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名昭彰之井中月 第5章(2)

他定定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忍不住笑了。

自從他受傷後,他們之間仿佛有些變了,她對他的態度開始軟化,而他看她這樣急迫地想要表達善意又拉不下自尊,言行舉止總要端一個架子的笨拙表現……他該覺得可笑才對,偏偏笑不出來。

或者他也變了,因為她的變而變,也因為發現自己即將當爹,心境不同了,不知不覺,很多東西都改變了。

「我不是江湖人,所以有沒有武功對我而言並無太大差別。」

「怎會沒差別?倘使你武藝猶存,這回面對刺客也不會受這樣重的傷了。」

懊不該告訴她,他受傷並非因刺客有多厲害,而是他本身沒有多少的求生年頭,因此在閃躲時並未盡力?

可以說,這次的傷是他自找的,他想下黃泉找平安,又礙于誓言,無法親手結束自己的性命,因此卑鄙地利用了那名刺客。

不過……看著她緊張兮兮的模樣,再對照她近日對待他的態度,他想了一會兒,覺得此等秘密還是永埋心底的好,一旦付諸于口,于他恐有不利。

況且他都是要當爹的人了,往後勢必不會再有如此荒唐舉動,所以……就讓這個秘密隨風消散吧!

「那是意外,非人為所能控制的。況且,這世上沒有武功的人還是佔大多數,要按你的說法,沒武功的人特別容易死,那麼如今滿天下都是武林人士而非普通百姓了,死亡機會更大一層。」

「唔……」好像有道理,所以當初她是正確的嗎?「那……隨便你吧!但朕的話永遠有效,只要你想恢復武功,說一聲,朕一定想辦法助你。」

她不說叫房寶兒來替他恢復武功,而說要想辦法幫他,可見她真的忌憚龍家人,也相當厭惡。

唉,明明是姻親,彼此關系怎會搞得這麼糟糕呢?

何況她大哥娶了他三妹,他與她是一對,可謂親上加親,感情應該更好才對,結果……只能說世事難料。

「謝陛下。」他一邊說一邊思量,她跟先皇不一樣,先皇祖光會想,啥事也做不到,她是會想也會做,若她鐵了心整頓皇宮,要將它打造成鐵桶般穩固,天荒、天洪再要私闖皇宮,無疑火中取栗,太危險了。

所以還是讓天洪、天荒少往皇宮跑吧,真的惹火她,他也不一定保得住他們。

知他處處顧及自己的感受,她就開心,忍不住想親近他。

當然,他傷勢未愈,不能亂來,不過……小小靠一下、親一口,應該沒關系吧?

她輕輕地偎近他,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心怦怦亂跳,現在才發覺他生得真好看,為什麼以前都不覺得呢?

他的眼神也很溫柔,被他瞧著,就算外頭下著雪,人也暖烘烘的。

他的笑容輕淺,雖然只是嘴角微微拉開一個弧度,卻給人感覺永恆的安全。

她突然不好意思親他了,夫妻做了這麼久,連孩子都有了,她才第一次嘗到為人妻的羞怯。

而那羞意一涌上心頭,她便像春水一般地融了,小手輕輕拉著他的衣襟,听他的心跳,和著她的,怦怦、怦怦、怦怦……

不知不覺地,他們的心律居然同拍了。

一種奇妙的感受在她心里升起,她希望留住這個時光,直到永久。

這是愛嗎?

呵,婚後一年又五個月,她愛上了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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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龍家人還算守信用,給龍天宙換完最後一回藥後就沒再拿皇宮當自家,愛來便來、愛走便走了。

沒有討厭的人攪局,加上龍天宙又溫柔、朝廷的事也差不多理順了,她的日子每天都過得既舒心又快活。

當然,她也沒有再選面首,引狼入室這種事第一次是意外,再來第二回,就是愚蠢。

她再昏庸,頭腦也還是好的,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犯下這種低等錯誤。

而且……世上還能找得出比她的王夫更英俊、更有魅力、更體貼、對她更好的男人嗎?

看她因為懷有身孕,雙腿腫得快像豬蹄了,總是睡到半夜抽筋,他也不嫌棄她,夜夜幫她按摩,直到她又重新入睡為止。

她想,她就算把天上地下全翻過來找一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招婿如此,夫復何求?

