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崇之將由八十疋縑制成的天下大圖整個攤開在長桌上,這是日前送入攬經閣的收藏之一。他對照著之前他就看過的禹貢地域圖,有些失望的發現,這幅天下大圖的收藏性比實用性來得大上許多。
還真是讓蟬兒那古靈精怪的小娃兒說中了,在還沒有看到這一幅圖之前,她就一臉的興趣缺缺,直說這麼大的地圖不能帶又不好收,中看定不中用。
想到碧蟬,凌崇之俊雅的嘴角揚起一抹溫文的微笑。
他看過許許多多的皇門公主、世族小姐,有的是雍容華貴,有的是驕縱任性,卻沒有一個像她。
或許她沒有令人一見驚艷的完美花容,可她的文才反應每每教他訝異傾倒,幾乎忘了她只是個七歲的女娃兒。
試問這世上找得出幾個七歲便能以古博今、能覽盡百經,更別說她那觸類旁通、舉一反三、聞一知十的靈巧頭腦。
她真是個不可多得的曠世奇才!
可如此小的年紀就有如此早熟的心性,對身在宮中的她會是一件好事嗎?這宮中有取之不盡的藏書可以讓她汲取,卻也有復雜的人性于其間角力……
這宮中會成為助她成長的地方?抑或終究成為妨礙她展翅的金色鳥籠?
攬經閣的大門闔上的聲音讓凌崇之微微一笑。蟬兒這小娃兒八成又是來換書的,她才入宮沒有多久,就已經讀完了好幾櫃的書,再這樣下去,這攬經閣里的藏書遲早不夠讓這娃兒看。
「蟬兒,你才兩天就……」凌崇之的話沒了下文,他一臉訝異的看著出現在他面前的小女孩。「公主?」他不解的皺起眉頭。
由于長年住在皇城之中,他當然見過廉親王那個雖然才七、八歲,可是卻美得世間少見的水芝公主,雖然還是小小年紀,那一舉手一投足的優雅神態,已可以看得出她那傾國傾城的千萬風情。
不過,她似乎很怕他,因為每一次他的眼光一落在她的身上,她就是一臉的不安。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會讓這位小鮑主有這樣的反應,但為了不驚擾到她,他自然避她避得遠遠的。
「怎麼了?」凌崇之放柔聲音輕問。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這位小鮑主不該找上他這個她一向避之如蛇蠍的人物。
「我……」水芝看著他,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袖。
「有什麼事公主但說無妨。」凌崇之蹲向著她的方向傾身,用平視的眼光詢問著她。
水芝被他的舉動嚇得兩腳一軟,要不是凌崇之眼明手腳快的飛快抄起她,說不得她這小鮑主可要跌上好大一跤。
「啊!」水芝輕呼一聲,臉上飛紅一片。
「公主,你沒事吧?是微臣冒犯了。」凌崇之被這小女娃的反應也弄得有些俊臉泛紅。他的反應只是身子直覺的動作,雖說是男女授受不親,可眼前的不過是個小女娃,他的行為應該不曾逾矩才是。
「不是,是本宮自己不小心。」水芝連連的搖頭。
「公主,你今日因何事找微臣?」凌崇之恭謹問道。
水芝咬了咬下唇,微微皺起眉頭。「為什麼你叫她蟬兒?」
「公主今日是為微臣稱謂上逾越了本分而來?」一陣陰霾籠上了凌崇之一向溫文的臉。他和蟬兒算是投了緣,所以相處時就有若知交,甚少有君上臣下之分;可畢竟她的身分還是太子妃,在大內宮中直呼其名總是不妥。
「你很喜歡她?」
