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過後,漸漸的,圍觀的人群里開始有了聲音——
「天譴……這是天譴……」
「這是山神降下天罰了!和六十幾年前那次一樣!」村長季明扶著一名拄著拐杖的老者慢慢走了過來,這話就是那老者說的。
「九叔公!」眾人恭敬的異口同聲打了聲招呼。
九叔公是目前留仙村最老一輩的人,也是最有聲望的一個,因為他是青山縣唯一一個舉人老爺,這附近十里八鄉的幾位秀才都曾是他的學生,包括阮馨蓮的爹,據說還有不少學生都在官場上,不敢說品級有多高,但是人數卻是不少的。
「阮陳氏,你的所做所為,連山神都看不過去了,我會讓小季去找阮秀才談談,問問他怎麼會變得這般冷血無恥,當初默許你侵佔元配嫁妝,虐待元配嫡女,如今又默許你鬧上門來,真是枉讀聖賢書,讀書人的臉面都被他給丟盡了!」九叔公語速不快,卻字字沉重。
「不、不是……跟老爺……跟老爺無關,是我……我自己……」阮陳氏被嚇得話都說得不利索了,早沒了一開始那體面的模樣,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行了,河尾村就在隔壁,不過隔著一條河而已,你領著兒子媳婦女兒聲勢浩大的上門鬧事,除非他又瞎又聾,否則如何會不知情!說了連三歲童子都不相信。」九叔公揮了揮手,懶得听阮陳氏辯解,一雙雖老卻不混濁的眼,掃向圍觀村民的最外圍,那里有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鬼祟的隱在人群後。「那邊那個是宋家人,叫宋大海吧!」
宋大山一驚,定楮望去,可不是他那位「好」大哥嗎!
宋清婉也跟著看去,沒想到九叔公人老,眼力卻這麼好,一眼就認了出來。
看來宋家人,或者說宋家主事者,比阮家聰明那麼一丁點,知道先派個人過來探一探,還湊巧趕上了阮家人上門的日子,該為他們的心有靈犀鼓掌嗎?只不過多那麼一丁點的聰明,並不足以讓他們月兌離愚蠢的行列,只是從智商負一百變成負九十九罷了。
不過這宋家人來得可真好,她還想這次只收拾了阮家人可惜了,下次還得浪費時間收拾一次宋家人,既然現在人主動送上門,她當然要一次教訓個過癮。
「我只是……來看看,來看看而已,我爹娘……呵呵,很想念二弟,又因為過年那會兒發生了一些誤會,所以……」
「大哥,是不是誤會咱們心里都有數,這些廢話就不必說了,你今天來究竟有什麼目的,就直說了吧。」宋大山打斷宋大海那些干巴巴的話。
「二弟,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可是你大哥!」宋大海在這個弟弟面前高高在上習慣了,被這麼一堵,一時之間脾氣收斂不住,開口便斥責,「不孝不悌不知感恩的東西,我……」
「小白,上!讓這些「魚唇」的人類見識見識小白大人的威風吧!」宋清婉在心里俏皮的說。
「是,主人。」小白飛了起來,飄浮在半空中,仰天一聲虎嘯,身子快速長大,第一次在人前現出身長三丈余的巨虎原型。
「啊啊——救命啊!」
圍觀的村人被嚇得屁滾尿流,想逃卻手腳發軟,一個個癱軟在地上不停的發抖,想到之前他們也跟著編派阮馨蓮的不是,這下小命怕要不保了。
宋大海臉色發青的跌坐在地,他剛剛竟然一時給忘了,現下的宋大山,已經不是往常任他打罵的宋大山了。
「婉姊兒!」宋大山驚愕的低呼。
「九叔祖公、舅公、村長伯伯、爹、兩位舅舅舅母,你們不要怕,因為這些日子總是吵吵鬧鬧的,小白被吵得很煩,所以才會這麼生氣的。」
