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四人靜坐著。
歐陽初茵做在封言真身旁,歐陽青楓和歐陽青槐則做在兩人對面。
見三人都不主動開口,歐陽初茵微微嘆了口氣,自己先開口。
「大哥哥,二哥哥,茵茵會留下來的。」走過來時,她不是沒听見他們的爭執,她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茵茵,你不知道,堡里的人……」
「我知道的,二哥哥。這一路過來,我看得很明白。」這一路過來,不管是守衛還是奴僕,對她都是規矩有余,恭敬不足,她又不是瞎了,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們對她的不認同,甚至是不屑。
封言真聞言,眼底冷光一閃。有人敢對她無禮?簡直是尊卑不分,可惡至極。
「那你還要留下來?!」歐陽家兄弟倆異口同聲的喊。
歐陽初茵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望向封言真,本想開口要求他讓她和兩位哥哥單獨談談,可看見他眼底緊張的情緒,她有不忍心,不由自主的對他露出一抹安撫微笑。
「大哥哥,二哥哥,我已經成親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如果我就這麼回去,會讓歐陽家蒙羞的,要知道流言猛于虎,光是流言蜚語就能將我給毀了,這樣哥哥還要我回去嗎?」
「可是這里你一定會受委屈的,這些人太目中無人了!」歐陽青槐惱怒的說。
「我會事情處理好的,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對初茵無禮。」封言真立即承諾。
「哥哥,我相信言真會護我周全的,不過我也相信自己能讓自己生活得很好,保護受委屈的,所以你們不必為我擔心,也別把這些事告訴爹爹和娘親,平白讓他們操心,就是我的不孝了。」她語氣溫和卻堅定的說。
「初茵,你根本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歐陽青槐憤恨的瞪了封言真一眼。「封大小姐帶了女人來示威,說只有那個女人才配得上她英明神武的大哥,說她大哥是礙于婚約被迫娶你進門的,還說她大哥會馬上迎娶那個女人當平妻!」他就是听了這些話才和封言慧杠上的。
歐陽初茵一愣,愕然的望向封言真。
「沒有這回事!那個人是小妹的朋友,我甚少與她接觸,也不曾說過讓她誤會的話,封家有不許納妾的規矩,更不可能娶什麼平妻,這方面的事你都無須擔心。」他就差說自己只會有她一個女人……如果這里只有他們夫妻倆的話,他或許真的會說。
「說得好听。」歐陽青槐一點也不相信。
「言真,難道你沒告訴你的弟弟妹妹,當年婚約雖然是爹爹主動提的,可是完婚卻並非歐陽家提起的?」
歐陽初茵神情嚴肅,要說有哪一方被逼迫,那也會是歐陽家。
「是我疏忽了,我沒想到他們會這麼想。」封言真嘆息。「我會告訴他們,不會讓他們繼續誤會下去。」
「好,我信你。」歐陽初茵沒有說信他什麼,是不會有其他女人,還是會解開誤會,或者是兩者都有,但她這麼說,歐陽家兩兄弟就知道她的決定了。
可歐陽青槐不甘心。
「茵茵,你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身體又不好,你不知道封大小姐是個習武之人,她若要威脅你、對付你,你根本沒有還手的余地。」
「言慧不會無端傷人的。」封言真保證。
「不會‘無端’傷人,那麼有理由就可以了是吧?譬如說要小妹讓位,讓她的好友上位,這個理由夠了吧!包別說令妹一看就是個沖動的,被人一唆使就出手,你確定她真的不會動手?」
「我會派人保護初茵,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派人保護?呵呵!你又怎麼確定你派的人在封大小姐對付茵茵的時候,不會選擇視而不見?畢竟一個是主子,一個是不受他們認同的人,高下立見。」
「若陽奉陰違,視同背叛,唯死一字。」封言真冷然的說。
「茵茵,你真的決定了嗎?」歐陽青楓見妹妹不再說話,他微微嘆息,自從妹妹失憶後就變得很有主見,決定好的事很難再讓她更改,要不然這件婚事也不會成了。偏偏妹妹又是一心為了歐陽家著想,讓他們又是心疼又是無奈,甚至覺得自己太無能,連讓妹妹過舒心的日子都做不得。
「嗯,早在我點頭答應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
「茵茵……」歐陽青槐哀怨的看著小妹,他剛剛說什麼都是多余的嘛!
