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女郎 第一章

「就這里嘍!」

隋以恭在伯爵冷嶙的帶領下,走進已有近兩年沒人住的豪宅中。

年輕的小伙子背起一袋帆布袋,外加膝蓋破洞,褲腳扯出流蘇的破牛仔褲,讓人一眼就能將他和放浪不羈的旅行家聯想在一塊。

他那雙半筒馬靴鞋跟磨到僅剩一層薄紙狀,以至于踩在滿是塵垢的紅檜木板上,並沒讓它發出清脆的腳步聲,他嫌惡地伸出手指沿著沙發椅背滑上一筆直線,滿滿的一堆積壓,讓他忍不住回頭送給冷嶙一張烤壞的蛋糕臉。

「這就是你所說的花園樣房?喂!兄弟,我是希望你幫我找間視野遼闊、空氣清新、采光良好的房子,這樣才能激發我的靈感,寫出曠世不朽的偉大愛情小說啊!」以恭埋怨道,他真想喊一聲媽呀,這里看起來就像個中世紀的古堡,說是給吸血鬼住的還差不多。

冷嶙停下腳步,兩眼像是要找出對方眼屎般地循序靠近,「先生,這里是邁阿密,是佛羅里達州最高級的地段,我是看在你跟我同念過一間大學的份上,才把我家尊座的那把鑰匙誠懇地偷借出來,一個月只收你一百美金的租金,你還嫌東嫌西,拜托,你打听完行情再來抱怨行不行?」

他能說什麼呢?人家冷嶙可是餃著金湯匙出生,食的是皇家的俸祿,就算成天游山玩水,賞花溜鳥,也一樣可以豐衣足食,哪像他,寫了三四年的小說,好不容易打出點知名度,卻瞎了狗眼去交往一位拜金女郎,將他幾年來的積蓄全都花得連個零錢也不留,去他媽的。一想到那個胸大又比他聰明的女人,不禁讓以恭恨死那個發明「胸大無腦」這屁話的家伙。

「照這麼說,我更不能平衡了,既然是你家太座大人的,她怎可能就讓這房子在這邊養蚊子住蟑螂,任由它在這里荒廢?」依照他們寫作人的思考邏輯,這點他是站得住腳的。

「我幾時告訴你是我家萊娣的,她是幫她朋友管的,說也奇怪,我問她是誰的,她老是吞吞吐吐,還要我不要多嘴,你說邪不邪門?這房子就我側面打听,好像是一年多前曾在此發生過一起命案,後來那凶手是抓到了,但美國法律就是這麼耐人尋味,往往一件訴訟案是該判有罪的,卻讓對方無罪開釋,據說那死者是人人公認的紈褲子弟,所以,大家就認為這是件死不足惜的案件。」

以恭听得繪聲繪影,雞皮疙瘩都鑽出來了,看著窗子的上軸處已銹斷,微風一吹,窗板就被吹得咯咯作聲,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來此寫希區考克的「驚魂記。」

「同窗的,你……你該不是隱瞞我什麼吧?」他跟冷嶙是幾十年的老交情,還會不曉得冷嶙這家伙全身有幾條神經會作怪?

「有……有嗎?」冷嶙拿煙的手也抖了。

「有。」以恭的話斬釘截鐵,「我就覺得有鬼,你會那麼好心弄這麼大的地方給我住,別忘了以前你在學校就老是想辦法整我,還記得大三那年的萬聖節……」他賊眯眯地朝冷嶙靠近,他左額靠發根處有塊傷疤,就是當年被冷嶙給惡作劇弄傷的,還害他縫了十幾針。

「兄弟,別再提舊帳來椎我的良心了,那時候是大伙瞎起哄,誰教你那時候老是不上道,大家聚在一起哈啦女人,你就是一副不屑的樣子。」冷嶙看他臉已垮成鴿毛色,忙點頭替他解答迷津。

「我不像你們老饑不擇食,隨波逐流抱著‘人人都有,我也要隨便把一個’的念頭,我遵循的是品味至上,「風騷另論主義者。」以恭頭頭是道地說,他挑女孩子可挑得凶了,不但頭皮外的東西要有,頭皮內的寶庫也是不能少。

