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記錄她的少年時光,那麼故事就會到此結束。
蘭花市場日趨低迷後,鎮上轉為經營花卉批發生意,產業道路的兩旁,連綿數十間規模不同的花卉批發商。每天從太陽還沒露臉,花商們就開始忙進忙出,分送各種新鮮花卉。
這兒的空氣里,仍有淡淡的花香;菊花田里的燈光,也仍在夜晚照亮大半的天
空。只是人事物都有了些許改變,當年的青青子衿們,已不是從前的模樣。
炳日的小芳,高中畢業後就去日本留學,從此滿口「」,即使木村拓哉已經結婚,成了兩個女兒的爸,她仍不離不棄,摯愛木村永不改。
優秀的向柔,還是一如以往的優秀。她從一流大學畢業,在家族企業里坐鎮,雖然美麗非凡,身旁卻從沒有男人的蹤影。
至於凌瓏嘛——
她擺月兌了「向剛效應」,重歸平靜生活,兩年後考上南部的大學。
從此之後,她只剩寒暑假時,才加入媲美民族大遷徒的返鄉車潮,回鎮上過過懶散的生活,等到假期結束,又得包袱款款,為了求學離鄉背井。
四年後領得畢業證書,她在高雄找尋工作機會,前後換了兩間公司。
第一間是虧損連連,老板破產,必須跑路,含淚解散公司︰第二間則是太過賺錢,老板眼看荷包飽足了,決定結束事業,移民去享清福,同樣含淚解散公司。
二十六歲的那年,凌瓏又回鎮上。
說好听些,她是暫時養精蓄銳,事實上卻是找不到新工作,只得暫時窩在家里混日子,為中華民國的失業率略盡棉薄之力。
家里的分工狀況,跟以往沒啥兩樣,倒是多了個剛懷孕的嫂子,凌瓏失業返家,剛好可以分擔些家事。而所謂的家事呢,除了洗衣燒飯、伺候一家大小外,自然還包括各類的雜事——
例如,繳電話費。
一個燠熱的午後,一個嬌小的人兒,載著一只哈士奇,出現在電信局門前。凌瓏把車子停好,拿掉安全帽,紅唇吁出一口氣,用手掌扇扇熱得發紅的小臉。天氣實在太熱,她才騎了一段路,去還了小說、買了蔬菜,全身就已香汗淋灕。
「飯團,待在這里,別跟來。」她拍拍那顆毛茸茸的大腦袋,再拉開背包的拉鏈,確定電話帳單在里頭,接著就轉身往里頭走。
狽兒卻逕自跳下摩托車,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甚至沖得比她還快,咚的一聲就撞上落地窗,毛茸茸的腦袋貼著玻璃,藍色的眼楮轉啊轉,興奮的往里頭瞧,軟軟厚厚的腳掌還砰砰砰的亂拍。
「不行,狗不能進去,你給我待在外頭!」她手忙腳亂的拉住項圈,努力把它往後拉。
狽兒是嫂子抱回來的,當初還好小好小,毛茸茸的一團,可愛得像填充玩偶,全家人一看就喜歡極了。哪里知道,它像是吞了杰克的魔豆,迅速成長茁壯,如今它頭大腳大,力氣更大,她細瘦的雙臂幾乎快拉不動,每次帶著它出門,都累得她全身發軟。
「飯團,坐下!」凌瓏氣喘吁吁的喊,先拿出皮帶,把它扣在一旁,再迅速掏出一顆小皮球。
毛茸茸的大腦袋掉轉方向,藍色的眼楮找尋到新的攻擊目標,火速離開那面玻璃。它露出雪白的尖牙低咆,激動的撲住小皮球,趴在地上亂咬,像是跟那顆球有不共戴天之仇。
謗據以往的經驗,那顆小皮球大概可以撐個二十分鐘。
先確定狗兒待的地方夠涼爽,照不到毒辣的陽光,也沒有危險後,她這才慢慢的後退,在狗兒沒察覺的情況下,閃身進了電信局。
自動門滑開,冷氣的涼風迎面而來,暑氣被逼退,她滿足的嘆了一口氣。
七、八個櫃台只開放了三個,每個櫃台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排隊的人們倒也不心急,愉快的交談,扯些張家長李家短的雞毛蒜皮小事,仿佛是專程上電信局來聊天,而非來繳費。
她選了最短的隊伍,乖乖加入排隊的人群,站定後就拿出背包里的小說,低頭埋進劇情里,打發等待的時間,只偶爾抬起頭來,察看前頭還剩多少人。
隊伍前進得很緩慢,服務人員花一半的時間工作,而另一半的時間,則是在問候顧客時全家大小,善盡敦親睦鄰的職責。
