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真只覺得面頰發燙。
「女乃女乃的,又不是沒見過女人!」他在心里咒罵了一句。不過,他很享受這種清新的感覺,這是他以前與異往從來沒有過的。
申璃沒有說話,隨手抓過桌面的紅酒,給自己倒了小半杯,慢悠悠地喝著。她的姿勢很自然,絕對不是毫飲型,也不矯揉造作,讓人感到很舒服。秦真望著她,傻乎乎地笑了。
申璃搖了搖頭,這個古惑仔真是傻得可以!
「你是洪爺的女人嗎?」秦真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申璃差點被酒嗆著,她不高興地抬起眼皮,瞪了秦真一眼,「我只屬于我自己。」
「啊炳……」秦真臉上的笑紋都快扭成麻花了。
「有病……」申璃白了他一眼,果斷地把手里的酒杯放下。
「唉,還沒到三分鐘啊!」秦真急了,嘴唇嚅動了半天,才抖出一句話,「听說以前你參加過新秀歌唱大賽,是真的嗎?」
「是又怎麼樣?關你什麼事?」申璃發現自己的耐性快到極點了。
「怪不得你唱得那麼好听!」秦真幾乎是崇拜地說。
申璃瞄了一眼他心悅誠服、五體投地式的表情,蹙著的眉頭解開了,淡淡一笑,「真有那麼好,我就可以出唱片了。」
「你絕對有出唱片的實力!你比那些小拌星好多了!」秦真著急地分辯。
申璃模了模酒杯,視線落在杯子里的深色液體上,「知道復賽的時候,評委對我說什麼嗎?」她淺淺地抿了抿嘴,露出一個落寞無奈的笑容。
秦真的心抽痛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
「他們說,我的音感很好,音色漂亮,可惜有個致命傷……」她靜靜地回眸,眼楮在秦真臉上掃過,「就是風塵味太重了。」
秦真凝視著她小小的眼楮,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一直映入了他的心房。空氣似乎不夠用了,他用力吸了一口氣。
「所以啊,我就來了這里。」申璃推開酒杯,站了起來,「好,三分鐘到了。」
秦真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背,鄭重地說︰「他們不會欣賞是他們沒大腦,以後,我替你出唱片,等你紅了,即使那些人爬著來求你,也不要看他們一眼!」
「撲哧!」申璃笑了出聲,「小混混,你幫我出唱片?哈哈……」
秦真沒有笑,他用力抿著嘴,一雙眼楮透過邋遢的劉海,認認真真地看著申璃。申璃不由得斂去了笑容。他說著天馬行空的大話,卻擺出如此嚴肅的表情……莫非,他是認真的?
申璃上下打量著秦真。漸漸地,她發現自己能感受到秦真旺盛的生命力,這個不修邊幅的小混混身上似乎有一團火,熾熱的氣息從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向外擴張,向別人宣示他的存在。
「你喝多了……」申璃下意識地抽了抽自己的手。
秦真沒有放手,他稍稍加大了些力道,「我說的是真的,相信我,我秦真一定會成功的。」他嚴肅的臉孔忽然生動了起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靨。
笑紋再次綻放。一瞬間,申璃只覺得自己的眼楮有點花了——他的笑,很耀眼。
「你別胡說了,小混混……」她用力掙月兌了秦真的手掌,「我要回‘日韻’去唱歌了。」一邊說著,她快步離開了秦真掌控範圍。
「對了,你真的很髒!臭死了……」想到了什麼,申璃回頭,又說了一句。
我真的很髒嗎?秦真聳了聳鼻子,聞了聞自己。是好像有點味道……咦,我幾天沒換衣服了?
