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只有四口人,餐桌邊卻坐著五個人。
電磁爐在桌子中央,上頭擱著透明的耐熱鍋,高湯沸騰滾動,里頭的火鍋料也滾個不停,鍋里冒出熱騰騰的蒸氣,烘暖了屋內的空氣,也烘暖了每個人的身子。
「今天的魚漿丸子做得好,口感特別的女敕。」凌粱月娥毫不吝嗇的贊美,帶著滿意的表情,品嘗女兒做出來的美味佳肴。
凌爸端著飯碗,視線卻黏在雜志上。而兩個正在發育期中的青年,則是埋頭苦吃,接連添了數碗白飯,以實際行動,對她的廚藝致敬。
站在冰箱前的凌瓏,沒有露出笑容,反倒皺著小臉,頗為不爽的把冰箱門踢上。
哼,當然女敕啦!她可是把滿腔的怒氣,全都發泄在魚肉上了!
退回廚房後,凌瓏就握著菜刀,當那塊魚肉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抓狂似的剁剁剁。雪白的魚肉,經過這一番折騰,成了綿密無比的魚漿,做出來的丸子,口感格外細女敕。
家人陸續返家,火鍋在最短的時間內端上桌,幾十顆的魚漿丸子剛煮熟,就被掃得一乾二淨。
虧得她早料到,多了向剛這個食量媲美蝗蟲,又半點不知客氣的大食客,食物八成不夠吃,多做了一些丸子擱在冰箱里預備,這會兒正好端上桌湊數。
凌瓏走回餐桌旁,把第二批丸子倒進湯鍋里,撈掉熱湯上的浮渣,又擱進洗好的茼蒿,這才坐下來,大眼兒盯著對桌的向剛瞧。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竟成了凌家晚餐的固定成員,幾乎是每晚必到,從不缺席。
小鎮上人情味濃厚,各家來往密切,食物用品等等互通有無,或是偶爾相互拜訪,在對方家里用餐,也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鄰居們感情再好,也該有個限度,總不能老是賴在別人家吃晚餐吧?
雖說只是多了一張嘴,費不了她多少功夫,但是家里多了個外人,她心里就是覺得不舒坦。
包讓她懊惱的,是她最親愛的家人們,居然輕而易舉的就接納這個「入侵者」!
爸媽對向剛疼愛有加,只差沒開口,說要收他當乾兒子。大哥跟他則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同學兼好友,放眼這整間屋子里頭,好像就只有她一個人適應不良。
清秀的小臉兒,在蒸氣後頭皺了起來,看來煩惱極了,清澈的大眼兒則是鎖住向剛,久久沒有移開。
桌子的另一端,他正卷高了袖子,露出結實的臂膀,痛快的享用晚餐,每一個動作,都牽動了衣衫下有力的肌理。或許是因為火鍋的熱氣,那黝黑的臉龐上,浮現一層薄薄的汗水,一綹調皮的黑發,垂落在他飽滿的額前,讓他看來多了幾分不羈——
某種奇異而微妙的感覺,總在她看著他的時候,悄悄的冒出芽兒,在柔軟的心間扎下了根。
那是一種焦躁、一種不安、一種不知所措、一種——
一種她說不上來的感覺。
向剛拾起頭,準備再度進攻火鍋里的茼蒿,眼角一掃,恰巧瞧見她那張茫然的臉兒。他挑起濃眉,勾起嘴角,無言的對著她微微一笑。
熱燙的紅潮,隨著那抹笑,突然洶涌而來,染得她小臉一紅!
凌瓏火速低下頭,挾著茼蒿猛啃,閃躲那肆無忌憚的目光。她的心兒怦怦亂跳,像頭不安分的小鹿,在胸口蹦個不停,小手抖啊抖的,幾乎拿不住筷子。
敝了,她為什麼要臉紅?賴在別人家里吃霸王餐的人,又不是她——
她垂著小腦袋,帶著無限困惑,默默啃著青翠的蔬菜。
「小妹,請把沾醬拿給我。」坐在一旁的凌雲開口,就連在餐桌上面對家人時,也禮貌得無懈可擊。
她還沈浸在自個兒的思緒中,嘴裹嚼著菜梗,小手模到沙茶醬,漫不經心的遞出去。
凌雲接過罐子,拿著調羹,慢條斯理的把沾醬舀進調味碟里。「對了,小妹,你第二次段考的成績單到了。」他紅著眉目,輕描淡寫的說道,口吻輕松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餐桌上有瞬間寂靜,接著是一聲激烈的嗆咳。
「呃、咳咳咳咳——」
凌瓏被嚇得嗆著了!