正當她看完第一章,準備翻頁時,一聲呼喚驀然響起。
「凌瓏!」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縴女敕的小手僵在半空中,翻頁的動作為之凍結,她像是被點了穴,保持原先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只有那雙眼楮,因為無限的恐懼而瞪大。室內有瞬間的寂靜,所有人停止交談,目光全都掉轉方向,朝她這兒看來。
她不肯面對現實,遲遲不願意抬頭,甚至還閉起雙眼,在心里努力祈禱,希望那聲呼喚只是她的錯覺——
「凌瓏!」
她幾乎要發出申吟。
不是錯覺,真的有人在喊她。
她捏緊手里的小說,全身發冷,慢慢轉動僵硬的頸子,看見那張烙在記憶里的無賴笑臉。
向剛就站在幾公尺之外,勾著薄唇,帶著淺淺的笑意注視她。
他穿著清爽的藍色襯衫、米色的薄絲長褲,比十年前更高大、更俊朗。
她克制著不要發抖,努力壓下洶涌而來的驚慌,想禮貌性的回以微笑,但是小臉上擠出來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你記得我嗎?」向剛朗聲間道,用最大的聲量,隔著數排的人跟她說話,絲毫不在意四周關注的目光。
她僵硬的點頭,把臉埋回小說里,學習鴕鳥逃避現實。
可惜,向剛不肯放過她。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雙手交疊在胸前,輕松的伸長腿,倚靠在櫃台旁,堅持要跟她「閑話家常」。
「兩、兩個月前——」書頁後傳來悶悶的聲音。
「是嗎?」他偏頭微笑著,打量著縮在隊伍里的小女人,眼楮像是黑色的鑽石,閃亮得有些異於尋常。「怎麼這麼見外,都回來兩個多月了,也不來我家里打聲招呼?」他語帶揶揄。
小說挪開,粉女敕的臉兒不情願的露了出來。
「呃——我有點忙,所以忘了。」她很想來個相應不理,但是又擔心,放任他繼續自問自答,會惹來更多人的注意。
「忙?」他挑起濃眉,模樣比她記憶中更有魅力。「你在忙些什麼?」
「照顧我嫂子。」
他再度挑起濃眉,理解的點頭,接著轉身對著竊竊私語的人們介紹。「你們不記得了嗎?她是凌家的小女兒,凌雲的妹妹。」銳利的視線,沒有錯過她眼里的驚慌。
眾人響起一陣省悟的低呼。
不能怪大夥兒眼拙,只是女大十八變,凌瓏又離開鎮上太久,要不是有了向剛的提醒,他們根本認不出眼前清麗的小女人,就是當年的黃毛丫頭。
「啊,是月娥的女兒嘛!」排在隊伍後頭的文具行老板娘發出熱情的呼喊,要不是距離太遠,大概已經沖過來給她一個擁抱。
她勉強擠出笑容,不安的發現,所有人一听見老媽的名字,立刻立正站好,眼里多了幾分敬意。
這幾年來,凌梁月娥有如被月下老人附身,為鎮上男女的婚姻大事而努力。那塊「第一媒人」的匾額,就高懸在凌家客廳,而匾額下方,則是擺著一疊高高的資料,里頭全是方圓百里之內,所有未婚男女的資料。
「凌瓏啊,你記得我嗎?」左邊有人大幅度的揮手,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力。
「我是你國中隔壁班的同學啊!」一個粗壯的年輕男人喊著,對她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的笑容快僵了。
右邊隊伍里又有動靜。
「哈羅哈羅,我是你高中同學的表弟!」一個少年興奮的說道,還拿起數位相機,拍下她錯愕的表情。「我听表姊提過你,她說高三期末考時,你傳來的小抄救了她一命。」
她驚慌的倒抽一口氣,連忙四下張望,就怕高中老師剛好也在現場。
清澈的大眼兒在室內繞了一圈,沒瞧見老師,倒是看見向剛雙手交疊在胸前,黑眸瞅著她,好整以暇的微笑,欣賞她被眾人圍攻的窘迫模樣。
這個家伙是故意讓她曝光的!他明明就知道,她膽子小,一受人注意就會手足無措——
砰!