從「月影」夜總會趕到「日韻」夜總會,匆匆地唱了幾首歌,申璃邁著疲憊的步子,走在了冷清的街道上。
冬夜的冷風刮得她鼻子發酸,她把米色風衣的領子豎了起來。夜深了,行人很少,像她這樣年紀的女孩更是少之又少。
我大概不能算是良家女子吧……她翹了翹嘴角,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苦笑。
「嘿,小璃!」一個響亮的聲音穿透了夜的寂寞。
申璃驚訝地回頭。秦真不知從哪里蹦了出來,在夜色中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喜滋滋地沖著她笑。
「你有病啊?」申璃厭惡地撇了撇嘴。這男人沒事笑那麼開心做什麼?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秦真聳聳肩,對申璃粗魯的話不以為意,「你家住旺角吧?那里太亂了,夜里回去不安全。」
「秦先生,我好歹是屬于別人口中的‘飛女’那一類人,用得著害怕嗎?這條路我天天都走,人家還怕我呢!」申璃哭笑不得。
「你才不是飛女呢。」秦真用力搖了搖頭,他不喜歡申璃貶低自己。從夜總會里出來的申璃退去一身華服,簡簡單單地穿著一條洗得泛藍的牛仔褲,和一件米色雙排扣的風衣,看上去很單純,「你……你是聖女……」他月兌口而出。
「呃……」申璃的臉孔扭曲著,「小混混,你不要這麼搞笑行不行?好惡心,我都快想吐了!」她打了個寒戰。
「我是說真的……」秦真微微皺著眉頭,「哈嚏……」他忽然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一發不可收拾,他接二連三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申璃莫名其妙地看著秦真的噴嚏大合唱,「看來你真的是有病。」
「小璃,我……我……送你回家啦……」秦真用力抽了抽紅通通的鼻子。
「你好髒!」素有潔癖的申璃皺著眉頭,別過臉去,不看秦真那兩道清鼻涕在上唇拖來拖去的。
「我不髒了,我特意洗了澡,才過來接你的!」秦真不服氣地分辯。
申璃怔了一下,扭過頭來上下打量著秦真。果然,他看上去是梳洗了一番。邋遢的頭發洗過了,精心地向後梳得很整齊,可惜看上去怪好笑的;衣服換了,不再是那條紅得刺目的褲子和血跡斑斑的白襯衣,而是一條干淨的牛仔褲和黑襯衣,當然,牛仔褲是千瘡百孔的,黑襯衣的左邊肩頭有紅色龍圖騰的繡花,襯著裹上了繃帶的右手,盡顯其古惑仔的本色。
這樣一副打扮,是干淨清爽了許多,但是,在冬夜里,還是過于單薄了。
「你穿這麼少衣服干什麼?夜深人靜的,怎要也沒用。」申璃笑意盈盈。
「‘月影’里的干淨衣服只有這幾件了。」秦真訥訥地說。
申璃不禁莞爾,「你該不會為了我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換了衣服,弄得自己感冒了吧?」
「我還沒有這麼遜,不過是打個噴嚏而已。」秦真不好意思地模了模額頭。
「你真的有病。」申璃點了點頭,「還有三天就聖誕節了,雖然香港聖誕不下雪,可這麼冷的天,穿襯衣的恐怕只有你一個人。」
「啊,對了,聖誕節,我們一起過,怎麼樣?」秦真燦然一笑。
她翻了個白眼。這個人真是一台動態濾波器,把她損他的話統統過濾掉了,「我回家了……」為他的實心眼而感到無趣,申璃不想再跟他糾纏,揚了揚手,大踏步向前走。
