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賽頓的溫柔 第7章(1)

房間里的空氣凍結了,所有的人都僵直地站著,說不出話來。

海忻哆嗦了一下,柔聲說道︰「我們到外面去好嗎?這里很冷,真的很冷。」他臉上閃過一抹黯淡的神情,但馬上被笑容掩蓋了,「風警探,你們放心吧,我會跟你們走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帶頭離開了調低了室溫的房間。

風鈴心跟著他,回味著他方才的笑容︰很勉強,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讓她看了心里不太舒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看了一眼赫利俄斯,只見赫利俄斯皺著眉頭,應該已經感應過了海忻的內心。

怎麼樣?風鈴心用眼楮說話。

「很亂,理不清楚。」赫利俄斯在她耳邊悄聲說。

風鈴心擰起了眉心。不知不覺,他們跟著海忻走進了海洋城宏偉的會客廳。面對著透明玻璃外浩瀚無垠的深海,海忻長長地嘆了口氣,「也許,我會是最後一次站在這里了,」他惆悵地說,「我最喜歡這個房間。」

「海忻,你別胡說了。」海宸嚴厲地制止他。

「我沒有胡說!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海忻猛地回過頭,面對著他的堂弟,目光炯炯。

「你……」在海忻的逼視下,海宸無言地錯開了自己的視線。

「海忻先生,剛才你說力斯‧德魯是你殺的?」赫利俄斯提高了聲音問道。

「是的。別讓我說第三次,承認殺人不是件好受的事情。」海忻忽然變得粗魯了。

「為什麼?」赫利俄斯難以相信這個男人會殺人。

「因為我愛裴安菲。」海忻迅速回答,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夠了,海忻,別再胡說下去了!」海宸用力捶了一下桌面,殺氣騰騰地看著赫利俄斯和風鈴心。

你的堂兄喜歡你老婆和我們可沒有半點關系噢。赫利俄斯被他看得心里發毛。

「海宸,你為什麼總是不肯听別人的話呢?我說我愛安菲!」海忻沒有示弱,挑釁般地迎著海宸的目光。

海宸的眸子在一瞬間失去了神采,他木然地面對著海忻。良久,他錯開了目光,低聲笑道︰「你愛安菲?你愛她?哈哈……」

「很好笑嗎?你可以愛她,力斯可以愛她,為什麼我就不能愛她?」海忻嘶吼著。

海忻癲狂,海宸呆滯。風鈴心望著在海洋城呼風喚雨的堂兄弟倆,扭頭看了看盡避呆若木雞,卻依舊美得令人怦然心動的裴安菲,暗自感慨︰紅顏禍水。

「呼……」海忻嘆了口氣,發泄過後,他恢復了平靜,可他的膝蓋卻有點發抖,不得不抓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我自認是工作狂,從來沒有女性真正打動過我。你以前就常笑話我……」海忻望著海宸,低聲笑了,「你讓我快點給你找個堂嫂,我不是不想找,只是沒遇上心動的女孩罷了。可是當你把安菲帶到我面前,介紹說這是你的未婚妻的時候,我眼前一亮,只覺得整個房間都充滿了明亮的色彩。看著夢幻中的繆斯女神娉婷地站在我面前,我忽然感到胸口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這種心動的感覺激烈又絕望,是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絕對會追求安菲!用盡我所有的力量去追求她!可惜,天意弄人,讓我在你之後認識裴安菲。我開始很有點沮喪,但是,想深一層,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會見到這輩子心儀的女人,這樣我就根本無法體會愛一個人的熱烈感覺……」說著說著,海忻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臉上現出了惆悵的淺笑。

「阿忻,為什麼你從來都沒告訴過我?」海宸呢喃。

「為什麼我要告訴你呢?我最喜歡的堂弟娶了我最喜歡的女人,我甘願。」海忻抬起頭,望著海宸的眼楮,誠懇地說。

「海忻!」海宸臉上呈現出痛苦的神色,「你不必的,我……」

「別這樣,小宸。」海忻搖了搖手,溫和的語氣中帶著兄長的權威,「讓我說下去。」

海宸咬緊了牙關,猛地背過臉去。

海忻收回目光,不再看海宸。他輕聲說道︰「我真心祝福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可突然,力斯‧德魯出現了。我很詫異他放棄自己的家族產業,到我們試驗性質的海洋城當一名小小的海水淡化工程師;我更詫異的是,海宸居然聘用了他。當然,我後來知道了他是安菲青梅竹馬的玩伴,內心的驚訝也就減少了許多。畢竟,裴安菲的魅力是讓人無法割舍的。可是,力斯有一件事做錯了!」說到這里,海忻的目光陡然變得凶狠了起來,「他應該遠遠地注視著海宸夫妻倆,默默地祝福他們,可他居然從沒這麼想過,他來海洋城的目的就是要拆散海宸和裴安菲,重新奪回自己愛的女人。他像一只陰險的狼,不聲不響地等待著,伺機出動。」

