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當道 第四章

回到寢房,楊媚媚巧聲走進內室,旋即訝異的發現床上沒人。

「豺狼?」她低喚道,頓時忘了自己的問題,只急著在房里找人。時辰差不多了,他的毒可能已經排干淨,所以……他離開了?

心一瞬間慌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這麼急了、亂了。

「豺狼?豺狼?你在哪里?豺狼……」她不死心的喊著,尋遍室內部沒看到人影,轉身便想沖出房找人。

「我在這里。」豺狼從梁上翩然躍下,快一步立子她的身前擋住她,讓煞腳不及的她直接撞進他的懷里。

「豺狼!」她這才放下心,沒有想到要退開,反而不自覺的將雙手貼在他的胸膛,仰頭望著他。「我以為你走了。」

「我不會不告而別的。」他低聲的說,一手輕輕圈住她的腰身,墨黑的眼瞳靜靜審視著她。

楊媚媚也看著他,一會兒之後才察覺到兩人的姿勢,立即紅了臉,趕緊退了開來。

「對不起……」

「你沒有必要道歉。」拉住她的手,他沒有讓她退得太開。

她心髒登時怦怦亂跳,不過她沒有掙開他的手,而是垂眼望著他古銅色的大掌與她女敕白的手形成的強烈對比,心里突然有個想法現形。

抬起頭,她沒讓自己有考慮的時間便月兌口而出。

「豺狼,你說你要報答我?」

他微挑眉,「你想到要我怎麼報答你了?」他問。

「是的。」她深吸了口氣。

「說吧,你要我怎麼報答?」見她久久沒有下文,他主動開口問。

「我……」這樣真的好嗎?她不禁開始猶豫。

「楊媚媚?」豺狼蹙眉。他可以猜到她打的是什麼主意,所以他正在期待她說出口,好讓他能得償所願,不必對任何人愧疚。「說啊,任何事我都能做到。」

她咬咬唇,最後終于下定決心。

「請你……帶我離開這里。」她沖口而出。

豺狼聞言,眼底有抹銳光一閃而過,那眼神就像是饑餓的猛獸終于看見美味的獵物般,犀利、敏銳、謹慎與不容錯失的誓在必得。

「你不想嫁給你大師兄?」眼神狀似無意的瞥了眼她身後的房門方向。

「你知道?!」她好生訝異。

「嗯,我剛剛听見你和你大師兄的談話。」他點頭,也沒隱瞞。剛剛的事他全盤听見了,楊萬馭對女兒的態度實在讓人心寒。

他原本猜測她是在充滿愛的環境下長大,是一個被保護得很完善的千金小姐,所以才會如此善良天真、不知險惡,沒想到他猜錯了,善良是她的天性,在這樣的生長環境下,更是非常難能可貴!

「那麼,你能理解我為什麼得離開這里不可了,是不?」她有些急切的問,手不自覺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緩緩的點頭。初時听見她被許配給那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家伙時,自己心里可是非常的……不爽!

「所以,你不打算嫁給你大師兄,想要……跟著我?」

她嘆了口氣,沒注意到他的說法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我知道這太為難你了,不過我保證,只要一離開這里,我們就分道——」

「你確定嗎?」豺狼故意截斷她的話。若跟了他,他怎麼可能再讓她離開!

楊媚媚傻傻的點頭。「如果不確定,我就不會開口了。」

既然如此,他就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拔下左手中指的翠綠玉扳指,他慎重的遞給她。

「給我?」她不解。「這看起來似乎很貴重,我不能收。」

「要跟著我,就必須收下!」他擺明了沒得商量。

「嗄?」這是什麼道理?

訝楞之余,豺狼已經將玉扳指套進她左手的無名指。

「太大了,戴不牢的。」楊媚媚提醒。

他只是抬眼瞅了她一下,旋即以掌圈鎖住玉扳指和她的指頭,催動內力。她只覺得指頭一陣熱,再放開,那玉扳指已經服帖地圈在她指上。

「哇!好神奇啊!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做到的?」她驚嘆。

「以後再告訴你,現在,你可以跟著我了,不過……」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能有幾個人想和你道別。」

道別?

他的意思是……要她和爹、師兄們告別嗎?