「等等我啊……」秦真趕緊推著停在路邊的摩托車,跟了上去,「小璃,你聖誕節想去哪兒?」
「走過去點,我和你不是很熟的!」
「小璃,你餓不餓?我請你吃夜宵。」
「你別跟著我!」
「小璃……」
……
「日韻」夜總會里,迷離的燈光照射著舞台,彩色的光線在申璃白皙的肌膚上頑皮地跳躍著。
她今晚唱的是《Angel》。
秦真恍恍惚惚地听著,申璃的歌聲醇厚如酒,使他迷醉。
「阿真……阿真……」
有人叫著他的名字,秦真側過頭,不想理會。
「阿真!」聲音嚴厲了起來,同時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
「啊!是你,澤宣哥。」秦真不無遺憾地把視線從舞台上收回,面對著衛澤宣。
「你跑‘日韻’來做什麼?兩天都不見人影,你應該去看‘月影’的場子。」衛澤宣不悅地盯著秦真。
「多我一個人不多,少我一個人不少。」秦真微微一笑。《Angel》的歌聲裊裊地停住了,響起了《有多少愛可以重來》的前奏。這是他最喜歡听申璃唱的一首歌,他可不想錯過。于是,他稍稍轉過身,面向著舞台。
「洪爺讓你跟著我的。」衛澤宣冷冰冰地說。
可是你好像不太歡迎我嘛……秦真心里這麼想。更何況,你沒有小璃好看。他翹起嘴角,臉頰上的笑紋若隱若現。
「常常責怪自己,當初不應該,常常後悔沒有把你留下來……」申璃的聲音響了起來。
「阿真……」
「噓……」秦真目不轉楮地盯著舞台,輕輕伸出食指,壓了壓下唇,「澤宣哥,這歌很好听的,你听听……」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值得等待,當愛情歷盡桑田滄海,是否還有勇氣去愛。」最後一個音符娓娓收住,秦真長長地吐了口氣,「每次听她唱這首歌,感覺都跟第一次一樣。」他失神地搓了搓鼻子。
在申璃唱這首歌的將近五分鐘的時間里,衛澤宣一直沒有說話。現在,他在秦真身邊坐下,面無表情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蘇打水。
「好听吧,澤宣哥。」秦真炫耀地對衛澤宣揚起了下巴。
衛澤宣瞄了他一眼,悶著頭喝了一大口蘇打水,當喉嚨里的那股冰冷刺激勁過去之後,他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阿真,你迷上台上那女孩了?」
「是啊。」秦真的回答坦率之極。
衛澤宣把鼻梁上的眼鏡摘了下來,直視著秦真的眼楮,「你不應該的。」
秦真皺起了眉頭,口氣變得不客氣了︰「什麼叫不應該……」
「愛听不听,隨便你。」衛澤宣打斷了秦真的話,他仰起頭把杯子里的蘇打水一飲而盡,飛快地站起來,冷冷地說,「洪爺看上了她,聰明的話,離她遠點。我沒有興趣,也沒有閑工夫替你收尸。」
「不勞你費心。」秦真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對了,明天是平安夜,我也不回‘月影’了,我和小璃一起過。」
衛澤宣上下打量著秦真倔強認真的臉,淡淡地說︰「隨便你。」
平安夜——
傍晚,申璃走出了龍蛇混雜的公寓,隨著人潮,向外走。街上人很多,聖誕燈飾熠熠生輝,戴著紅色聖誕老人帽的男男女女臉上喜氣洋洋的。
「人家上街慶祝聖誕,而我卻要回夜總會唱歌……」申璃喃喃自語,提不起勁來。每逢聖誕節,她就覺得分外冷清。
「小璃!」人群中,有人叫她的名字。
又是秦真那小混混……煩死人了!申璃咬牙切齒,距離第一次見面,秦真不屈不撓地糾纏了她整整三天又十二個小時零九分鐘!