水芝的問話讓凌崇之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他不明白小鮑主的話中是何意思,但這樣的問題稍一出了差池,可是殺身重罪。
只是他斟酌了好半晌,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回答。
「這……」
水芝看出了他的為難,連忙說︰「對不起,這不是本宮該問的,而且本宮只是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凌崇之稍稍的松了一口氣。
「這事兒絕不能讓皇女乃女乃還有宮中的人知道。」水芝一臉的擔憂。
不安的感覺襲上了凌崇之的心頭。「發生了什麼事?」
「本宮不小心听到納藍堂哥和碧蟬堂嫂說要出宮,而今日怎麼也找不到他們兩人,本宮怕他們兩人是真的出了宮。」水芝連忙把來意說出。
「什麼?!」凌崇之一臉震驚。
皇太子殿下私自出宮可不是一件小事,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怕連一向心慈仁厚的皇上也會震怒;而且,宮外的世界可不比宮中單純,碧蟬再怎麼聰明也只是個小孩,加上一向任性慣了的納藍太子,這外面的世界可以說是危機重重。
「現在怎麼辦?」水芝看到凌崇之一臉的凝重,急得淚水都涌上了眼眶。她早該在一發現他們兩人不見時就來找他,可是心中那種面對他的猶疑總讓她一再的沒了勇氣,不然也不會讓事情拖了這麼久。
「先別慌,微臣出宮去找,太子殿下和蟬……太子妃都是有福之人,不會有事的。」凌崇之輕柔的用大拇指拭去她的淚,「別哭了。」
水芝看著他堅定的眼神,他的眼神讓她相信他一定可以把人找回來,而安心的感覺也就這麼漸漸的取代了她原本不安的心靈。
「真的喲!」她的小手抓上他的衣袖。
看著她小小臉蛋上的著急,一股憐惜泛上凌崇之的心頭,他輕輕的拍拍她小小的肩頭,給了她一個保證的微笑。
「不會有事的。」凌崇之再一次申明。
不過,雖然為了安下小鮑主著急的心情,他的話說得十足十的肯定,可他的心中也不免擔憂……
最好不會有事,要不然可就麻煩了。
碧蟬看著有些西斜的落日,赫然發現她和納藍竟然也出宮了大半天,再不回皇城去的話,他們偷溜出宮的事兒遲早泄底。
「我們回宮了吧!晚了要是被發現我們偷溜出來,皇女乃女乃會生氣的。」碧蟬看著仍是興致勃勃四處張望的納藍。
納藍揮揮手,做了一個殺風景的無趣手勢。「你這丫頭若是怕了,想回去就自己回去,本太子可是還沒玩夠哪!」
碧蟬睨了他一眼,說道︰「誰怕了,我只是提醒你。」
「那我們去看看前面人家在做什麼。」
碧蟬順著納藍的手指方向看了過去,一種不好的預感像烏雲一般的飄上她的心頭。「我們還是別過去了吧!那些人看來可不像是什麼好人。」
一群看起來不似善類的人正圍著一個商人打扮的人,不知道想做些什麼,但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情;而且,看來四周的人也都有著同樣的想法,所以每個人都好象是想離那些人愈遠愈好,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惹禍上身。
可偏偏這空有長相卻沒什麼大腦的皇太子卻硬是要上前湊熱鬧!