玻璃外的巨響,打斷大夥兒熱絡的自我介紹。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貼在玻璃上,藍眼楮骨碌碌的亂轉。小皮球已經壯烈犧牲,成了一小坨破碎的皮革,被狗兒丟棄在一旁,它現在最感興趣的,是用濕濕的舌頭擦洗玻璃。
「唉啊,那只狗是你的吧?」有人眼尖,認出那是凌家豢養的狗兒。
「嗯。」她收回怨恨得足以殺人的目光,不再理會向剛。「抱歉,我來不及帶它回去,只能暫時把它帶在身邊。等我一繳好電話費,馬上就帶它離開。」
她的歉意,立刻被街坊鄰居解讀成別的涵義。
「啊,原來你在趕時間啊?怎麼不早點說呢?」有人反應過來,殷勤的連聲招呼。「來來來,別站在後頭,你先來處理好了。」
此舉馬上得到熱烈響應,原本排在她面前的人群,有如紅海般迅速分開,眼前出現一條康莊大道,櫃台與她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阻隔。
「呃,不用了,我跟著大家一起排隊就行了——」凌瓏受寵若驚,連忙搖頭。
「別客氣啦!」
「是啊是啊,都是自己人嘛!」
「別擔心,我們都不急。」
人們七嘴八舌,堅持她得接受這個好意,就連櫃台後方的眼務人員也露出親切的微笑,對著她頻頻招手。
她無可奈何,只得硬著頭皮,拖著有些顫抖的腿兒上前,手忙腳亂的翻出帳單與錢包,擱在櫃台上,讓對方辦理繳費手續。
然後,當手續辦妥後,她抓起收據與零錢,在向剛的微笑,以及眾人的注目下落荒而逃。
五十CC的小綿羊加速到底,一路住前沖,趴在前頭的狗狗迎風而立,興奮得吐出粉紅色的小舌頭,哈哈哈的喘氣。
凌瓏目下斜視,冶汗直冒的騎車往前奔馳,一心想著要快點逃走。
只是,疾速前進了幾個路口,一輛閃亮得刺眼的銀色進口轎車就從後方追來,車窗緩緩搖下,那張讓她魂飛魄散的俊臉出現在車窗之後。
喔,不要吧!
「你不想跟我說話嗎?」向剛偏頭揶揄著,一手搭在核桃木方向盤上,技巧的操控車子與她並行。
「沒、沒有——」她含糊的回答,右手扭著把手,猛催油門,只差沒將把手扭斷,機車沖了出去,狗狗開心的大聲吠叫,以為他們在玩官兵捉強盜。
他輕易追上來。
「那為什麼跑得這麼快?」
這不公平!他的代步工具可是高級轎車,而她的卻只是老舊失修、不時會熄火罷工的小綿羊,兩者的水準相差太多,她就是把車速加到破表,也甩不開這只龐大的跟屁蟲。
「我得回去照顧嫂子,她是孕婦,餓得很快。」她咬牙切齒的回答,提醒自己街道上行人眾多,而向剛又是鄰里間的名人,她就算再不爽,也得多少應付他一下。
再說,老媽早有交代,要她待在鎮上這段時間里必須謹言慎行,維持禮貌,免得得罪了左鄰右舍,對老媽的媒人生意造成妨礙。
像是知道她不敢翻臉,向剛斂著眉目淺笑,繼續與她攀談,那修長的指在方向盤上輕敲,敲得她神經緊繃。
「我還以為,你是存心躲我。」
「我沒有。」
咦,這對話好熟悉!
「那麼,我請你喝咖啡。」他用平靜的聲音建議,看著那張小臉從謹慎轉為驚恐。「我們多年沒見了,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敘敘舊。」
「呃,不必了,嫂子肯定餓了,我必須立刻趕回去。」算了算了,他們之間有啥舊可以敘?再說,她一點都不喜歡暍咖啡,那黑漆漆的液體只會讓她胃痛!