裴安菲怔怔地站著,美麗的臉龐是那麼彷徨無助,「海忻,力斯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他不是的……」

「安菲!我和他都愛你,我很清楚他的心!」海忻認真地說。

「……」裴安菲啞口無言,困惑地皺起了眉頭。

「安菲,除了愛你,我還在力斯身上察覺到了另外一些東西。他嫉妒海宸,我甚至覺得他嫉妒的程度比愛你的程度還要厲害得多。最可怕的是,他從來沒考慮過放手!安菲,你和他一起長大,應該很清楚他的性格啊!」

裴安菲一臉黯然。海忻說得沒錯,力斯的確是那種不達目的決不後退的人。而且力斯很討厭海宸,他從來不裴安菲面前掩飾這種厭惡,縱使海宸是他的老板,「可……可力斯不會……」她結結巴巴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時間越長,我越無法忍受力斯的行為舉止。為了你們、為了他,也為了我自己,我覺得有必要跟力斯談談。昨天在船庫踫見檢測海水質量回來的力斯,我終于按捺不住,上前以過來人的姿態跟他談,勸他放手……可是你知道他說什麼了嗎?他嘲笑我!嘲笑我無能,永遠只配當海宸的跟屁蟲,連愛一個人都不敢光明磊落地說出來!」海忻的兩頰染上了憤怒的紅色,「我恨他,也許當時這種恨還不至于讓我想到殺人的念頭,可之後,他竟然大言不慚地說,海洋城的設想只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兒,他之所以屈尊留在這里,是想看著海洋城如何拖累死我們海家!

「那一剎那,我憤怒了。海洋城是海宸和我的心血和理想。我絕不允許別人侮辱它。力斯看準了我是個退讓、啞忍的人,所以肆無忌憚地侮辱我、挑釁我,可他沒想到——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會氣紅了眼,動了殺意。他說完奚落的話之後,可能是心情不錯,就去潛水放松一下。我卻越想越氣,越想越管不住自己。那時候我看見即將試航的海洋城1號在船庫里,就像中邪一般跳了上去。因為力斯身上帶著海洋城的安全定位裝置,而我負責海洋城的監控室,所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的方位。」說到這里,海忻停頓了一下,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淒涼又陰沉。

風鈴心不動聲色地問︰「海忻先生,船庫里這麼多海底船,你為什麼要挑上海洋城1號?海洋城1號的鑒定系統只有海宸一個人的資料,為什麼你能開?」

海忻抬起眼簾,看著風鈴心的臉,淡淡地笑了出聲︰「哈哈……為什麼要海洋城1號?其實道理很簡單。」他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冷冷地說︰「第一、船庫里所有的船都有定位裝置,受監控室監管,除了海洋城1號。因為它剛研發成功,尚未試航,控制中心沒有它的記錄,是一艘‘幽靈船’;第二、海洋城1號一旦關閉了液壓渦輪,緩慢潛行的時候,絕對無聲無息,再加上透明的船身,能輕而易舉地接近別人卻無法讓人察覺,是很好的間接殺人道具。至于為什麼我能開海洋城嘛……兩位警探可能不知道,但海洋城里很多人都知道,我曾經受聘于世界網絡警察總部,是小有名氣的黑客狙擊手。海洋城1號的身份鑒定系統是由我參與設計的,要破解並不困難。」

風鈴心眯縫起眼楮,上下打量著海忻。他微微有點發抖,不用赫利俄斯感應,她也可以察覺到,海忻現在既激動又緊張,「接下來呢?」她面無表情地追問。

「接下來?接下來……托海洋城1號的福,我駕著船悄然無聲地靠近了力斯。在默默尾隨著他的路上,我想了很多種殺人的辦法,又一一被自己否決了︰我想用仿生機械齒模擬鯊魚殺人的現場,但一來機械齒上會留下可鑒定的痕跡,二來海洋城的保護海域內,不可能有鯊魚出沒;我想用水下魚槍做出漁夫誤殺的假象,可這樣可能會抹黑海洋城的名頭,同時也有可能連累無辜的漁夫……我想了很多很多。