「你又來做什麼……」申璃拉長了聲調,黑著臉,準備回過頭去把怨氣都出在秦真的身上。
突然,一頂紅色的聖誕帽蓋到了她的腦袋上,「聖誕快樂!」秦真笑逐顏開。
「有病啊,明天才是聖誕節!」申璃橫了他一眼。
秦真不以為意,臉頰上的笑紋很深很深。
申璃眼楮一眨不眨地足足看了他十秒鐘,「小混混,你真的有病耶!我一天到晚說你‘有病’,你居然不生氣?!」
「奇怪了,你越說我有病,我就越沒病。」秦真笑嘻嘻地曲起胳膊,「看,我多強壯。」
暈……和他在一起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方式思考。申璃翻了個白眼,轉頭就走。
身邊,秦真一如既往地跟著,自言自語,一個人說著笑話給他自己听。
這個人真不是普通的難纏,不過托他的福,她現在不覺得那麼冷清了……申璃情不自禁地抿起嘴角。
「小璃,你笑什麼?」眼尖的秦真月兌口就問。她笑的時候,白淨的臉蛋瞬間活潑生動了起來,她的笑靨是有魔力的︰她冷笑的時候,他傷心;微笑的時候,動心;大笑的時候,開心。
「你管我?!你不冷嗎?又只穿一件襯衣……」
「呵呵,好開心,你關心我了!」秦真受寵若驚,「好,我听你的話,我馬上回去換衣服……啊,不行,回去太久了,我現在就去買件衣服換上……」
呃……
唉,不應該和這人搭訕的,看吧,自討苦吃……申璃齜牙咧嘴。
一直走到了夜總會,進了後台,她的耳根總算是清淨了下來。秦真總算被她趕出了化妝間。
「聖誕快樂!」夜總會經理笑眯眯地走過來,拍了拍申璃的肩頭。
「聖誕快樂!」正在埋頭選擇唇膏顏色的申璃微笑著抬起了頭,有那麼一瞬間,她臉上的笑靨凝結住了——在化妝鏡里,她看見了洪爺。
那一抹不自然的僵硬很快就被她掩飾掉了,申璃利落地站起身,轉頭恭敬地對洪爺笑笑,「洪爺,聖誕快樂。」
「哈哈,我這種老派的男人就是不喜歡什麼聖誕不聖誕的,不過既然你們年輕人喜歡,我也就出來湊湊熱鬧。」
「哪兒的話,洪爺,您怎麼算老?」經理肉麻地說著奉承的話,申璃不禁皺了皺眉頭。
「小璃,你是壓軸吧,還沒到你,先陪我坐坐。」
洪爺普普通通的話里有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申璃淡淡地笑了笑,點了點頭。她端詳了一下鏡子里自己的臉——妝化了一半,不倫不類的。她撇了撇嘴,「洪爺,你等等,我把妝化好了,馬上就來。」
「用不著化妝,我就喜歡看你脂粉不沾的模樣。」洪爺冷冷地說。
申璃打了個寒戰。她突然想起來,洪爺是從來不等人的。真是見鬼了,平時她很是伶俐,不會逆洪爺的意,今天居然無意間讓他生氣了。
申璃馬上站了起來,「洪爺,你想喝點什麼?」
洪爺微微一笑,眼楮露出得意的目光。
「日韻」夜總會像「月影」一樣,有一間隱蔽的豪華房間專供洪爺使用。申璃陪著洪爺坐在舒適的意大利沙發上,心不在焉地透過閉路電視,觀察著夜總會的每一個隱蔽的角落。
「小璃,今天你精神不太好哦。」洪爺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望著申璃。
「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太好吧?」申璃攏了攏鬢角的碎發。
「秦真那小子挺難纏的,不是嗎?」洪爺眯縫起眼楮,像一只貪婪的金錢豹一般,打量著申璃。
申璃猛地一怵,「洪爺,他不過是個傻小子,沒什麼的。」
「我知道……」洪爺忽然豪爽地笑了起來,眼楮直視著申璃。
申璃刻意錯開了目光,低著頭,晃動著手里的玻璃杯。
「小璃,你可不是一般的倔啊……」洪爺隨意伸出手,在申璃的臉頰上掠過,「不過,我喜歡挑戰難度。越是少有的東西就越讓我興奮,哈哈哈……」他放肆地笑了起來,一口白牙在申璃面前隱現。
申璃的心髒「怦怦」地跳著,她握緊了酒杯,強自鎮靜,「洪爺,我該去唱歌了……」她勉強一笑。
倏地,她的笑容凝固了。洪爺猛地伸出右手,緊緊地捏住了她的下巴。一雙眼楮猶如兩道冷電,震懾著她的心。