並行了一會兒,凌瓏始終沒辦法突破封鎖,正當她焦急得幾乎想抱狗跳車時,小綿羊開始發出連串咳喘,排氣管還吐出黑煙,她愈是心急,黑煙就冒得愈多,冒到好像快出火了。
接著,年老力衰的小綿豐陡然熄火,在大馬路上正式罷工。
老天,舊事也重演得太徹底了吧?
「該死的火星塞,早不壞晚不壞,居然就選在這個時候給我出問題。」她喃喃咒罵,把頭靠在狗兒毛茸茸的大腦袋上,懊惱的輕撞兩下,狗兒叫了兩聲,轉過頭來用舌頭幫她洗臉。
一旁傳來聲響,進口轎車的車門開了又關,高大的身影步步逼近,她沮喪的抬起頭來,因為強烈的陽光而眯起眼兒。
向剛朝她走來,步履從容,簡直像是頭漫步的狼,全身上下都隱含著內斂的危
險。
總覺得她早就知道,成年後的他會是這種模樣。
當初的俊朗輪廓,歷經歲月的洗禮,變得更粗獷而男性化。眼前的向剛看來精明干練,強悍而有自信,那股引人注目的獨特性質更是有增無減,仿佛他生來就是個發光體,注定要受人矚目。
而他嘴角郡抹邪門的笑,讓她頭皮發麻,立刻就確定,眼前的他肯定此十年前更具危險性!
凌瓏警戒的看著他,大眼兒盯著那張俊臉,要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拔腿逃跑的沖動。
她也得非常努力,才能夠克制住,不為盤桓腦中的回憶臉紅——
停車棚里的那一吻,已經是上個世紀的陳年往事了。向剛還記不記得?還是說,對他而言,停車棚里時那一吻,就跟惡作劇的捏弄一樣,只是戲弄她的手段之一?
這麼多年來,凌瓏始終沒有機會詢問,關於那個期末考的早晨,向剛到底是臨時起意,還是蓄意誘拐,用了一個荒謬的理由就騙得她的初吻。
那個吻,對她來說是驚嚇大於羞怯。
她起先是嚇呆了,後來則是怒火中燒,要到很久很久之後,當震驚與憤怒都褪去,在一些偶爾來拜訪的羞人夢境里,她才會回憶起他熱燙的唇、他霸道的擁抱以及他嘗起來奇妙的滋味——
「怎麼了?」向剛走到她面前,背著光的身影看來更高大。
「沒什麼,只是老毛病了。火星塞塞住了,三不五時就會鬧脾氣。」她抱住懷里胡亂扭動的狗兒,故做鎮定,不理會熱燙的臉頰,仿佛那兒的嫣紅並不存在。
「需要我替你牽去修理嗎?」他十分周到的問,顯然不準備丟下她不管。
無奈凌瓏不肯領情,立刻婉拒他的提議,小腦袋搖得像博浪鼓。「不用了,我只要打個電話,機車行的人就過來了。」
小綿羊三不五時罷工,她早成了機車行的常客,雖然老板提議,最好就此汰舊換新,再買一台新機車,但是她如今可是無業游民,哪有閑錢買新車?基於經濟考量,就算小綿羊再破舊,好歹仍是個代步工具,在它正式成為廢鐵前,她都會耐著性子騎的。
「那麼,上車吧!」向剛簡單的說道。
「呃——為、為什麼要上車?」她戒慎恐懼的問,看著那輛轎車的眼神,像是在看著某種吃人的怪物,全身不由自王的縮了起來。懷里的狗狗被勒得太緊,抗議的汪汪大叫,她連忙松手。
「你不是急著要回去照料嫂子嗎?」他慢條靳理的問,露出友善的笑容。「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凌瓏匆忙搖頭。他的笑容,讓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自動起立。
只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向剛並非如外表般那麼和善無害,而很不巧的,她就是那其中之一。
「不需客氣,我還認得你家的路。」他見招拆招。
「呃,我搬家了。」她低著頭,瞪著懷里那顆毛茸茸的腦袋。面對這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她決定放棄誠實的美德,硬著頭皮說謊。
「不,你沒有搬家。」向剛靜靜反駁,用慵懶的目光注視她。
「你怎麼知道的?」一陣莫名的寒意襲來,她居然在烈日下覺得全身發冷。
「你忘了嗎?我是凌雲的合夥人。」他笑意更深,俯來,逼近那張蒼白的小臉。「這幾年來,我上你家的次數,可能比你回家的次數還要頻繁。」
噢,她是被嚇昏頭,還是被曬昏頭,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當他的面撒了個蹩腳到極點的謊。
向剛畢業之後,並非全然斷了音訊,小鎮上消息流通迅速,關於他的點點滴滴,還是不時會滲進她的生活。
她知道他考上北部大學、知道他久居北部、知道他去外島當兵——她當然也知道,他在大學畢業後就跟凌雲合作,開設了一間公司,據說還經營得有聲有色,如今已經頗具規模。
她從不懷疑,向剛會是個成功的商人。跟其他人相此,他的舉手投足多了一份優雅,而他的言談微笑,又多了一分狡詐,這些特質,全都是商場上必備的條件。
回返鎮上前,她也曾經忐忑過,就怕會撞見他。但是,凌雲曾輕描淡寫的提過,說台北的總公司需要向剛坐鎮,她就放心的以為,他還遠在天邊,絕對不會在鎮上現身。
看來,她猜錯了!