「怨氣隨著我的殺人方案一個又一個地被否決而漸漸平息了一些,就在我的殺人念頭即將消失殆盡的時候,我偶然發現,力斯面對著那株火紅的毒珊瑚,竟然像是避開瘟疫一般,遠遠地繞道而行。我忽然想起了他的過敏癥狀。我幫他定購過一些藥物,知道他的過敏癥狀嚴重得足以致命。霎時,魔鬼佔據了我的身體,理性完全消失了。我中了魔似的冷靜,迅速穿了潛水服,悄悄向力斯逼近。現在的水下護目鏡雖然進步了很多,但在海底視力畢竟有限,力斯又全身放松,他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人處心積慮要他的命。我從左後方猛然竄到了他的面前。當時他滿臉愕然,無法相信自己的眼楮,更讓他無法相信的是︰我驀地出手,按住他的肩膀,突然把他推倒在那株鮮紅的毒珊瑚上。」

「他驚愕得幾乎忘了掙扎。可我還是緊緊地按住他,面對面地按住了他。我要讓他看到我的臉,讓他知道,他是死在誰手上的……當我放開他的時候,他還沒死,但強烈的過敏癥引起痙攣讓他無法動彈。我靜靜地看著他停止了呼吸。我一定有著惡魔的血液,因為我親手扼殺了一條生命之後,我的心境是那麼的平靜。」海忻喘息著,萎靡地靠在了椅背上。

裴安菲掩著臉,哀哀地哭了起來。會客室里回蕩著她壓抑的哭聲。

海宸突然沖到了海忻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大聲喊︰「阿忻,你不需要這樣的!你不需要……」

海忻粗暴地推開了海宸,鄭重地說︰「我必須這樣!本來我還僥幸以為能瞞天過海,可誰知道費普警探有感應能力,他們又找到了海洋城1號到過案發現場的證據。你說,我不自首還能怎麼樣?海宸,為了我自己,我必須自首!」

「你這個笨蛋!」海宸的聲音哽住了。

海忻笑了,他站起來,兄長般擁住了海宸,微笑著說︰「你天生就是王者,沒人能比我更了解你對海洋城傾注的心血。你會成功的。不過小宸,你切記要留下一幢海底別墅給我,我怕萬一我刑滿出獄,海洋城別墅寸土千金,有錢也買不起可怎麼辦?」

「笨蛋。」海宸輕聲罵了一句,把自己的臉埋在了海忻的肩上。

「安菲,對不起,」海忻溫和地說,「我殺了你的朋友,但是,我並不後悔。他不值得你推心置月復。」

裴安菲呆站著,似乎沒听明白海忻的話。她美麗的臉龐上淚痕交錯,脆弱得讓人心碎。

「去陪陪你的妻子吧,」海忻輕柔而堅決地推開了海宸,「抱歉我傷了她的心。」

海宸想說什麼,可海忻搶先說道︰「風警探,海洋城1號的應急航道剛剛開通了,我現在跟你們到世警署!」

風鈴心沒有說話,居然淡淡笑了笑,「海忻先生,你為什麼這麼著急呢?」她看似不經意地掃了赫利俄斯一眼。

「我實在不想再待在這里了!」海忻誠摯地說。

赫利俄斯撓了撓後腦勺,說道︰「海忻先生,我還有個地方不明白。」

海忻皺起眉頭,「哦?是嗎?」他的聲音听起來有點沙啞。

赫利俄斯氣定神閑地說︰「海忻先生,你說你看著力斯‧德魯死去才駕駛海洋城1號離開是吧,可我剛才感應過,力斯臨死的那一刻,看到的是海洋城1號漸漸遠去。請問,您可不可以解釋一下?」

海忻懵懂地望著赫利俄斯,「是嗎?我以為他死了呀,難道他沒死嗎?」

風鈴心仔細審視著他的面孔,驚訝的表情恰到好處,看不出半點做作。力斯‧德魯真的是他殺的嗎?感覺上,海忻不像那種一激動就紅了眼,拿著刀子砍人的角色。他剛才的陳述沒有太大的破綻,能自圓其說。風鈴心看了看赫利俄斯,在心里問他︰感應過他的心了嗎?人真的是他殺的嗎?

赫利俄斯領會到了風鈴心的問題,他走到她身邊,輕聲說︰「我不能確定。他的心情很復雜,其中解月兌的感覺最強烈。」

解月兌……沒錯,罪犯供認犯罪事實的時候的確會感到解月兌,可另外的可能呢?

有很多可能。風鈴心擰起了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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