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辰默默的走進不大的廚房,將廚房與客廳間的白色帷幕拉起,隔成兩個空間,開始動手準備兩人的晚餐。
切番茄的時候,他發現傅芝月夸張的笑聲已經不見了,只剩下電影中的槍戰特效聲依然轟隆隆的響著,並不時穿插著兩位主角的白痴對話。
雖然他不知道她進公寓後那短短三分鐘不到的時間里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知道她的心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
他也知道她需要空間和時間舌忝舐自己的傷口,要不然她會一直用那樣夸張的表現掩飾疼痛,只會讓傷口越擴越大。
所以他慢條斯理的,用比平常慢了好幾倍的動作準備著食材,還將束之高閣好幾年、大學時期在餐廳打工學到的雕花功夫搬了出來,用白蘿卜和紅蘿卜雕了兩朵白玫瑰和兩朵橘紅玫瑰。
當他正準備找材料再雕幾片綠葉時,客廳的電影音效沒了。
「蕭文辰,你好了沒啊?」白色帷幕唰地一聲被拉開,傅芝月站在那里。
終于,听到他等候已久的聲音,他知道給她的時間已經夠了。
「你如果不會,不要躲在廚房硬撐啦,我們叫外送就行了。」她側身靠牆站著,一臉懷疑的看著他。
「再五分鐘。」他回頭對她一笑,手上的動作瞬間加速。
暗芝月被他的笑容給怔住,那是完全笑開的笑容,露出他潔白整齊的牙齒,和他在飯店時保持著的禮貌微笑截然不同。
眨眨眼,回過神來,今天發生太多事,她沒辦法好好的思考和蕭文辰之間奇怪的改變,以及她對蕭文辰異樣的感覺,所以決定暫時拋開一切,不要胡思亂想。
「哇!好漂亮喔!這是什麼?」傅芝月走進廚房,看見兩個盤子上各擺放著兩朵美麗的玫瑰。「這是蘿卜?你雕的?」
「對。」蕭文辰點頭,一個俐落的甩鍋,平底鍋里的意大利漂亮的翻飛。
「所以才花了那麼多時間啊!」傅芝月恍然大悟。
其實雕那些玫瑰並沒有花他多少時間,不過這沒有必要解釋。
不到五分鐘,一鍋香噴噴的番茄意大利面已經完成。
「好了。」他轉身將鍋里的意大利面裝進放在餐桌上的兩個瓷盤里。「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蕭氏特制番茄意大利面。」
「好香喔!」傅芝月深吸了口香氣。「看不出來你手藝這麼好耶!」
雖然之前假日的時候他會幫她準備三餐,但都是做好了放在餐盒里送過來,她從沒親眼見過他下廚,雖然覺得好吃,但總懷疑他是去買現成的料理。
蕭文辰拿了叉子給她,並替她拉開椅子。「請坐。」
「謝謝。」傅芝月笑著坐了下來,並等蕭文辰也在對面坐下之後,才叉了一口面送進嘴里。
「很好吃呢。」她贊賞地說,之前他在廚房這麼久,她還有些擔心,不過之後看他動作那麼俐落完成後續的工作,就不意外會有這樣的美味了。
「我已經很久沒做這道料理了,不過還好,味道似乎沒什麼變。」蕭文辰吃了一口之後,微笑地說。
暗芝月吃著,心里卻疑惑著,如果他能動作那麼快速,為什麼剛剛會待在廚房那麼久呢?
是因為雕那些玫瑰花嗎?
「雕這些花很難吧?看起來好復雜的樣子呢。」不是平面的,而是立體的,就像一朵真的玫瑰花一樣。
「還好,一朵花大概一分半鐘就能雕出來,以前最快的紀錄是四十三秒,現在太久沒雕,速度慢了一些。」蕭文辰說。
所以,不是因為雕玫瑰花,那為什麼……
她微微一頓,瞬間理解了,她怎麼會不懂呢,他是為了給她空間啊!
從事發到現在,他沒有問她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開口安慰她什麼,只是默默的陪在她身邊,提供胸膛讓她抹去淚水,提供空間和時間讓她療傷止痛。
她就是這樣,在人前,她就是這麼倔強,越是詢問、安慰,她越會逞強,所以他就什麼都不說不問,留給她需要的空間。
他為什麼會這麼了解她?
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如果他像一開始那樣,她就不會在他面前變得這麼脆弱了。
他不知道對她這麼好,會讓她誤會的嗎?
「芝月,我做的面有好吃到讓你這麼感動嗎?」
突然,蕭文辰的聲音響起,那語調,是那麼溫柔,還有濃濃的疼寵。
暗芝月愣了愣,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竟然又哭了。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急著抹去脆弱的證據,她只是低下頭,默默的掉著淚。
一聲輕嘆傳入她的耳里,一會兒,她听見椅子拉開的聲音,接著自己便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她閉上眼楮,抬起雙手抱住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胸月復間,放聲哭了出來。
這是第一次,她在人前——包括她的親人——哭得這般激烈。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一下一下的溫柔輕撫著她的後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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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芝月蜷縮著身子,側躺在他的床上。
薄被和枕頭上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稍早之前也在他身上聞過,不似古龍水的味道,是什麼呢?
