,奈何本觀力量有限,所以想請龍家莊相助部分。」他說得義正詞嚴。
龍天洪只在心里不停翻白眼,這人真是想錢想瘋了,無所不用其極就是想撈錢,真是夠了。
「原來是賑災,如此好事,龍家莊怎能缺席?」她叫來下人,讓賬房支出一千兩給白雲,便當打發了。
白雲氣得渾身發抖,一千兩能抵什麼事?都不夠他做三套道袍,這龍天洪肯定是故意刁難他,否則過去龍家莊賑災捐銀,哪次不以萬兩計,何曾開過千兩如此低的金額?
但要他繼續勸募,他又做不到,他養尊處優慣了,早已彎不下腰去做這等募款小事。
因此他只能含恨領了千兩走人,心里暗罵︰走著瞧,天底下絕對沒人能根治平安那種從娘胎里帶出來的病,他們早晚還是要來求他,屆時,他非把他們宰得流血兼流淚不可。
白雲走後,龍天洪興奮地去了平安房里,見房寶兒正在教平安畫圖,看那人物,眼角眉梢,分明事龍天荒的模樣,足見她這份相思有多深刻。
龍天洪正想調侃她幾句,忽見龍天宇行色匆匆地走進來。
「大哥,發生什麼事了?」太難得了,向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色改的老大居然也會有變臉的時候?
「我剛收租回來,見沿途災民成百近千,且有不斷增加的趨勢,便繞道鳴河上游看了一下,因為春雨連綿,那里的堤防已經快撐不住了,若雨不停,我估計至多半月堤防便要崩潰,我們這里也將成為水鄉。所以我們要預做準備,一旦意外發生,立刻上船走人。」
「我們走了,城里的百姓怎麼辦?」平安就是菩薩心腸。
「我已通知府尊大人,請他安排撤離百姓,這些事官府會做,我們插不了手。」龍天宇道。
「大哥,白雲觀地勢高,往年就算城里淹水,那里也不會有問題,不如我們去借住些時日吧!」平安這是拐著彎想給白雲道長幫忙,只要大哥點頭,全家人一起住進去,危難發生時,大家難道好意思見死不救?一定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龍天宇不想告訴她,這次水勢非比尋常,只怕白雲觀也要遭殃,遂道︰「平安,白雲觀才多大,里頭房間有限,我們有能力自救,還去跟災民們搶住白雲觀,不是給人添麻煩嗎?況且我回來後,已經通知賬房,送了萬兩白銀給白雲道長,相信他會知道怎麼做的。」
龍天洪和房寶兒對視一眼,敢情兩人的努力又白費了,還是被白雲敲到一筆。只是不知這萬兩白銀,真正能用到災民身上的有多少,還是又便宜了白雲那貪財的老牛鼻子?
龍天宇看了兩女一眼,他剛才進門的時候,就听管家說了,白雲道長興沖沖而來,卻是滿面慍怒地走了,便知她們給了白雲那老牛鼻子一頓好看。
他很高興她們能一起守護龍家的利益,只是如今事非尋常,也顧不了太多了。
「大哥說的有理,我知道怎麼做了。」平安決定還是不去白雲觀了,免得添亂。她哪知,白雲盼她盼得脖子都長了。龍天宇捐的一萬兩,加上龍天洪送的一千兩,听起來很多,但觀里那麼多人要吃喝、神像要修補、他要做新道袍,還有那麼多災民要傍著他吃飯,一萬一千兩怎麼夠?再翻兩倍還差不多。
但他也知道,除了龍平安外,他是說服不了其它龍家人再出錢的,所以他一直想找平安,奈何天不從人願,他一直見不到平安,自然要不到錢,只好想辦法從災民身上苛扣了。
暫時不做道袍,神像也緩些時日再修,先救災民要緊行不行?
當然不行,神像不修,神明震怒,天降更大災禍怎麼辦?至于他的道袍,這也關乎到他「活神仙」的威儀,一定不能少,反而要大大增加。
至于災民,洪患乃天罰,既是上天降災,那麼受災者必定言行有失,才會遭禍,那麼受點罪、吃些苦也是應當的,誰讓他們得罪上蒼?
白雲道長在那里打好算盤,龍天宇和龍天洪則商量要收拾些什麼東西?糧食、飲水、衣物……還有,最快幾時要上船等諸多問題。
房寶兒突然想起一件事。「天荒怎麼辦?他不知道這件事,萬一遇見大水,他……」
「寶兒、寶兒……」龍天洪拍拍她的肩,讓她別太緊張。「小四又不是泥捏的,他有武功,知道怎麼趨吉避凶的,妳完全不需要為他擔心。」
「可是……」她就是很掛懷龍天荒嘛!尤其他一去十數日,毫無音訊,讓她如何不焦急?
「妳放心,小四給我傳了訊,他很好,很快便會回來。」龍天宇道。只是他沒說,龍天荒查到的真相竟是如此殘酷,龍天荒氣得差點在京城大開殺戒,雖然最後他只殺了那些欺負過她小混混,至于兩名身分高貴的主謀,他想,應該由房寶兒來決定如何處置他們,畢竟他們差點害了她一生……
「是嘛?」房寶兒惶惶不安多日的心終于放下了。她一邊听著龍天宇和龍天洪討論撤離事項,一邊想著,他終于要回來了,才十幾天不見,她卻覺得像過了幾十年那麼長,真的好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原來相思如此磨人,真是……酸甜苦辣,千般滋味;疼痛快樂,萬種感受,同時堆在心頭的時候,只想著喜歡他、喜歡他、喜歡他……惟願生生世世拉緊他的手,永不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