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都城,皇宮御書房。
厲景陽一身明黃常服,手背在身後,在御案前來回走著。
那封六百里加急的信已經送出了十余日,若閻向恆順利收到,此番應該已經抵達都城,可竟然到現在毫無消息,分明就是出了意外。
「恆兒啊,你若再不回來,怕是見不到你父王最後一面了!」厲景陽心焦低喃。
「龍三,報!」
厲景陽聞聲一振,坐回御案後,才開口道︰「進來回稟。」
人影一閃,身穿黑色勁服的龍三已然單膝跪于御案前。
「龍三,可查到消息了?」厲景陽急問。
「回皇上,龍衛已尋到負責保護閻世子的其中三名虎衛的尸首,另外再往南方不遠處也尋到剩余數名虎衛以及閻世子兩位貼身侍衛和一位侍從,皆身受重傷,有數人昏迷不醒,不過並無閻世子的行蹤,閻世子應是剛啟程便遭到埋伏襲擊,屬下判斷,閻世子應也受了傷,在侍衛的護衛下往回退。」
「可恨!」厲景陽惱怒的一掌拍向桌面,這邊鎮南王中毒性命垂危,南方外甥也遇襲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這是要一舉滅了他的鎮南王啊!這個爵位可不是誰都能勝任的!「給朕查清楚,到底是誰在搞鬼!」
「是。」
「加派人手循線找尋閻世子的蹤跡,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龍三話尾未收,神情突然驟變,竄至厲景陽身前的同時大喊,「皇上小心!」
厲景陽一驚,也察覺御書房里詭異的景象,御案上的奏折被風掀落在地,裝飾的垂紗劇烈飄飛著,室內突然生風是怎麼回事?這種爆升的威壓,幾乎要將人給壓趴在地上。
厲景陽被壓在龍椅上無法動彈,龍三想喊侍衛護駕,也發現喊不出口。
就在龍三臉色慘白、幾乎被壓彎了腰跪在地上時,御書房內凌空出現一只白虎……幼崽?
「聖獸白虎王!」厲景陽失聲喊道,能御風騰空,額上有王字印記,還有那出場的氣勢,不是聖獸白虎王是什麼?
原來,聖獸白虎王竟是真的存在!他還以為那只不過是聖祖皇帝為了讓義軍更符合天命所歸造出來的流言呢!可為何是只幼崽?莫非是聖獸白虎王的後代嗎?
隨著厲景陽出聲,迫人的氣勢一收,龍三差點跌在地上。
小白鄙夷的掃了兩人一眼,雖然這個皇帝不錯,但是比起開國的那個厲小子差的可不只是一點半點,算了,出場震懾他們一下就夠了,它還趕著回去接主人下山,可沒時間浪費。
小白慢慢降落在桌上,直接將布囊連同閻向恆的玉佩丟下,再睨了厲景陽一眼,抬起前爪將東西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厲景陽定眼一看,驚呼,「這是恆兒的玉佩!」顧不得驚奇,抓過玉佩確認無誤,在小白的示意下解開布囊,掏出了里頭的東西,先是迫不及待的拆信,沒注意到還有幾個玉瓶,等到看完信,再看那幾個玉瓶,說不激動連傻子都不信。
閻向恆在信里只提到自己遇襲身受重傷,逃進深山遇聖獸白虎王得其相助,賜仙丹療傷,傷勢已經痊愈,並為聖上和父王求得仙丹,因時間緊迫,求聖獸親送,然後就是解釋仙丹的藥性和用法用量,再三叮嚀不可多食,否則恐爆體身亡,並請求若父王服藥後無恙,給他回個信,好讓他安心,最後提及相護的侍衛侍從以及虎衛若還活著,請將那剩余的四分之三回春丹和進水中,讓他們服下,雖藥效會稍微不足,但該能月兌離險境,恢復速度較快。
閻向恆在信中完全沒有提到有關宋清婉的任何訊息。
「沒想到向恆竟有此奇遇。」厲景陽感嘆。不僅有聖獸相助,還求得仙丹,不過還算他沒白疼那小子,知道給舅舅也討了一份。
小白有些不耐煩的用爪子拍了拍桌子,不是說性命垂危嗎?而且它在趕時間,好嗎!
