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黃的燈光、乾冰和煙霧交融的迷蒙空間,輕快的音符流暢的在三三兩兩交談的人們之間,在每個疲累的心靈中短暫駐足。
「心斷幾千」是一間典型的美式小酒館,不大、不美、不明亮,甚至連門外的招牌都只是暗巷中一塊彷佛隨時會風蝕殆盡的舊木板。
這樣的地方本該是冷冷清清,就算有三兩個客人,也該是迷路進入的流浪漢,而不是像這樣座無虛席、人聲鼎沸,熱鬧得一如不夜之城。
L型吧台後的酒保正熟練的調著一杯又一杯的雞尾酒,一如這個小酒館的頹廢風格。連他那一身皮衣,也磨損得彷佛早就該壽終正寢般。
所有來這兒的人都叫他「五哥」,似乎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姓名,但也不會有任何人在意,因為,這兒是一個「遺忘」的地方,在遺忘的地方,姓名只是一個代號,沒有任何的意義。幾乎每一個來這兒的客人都會被「五哥」安靜的氣質所吸引,但卻沒有一個人對他有任何的認識,因為,他總是靜靜的聆听。要不是他兩鬃的花白泄漏出他應有的年紀,他的身材和動作在這昏暗的酒吧中,常常讓客人們以為他只有二十出頭。
「你的雙份馬丁尼。」五哥將酒放在他正前方的長發男人身上。
在這昏暗得讓人只能顧及自己思緒的地方,黑發男人身上那凝窒的氣勢仍讓人不覺要多看他兩眼。龍原濤拿起面前的酒杯,對五哥舉了一下,伴著臉上莫測高深的笑意,輕啜了一口杯中金黃色的液體。
「要是沒真的喝上一口,怎麼能明白這樣的地方會有這樣的好酒?」龍原濤表面上是在稱贊手中的這一杯酒,但話中真實的意思,卻只有交換了然眼神的兩個人心知肚明。
「或許在這樣的地方,酒才能真正的表現出味道。」
五哥也給了自己同樣的一杯酒,用來回敬龍原濤。
「是嗎?」龍原濤微勾起嘴角,「或許是吧!」
「釀一杯好酒不容易,不守著是很容易出錯的。」
五哥微搖了搖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指的看著龍原濤。
「人不走開,那偷吃的老鼠又怎麼會出現呢?」
五哥靜靜的打量著眼前仍是一派自若的龍原濤,好半響,他將手中的酒一仰而盡,「你是個人才。」
「謝了,我盡量。」龍原濤仍維持他唇角的弧度。
「那不是每個人都能做的事。」
「可偏偏有人愛得很。」
「金錢和權力會加速人心的腐化。」五哥嘆了一口氣。
龍原濤學他一口仰盡杯中的酒,然後將酒杯倒放,「可也有人避之惟恐不及。」
「或許對有些人來說,還是有比金錢和權力更重要的事。」五哥拿回龍原濤面前的酒杯,又轉身重新替他斟上新酒。「愛情嗎?」龍原濤的聲音低得幾乎只在兩人之間回蕩。
五哥似乎在短暫的時間里僵了一下,但等他轉身時,那本就難辨的緊張感似乎根本不存在,他仍是一臉的平靜。
「也許吧!」他將酒送給了龍原濤。
龍原濤接下他遞過來的酒,「不想回去嗎?」他輕聲問道。
五哥像是觸電般的一下直起了身子,在發覺自己的失常已稍稍引起酒吧客人們好奇的打量時,他強迫似的輕輕聳了聳肩。「回去抓老鼠?謝了,我不當貓已經好久了。」
龍原濤也不強迫,「你高興就好。」
「有什麼好不高興的?有得吃、有得住,或許你也該嘗嘗這種日子。」「不是每個人都過得起這種日子的。」龍原濤掃了四周一眼,訝異的發現客人竟在不知不覺中增加了許多。
在這樣不起眼的小酒館?
