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 第10章(1)

「爹!」顧士禮的房門探進了一張含羞帶笑的芙蓉俏臉。

「盼兒!」顧士禮樂巔巔地迎上去,把女兒摟在了懷里,一張老臉激動不已。

「爹爹,何事這般歡喜?」顧盼汐望著高興的老父,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爹爹好像是未卜先知似的,她歡喜,他也歡喜。只不過,待會兒要開口和爹說梅遐的事兒,她還是有些害臊。看爹爹的模樣,莫非,他已經知曉了?許是夏心那丫頭在爹那兒嚼耳根子了。

「盼兒,太好了。」顧士禮的聲音顫悠悠的。

「爹……」顧盼汐嬌羞地別過頭去。

「盼兒,我們馬上動身好嗎?」

動身?顧盼汐愣住了,「爹,這是怎麼一回事?」笑容在她臉上凝固了。

「咦?盼兒,你還不知道嗎?我們可以會京城了!本以為,爹只能在異鄉終老,想不到啊……我們馬上就走!」

回京城……爹好歡喜……顧盼汐怔怔地站著,老父飽經風霜的臉龐喜氣洋洋。剎那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爹,你不是被貶的嗎,為何……」

「多虧了王尚書!他四方游走,終于感動皇上,雖然爹不能官復原職,但是,可以回京終老,爹真是感激涕零,無以為報!」「爹,我……」顧盼汐咬住了嘴唇。爹如此這般地想回京城,她要如何開口,說自己想留在嶺南呢?

「盼兒,王尚書的大公子向我提親了,你意下如何?」

提親?顧盼汐一時有些發蒙。提親的人不是梅遐麼,為何又變成了王東臨公子?

「王公子中意你,王尚書又對咱們有恩,你和王公子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盼兒,你可願意?」

「啊……」顧盼汐一陣茫然。願意什麼?她不明白……心好亂、好亂……

「盼兒,莫非你不願意?」顧士禮驚訝地望著女兒臉上迷惘的神情,「那就算了,爹回絕王家好了!」顧士禮堅定地說。

彼盼汐閉上眼楮。即使是闔上雙眼,爹花白的頭發、滿臉的皺紋依然歷歷在目。王家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把回京和成親夾在一起,傻子都曉得,成親是王家提出來的條件。能說不願意就不願意嗎?

恢弘的京城和秀麗的嶺南,在她腦海里旋轉,梅遐黝黑俊逸的臉正沖著她微笑著。顧盼汐睜開了眼楮。

「盼兒,回不回京城是其次,關鍵是你快樂。爹年紀大了,只盼著唯一的女兒高高興興的,嫁戶好人家,其他的,爹一概不理會。」顧士禮慈祥地撫著顧盼汐的烏發。

對啊,爹爹年紀大了,難道,連想回京城的願望,做女兒的都無法滿足嗎?顧盼汐心中淒苦。她倏地抬起頭來,「爹,你說什麼哪,我們回去吧。那王東臨公子人品出眾……女兒為何不能嫁給他?」

「盼兒?」女兒的舉止有些奇怪,顧士禮狐疑地望著她。

「爹,我們何時啟程?」顧盼汐嫣然一笑,美麗如異葩初現。

「盼兒……我們此刻走,到了京城,興許,梅花就該開了。」顧士禮雙眼望著北方,悠然神往。

梅花……

彼盼汐的眼楮很亮很亮,隱隱透著些水汽。

水濯之家中——

「白菜妹子,再拿一瓶酒來!」梅遐醉醺醺地叫著。

「嘿,你這旱鴨子!不許再喝了!我家的酒是白菜妹妹親手釀的!讓你這鯨吞牛飲的,真是糟蹋了!」水濯之一把奪過梅遐手中的酒碗。

「小氣!成了親的人還這般小氣!炳哈……」梅遐嘿嘿笑著,醉態可掬。

「我說旱鴨子,今兒個你是怎麼了?敢情是你那顧小姐不理你了?」水濯之揚起眉毛,笑嘻嘻地問。

「胡說!盼汐才不會不理我咧……」梅遐雙目圓睜,可是,立刻就泄氣了,「這五天,她都沒來見我呀,我在聆風亭里等啊等啊,就是見不著她的影兒;到顧家去找她,總是被管家和夏心趕了出來……」

