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他們這一次相聚的最後一夜。
明天他就要離開這里,回到他的世界。
蘇菲亞坐在頂樓,凝視著夜空中閃爍的星辰,小鎮的夜雖然沒有都市的霓虹夜景,但是星空真的很美。
他不在這里的日子,她有時會在這里坐上一整夜,想著他們的距離雖然只有幾個小時的車程,感覺卻好像比天上任何一顆星辰還要遙遠。
「原來你在這里。」朦朧的月色中,傳來傅語修低沉的聲音。
蘇菲亞回頭望向他,對他露出一抹淺笑。
「被你逮到了。」
他在她身邊坐下,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緊緊地握著那已經準備一年多的戒指,視線望著前方,沉默。
蘇菲亞望著他,眼底閃過一絲哀傷,隨即隱匿。
「怎麼不說話?」她笑問。
「蘇菲亞……」他開口,卻只喚了她的名字。
暗語修有些懊惱地咬牙,不敢相信向來能言善道的自己,在這種重要時刻,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明天一早他就必須離開,現在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修,你看,有流星。」蘇菲亞興奮地抓住他的手臂。
他仰頭,一閃而逝的流星早就消失了。
「啊……好可惜。」她惋惜地說。
「蘇菲亞,我有事要說。」他握住她的手。
「嗯?怎麼了?」她輕聲地問。
「我們結婚吧!」他望著她,終于開口。
「修……」她緩緩地垂下眼,掩住眼底那幾乎要滿溢而出的哀傷。
「結婚之後我們還是維持現在的生活模式,你可以留在這里,我會安排休假過來。」生怕她會像以前一樣,用不想離開為理由拒絕,在她開口之前,他急忙表示。
雖然他希望婚後能朝朝暮暮相處,但是眼下無法達成這樣的心願,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當一對假日夫妻,之後,他會再想法子解決這個問題,也許他可以用通勤的,直升機會是一個好的交通工具……
「不。」
一聲幾不可聞的聲音響起,他有些茫然地從兩人未來的思考中回過神,想著他應該是听錯了。
「你剛剛有說話嗎?」他不確定地問。
蘇菲亞偏過頭來,眼里已經浮上一層水霧,對他露出一抹哀傷的淺笑。
「修,我不能嫁給你。」這一次,她的聲音清楚地傳入他的耳里。
暗語修錯愕地望著她,很想自欺是自己听錯了,但是就連她的神情,也清楚地寫著拒絕。
如果她想和他結婚,听到他的求婚,就不會這麼哀傷了吧!
所以答案很明顯,她不想嫁給他。
可是……為什麼呢?他不懂!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準備,可是並沒有,此刻他連一個簡單的單字都說不出來,耳朵嗡嗡作響,明明……四周是這麼的安靜啊!
其實他早就知道自己無法平靜地接受她的拒絕,也因此,那只戒指才會在他口袋;里放了一整年還是拿不出來。
「為什麼?」他喉嚨發緊,嘗試了好幾次,才終于問出。
「我覺得我們這樣就好了,沒有必要……結婚啊!」她強迫自己微笑。
「蘇菲亞,我並沒有打算強迫你離開這里,跟我回曼哈頓居住,你是在擔心這個嗎?」他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臂。「我剛剛不是說你可以留在這里嗎?我有說我們就維持現在的生活模式吧?」
「我知道你剛剛說了什麼,修,既然要維持現在這樣的生活方式,那就更沒有必要結婚了,不是嗎?」她反問。
「結婚之後我可以更常過來,或許一個月,也或許半個月就過來,甚至每個星期都來這里度周末也行……」
「修,別說了。」她打斷他。「你自己也知道你工作有多忙,你為了能像現在這樣兩個月休幾天假,拼命地壓縮自己的休息時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那一點也不重要,我應付得來!」他有些激動地望著她。「我們不談休假的事,如果你不想當假日夫妻,那我可以留在這里,我可以用直升機通勤,不會花太多時間的。」
「行不通的,修。」蘇菲亞還是搖頭。
「你連試都不想試就說行不通,為什麼?」他望著她。
她避開他的視線,只是搖頭。
「我懂了。」他放開她,沉痛地望著她。「原因根本不是你不願意離開這里,也不是不想當假日夫妻,而是從來就沒打算嫁給我,是吧?」
所以就算他一退再退,她還是拒絕他。
「修……」
「所以,我只是一個為你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刺激的消遣,你從來沒有打算跟我白頭偕老。」他痛心地瞪著她。
「什麼?」蘇菲亞驚愕。