不管是什麼,他的味道讓她心情平靜。
淒慘的哭過一回之後,她還是什麼都沒說。
兩人用完餐,洗完澡,她又看了一會兒電視,他則在一旁處理一些本來應該是副總裁處理的公事,然後她上床,他則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她就這樣,在蕭文辰這里住了三天。
這三天,早上他出門上班之前,會先準備好早餐,並把午餐準備好,用保鮮盒放在冰箱里,讓她中午的時候微波食用,她第一天因為發呆到忘了吃午餐,結果他傍晚回來發現,念她念到她差點叫救命,接下來的兩天她一定把午餐吃得一根菜渣都不留。
白天她會自己一個人窩在他的公寓,有時候發呆,有時候拿他的書看,使用他拿給她的筆記型電腦。如果他在辦公室有登入MSN,就會抽空和她聊幾句,說說公事,到了傍晚他會準時下班回家,順便把一些公事帶回來處理。
然後他會下廚準備晚餐,她會先研究一下他給她的「功課」,等到用完晚餐,洗完澡之後,他們便一起研究討論,他會指導她注意事項,提醒她疏忽的地方。
有時候她會突然發懶不願踫公事,他也不催她,讓她看電視,他在一旁處理,直到她又覺得過意不去,自動靠過去,他也不會多說什麼,像是不曾中斷過般,又繼續討論下去。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出去面對現實了,可是……她知道,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她藉著牆上亮著的暖黃小燈,看著躺在客廳沙發上的人。
「蕭文辰,你睡了嗎?」她輕聲的說。
一陣沉默,在她以為他睡了的時候,他才緩緩的開口。
「還沒。」他怎麼可能睡得著?她就躺在他的床上,蓋著他的被,枕著他的枕,光是這樣想著,他的心就激蕩得無法平穩下來,這三天來,他幾乎無法入眠。
「你累了嗎?」她猶豫了一下。
蕭文辰偏頭望向床的方向,知道她想談話了。
「不累。」他說。
「那……我們來聊天,好不好?」她問。
「好。」他翻身準備坐起。
「不用起來,我們這樣聊就行了。」她趕緊說。不算真的面對面,那些深藏在她心里多年的問題,她或許能說得出口。「這樣……就算聊到睡著也沒關系……」
「好。」蕭文辰重新躺下,側身面對著她的方向。
「你為什麼都沒問我發生什麼事了?」她問。她想知道為什麼,想知道他是真的了解她的個性,還是只是事不關己,不想過問。
「我問了,你會回答嗎?」他反問。
暗芝月沉默。
「我知道你不會說,你只會逞強的說沒事,所以我不問。」蕭文辰輕聲的說。「現在你想告訴我了嗎?」
他……是真的了解她。
暗芝月揪著被子,又覺得鼻頭有些酸了。
「那天,我一進門,在玄關就听見她們幾個正在評論我的不是,她們根本沒料到我會突然回去,直到其他人無意間發現我站在那里,才趕緊提醒她們。哈哈,她們看見我的時候,表情真精彩。」傅芝月自嘲地笑著。「她們很慌張,尤其是艾琳,她急著想對我解釋什麼,可是我已經懶得理會,轉身就走。」
「你听見了什麼?」蕭文辰問。
「我听見艾琳說,我會這麼好心的幫她辦生日派對,是因為我阻礙她和你交往,覺得愧對于她。她們說,我虛偽,明明不想把你介紹給艾琳,卻故意讓艾琳抱著希望,傷害她的感情,浪費大家的時間。」
「我不懂,為什麼我一定要把你介紹給她,沒介紹給她就是欠她的?你又不是木頭人,由著我牽線控制。而且一開始明明已經介紹你們認識了,你也拒絕她了,為什麼又說是我破壞阻礙的?明明我一直拒絕,我說我不喜歡做這種事,是她們一直一再的要求,我才勉為其難的問你要不要參加的,結果……又是我的錯?」
「她還說,我高高在上,一身的公主病,很難伺候,之前要不是那間公寓地段好,出入都是名流,豪華舒適,她才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她閉上眼楮,抱緊被子,將臉埋進被子里。「對了,我有沒有告訴你,艾琳以前是我的室友,畢業之後才搬走的?」
「沒有,你沒說。」她竟然還和那種女人當室友?
「我不懂,她在那里住了兩年,我從來沒收過她一毛租金,我請鐘點佣人來打掃,也絕對不會漏了她。我的東西隨便她使用,我都不介意,她想要,我就送給她也沒關系,因為我當她是好朋友,她也一直對我很好啊,會听我說心事,會和我一起瘋,我一直以為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是真心和我交往的,可是……沒想到,她只是比其他人更會演戲而已!」她咽回一聲哽咽,努力想要忍著不哭,卻失敗了。如果今天是別人,她或許不會傷得這麼深,可是為什麼偏偏是艾琳?
「芝月,我可以過去嗎?」蕭文辰輕聲的說。
她一愣,想要拒絕,一和他面對面,她可能就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可是,他沒有給她拒絕的時間,她還沒思考著該怎麼拒絕不好,他就已經再次開口了。
「我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