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月才剛上柳梢頭,胭脂坊里的燈籠已被點上,照得坊內亮如白晝。
京城之內分為七十二坊,而胭脂坊因為妓院林立,是男人趨之若鶩的銷金窟、溫柔鄉,因而艷名遠播。坊內歡樓皆妝點艷色絲綢,車如流水馬如龍,滿樓美人紅袖招,鶯聲燕語笑吟吟。
其中,最負盛名的該數芙蓉院。
因為京城第一花魁楚憐憐,就是芙蓉院的招牌。
她名震京城,身價極貴,當然不僅因為她年輕貌美,還因為她的媚;不僅媚,她還甜,非但甜,她還知書達禮、溫柔可人。
楚憐憐的香閨,在芙蓉院的深處,不但靜謐且雅致,窗欞桌椅皆是精雕細琢,臨窗的花幾上擺著一盆蘭花,晚風吹來,滿室清香。
只是,藏身在屏風後的軒轅嬌嬌,正全身緊繃,聆听房里動靜,根本無心聞嗅花香。
軟甜的女聲,以及沙啞帶笑的男性嗓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傳來。
「爺,請先等等。」女子的聲音嬌語著。
男人未語先笑,嘿嘿了兩聲,夾帶無限邪氣。
「我等得夠久了,這會兒耐不住了。」
屏風後的軒轅嬌嬌,眯起晶亮的雙眸,幾乎就能想象,男人如今嘴角彎彎、笑得無比邪惡的模樣。
笑聲之中,嬌嚷又響。
「爺,別……」
「還羞什麼呢?」
下流!
嬌嬌緊咬著唇,心中無聲暗罵。
「啊!」
「瞧,都濕透了。」濕潤的水聲,撩人遐想。
不要臉!
「您、您的手……」
「我的手怎麼了?」
懊剁掉!
嬌嬌恨恨的想。
「唔……啊……」
「擱在這兒不好嗎?」男人聲音壓低,听來卻反而更為清晰。「還是該擱在這兒?你說呢?好是不好啊?」
「不行……不行……」
熟悉的張狂邪笑再度響起,伴隨著呢噥嬌喘,一陣陣的灌入耳中,激得軒轅嬌嬌滿腦怒火,頭上幾乎要冒出煙來了。怒火燎原,連她的耐心也一並燒得一干二淨,而怒氣之中還夾雜著某種又酸又澀,她寧死也不肯承認的情緒。
原本,她盤算是要等到,那兩人翻雲覆雨之後,男人最最沒有防備時,才乘機出手,但是那些婬聲狎語,實在是不堪入耳,要是再听下去,她的雙耳肯定要爛了。
為了避免雙耳再受到「荼毒」,或者被那酸澀的滋味嗆死,她深吸一口氣,一甩雙手,亮出晶亮的虎爪,猛地踹倒屏風,朝出聲處竄身撲去。
「婬賊,受死——」
咦?!
撲擊的身軀倏地凍住,凝成一個尷尬的姿勢,要不是她從小練武,縴腰柔韌有力,肯定已經跌在地上。她目瞪口呆,宛如石雕,彷佛連半袖上的盤金仙鶴都僵住了。
映入眼簾的景況,完全出人意料。
只見螺鈿桌旁坐著一男一女,兩人衣著整齊、一個斟茶、一個喝茶,彼此相敬如賓,甚至並非相貼而坐,跟她竊听時想象的狀態,相差十萬八千里。
桌上擺著一套青瓷茶具,瓷色溫潤、茗煙飄渺,而在淡煙籠罩下,軒轅嬌嬌的臉色比青瓷更青。
坐在桌邊的男人身穿夜行裝,俊眉朗目,有著高挺的鼻梁,薄唇上與下巴都蓄著精心打理的胡子,瀟灑的俊容添了濃濃邪氣。
他先喝盡杯中的好茶,才朝著嬌嬌勾唇一笑,嘴角眉梢盡是作弄得逞的壞笑,還假裝關懷,戲謔的問道︰「小嬌嬌,你躲在那里偷听多久了?」
中計的她倒抽一口氣,撲身向前,身形快如疾風,致命的虎爪壓橫雙劃,幽藍色的殘影如花,狠擊向杜峰。
他的動作卻更快,腳下一旋,就避開攻擊,整個人還坐在椅子上。
嬌嬌一擊未中,虎爪深劃入桌,轟地一聲巨響回蕩屋內,木桌赫然缺了一角,被削得平平整整的大小木塊,咚咚咚的全落在地上。
美麗的楚憐憐坐在桌邊,風華絕艷的小臉上,沒有半點懼色,還甜甜一笑,禮數周全的招呼著。
「軒轅姑娘,這是上好的安溪鐵觀音,您要不要坐下來,喝杯茶、消消火。」她語調極甜,挽起被茶水弄濕的衣袖,姿態曼妙的斟了一杯。
嬌嬌忿忿不平瞪著她,簡直難以置信。
「你也是個女人,怎麼會與婬賊狼狽為奸?」這女人是共犯!