「不了,我想他們不會樂意。」

「恐怕由不得你了。」豺狼微微搖頭。

「什麼?」她疑問。

豺狼朝她淡淡一笑,緩緩的抬手指了指她身後,銳利的視線似淡似漠,似冷似殘的盯著門外臉色鐵青的人。

打從他們往這地方來時,他就听見動靜了,只是故意不動聲色。

他知道自己卑鄙,但是……他就是要斷了她的後路,讓她不能回頭。

楊媚媚立時一驚。難道……

她猛地轉過身,錯愕、震驚地看見門口就站著三個此刻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他們……怎麼會在這里?怎會跟著她過來呢?

「爹……」她怯怯的低喚。

「原來這就是你不嫁的原因!」楊萬馭沖上前,憤怒的揚起手。

她絕望的閉上眼,沒躲沒閃,準備承接憤怒的巨掌。若能一掌將她打死,她或許能就此解月兌吧!

不料兩人的打算都被豺狼給破壞,只見他一手將她攬進懷里護著,一手在半空攫住了楊萬馭的手腕,沒讓這重重的一巴掌落在她的臉上。

「放手!」楊萬馭怒吼,心中驚愕的發現,自己竟然掙月兌不了這個年輕人的掌握。這人不是泛泛之輩!

「她,是我的人,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動她,楊當家了解嗎?」豺狼忍下心中的暴怒,以冰寒的語調和表情給予警告。

楊媚媚睜開眼楮,發現自己被護在他的懷里,鼻頭有些微的酸意,眼眶也有些發熱,她緩緩抬起頭來,望向憤怒的爹爹。

「爹,我……」

「不要叫我!」楊萬馭憤怒的打斷她,不知道是豺狼放開,還是他終于掙月兌,他退了開來,眼帶恨意的怒瞪著她。

「爹,你听我說,我……」她舉步上前,卻被父親的怒喝凍結了步伐。

「住口!」他根本不想听。「文杰說他好像听見你房里有男人的聲音,我還不相信,沒想到……我沒有你這種不知羞恥的女兒!」

楊媚媚臉色一白,身形微晃,立刻被身後一只大掌撐住腰身,她狼狽的抬起頭來,望向身側的男人。

豺狼垂眼凝視著她,被她眼底那股沉痛的哀傷給狠狠擊中了心口,眼眸倏地一眯,緩緩的抬頭望向那三個男人。

「楊當家當真不認媚媚這個女兒?」他語調清冷,眼眸泛寒。

「這種不知檢點、行為放浪的賤人,不是我的女兒!」楊萬馭語意刻薄地數落。「我不管你是何方神聖,你打錯如意算盤了,我不會把揚威鏢局留給她,你什麼也得不到!」

聞言,楊媚媚徹底死心了。沒想到她在爹心里一點價值也沒有,僅止于揚威鏢局千金這個身份。

「是嗎?那還真可惜了。」豺狼冷嗤。「那麼……媚媚的大師兄,既然媚媚得不到揚威鏢局,你也沒必要娶她了,是吧?」

「我娶師妹是因為我疼愛她,感念師父的教養之恩,與鏢局完全無關!」余文杰瞪著眼前這個男人。經驗告訴他,這個男人絕不是泛泛之輩,光是他散發出來的氣勢,便足以讓人腳底生寒,提高警戒。

他忍不住開始猜測,師妹到底是在哪兒認識這個男人?又這般暗通款曲多久了?

「真是感人。」豺狼嘲諷的語氣只要不是聾子都听得出來。

他伸手,輕輕但堅定的握住楊媚媚的手,看見三個男人的視線同時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表情各有不同,不過同樣精彩。

「這麼說,你現在還願意娶她了?」他故意問。「對了,在你回答之前,我必須先告訴你,我已經在這里住了十天了,你還要娶她嗎?」

除了他自己,其它四人——包括楊媚媚——都同時因他話里的含意而變了臉色。

他還要娶她嗎?

余文杰自問。清清白白的師妹,他尚且認為她配不上他,若非有揚威鏢局做嫁妝,他不會想娶她,如今呢?

一個殘花敗柳,一只破鞋……

可是,他如何當著師父的面說出這種輕蔑、鄙夷的言語?