「因為你說深愛著這個小鎮,不願意離開,所以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著,要怎樣為我們的未來尋找出路,可是現在我總算了解了,原枇一切只是我一廂情願。」
「不是這樣的!」她辯駁。
「那麼是怎樣?」他雙手握拳,大聲地問道。
蘇菲亞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修,我們……」她哀傷地望著他。「我們……不能維持這樣就好嗎?」
「不能。」他深吸了口氣。
「強求來的婚姻是不會幸福的,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的。」她掩面。
「原來我的求婚對你來說,是在強人所難。」傅語修突然哈哈大笑。「把原因告訴我,我有權利知道!」
「我……我愛上別人了。」她握拳,仰頭說。
他瞪著她,仿佛沒听見她的話。
「我們相聚的時間太少太少了,所以……」
「你曾經說過,要我放心回到我的世界,你會一直在這里。」他低低地控訴。
「對,我是在這里,你兩個月來幾天,我陪你幾天,一切照舊,不需要結婚……」
「兩個月應付我幾天就夠了,其他時間你就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是嗎?」他怒瞪著她。「是誰?那個能忍受你拔出幾天陪我上床的人是誰?」
「你……沒有必要知道。」她撇開臉。
「我有權利知道!」他低吼,突然想到塞西爾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可以忍受你們兩個月在一起幾天……
「塞西爾,是他嗎?」
她一驚,最後點頭。「對。」
「哈哈哈,所以你們當我是包養你的金主就對了!」他搖頭狂笑。難怪會有那樣的流言傳出來。
蘇菲亞臉色一白,眼底閃過一抹痛,不過她抿唇沒有反駁。
「你無話可說,是嗎?」傅語修仰頭閉上眼楮。果然,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白痴!「蘇菲亞啊蘇菲亞,我服了你了,我不強人所難,我祝福你們。」
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修!」蘇菲亞跳了起來。
暗語修停下腳步,不過沒有回頭。
「我今晚就走,以後也不會再來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對楓葉旅館的援助不會斷,畢竟這兩年來你把我伺候得很好,這是你應得的酬勞。」他冷酷地說,便跨步離去。
「嗚嗚……」蘇菲亞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暗語修面無表情地收拾好行李,提著行李下樓退房。
「你不是明天才走?」塞西爾疑惑地問。
「我現在走。」他冷漠地回應。「房間里剩下的東西你們可以直接清空,看是要送人或丟掉都無所謂,房間也不用再為我保留,我以後不會再來了。」他將鑰匙放在櫃台,交代清楚之後,轉身就走。
「等一下!」塞西爾直接跳出櫃台,一把抓住他,「你是什麼意思?什麼不會再來了?」
暗語修抬眼冷冷地望著他,「放開。」
「把話說清楚!」塞西爾質問。
他一怒,松開手上的行李,一拳便擊向他。
塞西爾沒料到他竟然會動手,一個不防,挨了一下結實的拳頭。
「該死!」他咬牙低咒,甩頭揮去腦袋那股暈眩感,下巴痛得讓他忍不住又是一連串的咒罵。
「這樣夠清楚了嗎?」傅語修咬牙切齒地說。「如果不夠清楚,那麼我再告訴你,我退出,我不陪你們玩了,這樣夠清楚了嗎?」
「不清楚!」塞西爾憤怒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跡。「你他媽的在發什麼瘋?」
「蘇菲亞已經對我承認了,你還要演戲演到什麼時候?」傅語修冷冷地嘲諷,「我懂了,你擔心斷了金援,是嗎?放心,我也跟蘇菲亞說了,我的金援不會斷,因為那是她的酬勞!」
「傅語修,你他媽的在說什麼鬼話?」塞西爾皺眉。
「我只是厭倦了被當成傻瓜!」他手插入口袋,模到了那只戒指,眼底閃過一抹深沉的痛。
想到這一年多來自己心里的掙扎,為她想了那麼多,左右為難,簡直像是笑話一場,口袋里的戒指,更是一個超級諷刺的存在。
他將戒指盒拿出來放在櫃台,忘了這只戒指對他家族的意義。
「我已經用不到了,就送給你們吧!」他彎身拾起行李,頭也不回地走出旅館,須臾,車子急馳而去的聲音傳來。
塞西爾眉頭緊蹙,下巴的痛讓他忍不住又低咒兩聲,看見他們的爭吵已經引來部分住客的關切,他揮揮手,打發他們回房。
拿起櫃台上的戒指盒打開,是一只普通的黃金戒指。難不成因為戒指太寒酸,蘇菲亞不高興,兩個人吵架了?