碧蟬嘆了一口氣,伸手模了一下懷中的玉蟬。看在他送她這東西的份上,她雖然不是很想,但還是乖乖的跟了過去。
「你們這是干什麼?三個大男人欺負一個老頭子像什麼話?」納藍劈頭就是大喝。
那些人不相信有人竟然敢管他們的閑事,臉色大變的瞪向出聲的人,在發現說話的是一個男孩之後,幾乎是各個捧月復大笑。
「你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你這小子竟敢管我們南山三鬼的事!」為首的大胡子說道。
「放肆!你竟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納藍劍眉一蹙,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氣勢嚇得南山三鬼退了半步。
被圍在中間的老商人一看這娃兒年紀雖小,卻喝得住那三個像是凶神惡煞的大漢,連忙像是見到救兵的又求又拜,「小英雄救命!這幾個人硬是要小老頭和他們比力氣,說是比不過,就得把身上的家當全數交出去。」
納藍掃了一眼又老又瘦的老頭,再看看那幾個壯得像是山的大漢。「這擺明了就是搶劫,你們眼中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大哥!這小表真是太好笑了,我二齒鬼長這麼大,就沒听過什麼王不王法的。」
名叫二齒鬼的人哈哈大笑,露出他超大的黃板門牙。
「你們這些人找死!」納藍俊目一斂,怒火高張。
一個有著三只手指的矮黑男人舉起手中的長刀,直指著納藍的喉嚨。「大哥,這個聒噪的小子就讓小弟我三指鬼來教訓!」
「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納藍一點退縮的意思都沒有,只是由鼻子冷哼出聲。
「不想活的是你這小子,這世上本就是強者為王,力氣比不過人家,當然就得乖乖听話。不服氣的話,你也來和我比此氣力,要是你嬴了,我就放人走;要是你輸了,就別怪我不客氣!」為首的大胡子說完,像是說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的捧月復大笑。
也難怪大胡子如此有恃無恐,他身高七尺餘,肩厚如牛、背壯似熊、拳大若碗,仿佛一跺腳就能讓天地為之撼動。納藍不過是個不滿十歲的小男孩,大胡子又怎麼會把他放在眼底呢?
納藍微微皺起眉頭。眼前的大胡子擺明就是仗著力氣欺負人,可他的身材如此可觀,想必力氣定也不可小覷。
衣袖的拉扯讓納藍回過神,他微皺眉的看著扯著他衣袖的碧蟬,「干嘛?」
「你要用武功對付他們嗎?」她小聲的在他的耳邊問道。
納藍皺起眉頭,回她一個白眼,「我不會武功!」
「不會?崇之哥哥不是有教你嗎?」碧蟬低聲說。她早該知道白痴就是白痴,走到哪兒一樣都是白痴。
「他教我就一定要學嗎?」納藍學她壓低聲音沒好氣的說。
這個小丫頭!怎麼每句話都這麼讓人听不得,非得刺上他幾句不可。
此刻他當然也有些後悔之前沒有好好的練武,可是以往只要他冷眉一挑,所有的人就連滾帶爬的逃得像會沒了命似的,他學不學武功根本無所謂。
碧蟬受不了似的翻了個白眼。「是啊!你是可以不學,那你看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可是堂堂嘉愚王朝的太——」
她臉上的不肩表情讓他心中怒火高張,身為太子的驕寵性子一浮現,也顧不得自己可是偷溜出宮,當場就想用他的身分壓人,只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碧蟬一把捂住口,截斷了他才到喉頭的話。
「喂!你們這兩個小表,到底有沒有把我們放在眼底,在那兒嘰嘰喳喳自顧自地說些什麼?」大胡子等得沒了耐性,沒好氣的大吼。