「這是……是……真正的……聖獸白虎王?!」九叔公仰頭看著飄浮在半空中的小白,震驚的呢喃。
「是啊,小白就是當初救了聖祖皇帝的白虎王。」宋清婉點頭笑說。
「好!好好好!」九叔公不住的點頭,激動之情溢于言表,一雙眼染上了濕意,沒想到他有生之年,竟能有幸見到真正的聖獸白虎王。「婉姊兒不愧是天佑之人,連聖獸白虎王都隨護在側,大山,你真是好福氣。」
「九叔公,是咱們留仙村的福氣。」宋大山感嘆的說完,有一些些,對,只有一些些不滿的瞄了一眼女兒,眼神很明顯是在說,這麼重要的事竟然瞞著爹。
「對!是咱們留仙村的福氣,是咱們大燕的福氣!」九叔公欣慰的點頭,繼而望向宋大海,「宋大海,回去跟你爹娘說,宋大山早在十五年前上山神廟祭拜過後,就是我們留仙村的人了。你們做事太狠絕,當初把大山一家往死里逼,今年過年那會兒,又差點把婉姊兒害死,做的事情沒有一件對得起良心,現在看人家發達了又找上門來,真是無恥至極!你們就不要想你們不該想的,以後不準你們來宋大山家,阮家人也是。」
最後九叔公看著幾個村子里的婦人,不悅的道︰「還有你們這些婦道人家,成天東家長西家短的,編是非造口業,你們可知道你們自家的福氣就要被你們那張嘴給禍害沒了?大山剛剛還到小季家里,說要趁這幾天領著大家種西瓜呢!大家動作快一些,都能趕得及種秋西瓜,大山家還會免費提供種子,教大家怎麼種植,結果呢?你們竟然跑到人家家門前鬧事!」
九叔公說的話讓在場的人震驚又興奮,卻又感到羞愧的低下頭。
「大山是個仁義的,婉姊兒是連聖獸都護著的,你們若還敢存有不軌之心,小心山神看不過去,又降下神罰。」九叔公嚴肅的警告。
「小白,五雷符再來一張,對準宋大海、阮家,還有剛剛出口說得最難听的那兩個婦人,控制一點,不用真劈了,沒問題吧?」
「沒問題,主人。」雖然浪費了一點,但是主人玩得開心就好。
于是,隨著九叔公話落,又是一陣轟隆隆響徹晴空的雷鳴。
眾人驚恐的仰頭,就見這次出現了數道閃光直接朝著阮家四口人、宋大海以及方才出口苛薄的兩個婦人直劈而下,下一瞬間,那些人全都兩眼一翻,嚇暈了。
在場的人都驚奇的看著那幾道閃電在那幾人上方閃了幾下,並沒有直接劈下,這是……山神在耍著這幾人玩?
「那……那是石頭家的和大熊家的……」有村人發現除了阮宋兩家人之外,還有兩個自家村子的婦人也在其中。
「剛剛石頭家的和大熊家的說得可難听了,石頭家的還編派阮氏到處勾引男人,大熊家的還說什麼大山不孝要被天打雷劈呢!」同樣在場看熱鬧的,有人壓低聲音說著。
「我也听見了,明明就是妒嫉阮氏,那種話虧她說得出口,那可是會害死人的。」
「活該被雷劈,山神還只是警告她們而已,真是太便宜她們了。」
「一定是因為大山家一家都是良善之人,看在大山家的分上,山神才從輕發落。」
瞧那幾人的頭發全都蓬松豎直,看起來異常可笑,可是在場目睹的人,沒有人敢笑。
「噗!」噗哧兩聲笑聲不約而同的響起。
好吧,還是有人敢笑,那就是宋清婉,以及被遺忘多時的宋志禮。
其它人听到笑聲,看見宋家龍鳳胎笑得開懷,再看看那幾個人的模樣,最終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行了,去把石頭和大熊叫來,把他們家的婆娘抬回去,真真是丟人現眼!」
九叔公用拐杖砰砰的敲了敲地,嚴厲的說︰「我話就放在這里,咱們留仙村,不許再發生這樣的事,外村人欺上門,沒有同心齊力就很丟臉了,竟然還幫著外人欺負自己人,下次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就逐出村去!」接著他看向村長,吩咐道︰「小季,把我的話公布出去,誰有不滿的,可以,以後他家有事,和村里沒有任何關系,好事壞事他自家享受承擔。」