她搗著胸口,拚命咳嗽,那雙大眼兒咳得滿是淚水,驚慌的看著親哥哥,不敢相信他竟會這麼殘忍。
「拿來。」凌梁月娥開口,那張與女兒有幾分神似的俏臉,早已罩了一層寒霜。
凌雲沒吭聲,起身走到客廳,打開抽屜,拿出剛寄到的成績單,這才轉身走了回來。
「不、咳咳、不——等等——咳咳咳咳——」凌瓏趴倒在桌上,小嘴還咳個不停,顫抖的雙手亂抓,企圖中途攔截。
「做什麼?」凌梁月娥杏眼一瞪。
她像被燙著似的,立刻縮起雙手,蜷回椅子上坐好,眼睜睜看著母親大人接過成績單,當場打開——
嗚嗚,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室內有半晌沈默,只剩鍋子里的高湯,咕嚕咕嚕的兀自沸騰。
只見凌梁月娥一言不發,眯著雙眸,仔細看著手里那張薄薄的紙,眼里像要噴出火來。她臉色愈來愈難看,逐漸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
終於,當怒氣累積到頂點時,一聲河東獅吼響徹雲霄。
「二、十、七、分?」她頻頻吸氣,只覺得眼前昏黑。「你上次就沒有及格,而這次,你居然只考了二十七分!?」
凌瓏被吼得肩膀一縮,一動也不敢動,顫抖的雙手捧著碗,腦袋垂得低低的,幾乎要埋進湯里。
「唔——這次很難啊——」她小聲時解釋,悄悄嘆了一口氣,埋怨凌雲頭兄妹情誼,居然扯她後腿;更埋怨自個兒不夠機靈,沒有快些把成績單燒了,徹底湮滅罪證。
唉,數學啊數學,還真是她的心頭大患啊!
她也曾經試圖振作,偏偏數學老師的腔調徐緩,她集中精神沒一會兒,周公就來熱情邀約,還撐不到下課,她已經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凌梁月娥頻頻搖頭,還是一臉大受打擊的模樣,那張成績單,簡直快被她捏爛了。
「難?哪會有什麼難的?凌雲跟向剛的數學成績,可從沒像你這麼難看過!」
在座的兩位優等生,早已樹立了最糟糕的「優良典範」,她理所當然的低估了高中數學的可怕。
紅唇嘟了起來,小臉倒是垂得更低了。
「我跟哥哥又不一樣。」凌瓏小小聲、小小聲的說。
喔,拜托,真的有必要在吃飯時間討論她的成績嗎?那會影響食欲,害她清化不良耶!
「我可以看看嗎?」向剛突然開口。
她羞怒交集的抬起頭,連忙開口,想要阻止家丑外揚。
「不可——啊!」
哀求被徹底漠視,成績單從老媽手中遞出去,毫無隱瞞的暴露在向剛的視線里。
凌瓏申吟一聲,用手抑捂住眼楮。
「其實,她的成績不錯,只是數學科需要多加強。」他研究半晌後,緩緩抬起頭來,深邃的眸子里,帶著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伯母,我看,不如由我來幫她補習數學吧!」
她嚇得差點沒摔下桌子去。
不會吧!這家伙難道真的想害她被人生吞活剝嗎?!
兩人在學校里的接觸,已經害她吃足了苦頭,這會兒要是連放學後都廝混在一起,消息一旦走漏,她還會有命嗎?