她對如今的日子真是滿意到了極點,只除了……

「陛下生產的日子快到了吧?不知太醫、穩婆那邊準備得如何?」龍天宙其實更信任房寶兒,但她不喜歡,只好放著最好的大夫不用而屈就次等的。

這讓他心里穩穩不安,每天總要問她幾回是否萬事俱備,若有缺失,哪怕會惹怒她,他也一定招房寶兒來,務求她母子均安。

人都道,女人常有些莫名其妙的直覺,卻準得讓人害怕。

卻不知,他的直覺才是準得恐怖。

比如義父的過世、平安的的意外、大哥的殉葬……事前他都是這樣坐立不寧,事後則證明了這是惡事將發生的征兆。

如今他又有這種感覺了,而且隨著她臨盆在即,不安日漸強烈,他幾乎敢斷言,她生產一定會出事,就不知她信不信他,願不願接受房寶兒進宮待命?

「當然,這可是朕第一個孩子,若得男,便是將來的儲君,即便是女,也是未來的長公主,朕豈會輕忽?太醫署那邊老早就準備妥當了。」他的按摩好舒服,她掩嘴打個哈欠,忍不住有點想睡了。

「是嗎?」他的聲音空洞,顯示了他的心不在焉。

「王夫,這事你每天提,你……很緊張?」

「陛下的第一胎,當然要小心。」他反復思慮,終究不安,便道︰「陛下可容我今日上太醫署看一下他們的準備?」

他這麼在乎她,她有一種連心都要融化的感受。

「想看就去看吧!嗯……你現在只管內廷嗎?要不朕將外廷及禁軍調度也一起劃給你,以後整座皇宮就交由你負責了。」

「我要那麼大權力干什麼?」倘使評論一個男人的好與壞,是以他的事業成就為基準,那麼無疑地,他絕對不是一個好男人。

他從來沒有爭霸天下、稱雄江湖或縱橫商場的,他這輩子真正想要、在乎的從來只有一件東西——家庭。

或許因為他的出身,因此他看待家人看得特別重要,以前女皇處處防他,他雖不喜歡她,但她終究是自己的妻,那便是他的家人,所以有刺客行刺,他義不容辭替她挨刀,不為愛、不為奉承,只因她是家人。

現在女皇膩著他、賴著他、瞧他的眼神也變得柔和,如水一般,他非草木,怎會不知她的情意?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為她而忘卻平安,甚至愛上她,但不可否認的,他還挺享受夫妻間這種溫馨甜蜜的氣氛。

再過不久,他們還會有個孩子。

有爹、有娘、再有個小蘿卜頭,這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家了嗎?

他萬萬不讓這個夢再度破碎,無論如何都要守護這個家的圓滿,直到永久。

女王听見他的話,忍不住笑了。正因為他沒有野心,她才敢給予如此大的權力啊!否則防他都來不及了,又豈敢托以兵權?

「內延大總管是沒辦法,只能由宦官擔任,但外延……朕實不願宦官權力過大,王夫是朕最親密的人,唯有將此事委托王夫,朕才放心。」

他看著她半響,忍不住笑了。「是嫌我嗦了吧?」

她徹底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開口。「這……你怎會有如此想法?朕朕朕……」

「陛下不像任人唯親的人。」一句話堵死她的解釋。

她默默地垂下腦袋,怎地忘了,這人除了體貼,還有一顆智比妖怪的腦子?想哄他、轉移他的注意,別說門兒了,窗兒都沒有。

「歌月。」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封號,教她心情激蕩得臉都紅了,「我知道這種事說出來很荒謬,但事實是……我的直覺一向很準,距離你臨盆的日子越近,我心里越不安,這才是我越來越嗦的原因。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我確定會出事,所以……」

她明白了,幾分無奈、幾分不滿、又有幾分甜蜜,只因他所有的變化都是為了她,那麼……

「好吧,朕應允房大夫入宮,如此王夫可放心?」

「孩子一生下來,她立刻離宮」。他保證道。不願她因此多心,壞了他倆好不容易建立的、那脆弱的默契與幸福。

她點頭,心里卻想,要房寶兒進宮,龍家人肯定是緊跟不放,還有她那個身分敏感卻毫無自覺的皇兄,這樣四處亂晃,也不怕引起有心人士的異心,引發動亂……這些人全部都會再度現身宮中,擾亂她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寧馨日子。

她真是不喜歡他們,恨不能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但為了王夫……算了,她忍,反正她也快生了,只要一生完,她立刻趕人,相信他看在孩子的分上,不會與她多做計較。

唉,她對他都這麼好了,怎地他還是忘不了龍家人呢?

那麼……他現在心里還是填滿了龍平安嗎?

抑或是她已經在他心里佔了一小塊地方?

不知道,殿內明明燒著火盆,盈亮的光照得滿室瀉暖,她卻覺得冬風一直往殿里吹,吹得她的心滿是寒涼。

一個活人要跟一個死人爭地位,真是好辛苦、好辛苦……

王夫啊王夫,希望你早日擺月兌過往,全心全意只看朕一人……她在心里如此想著,默默祈禱,真正屬于他們一家人的日子早些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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