「他……走了?」一道飄飄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塞西爾猛地回身,看見蘇菲亞像縷游魂似的站在樓梯上。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吵得這麼厲害?」他上前將她扶下樓,因為她看起來好像隨時會昏倒滾下樓梯的樣子。「坐下,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蘇菲亞在櫃台內的椅子上坐下,低垂著頭,半晌才開口,「他向我求婚。」她低低地說。
「然後呢?」久等不到後續,他忍不住問。
「沒有然後了。」她平板地說。
「什麼?」塞西爾胡涂了。
「我拒絕他的求婚了,所以……沒有然後了……」兩滴淚滑落,接著三滴、四滴,不停不停地落下。
「你為什麼拒絕?」
「因為我要嫁給你。」她抬起頭來,滿面淚痕地看著他。「我告訴他,我愛上你,我要嫁給你。」
他傻眼地瞪著她,總算理解為什麼傅語修那家伙會發狂。
「為什麼?」
「這個問題我也很想問。」她啜泣。「塞西爾,為什麼?爺爺,為什麼?」抬眼望向不知何時已經下樓來,站在櫃台外的艾文。
「蘇菲亞?」塞西爾和艾文心里同時有不好的預感。
「為什麼你們要欺騙他?為什麼要用那種手段逼他和我結婚?」
「蘇菲亞,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她低喊。
塞西爾和艾文相視一眼,都皺起眉頭。
「那小子告訴你了?」艾文不悅地問。「沒想到他這麼不值得信任,我錯看他了!」
「不值得信任的是你們,你們欺騙了他!」她嚴正抗議。「為什麼不讓我們維持這樣的關系就好?為什麼要破壞我的幸福?」
「蘇菲亞!」塞西爾沉聲低喝。
蘇菲亞看見爺爺表情痛心地撇開臉,垂下頭,掩面嚶嚀哭泣。
「修什麼都沒說,是那天我听見你和爺爺的談話。」蘇菲亞傷心地低語。
「什麼?」兩人驚愕。
「那天失有事找你,剛好看見你下樓來,正想叫你,沒想到你又馬上轉身上樓,所以就追上去,結果看見你閃進爺爺房里。」蘇菲亞傷心又氣憤,胡亂地抹著眼淚。「我都听見了,你們騙他說爺爺快死了,還拿楓葉旅館故意為難他,強迫他和我結婚!」
「蘇菲亞,我只是不忍你受委屈,那個小子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完全不為你著想,我才……」
「你听見了,所以為了不為難他,拒絕他的求婚,還騙他說你要嫁給我?」塞西爾總算理解自己受的這一拳所為何來。
「對!我知道你們是為我著想,所以根本沒辦法把真相告訴他,我只能……只能……拒絕他……」蘇菲亞心幾乎擰成一塊。「他不是心甘情願想娶我為妻,強求來的婚姻是不會幸福的,我不要他將來後悔!」
「誰說不是心甘情願的?」塞西爾皺眉。「蘇菲亞,你這麼不信任他嗎?」
「我當然信任他!」
「那為什麼要懷疑他對你的感情?」
「我不是懷疑他對我的感情,我只是……知道他還沒準備好,如果不是你們聯合起來欺騙他,他根本不可能開口向我求婚,這幾天他不也一直拖到最後一刻,不得已才開口,這還表示得不夠清楚嗎?」
「是你還沒準備好。」塞西爾凝視著她。
「什麼?」她愣了愣。
「他對娶你為妻這件事沒有絲毫猶豫。」塞西爾嘆氣。
「你不必為了安慰我,說這麼明顯的謊言,他表現得那麼明顯,你要我怎麼相信他沒有猶豫?」她搖頭。
「不,是你听錯了,我說「他對娶你為妻這件事沒有絲毫猶豫」,但是他對于開口求婚這件事的確是在猶豫,可是他之所有猶豫,是在為你想。」
「為我想?」她怔愕。