「沒有什麼!」碧蟬連忙搖頭。「只是你剛剛說過,只要我們贏,就會放人是不是真的?」
「難不成你這小女娃也想和我比力氣?」才說完,大胡子又仰天大笑。
「我當然是不可能,除非讓我和他兩個人一起和你比,你不會說不行吧?」碧蟬甜甜的一笑。
大胡子鼻孔朝天噴氣道︰「笑話!像你們這種女圭女圭,就算再來十個,我也不會放在眼底。」
「真的?那我們就來賭賭看。」碧蟬笑道。
大胡子大聲問道︰「賭什麼?」
碧蟬鬼靈精的轉了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勾起了一抹微笑,然後撿了根樹枝在她和大胡子的中間畫了一條線。
「我和他用前面的板車把東西由你這邊拖過來我們這一邊,你若拖得回去就算你贏,拖不回去的話就是我們贏了,好不好?」碧蟬說著。
「這有什麼問題!不管你們拖了什麼東西過去,我一定會再拖回來的。」大胡子說完和他的兄弟又是一陣大笑。
「你想做什麼?加了你的力氣,也多不了什麼幫助的。」納藍皺起眉頭。他一點也看不出在比力氣這種事上,她能幫得上什麼忙。
他看了一眼她那像是被風一吹就倒的瘦小身子……啐!她別扯他的後腿他就要偷笑了。
「放心啦,照我的話做就沒問題。」碧蟬一點也不理會納藍的冷嘲熱諷。
「我為什麼要听你的……」納藍的抗議在碧蟬的瞪視中散去,末了只好訕訕的把話吞回肚子里,然後沒好氣的加了一句,「要是出問題,你就給我小心一點!」
「放心啦!」
碧蟬讓納藍拉著板車前面,而她自己從後面推著,有些不大穩的推到大胡子的面前,然後才像是松了一口氣的停下來。
看到他們兩個小孩連空車都拖得這般辛苦,大胡子雙手交抱著胸,臉上浮是輕蔑的表情,「像你們這種小娃兒,我用一只手都能贏。」
「別這樣說,勝負還沒分,不是嗎?」碧蟬甜甜一笑。
大胡子朗聲道︰「好!我就讓你輸得明白一些。開始吧!」
碧蟬對著大胡子指了指板車說︰「你上去吧!」
「做什?」大胡子不明白的問。
「反正你上去就是了,不是要分勝負嗎?還是你怕了?怕了就認輸,我也不介意就是了。」碧蟬雙手一攤。
「笑話!誰怕了!」大胡子二話不說的跳上板車。
這樣的重量對碧蟬和納藍雖是吃力,但總算也把大胡子連人帶車的拖回了另一邊。
碧蟬稍稍喘了一口氣後才說︰「好了!現在就請你把自己拖回去吧!」
「拖我自己?」大胡子坐在板車上,一臉驚怒,這時他才明白自已竟讓這小娃兒擺了一道。
碧蟬轉頭對身旁的納藍淘氣的眨了一下眼楮。「我們剛剛不是說好,我們拖過來的東西他要拖回去嗎?」
納藍這下子總算明白碧蟬腦子里打的是什麼主意了,他看著臉色發青的大胡子,忍不住狂笑出聲,說道︰「是啊!不知道剛剛是誰說用一只手都能贏的?」
「你們……」大胡子氣得說不出任何話。現下事實擺明了,他就是沒有辦法把自己給拖回去。
「照我們的約定,你要放人走。」碧蟬說道,和納藍交換了個勝利的眼神。
大胡子惡狠狠的看了納藍和碧蟬一眼,「好!我放他走。」
大胡子話才說完,老頭子就像是身後有惡虎追趕一般的抱起包袱,飛也似的逃離,連話都沒有多說一句。
「大哥!」
大胡子的其它兩個伙伴不滿的同時出聲。
「閉嘴!」大胡子低喝。
納藍得意的看了一臉氣憤的南山三鬼,他轉頭拉起碧蟬的手臂,「我們走吧!」
碧蟬看著他抓在她手臂上的手,有點訝異的發現這感覺並不討厭,所以她便不表示任何意見的任由他拉著她離開。
說真的,她一點也不喜歡這些看來就不似善類的人,還是早些兒離開得好。
「等一下,我說讓他走,可沒說讓你們這兩個小表離開。」大胡子手一揮,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大膽!」納藍沉下臉色,怒瞪著眼前膽敢冒犯他的家伙。
「大哥,我看這小表好大的口氣,一定不是什麼尋常人家的小孩,將他捉住說不定可以要到一大筆贖金。」三指鬼建議。