「文杰,你不用回答這個問題,就算你願意娶這個賤人,我也不會讓你委屈自己!」楊萬馭立即接話。

楊媚媚渾身一顫。為什麼沒人覺得委屈的是她?

「爹,如果當初娘懷孕的時候,你就將我打掉,該有多好……」她恍惚的低喃。

「滾出去!」楊萬馭驀地怒吼。「從今以後,我楊萬馭沒有你這種無恥的女兒,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您曾經‘有過’我這個女兒嗎?」她哀傷的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曾經有過,而那卻是我這輩子最為遺憾的一件事,因為我一直希望不曾有過!」他決絕的撂下狠話。

因為這話,楊媚媚被徹底擊潰了。

「帶我走……」她靠在豺狼身側,低聲懇求。

他霍地攬住她的肩膀。是的,他當然會帶她走。

冰冷的眼神掃了三人一眼,最後停留在一直沒有開口的余文禮臉上審視了一會兒之後,驀地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余文禮渾身一顫,壓下心頭的下安,強自鎮定的回視。

「既然楊當家都同意了,那我就帶著媚媚離開了。」他的聲音顯得開朗,攬著楊媚媚朝三人走去——因為他們就擋在門口。「從今而後,楊媚媚不再是楊家人,楊當家沒意見吧?」

「我求之不得!賓!」楊萬馭面露青筋,怒聲大吼。

「很好,那麼就請楊當家好好保重,畢竟……」豺狼突然彎身在他耳邊低語,「養虎為患吶。」

楊萬馭猝不及防,待回過神便毫不留情的一掌擊向他,而豺狼也早有防備,簡短的話一說完,便帶著楊媚媚飛身竄出門口,楊萬馭立即追了出去。

「哈哈哈,多謝楊當家賜女,請保重。」豺狼張揚一笑,下一瞬間,便帶著懷中女子飛縱而去。

楊媚媚有些不舍的回頭,烏黑的長發隨風飄揚,眼前一片水霧,讓她看不清爹爹的身影,一會兒,兩人便消失了蹤影。

「師父,您沒事吧?」余氏兩兄弟來到他身旁,關心地詢問。

楊萬馭眯著眼,注視著方才兩人消失的方向。

那個男人是誰?他說的「養虎為患」又是什麼意思?

收回視線,望向兩兄弟,一會兒之後,他才徐徐開口。

「文禮,對外發布媚媚急病去世的消息,從今以後,揚威鏢局沒有楊媚媚這個人。」

「師父?!」兩兄弟皆顯錯愕。

「什麼都不要說了,照我的話去做!」

「……是,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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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鏢局之後,楊媚媚的淚水立刻有如黃河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

「後悔了?」豺狼冷漠地問,心里有絲煩躁,以及些許愧疚,不過隨即被自己甩開。

是她自己說要跟著他,他只是確保她無法反悔罷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哽咽啜泣,泣不成聲。

豺狼當她時後悔了,心里頓時非常不爽。

「有什麼好後悔的?那種家庭只知道利用你,拿你去當一家破爛鏢局的陪襯,盡是委屈你,你離開應該哈哈大笑,哭什麼啊?」他有些惱了。

楊媚媚聞言,哭得更大聲了。原來……原來還是有人覺得她委屈了……

「你這女人到底是怎麼搞的啊?!」氣死人了!「就算你後悔也回不去了!」不說楊萬馭不會原諒她——哼,她才不需要被原諒——就算楊萬馭願意接受,他也不會放手!

「我……不是後侮……」她哭著搖頭。

「那你哭什麼?」他一臉忍耐的瞪著她。

楊媚媚還是搖頭,勉強出聲,「我……不知道……」

豺狼俊眉攏得更緊。不知道?

「我……已經好幾年不曾哭過了。」她抹了抹眼淚。「過去不管如何委屈,受到什麼樣的對待,听到多少刻薄又不公平的指控,我都不曾哭過,甚至都能笑笑地帶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你面前哭得這麼淒慘……」

是因為在他面前,她能卸下防備,所以才會這麼盡情的哭泣?