「不不不不——」凌瓏為了保住小命,卯足了勁的搖頭。「我不需要你教!」
「那你的數學怎麼辦?」母親大人的臉色一沈。「再這麼擱著不管,你下次非抱顆鴨蛋回來不可。」
「呃——」凌瓏咬著女敕女敕的唇,充滿哀求的看著凌雲。「哥,這件事不需要外人插手,你就可以教我了,對吧?」
「可以是可以。」凌雲的口氣,仍是那麼不疾不徐。「只是,我學生會剛剛交接,事情很多,只怕抽不出時間來。」這個辛苦的差事,他四兩撥千斤,推得絲毫不見痕跡。
雖說升上高三,凌雲早已卸下學生會會長的職位,但是能者多勞,他周全俐落的作風,讓人留下太深的印象,遇上某些棘手的事,當新任會長搞不定時,他還是必須出面協助。
眼看希望落空,求助無門的凌瓏只能另尋目標。
「那、那、那向柔總可以教我吧?」她深吸一口氣,急忙拋出備用人選。
向柔是向家唯一的掌上明珠,高雅且聰明,雖說兩人沒啥交情,但好歹是同班同學,她要是厚著臉皮開口,向柔應該不會拒絕才對。
向剛卻不讓她稱心如意。
「你別忘了,她是班長,得負責那個萬年留級生,早已忙得焦頭爛額了。」他雙手交握,平穩的視線越過餐桌,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簡直像是把獵物逼到角落的狼。
那個笑容,讓她打從心里顫抖。
「那、那、那——」凌瓏絞盡腦汁,心急如焚,卻想不出適合人選。
「那什麼那?快點道謝啊!」吼完女兒,凌梁月娥面對向剛時,怒容已轉為笑容。「真是謝謝你了,只是,這樣會不會太不好意思了點?我實在擔心,教我這個笨女兒,會妨礙到你準備聯考。」嘴上說著客氣話,手里卻舀了兩、三個丸子,殷勤的往向剛碗里擱,感激他不畏險阻,願意接下這艱鉅的任務。
「媽,我不要——」凌瓏努力想挽回劣勢,免得事情繼續往她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下去。
向剛就是不讓她如願。
「沒關系,趁著教她的時候,我正好可以復習。」他露出微笑,表情友善得讓人無法懷疑。
「我自己應付得來,不需要你的——」這回是母親大人插話。
「太好了,要是沒有你自告奮勇,我還不知上哪里去找個數學家教呢!」鳳心大悅的凌梁月娥,忙著舀出火鍋里的魚餃,一匙又一匙的往他碗里加,在他面前堆出一座小山。
「這是我該做的。」
「向剛——」
「你抽得出時間來嗎?」
「媽——」
「可以,」向剛想了一下。「我每個周末的下午,都能空出來為她做輔導。」
「喂——」
「那就這麼說定了。」
很明顯的,數學只考二十七分的人,在這張餐桌上是沒有發言權的。
眼看兩人相談甚歡,甚至已經開始討論家敦時間,身為「受惠者」的凌瓏終於認命,放棄抵抗,低頭扒著碗里的食物。
看來,她被親衛隊們「關注」的日子,還會持續上好一段時間。
只是,即便沒有那群親衛隊,她也不願意跟向剛有太多牽扯。
別人總以為他品學兼優,她卻覺得,那些全是假象,他這個人其實居心叵測,連笑容都帶著一絲狡猶。
以他的惡劣性格,就連替她扶個郵筒,都要需索午餐當做報酬,這會兒哪可能會無條件幫她補習?這筆人情債一旦欠下去,難保他之後不會獅子大開口,跟她需索什麼她付不起的代價——
她又嘆了一口氣,雖然煩惱,卻又束手無策。
唉,情勢比人強,她就是再不情願,也得乖乖听話,接受向剛「善意」的指導,去挽救那慘不忍睹的數學成績。
一切就此拍板定案,凌瓏被迫中獎,多了個數學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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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一的數學輔導,持續了數個月之久。
每個周末,中午放學後,凌瓏就得沖回家里,先喂飽全家人的胃,再端著一盤削好的水果,回到房里,在書桌前正襟危坐,懇請向剛指點一二了。
大概是她資質駑鈍,腦中天生缺少數學細胞。幾個月的輔導下來,她的數學成績雖然有改進,卻不是突飛猛進,進步的速度嬈美中風的烏龜,每次只往前推進了三分、五分。
直到下學期的第二次段考,成績單發下來後,凌瓏感動至極的發現,她的數學終於及格了!