「是,九叔公,回頭我就向大家公布。」村長恭敬的說,大山一家從不藏私,為村子里做那麼多好事,這些人不感激就算了,竟然還幫著外村人欺負他們,真是太不象話了,不給點教訓不行。「九叔公,我認為這次的秋西瓜種植,種子苗栽本來就不多,要全村都供上不太可能,還是得篩選一些人才行,您覺得如何?」
「嗯,這事兒你召開村民大會時和大家討論吧,我老了,不管事了,在旁邊听听就好。」九叔公點頭,石頭和大熊要怪就怪自家婆娘吧,好好管束,明年也能種上。
在場人一听,有些急了,尤其是幾個有跟著說幾句的婦人,雖然她們沒有像大熊家的和石頭家的說得那麼難听,但是她們確實也說了幾句,這……會不會害得自家沒西瓜種了?完了,如果真沒西瓜種,被當家的知道原因,那、那……被揍一頓事小,怕就是被休了都有可能。
清晨,天空還掛著迷蒙的星子,金陵縣城的東市街上,已有許多人點了油燈趕早市。
位于長樂大街的鎮南王府,外書房的燈火也早早在寅時便已點明。
閻向恆一身朝露從外頭走了過來,就見父王的貼身內侍全祿守在書房門外。
「奴才見過世子爺。」全祿恭敬的行禮。
「祿公公免禮,父王這麼早起?」
「回世子爺,王爺寅時初便已起身,奴才這就稟報一聲。」
「麻煩祿公公了。」
「不敢,這是奴才的本分。」全祿躬身,進了書房,一會兒便出來。「世子爺,王爺請您進去。」
閻向恆點頭,踏進書房,見父王在書案後埋頭批閱公文,輕聲道︰「見過父王。」
閻冠文聞聲,從大迭的公文中抬起頭來,看見兒子,眼底閃過一抹溫和。「回來啦!坐著說話。」他暫時放下手中的公文,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肩膀,不知不覺竟已過了一個時辰。「快入冬了,西夷邊境可有異動?」
「回父王,據探子回報,今年西夷至今未下一滴雨,所種的作物早在幾個月前便已經枯死,畜養的牲畜至今死亡至少七成。西夷二王子克達瀚麾下一隊五百人親兵正化整為零往邊關移動,兒子推測,西夷恐怕打算入冬前便進犯邊關,搶奪糧食。」
閻冠文蹙眉沉吟,四大國因為有千岳山脈做分隔,想要翻山越嶺侵犯鄰國太不切實際,因此基本上都相安無事,周邊除了少數好戰難以教化的蠻夷之外,基本上都是各自依附在四大國之下成為屬國,雖然每年需要進貢,可是也得到了四大國的庇護和幫助。
但是就是有些關外番邦小柄不安分,譬如與他的封地金州西部相鄰的西夷,自從十年前好戰且野心勃勃的二王子克達瀚掌兵權後,只要西夷收成不好無法過冬,便會領著兵馬擾亂邊境,試圖搶奪大燕百姓的糧食和各種物資,若非他們一直有探子潛伏在西夷,在第一年的時候恐怕就會讓那克達瀚得逞了。
哼!不過是一個蠻夷小柄,彈丸之地小小王子罷了,若非聖上另有計劃,利用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能使我方不費一兵一卒的話,哪能容他一黃口小兒如此猖狂。
「加強戒備,別壞了聖上的計劃。」閻冠文叮嚀道。
兒子雖然只有十八,可是已經有大將之風,對他的能耐,他還是有信心的,那些覺得兒子年紀小不頂事的魑魅魍魎,總是會狠狠的栽個跟頭。
「是,父王放心。」閻向恆淺淺一笑,雖然臉色有些憔悴,不過眼神卻很晶亮有神。