五哥的眼中閃過一絲愧意,但旋即消失。他似乎看出了龍原濤眼中的疑問。「不說這個了,你想不想知道這破酒館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
「為什麼?」
「因為,他們在等午夜女神的降臨。」
「午夜女神?」龍原濤的聲音中多了一絲好奇。
「一個偶爾會在午夜時分出現在這兒的一個神秘女神。」五哥一邊搖著調酒一邊說。
「偶爾?那表示她不常來了?這些人就這樣每天等著嗎?」龍原濤挑起一邊的眉頭,心中對這神秘女郎的好奇又多了幾分。
「她是不常來,但每年的今天她一定會來。」
「今天?為什麼?」
五哥輕笑,「來這兒的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不需要理由嗎?」龍原濤點點頭,「這杯多少?」
「不用了,這杯算我的。」五哥輕擺了一下手,「我欠的又何止是一杯酒。」
「你欠了我什麼嗎?為什麼我一點也不記得了?」
龍原濤輕搖著手中的酒杯淡淡的說。
五哥搖搖頭,但明顯的可以看出他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也許,你忘得太多了。」——
當第一聲薩克斯風特有的低長嘶嗚恍若魅影的由昏暗的舞台角落響起,滿室的竊竊低語在剎那間平息,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個修長的身影上。
低緩的音調漸漸上揚,像是秋日西風卷起片片殘葉,無奈的輕點過每個人的心。點出的是難過、是傷心、是每個人心遙遠失落的記憶,在此時都隨著薩克斯風的呼喊而覺醒。
沒有搖賓樂那震耳欲聾的震撼力,沒有輕音樂的輕挑隨意,這是靈魂中的爵土樂。沒有大起大落的愛恨情仇,沒有無邊無際的喜怒哀樂,有的只是乍起還落的深深幽思。
昏黃的燈光下,只能隱約看出一個身形修長的女子抱著薩克斯風,隨著音樂輕輕搖擺著身子,彷佛伴著低柔音樂共舞的只有她和音樂。
龍原濤眯起眼楮,似乎想在這一片昏黃中看清這神秘女子的身影,但是除了她那一身的孤絕和清冷的旋律,一切都隱藏在這一片昏暗之中。
薩克斯風綿長的低吟,深深長長自揪住了他的心,一種近乎窒息的沉重感如排山倒海而來,他偷空輕掃了四周的人一眼,明白的發現不只是他,似乎所有的人都被這彷佛來自心靈空谷的呼喊所震撼住。
他發現即使是在這一片幽暗不明的模糊中,他的眼光仍是被這個仿若幽魅的身形緊緊的吸引住,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不尋常地快速躍動著。
他的心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躍動過了,自從龍原企業的擔子加諸在他的身上之後,他的心似乎就失去了跳動的能力。太久了!久得讓他幾乎以為他的心已死去,而當他再次想起時,已然成為千萬年不動的化石。
「她真的是太神奇了,不是嗎?」一個坐在龍原濤身旁的男人忍不住出口嘆道,「能听到她的演奏,就算要我天天坐在這兒苦等,那也是值得的。」
「天天?」龍原濤微皺起了眉頭。
「你是第一次來的吧?第一次來就讓你听到午夜女神的演奏,你的運氣還真好。午夜女神並不是固定出現的,來這兒的人有一大半都是為了她那令人聞之難忘的演奏。」男人偏頭看了龍原濤一眼,雖然是在不明的燈光下,龍原濤那令人難以忽視的氣勢卻仍不曾稍減,讓男人不由得回答起他的問話。「她的演奏就像是會刺入人心似的,只要一次,就從此在你的心靈中生根。」
「她是什麼人?」龍原濤低問,他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台上那抹獨幽的身影。
「沒人知道她是誰,只知道她總是在午夜時分出現,所以,這兒的人都叫她午夜女神。」男人對著台上的身影遙遙舉杯致意。
「午夜女神,一個令人想望的名詞。」龍原濤將手中的酒杯貼近臉龐,閉上眼楮,細細品味著頰上的涼意和不絕於耳的爵士樂。
男人輕笑。「雖然這兒的光線不足以令人看清楚她的模樣,可光是她那隱約嬈柔的身影,就夠讓男人為之瘋狂的,但這是不可能的,她是五哥保護的女人。」
一股莫名的怒意瞬間鑽入龍原濤的心底,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這樣的消息所影響,眼前的女人只不過是個素昧平生的女子啊!
「五哥的女人?」龍原濤輕掃了正在吧台後微揚嘴角的五哥一眼,他眼神中的溫柔憐惜是龍原濤不以為自己還能看到的。
什麼樣的女人能打開五哥那早已封閉的心靈?