為了慶祝及格,她決定蹺課。
一來,是全校女學生的注目,令她有如芒刺在背;二來,是她愈來愈擔心,不知向剛會何時開口,要她還這個人情——
於是乎,領到成績單的那個周末,凌瓏一反常態,沒有直奔回家,反倒拉著羅小芳,頂著五月的大太陽上街閑晃。
春天的寒意早已消弭無蹤,暑意倒是逐漸加強威力,逼得人額上冒汗。各校都換上夏季制服,滿街白衣黑裙的少女,成群結隊的嬉鬧著。
到書局晃了一圈,模遍各類新奇古怪的可愛玩意兒、又蹲著看完兩本小說後,兩人走進冰果室里,各自叫了一盤紅豆豐女乃冰。
只是,今天的凌瓏,卻突然對紅豆牛女乃冰失去興趣。她坐在角落,小手握著湯匙,有一下沒一下的舀著,卻忘了該往嘴里送,那雙大眼兒直盯著牆上的時鐘,整個下午都顯得心神不寧。
媽媽剛撮合了一對新人,媒人簿上再添一筆戰績。根據以往經驗,作媒成功後,老媽會在家里休息幾天,要是她沒回家,家人也不會餓肚子,根本用不著她操心。
她心神不寧的原因,是向剛。
已經四點多了,他大概等得不耐煩,老早就回家了吧?還是說,他還坐在凌家,等著她回去補習?他猜出她是存心蹺課嗎?他會生氣嗎?
「時間差不多了。」小芳突然開口,抽出一張面紙擦嘴,眼前的盤子早已見底。
「你要回去了?」
「是啊,我得趕著回去見我的木村。」每個周末,小芳都準時守在電視機前,收看第四台的日本綜藝節目,對著螢幕里的木村拓哉流口水,只要錯過一集,都會讓她呼天搶地、痛哭流涕。
「時間還早啊,你不能再待久一點嗎?」凌瓏可憐兮兮的問,還不想這麼早回去,就怕向剛還沒離開。
「不行不行,這集是演唱會特輯,我絕對不能錯過。」小芳以沒得商量的語氣回答,殘忍的拒絕她,揮揮手就離開了。
形單影只的凌瓏,在原處又待了一個多小時,這才拖著沈重的步伐,離開冰果室,慢慢的晃蕩到停放腳踏車的巷弄里。她解開車鎖,車著腳踏車往巷口走去,心里愈來愈忐忑不安——
昏暗的巷弄里,傳來一聲吼叫。
「不可能!」有人喊道。
凌瓏停下腳步,左看看右看看,尋找聲音的來源。
「她怎麼可能會看上你?」又一聲憤怒的咆哮,接著是哄然的附議聲,紛亂的叫囂飄蕩在夜色中。
凌瓏的膽子小得像老鼠,但並不代表她的好奇心也像老鼠那麼小。那些鼓噪的聲音,不斷撩撥著她,吸引她更往巷弄的深處走去。她不知不覺愈走愈深,逐漸遠離了鬧區。
巷道的盡頭是一個小型鐵工廠,吵雜的聲音一陣又一陣的傳出,愈是靠近,聲音就愈大。
凌瓏舍下腳踏車,背著書包,像個偷兒似的躡手躡足的接近,小心翼翼的趴在牆邊張望。
廠里齊聚了十幾個人,刺眼的燈光,把工廠照耀得恍如白晝,也把他們猙獰凶惡的表情照得格外清晰。
牆邊的大眼兒,因為錯愕而瞪得更大。
哇,訓導處的常客幾乎全到齊了!
對峙的兩方人馬,居然都是學校裏的熟面孔。他們還穿著制服,書包卻老早被扔在一旁,人人手里全是堅硬的鐵棍或球棒,一臉都殺氣騰騰。
這些人向來以血氣方剛聞名,時常鬧事,讓老師們頭疼不已,大多數的學生更是避之唯恐不及,遠遠的看到他們,就低頭迅速走開。
凌瓏也該走開的,但是好奇心黏住她的雙腿,讓她動彈不得,而她又樂觀的認為,她躲的地方很安全,這些激動的人不可能會發現,一旁多了個觀眾。
「我警告你,最好識時務點,別再騷擾她!」其中一個人吼著,她認出來,他是高三的黑龍老大,據說是跆拳道高手。
「到底是誰在騷擾她?」這回,叫囂的是綽號黑狗的阿忠。
「他媽的,我已經沒有耐心了。」
「這句話該是我說的!」
龍龍與忠狗彼此咆哮,聲量直線攀升,現場氣氛愈來愈火爆,人們手里的武器也蠢蠢欲動,眼看即將開打。
凌瓏曾經耳聞,听說這兩個重量級人物,不約而同的看上校花,全為她神魂顛倒。他們明爭暗斗,在校園裏有過數次沖突,彼此各不相讓。如今,戰況擴及到校外,他們還糾眾在這里談判,爭論到底是誰有資格獨佔芳心。
這類的事情以往根本不會發生,但是不久前,楊小胖突然轉學,校園內頓失「平衡」,大大小小的問題一下子全冒出來了——
她正想得出神,冶不防卻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啊!」
嬌小的人兒從角落捧出來,砰的一聲,當場趴倒在地上,對眾位大哥行五體投地的大禮。還好今天有體育課,她裙子下頭還穿著短褲,否則肯定當場春光外泄。
正在叫囂咒罵的兩方人馬,沒預料到會有不速之客,突然間全靜下來,錯愕的盯著她瞧。
「她躲在外頭偷看!」一個人從她身後繞出來,大聲對眾人宣布。
慘了!