「結果呢?還不是栽在一個吸金機的手中。」冷嶙的嘴不但連女人受不了,就連男人听了也想將它一撕為二。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就是一失足才會成千古恨,要不然我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開疆闢地是為何?」以恭老是氣冷嶙用這一千零一件大事來消遣他。

「所以我才找到一個這麼適合你的地方好方便你寫作,說真格的,這地方對你來說可真是地靈人杰,是你尋找靈感的最佳龍穴。」冷嶙開始跟風水師一樣,對這屋里屋外的格局仔細介紹一番。

「怎麼說,」以恭隨著他的影子跟前跟後。

「你不是被一個拜金女給騙光私產嗎?」冷嶙見他臉色已變猙獰,忙將此話題的前提略過,「我听我家太座提過,這屋子曾住餅一個女人,也就是我老婆的一個朋友,她啊!不提也罷,跟你之前把的馬子是一樣的,听說嗜鑽成性……」

「什麼叫嗜鑽成性?」以恭拉長耳朵打岔。

「你別打岔嘛!就是愛鑽石愛到成痴成迷的地步,也就是這樣,她的同居男友才會覺得失望而跑去外面打野食,結果呢?這小子傻不隆咚的,還大刺刺地將金絲貓往家里帶,最後當然是……」他將手掌放平往頸子上一抹,「嗝屁了。」

「那這屋子不就成了凶……凶宅?」以恭暗忖,這死冷嶙,難怪會那麼假好心,才算他一百美全,原來是借花獻佛,拿人家發生過命案的房子給他住。

「呸呸呸!什麼凶不凶宅。」他拉起以恭的手來到窗外,「這里依山傍水,白天醒來是鳥語花香,外頭四季長夏,多得是比基尼女郎在沙灘上曬木瓜。那你再往後頭瞧瞧,私人專屬游戲池,還有那些柳藤編制的秋千,以及兩間蒸氣三溫暖。只要你好好整理個兩天,包你成為這一帶風頭最佳的東方帥哥,要不是我死會無望,你這小子跪著磕破頭我也不會把這天堂讓給你。」

冷嶙這張嘴說出來的話是信三成、疑七成。雖說現在是剛過黃昏時刻,但推開窗戶一瞧,陣陣如詩般的海濤聲不絕于耳,星辰懸空的景致也讓人不飲自醉,整個屋內陳設也頗有上流社會的氣派,真是難以相信之前住在這屋里的女主人是凶手,對于這樣謎般的屋子,和那位神秘的女主人,似恭漸漸感到趣意盎然。

「幸好死的是男人,要不然我可受不了被女鬼夜夜寵召的恩澤。」以恭對于這屋子的來龍去脈大致上有了認知,反正他行得正、坐得穩,夜半敲門他也不會那麼心驚了。

「這地方不錯了啦!挑三揀四也找不到這麼有格調的環境,今晚你就先將就睡在沙發上,明天我找我家那幾個菲佣來幫你整理整理。」冷嶙和萊娣的度假別墅就在離這二十分鐘車程的「夏都別館」,那是英國皇室成員才夠符合資格居住的,就地利之便,才讓他推薦這屋子給同窗好友。

「那這屋子是你老婆的朋友的,你這樣擅作主張……」他將那串門鑰匙拎在冷嶙眼前,似乎不怎麼有福消受這華宅。

「管他的,是她大還是我大,我是男人,她本來就該听我的,要是羅哩巴唆,我就拿一紙休書休了她。」有了一個胖娃兒的冷嶙,還是不改婚前愛膨風的個性。

怕是怕到時候被休的人是你喔!以恭在心里默念著,他們這小倆口的婚姻經,他又不是不曉得。

以恭放下肩上的家當,隨手將客廳先清出塊干淨的空地,好作為今晚休息養神的空間,他只身來到客廳外的花園小徑,紛雜的亂草叢生,像是荒廢已久的古墓。讓人有種心底生毛的陰森感,看來,這幾天可要好好挽起衣袖,為自己將來暫時的棲身之所大掃除一番了。