「就因為她是五哥的女人,所以,至今沒有一個人敢去打擾她。你別看五哥一臉斯文,他初來此地時,就獨自一人挑了當時一個來收保護費的幫派,現在這兒的角頭老大見到他,也得恭恭敬敬的喊他一聲五哥。」看來這個男人也是八卦一族,各種小道消息倒是知道得挺齊全的,連這些消息都如數家珍。
對五哥有多少的能耐,不用別人說,龍原濤心中自然明白。一個原是龍原企業第一把交椅的男人,別說是台灣的一個小幫派,只要他想,就算是整個亞洲的黑社會,照樣會在他手中任他揉捏。
「她是你的女人?」龍原濤來到五哥的身邊輕聲問。
「她是她自己的,我只是保護她不受到她不想要的干擾。」五哥輕輕的擦拭著手中的玻璃杯,臉上的表情平靜得令人看不出他的心緒。
「她是誰?」
五哥輕笑出聲,「這兒是個被遺忘的地方,名字和身份都是無意義的東西,想知道她是誰,就自己去問她。」
「她會是我的女人。」龍原濤挑戰似的回視著他。
「午夜女神是屬於她自己的,想捕獲她的男人往往會在黑夜中迷失,你想試試看嗎?」五哥將手中的杯子放回架上,又重新擦起另一個杯子。
「你忘了嗎?我是暗皇啊!」龍原濤的嘴角揚起自信的微笑——
平常的她從不踫爵士樂,尤其是這般藍調口味的爵士樂。
可是,現在的她不是平常的她,此刻她是午夜女神,一個用演奏來發泄她滿腔情緒的薩克斯風手,一個只想把難以平靜的胸中波濤,隨著吸吐的氣息全然丟棄的樂手。
一個長音讓她由仰著的身子開始彎子,直到吐出胸中所有的空氣、直到她的肺部幾乎要因缺氧而萎縮。
她該為了這樣不適的狀態而難受不已,可她卻深深感到一種疼痛的轉移,雖然胸口缺氧的疼壓不過心上的痛,但至少模糊了她心中那椎心似的痛楚。
她那早該遺忘的痛呵!
這樣的痛是身為方宮律的她不能表現出來的!當她是方宮律時,她只能是一個冷眼看事情的法官,一個根據多少證據斷人多少功過的法官,一個只當公平第三者的法官。
法官是以人之身行神之責來斷人生死的人,是否,連心性都要近似神人——斷七情而絕六欲呢?
可現在的她只是午夜女神,一個在午夜之中借著音樂宣泄傷痛的女人,一個逃得過白天卻逃不過夜晚的女人。
她的音樂是她的傷、她的痛,她不能傾訴的過去、不願放手的現在,和不知何處去的未來……她該走了,夜已深幽、深月己西沉,屬於午夜女神的時刻即將過去,而她的心情又將被埋在明日的朝陽明燦中。
爸琴聲!
黑暗中牆角那架早被人遺忘的鋼琴,突地挑釁似的揚起了一連串急促的音符,是那般的流暢、那般的狂妄,卻也那般的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她知道她不該理會這突來的鋼琴琴音的,身為方宮律的她面對任何無意義的行為,惟一的反應只會是一笑置之,可或許她體內屬於午夜女神的那一部分尚未離她遠去,而她的心仍懸蕩在這一片昏暗迷離之間。
微眯起雙眼,她舉起手中的薩克斯風,像是呼應著鋼琴的召喚,她應和著鋼琴快節奏的音符,接下鋼琴的琴音傳來的戰帖。
酒吧中所有的人全都感受到空氣中的較勁意味,但沒有一個人舍得發出任何聲響來擾亂這神奇的一刻,因為,他們都知道他們今夜遇到了可能在來日又會成為這個酒吧的眾多傳奇之一。
她沒有費神的多看一眼是誰在彈鋼琴,她的全副精神都貫注在那絕妙音階飛瀑而來的琴音,她知道不論坐在鋼琴前的是什麼樣的人,他都值得她好好的和他對奏一段樂曲。
那完美流暢的琴音絕對是出於高人之手。
好久沒有這種「樂」逢敵手的感動了,也或許她根本好久都找不到一個能和她旗鼓相當的對手,不論是音樂或是哪一方面。而這樣的感覺讓她更是傾盡一切的技巧,深怕一個呼吸、一個節拍的疏忽會讓她錯失了這許久不曾再有的感動。
薩克斯風的抗拒對上鋼琴的輕挑勾引,那份屬於管樂和弦樂的不同音律巧妙的融合成一體,是那般的不同卻又如此緊緊的相契合,彷佛自有音樂以來,他們就是如此相屬,或曾分開,而今又再度相遇。
已經好久沒有人能帶給她這樣的感覺了,而曾經給她這種感覺的人早在她的記憶中死去,留下她一個人,一次次的在夜晚時分品味她所失去的。
或許是這般激烈的薩克斯風對上了如此輕狂的鋼琴演奏,就在兩者同時攀達到音階最高的那一點時,整個酒吧突然跳電了,一下子連那一絲的微弱光線也不復見,一切全都讓黑夜吞沒,一點也不剩。
燈再度亮起。
舞台上不再有任何人影,只有牆角的鋼琴孤零零的在角落做見證——
從四十三樓的高度向下看夜景,地上的路燈若是夜空中閃動的星子,那流竄的車燈就該是滿天飛舞的流星,在黑夜中劃出一道道的光痕。
方宮律抱著胸,靜靜的由落地窗看著外面一點也不真實的世界,四十三樓的房間,算得上是空中閣樓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來到這里,是因為他的音樂?他的聲音?還是他的氣息?