好疼!洪爺的力道好大!申璃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了。但是她知道,面對洪爺,她不能有一絲的屈服懦弱,否則她就會和房門外那些卑微的舞女沒什麼兩樣!她小小的眼楮眯了起來,眼楮里帶著淡淡、暖暖的笑意。
洪爺也笑了,神色緩和下來,「小璃,你臉上的妝似乎不對稱,我來幫你。」他伸出手,用力在申璃的左邊面頰上搓著,直到她臉頰泛起鮮艷的紅。
「好,可以了。你該出去唱歌了。」洪爺總算松開了手。
「謝謝洪爺。」申璃不亢不卑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快步向大門走去。
「嘩……」一杯冰水潑在了她的臉上。
「對不起,申小姐,我手滑了。」洪爺的保鏢斯斯文文地說著道歉的話,可是那冷漠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愧疚,反而淡淡地帶著些得意。
「阿德,怎麼搞的?」洪爺軟綿綿地責備道。
「沒關系,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阿德哥了。」申璃平靜地說,「洪爺,我出去換件衣服。」
「去吧……」洪爺揮了揮手。
借著房間大門那道狹窄的裝飾玻璃,申璃分明看到了洪爺嘴角有一抹殘酷的笑。她舌忝舌忝嘴唇,推開沉重的大門,走了出去。
平日燈紅酒綠的夜總會大堂,此刻充滿了濃郁的聖誕氣氛。離午夜不過剩下十來分鐘了。申璃臉上帶著暖暖的笑意,唱著輕快的聖誕歌,舞池里,男男女女隨著歌聲的旋律瘋狂地舞動著身體,開香檳的「砰砰」聲不絕于耳。
然而,在歡快的歌聲中,申璃的心卻是麻木的。臉上的笑容是一副完美的面具,掩蓋著她的心。
她好不痛快,她但願自己能斂去虛假的笑容,痛痛快快地哭出來。
後悔啊,後悔……
她後悔那天跑到「日韻」夜總會去面試;後悔面對著洪爺神情自若地唱了一首歌;後悔和洪爺走得越來越近……
可這些都是她不能控制的。她想喊「停」,可惜,身不由己。時間不能倒流。在洪爺的力量面前,她是如此渺小,傾盡全力地維系著那一點點的尊嚴。
熱鬧溫暖的平安夜,面對著歡樂喧鬧的人群,她忽然感到心力交瘁。
DJ向她揮動著手臂,申璃總算會過意來。音樂陡然截止了,她放開嗓子對著人群說︰「好,距離聖誕還不夠一分鐘,我們一起來倒數好不好?」
四周一片鼎沸的喧嘩。
申璃笑吟吟地豎起手臂,「30、29……」
「30、29……」夜總會的人們默契地配合著。
「……13、12……」申璃的眼楮在一張張熱切的臉上掃過。為什麼人人都如此快樂?她縱使臉上掛著笑,卻還是如此不快樂。
好想離開……她必須離開。
「3、2、1!」清脆的聲音被淹沒了。燈光師恰到好處地熄滅了夜總會里所有的燈。剎那間的黑暗中泛濫著曖昧的情愫。
在這片黑暗里,申璃感到很安全。
午夜時分,她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可以離開了……
秦真急得抓耳撓腮。真是想不到,今晚夜總會里會有這麼多的人。他已經站在桌子上了,卻還是被人群遮得嚴嚴實實——前面有更多的人興奮地站在桌面上。
「可惡!這下小璃怎麼可能看得見我?」秦真憤憤地蹙著眉,矯健地跳到了地面,竭力向舞台擠了過去。
「哎呀!」有人尖叫,敢情是他踩到別人的腳了。
秦真聳聳肩,這混亂的場合,即使是道歉也不會有人听到的。他若無其事地向前沖。呵呵,他心里早就盤算好了,他要當第一個在聖誕節對申璃說「聖誕快樂」的男人。不知道能不能順便捎帶一個吻?狼吻肯定是不行的,輕吻一下臉頰也說得過去吧……
「6、5……」正在他想著甜絲絲的心事的當兒,秦真忽然反應過來,申璃的聖誕倒數已經數到5了。
「不行!」秦真望著前面密密麻麻的人頭,大叫了起來,「小璃數慢點,等等我……」
「刷!」燈全部熄滅了,秦真眼前一黑。糟糕……得快點了,不然不能當第一了。他模黑一個箭步跳上舞台,抓住了一只手臂,「聖誕快樂!」他真摯而響亮地說。
「聖誕快樂!」一把粗重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秦真打了個哆嗦。好難听!這可不是小璃的聲音!
