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您的女乃娘跟揚森從玉合縣過來看您,這會兒剛到,正在大廳。因為您昨晚剛清醒,御醫又交代您需要靜養,因此屬下沒馬上帶他們過來。」威豹來到任楷床邊,向趴在床上養傷的他稟告。
任楷臉上毫無血色,他看著威豹,「讓人領他們過來吧,我感覺好多了。」
「是。」
威豹一離開內室,任楷又虛弱地閉上眼楮。這一次受傷真是九死一生,若大家知道他這個結束十多年戰爭、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差點因為一點小傷而病死,恐怕會笑掉大牙。
近兩個月前,在回邊關的路上,任楷為救太子而身中毒箭,經過半個月的休養,背上的傷口便愈合得差不多了,沒想到一個小學徒疏忽,未將上藥用的竹板先泡在酒里消毒,直接替他上藥,導致他傷口發炎化膿,整個人陷入昏迷。
軍醫們束手無策,直到太醫來將任楷身上的腐肉挖掉,搭配針灸與湯藥治療,他才從高燒昏迷中恢復意識,清醒不久就收到皇令命他回京休養,然而他現在十分虛弱,加上季節的變化,氣溫相差過大,回京途中他染上肺炎。
本就可以說是吊著一口氣回京的他,在回到京城前兩天遇上大雨導致的泥石流,逃命過程中,他肩上的傷口因馬車劇烈晃動以及幾次嚴重撞擊車壁再度撕裂,血流如柱,因此他又發燒昏迷,直到昨晚才清醒。
「少爺,我的少爺,您沒事吧,您這是怎麼了?倒霉事一妝接著一妝!」女乃娘哭哭啼啼地進了內室,看到趴在床上養傷的任楷,淚水不斷流下。
「女乃娘,放心吧,我沒事,戰場上也曾受過比這更嚴重的傷,沒事的。」任楷吃力地自床上坐起。
一旁的威豹趕緊拿過旁邊的軟墊讓他斜靠著,又拿來大氅為他披上。
「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您現在這傷跟在戰場上哪一樣。」
「不一樣都是受傷。」任楷牽強地扯出一抹笑,看著心疼他的女乃娘。
「當然不一樣,您在戰場上都是好了痊愈後,遇上戰事才會再受傷,可不像現在這樣傷未好又再度受傷,這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難怪這才多久沒見,您就瘦成這樣!」女乃娘拿出帕子擦著眼淚,「明兒個老奴就到永業寺給您上香祈福,請方丈幫您辦個祈福法會,讓您遠離災痛。」
「女乃娘,遇上戰爭或天災,哪里能夠每次都平安無事,祈福這事就不用了。」他壓根不相信這些算命祈福之事。
「什麼話,肯定是少爺不信這個,不到寺廟上香,才會意外不斷,這是老天爺給您警告來著。」
一旁的揚森好笑地看著叨叨念著,一點都不把任楷當成大將軍的女乃娘,隨口一說︰「娘,依我看,任楷災難不斷,說不定是他的小娘子已經另外嫁人,沒有他的小娘子庇護,他才災難連連,現在祈福是沒有用的。」
「怎麼可能,少夫人當年說要守著少爺,等少爺回來,哪有可能嫁一一」女乃娘斥責著自己的兒子,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臉色大變,「糟了,該不會是少夫人出了什麼事情,沒有辦法繼續守著少爺……」
「女乃娘、揚森,那江湖術士說的話你們也相信,要不是那道士危言聳听,蠱惑祖母,我現在會處在這種兩難的局面?」連和離書都不知要送到哪里。
「少爺,這可不是迷信,這是一一」女乃娘正要長篇大論,矯正任楷的態度,外頭傳來兩記敲門聲音,告知威虎以及兩名手下回來,正在門外求見。
任楷道︰「讓威虎進來。」
他想到自己交辦威虎的事情,這幾個月過去,只來過一封信,告知他暢兒被盧旺的人丟進河底,生死未卜,已派人沿著下游去尋,之後便遲遲未再有進一步的消息與下文。
這麼久了,恐怕是凶多吉少,這讓他的心情十分低落,一怒之下讓手下將高知縣與盧旺官商句結的證據送到皇上手中,現在就看皇上怎麼處置這事。
「見過爺。」威虎一路風塵僕僕的趕回京,還沒來得及回去換件干淨衣裳,便急急忙忙前來見任楷。
任楷開門見山地問道︰「找到人了嗎?」
威虎皺眉,「爺,屬下沿著河道一路往下搜,一直到兩河匯流處,兩岸附近的村子都找遍了,始終沒有蘇姑娘的下落,也沒有溺水女尸出現過,後來又去了大林村,這才知蘇姑娘曾經回來過。