懊是他的眼楮吧!就在燈光乍滅的那一刻,她望進了他的眼楮,一股戰栗竄上她的心頭,一種宿命的感覺悄然握住了她。
他的嘴形清楚的傳達了他的意思——跟我走!
或許是被蠱惑的,或許是命中注定的,她握住他伸過來的手,就這樣在一片黑暗中離開了酒吧,來到他的私人套房。
她不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子,她當然明白這時候跟著一個男人來到他的房間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她也知道她不應該這般的輕狂,這樣的事不是方宮律能做的……但此刻,她只是午夜女神,一名夜里難眠的女子,而她要的也只是一夜的遺忘。
龍原濤靜靜的打量著站立在窗邊的女子,剛剛一路上,這女子只是安靜的擁著她的薩克斯風,沒有開口對他說過任何一句話,也不曾正眼看過他眼。
一進入他的套房後,她仍是不看他一眼的逕自走向落地窗,她的思忻摧佛遠在十里雲外,不知怎麼的,他竟然有一種走過去抓住她的沖動,他要她的眼中完完全全只有他一個人的存在。
在只有夜燈的房間,雖然看得並不清楚,但至少比起方才酒吧上好了許多,他已經可以看得出那窗邊的女人很美,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的燈光下,她的美仍是教人驚心動魄……這樣的女人,為什麼會成為午夜女神?
他已經不能滿足於在這樣的光線下看著她,他想要看到更多的她,不只是在黑暗中,也在燈光大明的時候。
「別開燈!」
在龍原濤的手即將踫到電燈開關的時候,她第一次出聲,而她的聲音低柔得像是劃過水面的絲綢,震住了他的心靈,也凍結住他的手。
他從來就不知道有人會因為一個聲音而失神,可若他不是失了神,那為什麼他會因為她的一句話而中斷了動作?
「我想看你。」不是疑問也不是請求,他只是單純的敘述。
她回過頭,來到他的身邊,手攀著他的肩直上他的頸項,她輕輕勾下他的頭,舌忝咬上他的耳垂。
「用眼楮看,就一定會用頭腦去想、去分析,這只是一個夜晚,別想太多,好嗎?」她輕聲傾訴。
「只是一個夜晚?」龍原濤像是失魂的喃念著。當她火熱的氣息一噴上他的臉,他只覺得心頭一震,那感覺……或許他該讓自己好好的想想,他想要的就只有這一夜嗎?