「是了,先救人要緊!」厲景陽回過神,神奇的竟是懂了小白的意思,立即吩咐下去。
御輦備好,小白率先飛了上去,不客氣的佔了皇帝的位子。
待厲景陽上了御輦,也不敢驅趕它,這不是掛了聖獸之名的普通白虎,是真正有神通的聖獸白虎王,所以他認分的坐在旁邊屬于貼身內侍的位子,至于那位公公,只能在外頭步行了。
小白抬眼瞅了瞅他,這才覺得稍微滿意了一點。
鎮南王府離皇宮並不遠,御駕很快便抵達,又是一番迎駕,一群人見到御風凌空的聖獸,皆是一陣驚詫敬畏興奮,鎮南王繼妃顧氏甚至白眼一翻暈了。
厲景陽眼底冷芒一閃而過,對于顧氏那有別于他人的恐懼,心下有了猜想,不過眼下重要的是先解了鎮南王的毒,其余的……有得是時間處置。
有了聖獸親送,再加上聖獸所展現非凡神通的前提下,沒有人懷疑仙丹的真假,內侍這回倒是非常期待試藥,可惜沒有多余的丹藥可以浪費,也舍不得浪費。再說,當著聖獸的面試藥,那可是自找死路,就連身為皇帝的厲景陽都不敢這麼做。
褚神醫遵從用藥指示,萬分慎重的用薄刃切下四分之一的解毒丹喂鎮南王服下,不到十息的時間,眼前的景象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得瞠大了眼。
只見鎮南王身上冒出許多又腥又臭的黑汗,下一瞬間,所有人退避三舍,就連對研究醫藥非常執著的褚神醫都只比其它人多堅持五息不到,也跟著退了。
一刻鐘後,房里突然傳來鎮南王閻冠文的怒吼,「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
「看來朕的鎮南王無恙了。」厲景陽終于放下心來,語氣輕松甚至還帶著笑意。「來人!還不進去伺候鎮南王梳洗。」
之後,花費了將近一個時辰,閻冠文才終于洗刷干淨,眾人轉移陣地,來到王府的外書房。
厲景陽將閻向恆的信遞給閻冠文,閻冠文看過之後,也是一陣感嘆,褚神醫則拿著四分之三的回春丹去救那幾個重傷的護衛。
「這應該是聖獸白虎王的後代吧。」閻冠文眼神發光的看著坐在桌上的小白。
「嗯,天賦神通是一樣的,根據記載,靈獸都是利用血脈傳承,所以這應該就是聖獸白虎王的後代無疑。」厲景陽點頭,望向閻冠文瘦削了許多的模樣,沉重地開口,「關于這次的事,你自己心里可有底?」
「我中毒,恆兒被截殺,此事怕是預謀已久,我身邊有對方的人,不管是安插的釘子,還是被收買,這人得先揪出來。」閻冠文語氣淡漠,神態也鎮定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般。「全祿。」
「奴才在。」全祿恭恭敬敬的上前跪地。「王爺,除了奴才之外,當天有機會踫到那個食盒或其中那盤冰心蘭糕點的,奴才都派人將他們看押起來,這是兩次審問的結果,請王爺過目。」說完,他雙手高高捧起一迭口供紀錄。
「拿過來。還不起來,都一把年紀了,還跪著干麼。」閻冠文對全祿揮揮手。
這奴才跟著他三十幾年了,他們可以說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懷疑誰都不可能懷疑全祿。
「謝王爺。」全祿眼角濕潤,連忙爬了起來,將供紙遞到他手中。
自從知道王爺中的毒連褚神醫也無能為力時,他就打算好了,等審出了結果,抓到了凶手,揪出幕後主使後交給皇上處置,他就要陪著王爺去了,到地下他還要繼續伺候王爺,沒想到這世間真的有奇跡,聖獸不僅救了遇難的世子,還送來了仙丹解了王爺的毒,他真的、真的……太高興了!