這個臆測讓豺狼心里頓時變得痛快。

「看得出來。」他抓起袖子替她抹去一臉的鼻涕眼淚,動作有些粗魯。「積壓了幾年的淚水,簡直多得嚇死人,若有哪邊鬧干旱的話,找你去肯定能解旱。」

她錯愕的望著他。

「干麼一臉痴呆的樣子?」

「你會開玩笑呢。」好稀奇啊!

豺狼聞言,面色突然一赧,隨即狠狠的瞪她一眼,緊接著便加重手的力道,在她臉上胡亂的擦一通。

「欸欸!痛,好痛!別……」她痛皺了一張圓潤的臉蛋,躲無可躲,只能無奈的接受他的蹂躪。

「哼!」好一會兒,他終于好心的放開她。

「很痛耶!」楊媚媚撫了撫疼痛的頰,一時忘了傷心。

「你活該,誰叫你亂說話!」豺狼哼了哼。

她有亂說話嗎?不滿的睨他一眼。應該是他自己覺得不好意思,然後惱羞成怒吧!

「沒事了吧?」豺狼斜眼看著她。

她微微一笑,點點頭。痛快的哭了一場,心雖然還痛著,但是那痛楚她早已習慣,可以忽視。

「既然沒事,就走吧。」他走了兩步,見她沒跟上,疑惑的停下,回頭蹙眉望著她。「怎麼不走?」

她對他露出一抹微顫的笑,強迫自己開口。

「豺狼,謝謝你帶我出來,你應該還有其它事要辦,我就不耽誤你了。」就算心里覺得不舍,也不能為他帶來困擾。

「什麼意思?」他挑眉,表情瞬間冷了下來。這個女人該不會想跑了吧?

「哦?」什麼什麼意思?他為什麼……不高興了?

「你不耽誤我?然後呢?」

「然後?」她有些疑惑的歪著頭繼續說︰「就依照約定分道揚鑣啊,你願意帶我出來,我很感謝你,這樣就夠了。」

哇啊!他突然冷冷的瞪來一眼,讓她有些膽顫。好冷厲的眼神!這下她確定他是不開心了,可是為什麼?

「約定?我不記得和你有過這個約定。」他的目光充滿了威嚇之意。

「可是……」楊媚媚糊涂了。他……不希望她離開嗎?

「如果你只是單純的想離開揚威鏢局,隨時都可以離開,根本用不著我帶你出來!」

「不一樣的。」她低嘆。

「沒什麼不一樣。」他氣悶的說。

「沒有契機,我沒有那個勇氣離開,也許到最後我還是會听我爹的話,乖乖的嫁給大師兄。」只為求得爹爹瞧她一眼,就算是冷漠的眼神也無所謂。

「你自己一個人又能到哪里去?」都已經收了他的玉扳指了還打算離開!她最好自己識相一點,乖乖的留下來。

「我可以去找我師父,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師父的行蹤老是神神秘秘的,大半年才出現一次,所以這次去找他,也只能踫踫運氣了。

「你想走就走啊!」他撇開頭走到路旁的大石坐下,不再理會她。

現不是什麼狀況?楊媚媚有些搞不清楚。

不過……現在的豺狼看起來好像一個賭氣的孩子耶!

他……不希望她離開嗎?

心里期待地怦跳著。她可以這麼想嗎?,他希望她留下?低頭望著她手上的玉扳指。她可以賭一睹嗎?

她緩步的走向他,來到他身旁,見他甩頭轉向另一邊不看她,連忙忍下一聲悶笑。怎麼會這麼可愛呢?一點也不像江湖個百中的豺狼,他知不知道這樣的他,很讓她……心動?

有何不可呢?

就睹一賭吧,反正她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的。

「我不是想離開,只是不想造成你的困擾。」她主動解釋。

聞言,豺狼狠狠的瞪向她。

「我有說過任何你會造成我的困擾或類似的話嗎?」

「沒有。」楊媚媚立即搖頭。

他惡狠狠的質問;「那你憑什麼替我說話?我如果會覺得困擾,就不會答應你了。」

「對不起。」

「以後不準隨便替我下斷言,知不知道?」

「知道。」

「哼,走吧!」豺狼滿意的點頭,走了兩步又轉身走回來,拉起她的手。「你師父住在哪里?」

「喔,就在……」楊媚媚默默跟在他身旁。老天,這樣的豺狼真的很好玩耶!她可不可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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