龍原濤微微的退了一步,想拉開他倆的距離,他不是一個冒失的男人,除非他確定了她為什麼可以這般迅速喚起他的,不然,他一點也不想貿然做下決定。
「像你這樣的女人,為什麼願意這樣做?」
她微微一楞,僵直了手上的輕挑動作,失神的借著月光看著他臉上的每一分剛毅線條,「你不想嗎?」
順著她的話,她伸手勾著他的頸子,躍起腳將臉靠上他的臉頰,她吐氣如蘭的呼吸溫熱的噴上他的鬢發,揚起了他幾許烏黑青絲。
龍原濤像是被迷惑般的偏過頭,想找尋她的唇,想吻上她那艷紅柔女敕的唇瓣,卻被她用手摀住。
「為什麼躲開我?」龍原濤皺起眉頭,他不習慣這種被拒絕的感覺。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用手一一點燃在他體內如火的熱情。
此刻,任何的言語都是多余的……——
她可以感到手中的槍沉甸甸的壓在掌心,她一瞬也不瞬的看著眼前立在崖邊的男人,他眼中的情緒是如此的難辨。
蕭颯的秋風吹起了片片泣血似的楓葉,在她和他兩個人之間盤旋,然後斷魂似的靜靜貼上了地表,終而止息。
他為什麼會有如此難以接受的表情?他等於是殺了她這輩子讓她第一次交出心的男人,他一手毀了她所有的幸福,更別說她月復中那尚未成形卻已然存在的孩子該要何去何從,而罪魁禍首的他該對她的仇恨而感到意外嗎?
就算殺他一千遍、一萬遍,她都不確定她心中的傷痛會不會稍稍的平息,因為,她的心早已碎成一地,再也無法完整。
「把我的浪雲還給我!」她的喉頭擠出一聲低喊,那是來自她心靈深處最後的吶喊。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的浪雲、她的心,她的一切一切都已是過往雲煙。
她手中的槍讓她感到有一股力量,她是如此的明白,她真的會殺了他,因為在她的人生中,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像他這般讓她如此深刻的憎恨著。
她的食指緊緊的扣在板機上,他不會有任何的機會,因為她的槍正直指著他的心髒,只要她一使力,這一切都將結束。
突然,他像猛獸一般撲了過來,他臉上的驚恐如火般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
一聲槍聲響起,她看著他整個人如拋物線般的向後飛去,然後直直的跌落山崖……方宮律的眼楮突然張開,喉頭的驚呼幾乎就要月兌口而出。她大口大口的吸著空氣,像是要將所有的空氣全都禁錮在她的胸口。
「你怎麼了?」
男人的聲音嚇了她一跳,一時之間,她以為自己還在做夢,直到她感到了身下那熟悉卻又如此生澀的疼痛,她才想起了一切。
她搖搖頭,這困擾了她近十年的噩夢她從未對別人訴說,以前不曾,她也看不出現在有說出口的必要。
「做了噩夢?」
龍原濤的手指輕劃著她的臉龐,拭去她臉上因急喘而生的細小汗珠。他的眼中莫名的閃過一絲心疼,一種像是要腐蝕他的心的酸澀在他的胸口慢慢化開。
「也許。」她的回答簡短得讓人一听就明白她話中的拒絕。
龍原濤本來就是個好奇心重的男人,幸好他不是一只貓,要不然別說是九條命,就是九百條命也不夠他玩。他明知道她語氣中的拒絕是如此的明顯,但還是不放棄的想挖出她心中的秘密。
「那噩夢像我嗎?」
「為什麼你會這樣問?」她微皺起眉頭。
「你剛剛看到我的樣子就像是見到你的噩夢成真似的,」龍原濤像是懲罰的輕咬了一口她雪白的頸子,霸道的命令,「我的女人心中只能想著我。」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是個佔有欲極重的男人,他的女人心中只可以有他的存在,就連噩夢,他也不允許它佔去她片刻的注意。
她那原本輕蹙的眉頭更緊了些,她伸手撫上他的臉,用手丞巡著他臉上的一切,深邃幽黑的眸子、修長的眼睫、英挺的劍眉、高挺的鼻梁……她的手最後來到了他看似堅毅,在她掌心中卻又如此柔軟的唇。
這是一張會令多少女人為之瘋狂的臉龐呵!
「你一點也不像他,而我也不是你的女人。」她隔著自己的手輕輕的吻上他,臉上浮起的是教人看不真切的哀傷表情。
「你是我的!當你來到我的身邊,你就是我的了。」
他拉開她捂在他唇上的手,他的手緊緊的鉗制著她,不讓她有一絲掙月兌的機會。
她知道除非是他願意,不然她是逃不開他的掌控。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今夜的我是你的。」她讓步了。
真正打動她的心的,不是他的霸道和狂妄,而是他的手雖然緊握著她,卻一點也沒有弄疼她半分;真正打動她的心的,是在他的狂霸之下所隱藏的溫柔。
「不只今夜,你今後的每一夜都是我的!」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身子迎了上去,讓熱情再次燃起,將她的噩夢、他的狂妄、他們的思緒——全都投進這熊熊的烈火中,化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