「沒用的東西,哭什麼,不都已經沒事了嗎?」閻冠文抬腳輕輕踢了一下全祿。
「呵呵……奴才是開心……開心……」全祿紅著眼,趕緊抹了抹眼楮,不敢讓眼淚掉下來,皇上在呢,這是大不敬。
「就你們主僕情深。」厲景陽嘀咕。
「皇上,奴才對您忠心耿耿的。」在一旁伺候的全壽趕緊表示忠心,他是皇帝的貼身內侍,亦是總管太監。
全壽和全祿、全福是同期進宮,三個人湊成了福祿壽,入宮不到三個月,全祿巧合救了當時和老鎮南王一起入宮面聖,卻在御花圔落水的鎮南王,當時鎮南王仍是世子,便向皇上討了全祿鎮南王府,成了世子的貼身大太監,可以說一步登天。他和全福後來之所以能在宮里好好的活下來,其中全祿的關照之情佔了大半。
畢竟當時他們都只是剛入宮,沒有根基,最底層的小太監,宮里哪一天不死個一兩個呢!全福後來是伺候皇太後的,待皇太後薨了,皇上依照皇太後的遺願,讓全福出宮榮養。
「哈哈!你們三個福祿壽都是好的,朕知道。」
閻冠文笑了笑,翻看手上的供狀,表情也沒什麼變化,似乎早有預料般,看完便順手交給皇上,笑道︰「牙齒咬得真緊,撬不開呢。」
「最有嫌疑的就是顧氏了。」厲景陽眼眸微眯,透著幾分危險意味。「一看到聖獸出現她就嚇暈了,此後應該會消停,只是目前沒有確切的證據,沒辦法……」
「她一個內宅婦人,哪來的門路拿到「虛無」這種奇毒?又哪來的人手安排遠在千里之外的截殺行動?無非是動用了家族的力量,眼下世家關系盤根錯節,牽牽扯扯的都有親戚關系,顧氏也是有幾個疼愛她、手里還掌權的長輩。」閻冠文又豈會听不出皇上語氣中的無奈,若無證據確鑿,那些千年世家大族恐怕難以心服,到時候又是麻煩,所以他和皇上都知道,暫時只能這樣了。
「這些世家,果真是盛世毒瘤!」厲景陽惱恨。「我可不相信這是顧氏的主意,她最多只會向恆兒下手,你死了她一點好處也沒有。我已經讓龍衛全力去查了,總要查出一個首尾!將你們父子倆都弄死,他們能得到什麼好處?目的又是什麼?難道他們想把手伸到西南?圖的是兵權還是關防,你覺得呢?」
閻冠文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看來皇上這會兒是氣得連自稱朕都忘了,不過他可是把這笑給忍住,聳聳肩道︰「不知道。」
他無所謂的反應讓厲景陽一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為他急白了頭發,他竟然敷衍的給他一句不知道,還聳肩,也聳得太瀟灑了吧!
「反正,那個顧氏你注意一下,就算有聖獸震懾,也難保她不會故態復萌。」
「放心吧,我心里有數。」
「你要朕如何放心,這次要不是恆兒福星高照,你們父子倆都被一鍋端了!」厲景陽怒道。
「呵!皇上這是在責怪我嘍?當初我說沒必要娶什麼繼妃,是誰硬要我娶的?」閻冠文冷笑反問。
「你不娶繼妃,朕就要落人門實,你听听他們都說些什麼?沒道理長公主仙去那麼多年,還不許鎮南王迎娶繼妃,是朕不許你娶的嗎?!」
「旁人與我何干?明知道是顧家人挖的坑,你偏偏自己跳進去,要我說,那些人就是太閑了,閑到管起本王的後院內宅來了。」
小白听著他們羅里羅唆的,好似完全忘了該寫回信,它還等著他們回信,它才能回去啊,不然它要怎麼交代?于是它不耐煩的一爪拍在閻冠文閱後放在桌上的信,引來了兩人的注意。
「聖獸這是……」閻冠文不解的望向厲景陽。
「朕怎麼知道?朕又不會獸語。」厲景陽沒好氣的回道。
小白吼了他們一聲,爪子在閻向恆信上寫說要回信的地方拍了拍。
「是信上說了什麼嗎?」閻冠文見狀猜測道︰「我看看……喔!對了,恆兒說要回信,聖獸在等回信呢!原來聖獸還識字啊……」
驚嘆完聖獸的靈性,閻冠文也不耽擱,立即研墨提筆寫信,寫好之後吹干了墨,將回信放進布囊里綁妥,交給小白。
小白叼起布囊,毫不留戀的化為一道流光消失在兩人眼前。
這一手震得兩人再次呆愣了好半晌,才面面相覷,須臾便欣慰的笑開來。
「聖獸再次出現,是不是表示朕這個皇帝做得還算不錯?」厲景陽突然低喃。
「您是個英明的皇帝,無庸置疑。」閻冠文笑道。
彼氏才剛清醒過來,馬上又想到那頭聖獸,眼底閃過一抹恐懼,翻身而起,喚了人進來。
彼氏的一等大丫鬟倚秀和倚春進門,伺候顧氏梳洗,一邊道︰「王妃,太好了,您終于醒了。」
「我昏了多久了?」顧氏坐在梳妝鏡前,看著自己美麗的容顏,明明她如此絕色,勝過長公主千百倍,為何他就是不看她一眼?若不是、若不是他如此無情,她又何必……她閉了閉眼,事已至此,再想什麼已是多余。