「青樓有青樓的規矩。奴家已收了銀兩,雖然杜爺的要求特殊了些,但我仍得好好配合。」她輕描淡寫的說著。
嬌嬌眼角抽搐,剛預備曉以大義,身旁卻傳來叫喚。
「小嬌嬌……」
猛地,她迅速轉頭,脖子還發出嘎的一聲。
「別不理我啊!」杜峰的俊臉上,裝出可憐兮兮的神情,一副亟需關注的模樣,只差沒伸手扯扯她的衣袖。
這招效果好極了。
她的注意力再度回到他身上——連雙手虎爪也是!
「不許那樣叫我!」
虎爪劃過,雖未撲空,卻只是劃破他的衣角。
衣料飄落,杜峰腳下盤行如蛇,持續躲避攻擊,卻難得挑起眉來,贊許的點點頭。「小嬌嬌,你武功又進步了喔。」
誠摯的贊美,听入她耳里,卻成了最刺耳的奚落。
她原本就武藝超群,但杜峰的武功卻遠勝于她,長達五年鍥而不舍的追捕,卻次次都被他逃月兌。
「住口!」她怒叫著,氣得臉兒紅透。
「好好好,不叫就不叫。」杜峰腳步不停,在她身旁兜繞了兩圈,以殘影將她圈住。「那麼,就換個方式來打招呼。」
鱉異難測的腳步,陡然停了下來,她還來不及反應,高大的男性身軀已經從後貼上,硬如鐵箍的雙臂將她牢牢抱入懷中,迫使她的背部,緊貼著他強壯的胸膛。
他低下頭來,將臉埋入她的發中,陶醉的嘆息,在她發間流連不已的摩挲。「啊,我最喜歡這種方式。」
「放、放手!」她惱怒的掙扎。
「怎麼,你不喜歡嗎?」他明知故問,笑笑的問著懷里的獵物。「喔,我知道了,因為有外人在,你會害羞,對吧?」他雙手一放,當真松手。
羞憤不已的她,重獲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身攻擊,次次都是殺招,恨不得把他的五髒六腑都剜出來,再把他的腸子綁在城牆上。
這邊殺得眼紅,那邊的楚憐憐卻慢條斯理的,用一雙縴縴玉手,掰開新鮮的橙,酸甜的芬芳逸出。
杜峰一退再退,終于退到桌邊,眼看再也無路可退,在虎爪劃破胸膛的前一瞬,他卻雄軀一彎,往後臥倒,半身躺上桌,還愜意的側過頭,從楚憐憐手里叼了一片鮮女敕欲滴的橘瓣。
他津津有味的咀嚼,翻身閃開時,還不忘殷勤推薦。「小嬌嬌,這可是剛進貢的新橙,你也來嘗點。」
她哪有心情吃什麼新橙,一心只想讓這可惡的婬賊見血。
倒是楚憐憐開口了。
「杜爺,那位重要客人,再一會兒就要到了。」
「喔。」
他濃眉半挑,嘴里應了一聲,不再一味閃躲,出手接連擋下她接連數十招的攻擊,終于覷得她換招的空隙,伸手擒住她,再度往懷里一帶。
「既然如此,那麼我該走了。」這回,他牢牢的制住她,讓她連掙扎的空間都沒有。
「杜爺預備怎麼走?」楚憐憐問。
「當然是從正門走。」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楚憐憐微笑著。
「奴家這就去安排。」她走到門外,叫喚奴婢。
被緊抱到幾乎難以呼吸的嬌嬌,還想大聲嚷叫,小嘴卻被伸來的厚實大手捂住,連串的咒罵與嚷叫,全化為意義不明的嗚嗚聲。
「小嬌嬌,」杜峰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叫喚得無比溫柔。
他低沉嗓音里,藏著某種熟悉的語調,讓她悚然一驚,全身變得僵硬如石,不再試圖掙扎,只能睜大雙眼,看著那張俊臉愈靠愈近、愈靠愈近……
直到那雙深邃的黑眸,佔滿她的視線時,他才在她唇上輕聲宣布。
「我們終于可以獨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