凌瓏揉著摔疼的臀兒,驚慌失措的發現,兩方人馬竟然不再爭吵,全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步一步的聚攏過來,剛好把她圈在中央,圍得滴水不漏。
「你是誰?」一張張凶惡的臉逼近她,殺氣騰騰的質問。
「我——我——」一下子從觀眾變成主角,她慌亂得猛眨眼兒,雙手抱住書包,把它當擋箭牌般擋在胸前。
「說!」
「我、我、我只是路過的——」她愈說愈小聲,嚇得腿都軟了。
「路過?」黑狗眯起眼楮,上下打量她。「我看,是黑龍要你躲在那里,預備等一下打不過我時,就讓你去通風報信——」
黑龍憤怒的嚷起來了。
「他媽的,你給我說清楚,誰會打不過你?」他激動的往前跨了一步,跟情敵大眼瞪小眼,一只腳剛好睬在凌瓏的裙子上。
「當然是你,不然還會有誰?」黑狗毫不退讓,也往前一步。兩個血氣方剛的青年,就這麼踩著她的裙子,就在她的腦袋上方吼了起來。
「你存心找死!」
「媽的,誰找死還不知道呢!」
下頭傳來很小很小的聲音。
「對不起——請你們不、不要——不要踩住我的裙子——」她畏畏縮縮的懇求,就怕被戰火波及。
回答她的,是兩雙噴著怒火時限楮。
「呃、呃——算了——」聲音愈來愈小。
聯手把她瞪得縮回地上後,龍龍與忠狗繼續爭吵。
「你這只癩蝦蟆,居然妄想吃天鵝肉,也不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黑狗胡亂揮著手裏的鐵棍,油光滿面的臉看來更加猙獰。
這麼直接的人身攻擊,讓黑龍抓狂了。
「媽的!」他粗魯的罵了一聲,猛然沖撞過去。
眼見老大率先開打,霎時之間,所有人像是收到指令般,開始展開瘋狂的混戰,鐵棍與球棒滿場胡亂飛舞,咒罵聲與慘叫聲此起彼落,雙方人馬纏斗不休,一會兒嘴里不乾不淨的問候對方爹娘,一會兒又像抓狂的公牛般,野蠻的纏斗在一起。
激烈的打斗之中,凌瓏蜷成一個小球兒,抱緊了書包,不斷顫抖,在夾縫中勉強求生存,就怕那些人打得興起,把她也拖下水。
嗚嗚,不論是要打要殺,她都沒有任何意見,但是拜托拜托,千萬別殃及無辜啊!
怒吼與打斗聲持續著,整間工廠亂烘烘的,連屋頂都快被他們掀了,當她淚眼汪汪,絕望得想大哭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踏入場中。
那人腳步沈穩、態度從容,不像是正在穿越混戰的現場,倒像是在空曠的公園中漫步。
他筆直的朝她走來,簡直如入無人之境,速度不曾減緩分毫,途中只是簡單的揮出幾拳,那些企圖攻擊他的家伙,就哀嚎著飛出去,越過大半個工廠,乒乒乓乓的摔倒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叮叮當當的棍棒敲擊聲,以及夾雜髒話的咒罵聲,突然間全部清失,每個人都停下動作,警戒的盯著闖入者瞧。
他一直定到地面前,才停下腳步,居高臨下的俯視,四周刺眼的燈光,讓那雙黑眸顯得更加深幽——
是向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