「瞧他穿得一身粗陋,能榨得出什麼錢?倒是瞧他一身細皮女敕肉,要是將他賣給喜歡孌童的吳大爺,一定可以撈上一筆。」二齒鬼搓著手,一臉的興奮。
碧蟬暗暗在心中嘆了一口氣。看來這些人是打壞主意打到他們的身上來了,這都得怪納藍這個大白痴,沒事生得一張這麼好看的臉做什麼。
「放肆!我可是——」
碧蟬一腳踩在納藍的腳上,不讓他把話說完。「閉嘴!」她瞪了他一眼。
「啊!」腳上的劇痛讓納藍抱起腳跳了起來,「你竟敢踩我?!」他惡狠狠的瞪著重重踩了他一腳的碧蟬,臉上是十足威脅的表情。
「你們抓他沒用啦!他不過是我的小廝,想要贖金,還不如抓我。」碧蟬挺直腰桿,毫不退縮的面對著三個凶神惡煞的人。
「你這死丫頭,你說什麼?我是你的小——」納藍在碧蟬的瞪視之下又沒了聲音,因為她的臉色擺明他若想繼續說下去,她定會再踩他一腳,而且絕對比剛剛那一腳更用力。
「你這丫頭又小又丑,身上穿的也是普普通通,能拿得到幾文錢?」
要不是現在時勢比人強,碧蟬真是恨不得一腳踹在狗眼看人低的大胡子臉上,但最可惡的是納藍竟然還跟著笑。
「哼!你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難怪會窮到要出來做壞事。你們也不去打听、打听,本姑娘剛剛在一品天上香擺桌,一出手就是一千兩銀子!抓了姑娘我有多少錢拿,你們不會合算、合算?」碧蟬雖是心中怕得要死,可表面上仍是一派自然。
「一千兩銀子?!」
南山三鬼被這數目嚇了一跳。
「笑死人了,你一個小表能拿得出一千兩銀子?」大胡子一點也不相信。
「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她做了一個不屑的手勢,彷佛他們信不信一點也不關她的事。
「大哥,你覺得這小表的話能听嗎?」三指鬼仍是不大相信。
大胡子皺起了眉頭,好半天也不能下決定,他沒好氣的一揮手,道︰「管他能不能信,先把這兩個娃兒帶回去再說!」
碧蟬皺著眉打量自已和納藍被關的地方,滿地的木柴和頭頂的蜘蛛絲,讓她推測這兒原該是個柴房。
她自窗子看著即將西斜的落日,心想以那些人挾著他們走的時辰算來,就算出了城,這兒也該是城郊的不遠處,只要他們逃離得了這兒,要找回城的路應該不難才是。
她轉頭看著被五花大綁還被布條塞住口的納藍,他雖然不能說話,可是那惡狠狠瞪著她的眼神,明明白白的示意要她替他松綁。
「笨蛋!打不過人家就不會不要說話嗎?」她邊說邊把他口中的布條拉出來。
比起被綁成這樣的他,她的遭遇似乎就幸運得多,因為除了和他一起被關在這破舊的柴房外,她可是自由得很。不過,這也難怪,比起一路上大吵大鬧又不斷掙扎的白痴的他,她可是個安靜而合作的俘虜。
「你竟然叫那些人塞住我的嘴巴,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嘉愚王朝的——」布條才取出,納藍開口就是大罵,可才說沒兩句,又讓碧蟬將布條塞了回去。
納藍一臉不敢置信的瞪著她無禮至極的行為,要不是礙于他口中的布條,這會兒他已經罵翻了天。
碧蟬可不傻,她當然看得出他那一臉恨不得宰了她的表情,她對著他吐了吐舌頭,像是教導不懂事的小孩一般雙手擦腰道︰「說你白痴你還真是白痴,你以為說出了身分他們就會乖乖的放了你嗎?對皇族不敬是可以誅連九族的,現在他們抓了你,一旦知道你是誰,你以為他們會怎麼做,連忙放了你然後以死謝罪嗎?」見他的臉色雖然難看,但似乎沒有那麼沖動了,她才又把他口中的布條拿了下來。
「我可是……」納藍一看到碧蟬又拿起了布條,連忙把話吞了回去。「從來沒有人敢對我做這種事!」要不是全身被捆得像烤乳豬,他早一腳踹了過去。
「廢話!!當你在皇城之中,你是太子,頂著這樣的身分誰敢對你不敬?可現在你只是個打不過人家的小孩子,那些人想殺你比切豆腐還容易。」碧蟬對他的天真搖了搖頭。