粉女敕的小臉上閃過各種復雜的表情,黝黑的大手卻已經探來,松開她環抱狗狗的雙手。
「飯團,上車。」向剛下令。
狽兒听話得很,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一接到指示就跳出她的懷抱,跑進車子里坐好,比起在電信局門口難以管教的欠扁模樣,簡直是判若兩「狗」。
「你怎麼知道它的名字?」她不爽的質問。
「我跟你嫂子也很熟。」他回答得很簡單,話鋒一轉,又繞回她頭上來。「天氣這麼熱,我可不想繼續曬下去。你是決定要自己上車,還是讓我抱著你上車?」
這麼明顯的威脅,讓她就算再不情願,也得舉白旗投降,為他的無賴俯首稱
巨。
她太過了解向剛,知道他絕對是說到做到!要是她繼續賴在摩托車上,他真的會罔顧她的掙扎反抗,動手把她扛進車子里。
為了避免成為鄉里間茶余飯後的話題,凌瓏慢吞吞的滑下椅墊,拔下車鑰匙,再打開車座拿出皮包,跟一整袋的小說、漫畫。
「那是什麼?」
「漫畫。」
「童心未泯?」他扯出一個淺笑。
「要你管。」她皮笑肉不笑,拖著沈重的腳步,無奈的上了車,心情沈重得像是要被送上刑場的犯人。
車內寬敞而舒適,不但有涼爽的冷氣,還有著悅耳的輕音樂。要不是駕駛實在礙她的眼,她就會承認,坐他的車,遠比站在大太陽下,汗流浹背的等待救援來得舒服。
她不動聲色的打量,確定這幾年來,向剛遠比她這個小職員吃得開,狗兒則在後座跳來跳去,興奮極了。它用強壯的好奇心四處聞嗅,再用同等強壯的潔白牙齒,快樂的咬碎所有的新發現。她在心里偷偷期望,它會去咬那些它完全看不懂,卻看來很昂貴的精密儀器。
引擎發動後,皮椅下傳來輕微的震動,向剛的身軀靠了過來,一手撐住她身旁的玻璃,寬闊的肩膀遮擋住外頭的陽光,一股清爽好聞的男性氣息,從他欺近的身軀傳過來。
「你想做什麼?」她瞪大眼兒,全身都縮了起來,懷疑這家伙圖謀不軌。
「只是想替你扣好安全帶。」他一臉莞爾,傾身從她的腿邊拉出安全帶的扣環,輕松的插進桿眼里。
凌瓏松了一口氣,暗罵自個兒想得太多。她抬起頭,本想開口道謝,但是卻又發現,扣妥安全帶後,他還是懸宕在她身上,遲遲沒有回到駕駛座上,那雙黑眸巡回過她縴巧身子的每一寸,除了笑意之外,還帶著某種讓人不安的灼熱。
「你還是這麼的小。」向剛輕聲低語,低沈的聲音在車廂內听來更添親密。
這次肯定不是她胡思亂想,他、他、他他他他——
混亂的腦子還來不及反應,向剛已經俯來。
「小東西,歡迎你回來。」霸道的薄唇,在她訝異失措的瞬間,輕易的封住她芬芳的呼吸,他吻住她,奪取她的呼喊與抗議,放肆的重溫睽違已久的軟女敕。
兩條線再度交集,他與她之間的故事換了段落、換了章節,這會兒才正要再度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