這回的重新出發,也是沉寂了一年多才振作起來,他寫了幾年的言情小說,還參不透愛情的禪機,愈是在故事中勸世警惕的金科玉律,他是一樣也沒履行,生平第一回愛上的女人,竟是挖光他幾年來心血的撈女,不但讓他不敢面對家人,連自己也消沉好一陣子。就像這屋子一樣,到處是蛛網塵封,死氣沉沉。

他走進浴室,歐洲古宮廷時的浴白還沒什麼損壞,連天鵝嘴的鍍金水龍頭在抹布的輕拭下,又恢復往昔生機。他替自己燒滾了一缸水,試著讓自己享受享受那種泡在幾十萬美金浴白內的奢侈福氣,氤氳的蒸氣沖退了他幾天下來的舟車勞頓,直將他腦中的雜垢,一並掃除在無涯海角之外。

他將手提電腦架在一塊橫陳于浴白兩側的平板上,這種寫作方式還是他頭一回嘗試的,阿基米德不也是在泡澡時才領悟出高深的浮力原理,相信他的智慧,絕不會讓那位古物理學家專美于前。

「意亂金迷」,這是他為這本新的小說取的標題,這樣的聳動醒目字句一方面有警世作用,另一方面也有一點點的賭氣意味,他要讓全天下的人,不論男女,都要明白一件事,愛情不是用來秤斤論兩的,要是凡事皆把物質因素放置于精神層面之前,所有的憎愛悲歡全是狗屁不通,他相信他會以自身的經歷,當作活生生的教材給世人為借鏡之用。

以恭寫起那令她不堪回首的女人時,簡直是筆隨意走,流暢極了,敲打鍵盤的咯咯聲劃破浴室的寧靜,但幾分鐘後,他的手指卻停了下來。

若是跟這屋里的女人比起來呢?他很想知道,除了他之外,那個不幸慘死的衰男是怎麼養那拜金的女人,而那女人愛鑽石的程度又是到了一個怎樣變態的地步?說不定比他之前的那個吸金女王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思及此,他便覺得有必要留些章回來好好闡揚另一位拜金女,以告慰那個與他同病相憐的倒霉男人。

這樣需要再另闢一條副線,以恭泡在浴白內不住沉思,實在想像不到那個女人到底有何過人之處,若不是親身經歷,他實在很難憑空杜撰。

靈感一干涸就千萬別再猛榨,這是做這行最忌諱的一點,以恭拉了條浴巾圍住下半身,雖然他曉得此行是多此一舉,但不可否認的,這是個不錯的習慣。

以恭全身的毛囊是發達到媲美那些瓖著藍眼珠的金發老外。兩條腿長著密密麻麻的腿毛,讓洗澡水想順著他修長的腿型滑到地板都需要經過九彎十八拐,至于上半身更是雄偉,性感得讓人很難將他與東方國度的臉孔相提並論。

頂著漉漉的長發,以恭抱著吃飯的家伙走回客廳,還好,地板他剛剛已擦拭過,所以赤著腳丫子並不會讓他腳底板又蒙上塵垢,可是就在他漫不經心地往客廳走去,眼看就快要接近沙發旁的古董立鐘前時,卻哇嗚地大叫一聲,並且反射性地兩手將左腳掌抱起,疼得他直哭爹喊娘。

「GOddamm!」他痛得發出一句髒話以泄其憤。

踉蹌的他一路用右腳跳跌沙發內,等到那巨大的疼痛感漸散,他才重新將目光往腳板子看去,天啊!他那只性感多毛的左腳竟然流血了。

以恭忍著痛彎腰看去,並且將刺進他的腳掌內的罪魁禍首給揪出來,他仔細拿出一看,竟然是閃著璀璨晶亮光芒的一顆鑽石。

「是……是鑽石?」以恭剎那間忘記什麼叫做疼痛,望著幽靜悶寂的大屋子,他仿佛听見了那位前任女屋主的呢吶聲,想必這顆鑽石,就是她用來警告他擅闖私宅的提示吧!

一顆鑽石、一樁懸案、一名撲朔迷離的女屋主,還有一位身臨其境的倒霉作家,想來,夠他編織一長串的精采故事了……

電腦版

茶香言情網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