「好!」閻冠文滿意的點點頭。「這幾個月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吧,之後還有得忙呢。」
「父王這邊有什麼孩兒可以幫忙的?」閻向恆看著父王桌上堆積的公文,關心地問。
「不用,這些都已經處理好了,等天亮就派發下去,父王知道這幾個月你忙著調查部署,幾乎沒什麼時間可以好好休息,趕緊去吧。」
「好,父王也別太累,孩兒先回房了。」
「嗯……啊!等等!」閻冠文眼角掃到桌旁另外放置的一封非常厚的書信,趕緊叫住兒子。
「父王?」閻向恆回身,疑惑的看著他。
「這是你的信,昨夜齊總管派人送來的。」閻冠文將信推到他前面。
霧嵐莊齊總管?齊總管每月一信報告婉兒的近況,上次送信是半個月前,這次提早了,難道是……婉兒?他一個箭步向前,看見桌上那封份量頗重的信,這還是第一次接到這麼……厚實的。
「我回房看。」閻向恆眼底揉上一抹暖色,微笑對父王說了一聲,便離開了。
「嘖!男大不中留。」閻冠文輕嘖一聲,忍不住搖頭失笑,對著一旁待命的全祿道︰「你說是吧,全祿。」
「奴才還是第一次看見世子爺對一個姑娘家這般上心呢。」全祿微笑地說。
「呵!小伙子情竇初開,自己找了一個了不得的媳婦兒,結果不趕緊娶回家,還自定期限,本王想抱孫還要等好幾年呢!」閻冠文頗為遺憾的說。
「也不會太久,三年很快就過去了,如今不也過了大半年了。未來世子妃福緣深厚,往後肯定子孫滿堂,到時候王爺恐怕抱都抱不來。」全祿笑咪咪的說。
「哈哈哈!這樣最好!」閻冠文爽朗大笑,眉間的疲累一掃而空。只不過想到日前接到的密函,笑容又慢慢收斂起來。「全祿,你覺得那個傳言要不要跟恆兒說一說?」
「王爺,世子行事向來穩妥又足智多謀,奴才覺得此事攸關世子的未來,您可以跟世子討論一下。」
「也好,等他休息夠了,再同他說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閻向恆腳步飛快的回到自己的院子,一頭鑽進書房,人都還沒坐定就急著拆開信封,發現除了齊總管的例常報告之外,還有另外一封信,這封信也就是整封信如此厚重的主因。
他輕撫著信封上的字跡,是婉兒!
拆開信封,抽出里面的東西,除了一封信,還有兩本裝訂成冊的書籍,一本封面寫著《春西瓜栽種方法》,一本寫著《秋西瓜栽種方法》,他心頭疑惑,西瓜能種兩季嗎?不過還是先將兩本冊子放到一邊,先展閱宋清婉的來信。
信上解釋了到現在才將種植紀錄送達,是因為想要一並紀錄秋西瓜的栽種過程,然後提到了這幾個月來宋家的近況,開了釀酒作坊,問他喝過他們釀的酒沒有;還說因為賺了錢,惹來一些打秋風的不知哪來的親戚上門借錢,還有阮宋兩家人上門最後被雷劈的事;說了明年春天他們家不種西瓜了,打算改種花生,介紹了花生的價值及用途;說了他們家變成地主階級,買了一百多畝的上等田,請了長工幫忙耕地,買了幾房下人,她成了有兩個丫鬟伺候的小姐;,最後還神神秘秘的透露,其實那些閃電雷鳴,是小白弄出來的。
閻向恆眼底閃過一抹柔光,嘴角勾著淺淺的笑意,這些事情他早就從齊總管每月的報告里知道了,但是看著她親筆所書,感覺就是大大的不同,心里暖暖的,充滿思念。
他早就猜到,那般神奇的事情,肯定和聖獸有關,果不其然。
想著齊總管詳述當時的情況,那雷還能劈一半,耍著那些人玩,就忍不住失笑,對于她調皮精靈的模樣,很惋惜沒有在場親見。
丫頭把西瓜教給別人種,自家卻不打算種了,真是個心寬的,這麼大方的事,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