「他們敢?!」納藍怒目一瞪。
「拜托!你就算笨,也該有個底吧!人家會怕的不過是太子這個稱謂,可不是你這個人,沒有這個身分,你就什麼都不是。現下你在他們手中,一旦明白你的身分,放了你他們也只是死路一條,既然殺了你是神不知、鬼不覺,你以為他們會怎麼做?」
納藍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她的話冷冷的敲進他的心坎,點出了他從未思考過的問題。
他一點也不喜歡明白別人敬畏的從來就只是那個身分,而不是他納藍這個人,可這擺明了的事實,讓他沒有一點反駁的餘地。
如果他的身分不是皇太子,那他根本什麼都不是。
納藍像是一下子沒了氣的垂下肩頭,他的樣子讓碧蟬嚇了一跳,因為打從認識他以來,他總是一臉不可一世的狂妄,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像只斗敗的公雞般。
靜默一下子在柴房中降臨,看他一句話也不說的樣子,碧蟬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便蹲子,使勁的幫他解身上的繩子。
「你多大?」
他突然的出聲讓恰好拉開他身上繩結的碧蟬嚇得整個人往後跌,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快七歲了。」
「七歲?你比我足足小了兩歲?」納藍皺起眉頭,他的樣子像是被嚇了一跳。「為什麼你會懂得比我還多?」
碧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我書看得多呀!比起你這種氣跑好幾打太子太傅又從來不看書的人,自然懂得多了。」
「是!你懂得多,那你有辦法離開這兒嗎?」納藍有些不服氣。
碧蟬在地上撿了一根看起來夠扎實的棍子,然後交給納藍。「你就躲在這兒,現在他們只留下一個人守我們,等一下那個人一進來,你就從他的後腦敲下去。」
「你要怎麼讓那個人進來?」納藍挑起眉,狂妄的神情又回來了。
「反正我自有辦法!」碧蟬對他扮了個鬼臉,然後突然喊叫了起來,「來人哪,救命哪!他一動也不動,一定是死了!我不要和一個死人關在一起!我會嚇死的!我死了你們連一文錢也拿不到!」
她才喊完,柴房的門就有了動靜,守在門外的二齒鬼連忙打開門沖了進來,納藍也在這時候一棒敲在他的腦袋上。
只是不知道是納藍的力道不夠,還是二齒鬼的頭太硬,他竟然還站得好好的並且張大眼的瞪著納藍,還舉起了手中的大刀。
納藍的心兒一陣緊縮,他幾乎可以想象那一刀砍在身上會有多痛。看來這次他是死定了,都是這丑丫頭想的鬼主意,她根本就是存心要他好看!
他要是死了,做鬼也不饒她!
才這麼想著,二齒鬼竟然直直的向前倒下,映入納藍眼中的是拿著木棍臉色泛白的碧蟬。
「你打死他了?」納藍吞吞口水,安定了飛快的心跳。
碧蟬像是被燙著了手似的連忙丟掉手中的木棍。「我沒有!」她連連搖頭,臉上是驚魂未定,「我有嗎?」
「管他的!我們快走!」納藍一把抓起她的手,拖著她飛快沖出了柴房。
天色已暗,出了柴房,納藍才發現根本看不出任何方向,但他明白一定得找個地方藏起來,否則要是其它的兩個人回來了,他和碧蟬都會沒命。
于是,借著微弱的月光,他拉著碧蟬在林子間東鑽西繞,腳步不敢有一絲稍停,他現在只求能離那些人愈遠愈好。
碧蟬被納藍用力拉著,眼角閃過的影子吸引住她的目光,一個不注意腳下絆到了樹根,整個人向前趴了下去。
「哎喲!」她痛呼一聲。
「你沒事吧?」納藍連忙將她拉了起來,他皺起眉頭。「你發什麼呆?要是讓那些人追到可就沒命了。」
「我好象看到那兒有個山洞。」碧蟬指著剛剛引起她注意的東西。
納藍微眯著眼看著碧蟬手指的方向,看見了她所說的山洞。洞兒不大,但應該藏得了他們兩個人。