「好吧,既然如此,我和你二哥哥也不讓你為難了。」他們與封言真起爭執,若能把妹妹帶回家還好說,若不能,最後為難的還是妹妹,他們不僅幫不了她,或許還會讓她的處境更加困難。
說起來,他們對封言真是很欣賞的,畢竟這一路上封言真的安排讓他們看見了他對妹妹的看重,也讓他們能夠放心,若不是今早突然出現這段插曲,他們都準備等妹妹起床後打聲招呼就啟程回家了。
「你們不用擔心,我會讓自己過得好的。」歐陽初茵輕聲的保證。
事情既然沒有轉圜余地,歐陽兄弟隔日便啟程返家了。
目送漸行漸遠的車隊,兩位兄長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歐陽初茵心里有滿滿的不舍,愛她的親人都不在身邊了。
「初茵,相信我,我會對你好的。」封言真站在她身邊,感受到她低迷的情緒,輕輕握住她的手道。
「嗯……」她眨去眼底的淚霧,低低的回應。
接著當天,封言真便召集了堡內所有的人,為她在下人面前立了威,並宣告對主母不敬者,立即趕出封家堡,無一例外。
「言真,你可知道你在外的傳言?」回房後,想起她剛剛看到那些殘疾的僕人,以及有關他的傳言,她好奇的詢問。
「知道,不過你听過什麼傳言?」封言真反問,見她表情沒有什麼異樣,心知她是好奇而已。
「就是傳言你殘忍暴虐,動不動就斷人手腳,挖眼削鼻的。」她很老實的說,一雙大眼眨動著,把無辜純良樣裝得很刻意,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裝的,譬如封言真。
「那你看了他們的樣子,是不是就相信傳言屬實了?」封言真笑問,看出她眼底的慧黠戲謔,沒想到她也有這一面。
「當然沒有。」歐陽初茵斜睨他一眼,一副你未免太小看我了的樣子,惹來封言真一聲輕笑。
「喔?為什麼?」
「光是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了啊。」她翻了一個可愛的白。「他們看你的神情有感恩,有崇敬,若有畏,也是敬畏,就是沒有單純的恐懼,如果他們真的是被你凌虐致殘,你說他們有可能是這種表現嗎?」
「沒想到我的夫人有雙慧眼,為夫甚慰。」封言真低笑,回答她的疑問,「咱們這里接近邊關,這些年來雖然沒有什麼大戰事,可是外族人對邊境村鎮的襲擊卻不曾停過,有戰事就不可能沒有流血,這些殘疾的人有的是士兵,有的是邊境百姓,雖然身體有殘疾,卻不願就這麼頹廢地混吃等死,所以我就收留了他們。」
「原來夫君是這麼善良的人,為妻心下甚慰啊!」歐陽初茵輕笑,戲謔的說。
封言真失笑搖頭。「也是因為他們願意自救,若非他們身殘志不殘,我也不可能養一群廢物,各取所需,算不得什麼善良。」
說得很無情,但這就是現實。
歐陽初茵是很贊同的,若封言真是「聖父」,她反而要擔心了。
雖說目前他們對她的恭敬態度不是發自內心的,但這樣一來至少不會扯她的後腿,至于真心,那是需要時間換取的,她不急,也不怎麼介意。她就是他們的主子,這是鐵般的事實,只要他們深刻記住這點就行了。
至于封言真的弟弟和妹妹,她還真沒見過。
據說封言昌出堡辦事了,而封言慧依然被禁足。
必于這個小泵,夫君向她解釋過了,她個性太過直爽沖動,被關秀雅稍一挑撥便炸了,再加上關秀雅喜歡扮可憐裝柔弱,小泵便處處為她出頭。
「那位關小姐愛慕你,是吧?」她挑眉笑望著他。
「不,夫人猜錯了。」封言真搖頭,輕刮了一下她的俏鼻,惹來她一個白眼後才輕笑道,「愛慕是假,想要堡主夫人之位倒是真的。」
「怎麼說?」瞧他說的這般肯定,是有什麼證據嗎?
「因為這個。」封言真指了指自己的臉。
「明明很好看啊!就算不看左邊,光是露出了的右臉,就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了。」歐陽初茵皺眉說。
「她利用言慧對她的信任,信誓旦旦的說她完全不在意我臉上的傷疤,表現得對我一往情深,言慧自然會跑來對我說她是多麼的善良美好,我不勝其擾,就故意讓她看到我的臉,結果……呵!她曉得臉色發白,眼里除了恐懼還有濃濃的厭惡,可後來她還是假裝不曾見過我的左臉一樣,繼續對言慧說她對我有多無怨無悔,日子一久,恐懼雖然淡了,厭惡卻更明顯,每次看見我,她眼底的厭惡是藏也藏不住,卻還要裝出一副善良美好的嘴臉,真讓我覺得惡心極了。」
歐陽初茵了解的點頭,一副老夫子的模樣做總結。
「這位關家小姐應該是以為外表是小白花,內心是鬼荊刺般的人物,是吧!」鬼荊刺是鳳陽王朝的一種植物,是種藤蔓,隱藏著很多小小細細、不注意看就看不見的帶毒倒鉤,只要經過就會被倒鉤纏上,很難處理干淨,若刺到皮膚,倒鉤就會從藤蔓月兌落,留在皮膚,造成皮膚紅腫疼痛,是很讓人傷腦筋的植物。
封言真聞言大笑。「精闢的見解,為夫佩服。」
歐陽初茵得意的揚笑。至于封言慧,大概是真的像言真所說的,個性太直,脾氣又沖,見不得人欺負弱小,基本上可以說是善良的,可惜「遇人不淑」,被鬼荊刺一擺弄就激動了,被人當槍使還不知道,可憐的孩子,太「單蠢」可不行啊!
她很慶幸言真下了禁止關秀雅入堡的命令,她不用去應付小白花,雖然她不怕關秀雅對自己怎樣,但也承受不了她故作良善的惡心嘴臉啊。
兩人又說了會話,封言真說了以後堡里由她全權負責,接著因為有要事處理便先離開,歐陽初茵則在房內看了一圈,既然大致的事情都上軌道了,她要開始她的新生活了。
「紫婉,這幾日先把我的嫁妝入庫登記,整理好,以後一些人情往來、生辰送禮什麼的,這方面的事就由你負責了,我記性不好,記不住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兒。」
「是的,夫人。」紫婉脆聲應下。
「紫妍,你還是像以前一樣,負責咱們院子的小廚房,一切吃食都要注意,雖說這兒後院干淨,沒有其他女人爭寵,但是夫人我不得人心,小心為上。」
「奴婢會小心注意的,請夫人放心。」
「紫娥,你也一樣,我的近身用品由你負責;至于紫嫣,就要累些,咱們院子的人,就由你負責教,我的規矩和禁忌務必讓那些人記得清清楚楚。」
「是,夫人。」
「好了,暫時就這樣,你們先下去,我想歇一會兒。對了,讓大管家午膳後過來一趟。」既然封言真將堡內的事交給她全權處理,那麼她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