「他說他很早就想向你求婚,是你說你離不開這里,所以他才沒開口。」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是……他說的?」
「對,是他告訴我的。」塞西爾嘆氣。「蘇菲亞,你曾經給他這樣的誤解嗎?讓他認為你不想離開這里。」
「我……」她臉色一片慘白。「他不是誤解,是我……親口告訴他的,明明白白地對他說,離開這里,我會死。」
「我的天啊!」塞西爾和艾文相視一眼。
「你為什麼這樣說?你真的不想離開這里嗎?」艾文不解。
「因為……因為他第二次來的時候,叫我跟他走,我看他自己開口之後也很意外的樣子,知道他還沒準備好,所以為了……」
「為了不為難他,就騙他了。」塞西爾長長地一嘆,將剛剛傅語修留下來的戒指盒塞進她的手里。「這是他剛剛留下來的,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吧,如果他是因為我們的欺騙才向你求婚,那這只戒指又是哪來的?難不成他有隨身攜帶戒指,隨時準備向任何人求婚的習慣嗎?」
「所以……一切都是我自以為是造成的,他是真的……他早就……早就想向我求婚了……」她低喃。
「沒錯,還有,在我說我也願意娶你為妻的時候,他警告我這一輩子都別做夢,說你是屬于他的,他也是屬于你的。」
蘇菲亞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哽咽地捂著嘴,泣不成聲。
「天啊,我做了什麼?」她捂著唇。「我傷害了他,我讓他好傷心,天啊!」
「在我看來,你們是兩個缺乏溝通的笨蛋,都只會拼命為對方想,卻想太多了。」塞西爾無奈地搖頭。
「我、我該怎麼辦?」她驚慌地問。
「打電話給他,把誤會解釋清楚。」塞西爾指示。
她立即掏出手機撥打他的電話,電話響了兩聲,然後被切斷。
「他……不接……」她抖著手繼續撥,可是……「他關機了……他……生我的氣了,他不接我的電話了,怎麼辦?」
「那就去找他。」艾文又給她一條明路。
「爺爺……」她抬頭望向爺爺。
「蘇菲亞,去找他。」
「可是……如果他不見我呢?」
「那就磨到他願意見你,你是個有毅力的女孩吧,你不會這樣輕易認輸,對吧?」艾文笑望著孫女。
蘇菲亞望著爺爺,再望向微笑點頭的塞西爾。
她深吸口氣,振作起來。
「對,我不會就這樣就投降放棄,我是個堅強有毅力的女孩!」她對自己喊話,抬手抹掉眼淚。「從現在開始,不能哭!」
「很好。」艾文欣慰地點頭。「加油!」
「加油,你辦得到的。」塞西爾鼓舞她。
「加油,蘇菲亞,把帥哥追回來!」櫃台外頭,不知何時,那些長期住客都站成一排。
「嗯!謝謝你們。」蘇菲亞笑了。她有這些家人的支持,她會加油的!
「你們這些人圍在這里做什麼啊?」突然,一聲突兀的嗓音插入。
眾人分開,回頭望去。
「姑姑!泵丈!」蘇菲亞驚訝地喊。
「你們來這里做什麼?」艾文皺眉。
「講這什麼話,爸爸,我這個當女兒的來探望您也不行嗎?」曼蒂揮了揮手里的手帕。「真是的,怎麼圍了這麼多人,空氣很不好呢!」
「嫌空氣不好,可以離開。」艾文也不客氣。
「呅,艾文,你這麼說就錯了,該離開的是這些拖垮旅館的房客。」蘇菲亞的姑丈斐瑞?史密斯搖頭掃了幾名客房一眼。
「這種事輪不到你來插嘴!」艾文怒道。
「我這可是為旅館好!我調查過了,長期住下來的房客有六個,佔去六間房間,住宿費從來也不準時繳交,他們根本是在妨礙旅館的營業,在這些人身上浪費時間只會讓我們損失更多!」
「老爸,斐瑞說得很對,我們要把這些人趕出去。」曼蒂像在看骯髒的東西似的掃了一眼那些長期住客。
蘇菲亞看了一眼姑姑和姑丈,無奈地嘆了口氣。
「爺爺,看來我們得先解決這件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