「那我們就先躲在那個山洞里好了。」
碧蟬和納藍二話不說,兩人手牽手飛快跑向山洞,直到入了山洞才像是沒力的跪坐在地上不停的喘息。
「我的玉蟬!」碧蟬突然一聲驚叫,「一定是剛剛跌跤的時候掉了!」說著她就要往外沖,卻被納藍一把抓住,阻止了她不理智的行動。
「你瘋啦!不過是個破玩意,你要是出去,遇上那些人怎辦!」只要能安全回宮,那種東西她要多少,他就能給她多少。
「不行!那是我的玉蟬,我一定要拿回來。」碧蟬說什麼也不放棄。
納藍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他心想,不過是個不值錢的東西,為了那東西她竟然連命都可以不要,真不知道她的聰明都到哪兒去了。
「好啦!我去拿啦!」
「你?」她看著他。
「懷疑呀?」納藍沒好氣的說︰「我腳比你長,跑得比你快。」話一說完,他也沒等她有任何的反應就跑出山洞,向著方才她摔倒的地方跑去,然後依著月光,果然在不遠處找到了那該死的玉蟬。
他撿起了地上的玉蟬,在衣袖上擦了擦之後順手揣進了懷中,正要轉身離開,突然一陣冷意讓他打了一個寒顫。
「死小子,竟然敢傷了我二弟,我非要拿你的命來抵不可!」
納藍連忙轉身,乍然對上了南山三鬼中的大胡子那一臉的凶惡,月光下,大胡子手中的刀閃著寒光,冷入了他的眼中也凍住了他的腳,他就像是被貓逮住的耗子般,動也動不了。
「小心!」
大刀一揮,一片血花灑落,納藍只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道撞上了他,下一瞬溫熱的血腥味沾染了他的全身。
「你……」他驚恐的看著倒在面前的碧蟬,她整個人浸在血泊之中。
碧蟬吃力的起身,只覺得由肩頭到後背是一片火燒的劇疼,她忍著痛張開雙臂擋在納藍的面前。
身上的痛給了她勇氣,讓她頭也不回的瞪著有如惡鬼的壞人。
「大白痴,我先擋著他,你快走!」
「我……」納藍說不出話。血由她的背後不停的流出,一定很痛的,但他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她還能做到這種地步。
「拜托你,快走啦!」碧蟬幾乎快哭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她真的好痛啊!
納藍深吸了一口氣,將碧蟬推到身後,用著近乎誓言的口氣說︰「我不會丟下你的!」
「你們一個也別想走!」大胡子舉起刀,一點也不留情的對著納藍砍過去。
「咻」的一個聲響劃破了黑夜,大胡子手中的大刀應聲而落,整個人就像是被點了穴般的一動也不能動,只是又驚又怒的說道︰「什麼人?」
「微臣來遲,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受驚了!」凌崇之單膝下跪,為他的遲至請罪。剛剛的場面著實驚險,要是他再晚一步,可能就……
「你怎麼到現在才來?!本太子非降你的罪不可!」定下心神之後的納藍,忍不住將心驚全都發泄在凌崇之的身上。
「是崇之哥哥嗎?」碧蟬一听到凌崇之的聲音,喉頭發出一聲嗚咽,想也不想的飛快沖入了凌崇之的懷中。「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蟬兒的。」
凌崇之心疼的看著全身是血的碧蟬,他連連幫她點了幾個大穴來止血。「別怕!沒事了!」他輕聲的哄著。再怎麼聰明過人也不過是個小孩,面對這樣可怕的事情,一定嚇壞她了。
「崇之哥哥,還好你來了!蟬兒真的好怕!」碧蟬埋首在凌崇之的胸前,低低的抽噎聲漸漸大了起來。
她一直不敢流出來的淚水,在總算放心的此刻終于奔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