「回王妃,有兩個時辰了,太醫來過,說您是受到驚嚇,這些日子又勞心勞力的,開了一帖安神補氣的方子,奴婢已經熬好了,現在在灶上溫著,馬上替王妃端來。」倚秀恭敬地回道。
「不必了。」顧氏揮揮手,那種藥不喝也罷。「王爺呢?我之前看見聖獸出現,王爺是不是……」
「回王妃,王爺已經無恙了,這真是天大的喜事,聖獸果然是大燕的瑞獸,一出現就把王爺給救回來了。」倚春說道。
彼氏閉上眼,掩住了眼底的不甘。
「現下王爺和皇上在外書房,除了近身的內侍之外,書房外有御林軍把守,不許任何人靠近。」倚秀輕聲補充道︰「那些被看押起來的下人,全總管審「幾次,沒有審出結果。」
她和倚春不同,雖然都是大丫鬟,但她是顧氏真正的心月復,她知道顧氏做了什麼,其中有大部分還都是經由她傳的話。
王爺的身邊很難插釘子,那個釘子也是他們費了幾年的時間布署,才能插得這般不著痕跡,若是這次被拔了,恐怕再也沒機會。
「連聖獸的出現也沒讓他們招供嗎?」顧氏徐徐的問。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倚秀說。
彼氏沉默了,聖獸在大燕百姓心中是多麼神聖她如何不知,現在沒有招供,不代表之後不會,難道那根釘子真的留不住了?
「王妃,晚膳的時辰快到了,皇上和王爺那邊……」倚春見時辰不早了,插話問道。
「前院的事自有全祿為他們安排。」就算她想安排,也要看人家領不領情。
「是。王妃可要傳膳?」倚春又問。
「還不用,倚春,你去叫羅大來見我。」
倚春領命傳話去了。
「倚秀,那些被看押的下人,怕是有些人受不了審問,尤其是那些個平日仗著王爺的勢,對本王妃有所怠慢的。」
彼氏的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些許寒氣,讓倚秀心下微顫。
那些人以往都是王爺身邊還得信任的人,在下人中的地位自然不一樣,知道王爺並不待見王妃,所以平日對王妃多少有些怠慢,王妃想要趁這次機會除去幾人,既可出口惡氣,也可偽裝成畏罪自盡,順便轉移她們安插的釘子被發現的危險。
「去吧!妥當些,別大意了。」顧氏再次叮嚀。
倚秀躬身行禮,退下了。
「王妃,羅大來了。」一會兒,門外傳來倚春的稟報。
「讓他進來,倚春在門外守著。」
須臾,一名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隔著屏風向顧氏見禮。
「羅大,知道這聖獸是怎麼回事嗎?」顧氏開門見山就問。
羅大是她娘家帶來的人,是顧家培養的探子,手下有數十人,專門為她辦事,目前在王府里擔任內大總管。
「回王妃,根據奴才探到的消息,那聖獸是帶著仙丹來的,而且這仙丹還是世子求來的。」
「他竟然也沒事?!」顧氏不敢置信,那些人幾乎花了她大半的私房才請動的,虧得還說江湖有名,只要接下了委托,就沒有失敗的,真是廢物!「那邊任務失敗了,可有說法?」
羅大的身子伏得更低,幾乎是趴在地上了。「回王妃,對方剛送來消息,任務失敗他們也調查了原因,原來世子爺所受的傷足以致命,勉強逃進了留仙山深處,本以為必死無疑,卻沒想到被聖獸所救。對方說,此事既然出現聖獸這個人力無法抗衡的變量,他們……他們會取消這個委托,依照規矩,將委托的銀子雙倍退回。」
彼氏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沒有質問為何不追進山,畢竟留仙山在大燕是很有名的,她當然知道原因,只是……又是聖獸,那只聖獸就這麼閑,老多管別人的事?
她起身,緩緩走到窗前,看著外頭不知何時開始下起的綿綿細雨。「世子如今在何處?」
「目前並無世子的消息。」
「繼續派人盯著,若一直沒有回到金州王府,就在留仙山附近的村落暗中查訪。還有,把聖獸的事查清楚,看看身邊是不是有什麼人。」就算聖獸真有神通,終究是只畜生,她就不相信一只畜生也能煉丹制藥。
如果聖獸真的有主,能煉制仙丹,那應該就是修仙者了,她出自世家大族顧家,自是知道那些修真者往日的榮光以及如今的沒落,現在可不是什麼好時光了,或許她可以試著拉攏也說不一定。
「若查到什麼,立刻派人把消息送來,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