「喂,你干什麼?」他狠狠地把那只胳膊甩開了。
「喂,是你想干什麼?我可不是同性戀!」那把粗重的聲音罵罵咧咧地遠去了。
「小璃!」秦真放開嗓門叫了起來。
沒有人回應。
她生氣了嗎?唉……即使不生氣,她也總是愛理不理的。秦真有點氣餒,他想了想,掏出手機來,借助液晶顯示屏的光,在黑暗里尋找申璃的身影。
「刷!」跟熄燈同樣突然,燈光又亮了,人人臉上都是快樂放縱的紅暈。秦真伸長了脖子,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沒有申璃的影子。
「嘿!」他叫住了經理。
「啊,你好,真哥。」經理滿臉堆笑。短短的幾天,秦真已經升級到「哥」字輩了。
「小璃到哪里去了?」秦真劈面就問。
「小璃?她不見了嗎?也許是走了,她今天的鐘點到午夜結束。這丫頭從來就不愛加場。」經理不太高興地說。
「啊?」秦真張口結舌。申璃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吧?「她在里面卸裝嗎?」他指了指化妝間。
「沒有。這丫頭脾氣古怪,誰知道她要玩什麼花樣……」經理嘮嘮叨叨地正要訴苦,秦真卻完全把他當成透明,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喂,你們有沒有人見到小璃?」他扯著嗓子,像開了擴音器一般,迂回廣播……
……
「該死的,渾小子,耍得我團團轉!」秦真嘴里罵著髒話,在蘭桂坊一帶轉悠。過去的兩個小時中,他向四處游蕩的古惑仔打探申璃的下落。大家都很熱情地為他指點迷津——當然了,秦真是洪爺新近看上的後起之秀,他和洪爺喝過酒哦!
眾人沖動的熱情使然,秦真先是在彌敦道轉了一大圈;接著又到了維多利亞港吹過海風,差點上了天星渡輪;若不是還有僅存的那麼一點理智和分析能力,他差點就叫的士去了沙田。現在,他在蘭桂坊晃蕩,與半醉的人們摩肩接踵。
「小璃,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他向星空揚了揚拳頭。他也是個倔強的主兒。
「她好像不是會喝酒狂歡的人啊……」秦真撓了撓腦袋,傷透了腦筋。
「Whereshallwegonow?」一陣肆意清脆的笑聲飄進了他耳朵,秦真猛地一回頭。
在一群外國人的簇擁下,一名性感夜妝打扮的中國女子格外扎眼。她不算靚麗,眼楮細細的下巴尖尖的,身材絕對稱不上豐滿。耀眼路燈的下,她兩頰緋紅,酒意正濃。
「小璃!」秦真大喝一聲,在暖融融甜絲絲的夜里,他的聲音是那麼的不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