「她將自己的屋子當作雕刻雕版的酬庸贈與虎子,跟虎子談好他成親後就帶著阿好婆住到那屋子,也到村長那里寫了契約,第二天蘇姑娘就再度消失。屬下去找虎子一家詢問,他們說蘇姑娘出遠門,屬下沿路尋找都沒找到,回去想問問虎子蘇姑娘有沒有跟他們聯絡,奈何他們家惹了事,已將房子賣掉搬走,屬下尚未查到他們的蹤影。」
听完任楷擰起那對英氣劍眉。
「爺,屬下調查過了,整個大林村的村人都沒有嫌疑,唯一有問題的是,請村長證明的契約書上日期與縣衙登記的不同,村長的意思是因為不急,所以等他忙完了有時間才到縣衙登記。」
「這听起來也沒有什麼不妥。」任楷接過小廝送進來的湯藥,「暢兒的事情只能繼續搜查,江萱的事情呢?」
威虎從衣襟里取出一塊潤澤透明、白璧無瑕的玉佩,「爺,請看這個。」
任楷眸光一亮,接過這塊雕著麒麟弄月的玉佩,不敢置信地撫模著玉佩上雕刻的紋路,問道︰「這玉佩在哪里找著的?」
「屬下是在黎陽縣的一間當鋪找到的,當這玉佩的正是一名年約十五歲、叫江萱的姑娘活當,她當時典當這玉佩曾說了,因為要上原戶籍地辦一件重要的事情,怕錢不夠,先將玉佩當了,日後她會回來贖。不過過了時間她一直沒有出現,屬下便將這玉佩贖回。」威虎回憶著當時當鋪掌櫃同他說的話。
「原戶籍地?」
「這塊玉佩不是當年您臨離去前送給少夫人的那塊玉佩嗎?是您最喜歡的那塊呀!」女乃娘看著任楷手中的玉佩驚呼,「那年老奴去探望少夫人時,少夫人還跟老奴說她對不起您,她沒能來得及將玉佩帶出來,玉佩還埋在梨花樹下……」
「你說什麼,梨花樹?!」
女乃娘點頭,「是的,少夫人當時年紀小,深怕您送給她的玉佩會弄丟,因此將玉佩埋在老宅的梨花樹下,但是接手老宅的那戶人家跟本不給少夫人和林嬤嬤時間收拾行囊,直接將她們趕了出去,害她們連玉佩也沒法挖出來,為此,當年少夫人還大病一場。」
梨花樹……
任楷腦中思索著,低喃道︰「當時暢兒所提出的交換條件便是要我將梨花樹下的木匣子挖出,當時她說過這是朋友的東西,莫非……她說的朋友是江萱?」
威虎、威豹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地點頭,「有這可能。」
「只是,如若真如那當鋪掌櫃所說,江萱要回原戶籍地處理一件重要事情,那原戶籍地不是黎陽縣,又會是哪里?」
女乃娘又想到什麼,叫道︰「當年、當年少爺您從軍後,不知道又從哪里來了一名道士,說少夫人與您相生相克十二年,建議老夫人把少夫人的戶籍單獨遷出去,還說要把少夫人送走,才能保少爺這十二年平安無事。」
「胡扯,簡直是無稽之談!」一听到又是道士做的好事,任楷一股怒火都不知往何處發泄。
女乃娘馬上聯想到,「少爺,正是為了這個原因,老夫人把少夫人的原戶籍掛在老奴這里,只辦了個臨時的戶籍讓少夫人住在任家老宅。」她因為丈夫與親人都在玉合縣,才贖身留在玉合縣,沒有隨著上京城,只是沒想到才多久時間,任家上上下下百余口就被流放了,她也因此逃過被流放的命運。
「不過在石林鎮生活了十年的江萱為何會突然離開,前往玉合縣辦重要事情?有什麼事情這麼重要,會讓她離開生長的地方,只身一人前往千里遠之外的地方辦事?」這點是他一直想不通的。
「辦理寡婦身分唄!」一旁的揚森聳聳肩說著。
「寡婦?」
「少爺,你這十年一直待在軍中,大概不清楚前幾年皇上曾經頒布一條再婚法令吧?」
任楷搖頭。
「還不是這場仗打太久,男人都快死絕了,農田都無人耕作,人口嚴重短缺,皇帝便鼓勵女人再婚……」揚森將那條法令大約說了下,「打仗時很少人敢去縣衙替自己丈夫辦理失蹤或是死亡,都是真的接到通知才去辦理,並領取哀恤金十兩。
「現在戰事結束,很多男人都沒有回到家,因此登記成為寡婦的婦人就多了,縣衙大門每天跟菜市場口一樣熱鬧。」
听完兒子所說,女乃媽緊張地搓著手,焦急的揣測,「哎呀,少爺,您說您最近災難連連,會不會跟少夫人有關?該不會是她也去替您辦理死亡登記,解除了您們之間的婚姻關系吧?」
任楷皺眉。雖然他不信數術之說,不過女乃娘的話倒是點醒他,他可以從玉合縣縣衙查到江萱的下落。他道︰「威豹,傳信到玉合縣,讓人到縣衙調江萱的戶籍。」不管如何,要先找到江萱才成。
「是,屬下即刻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