「敢情是你得罪人家小姐了。」坐在一旁的白蔡給梅遐倒了杯解酒參茶。

梅遐端起來一飲而盡,大叫一聲︰「好酒!」

水濯之擠眉弄眼地做了個鬼臉,連參茶都可以當成酒,看來梅遐醉得不輕。

梅遐放下杯子,右手托著腮幫子,喃喃地說︰「我思前想後的,沒有得罪她啊,充其量,不過是說要上門提親哪……可是,她連見都不願見我,我怎麼上門提親啊……」

「呆子!」水濯之拋出一只杯子,杯子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梅遐的腦殼上。

「哇,書呆子,你找打啊!」梅遐雙目一瞪。

「你才找打!一旦有人上門提親,大戶人家的小姐是絕對不會再見對方面兒的,你才死乞白賴地纏著人家顧小姐,正事不去做,聘禮準備了嗎?」

「哎呀!」梅遐一拍大腿,「盼汐說她先跟她爹說說,叫過我備齊聘禮的……」

「那你備了沒有?」白蔡笑眯眯地問。

「沒有……可,我不曉得她喜歡些什麼啊,我還沒有機會問問她咧……」說著,梅遐「普通」一下伏在了桌子上。

水濯之和妻子白蔡對望一眼,不住地搖頭,「梅遐,你怎麼少了根筋哪!這年頭,還有你這麼一竅不通的蠻牛哇……唉,算了,我水濯之送佛送到西,好好指點指點你罷了。」

「白菜妹妹,拿三杯參茶來!」白蔡應聲而去。

水濯之捏著梅遐的鼻子,「咕嘟咕嘟」連灌了他三大碗,「旱鴨子,清醒了嗎,告訴你,上門提親,應該這麼著……」

兩天後,梅遐興致高昂地在家中準備著。

「十二少,門外有人求見。」管家入室來報。

「嘖,請進吧。」梅遐不耐煩地說,真是的,他正在比對著絲綢店送來的樣板,忙著咧。

「梅公子……」一個俏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梅遐抬頭一看,夏心提著一個籃子,怯怯地站在門外。

「咦?夏心,你怎麼來了?」梅遐詫異地說,「是盼汐讓你來的嗎?哎呀,我這正準備著聘禮,都讓你瞧見了,你可別回去告訴你家小姐!」他樂呵呵地笑著。

「梅公子,我……」夏心躊躇著。

「咦,夏心,今日何故不叫我臭蒼蠅了?呵呵……」梅遐自顧自地哈哈大笑。

「小姐……小姐讓我帶這些東西給你。」夏心揭開籃子上罩著的布,滿滿一籃子水果呈現在梅遐眼前︰有掛綠荔枝、有石硤龍眼、有雞心黃皮……

「夏心,這……」梅遐愣住了。

「公子,夏心按照小姐的吩咐,盡量把果子備齊了,可是有一兩樣,過了季節,實在是找不到。」夏心垂著頭,小聲說道。

「可是,夏心,你找這些果子來,到底是為什麼哪?」一陣不祥的預感浮上心田,梅遐的心抽緊了。

「梅公子,我家小姐,她……」夏心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她怎麼了?」梅遐激動地站起身來。

「她……她走了。」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夏心的眼眶里涌了出來。

「走?走去哪兒了?」梅遐的聲音發顫。

「回京城了。吏部王尚書出力讓老爺得以回京,小姐跟著他回去了……」

「可盼汐她為何不告訴我?我不明白……」梅遐一片迷惘。

「公子,是你不明白,小姐要回京嫁給王尚書的大公子。」夏心「嗚嗚」地哭了起來。她過去最喜歡王東臨公子了,王大公子斯文大方,和小姐簡直是一對璧人。可是,小姐心里真正中意的人卻是眼前這膚色黝黑的梅公子,這些天來,小姐表面沒什麼,可是,她心里難受得很……夏心淚眼??地望著梅遐,梅遐臉上痴痴迷迷的,淒楚苦痛,原來,梅公子心里也好難受,就像小姐一樣……夏心的眼淚如同掉了線的珠子,「撲哧撲哧」一個勁地往下落。

「為什麼……為什麼……」梅遐痴痴地呢喃著,猛地,他揚起手來,一掌拍在的桌子角上,堅硬的花梨木桌子被他削下一個角來。

「公子,請保重!」夏心驚慌地叫了起來。

「保重?我如何保重?她讓你送這一籃子水果來是為什麼?我不明白!」梅遐把夏心提來的籃子狠狠擲在了地上。鮮艷的果子滾了一地。

「是小姐說讓公子保重的。與公子相比,小姐更重視老爺。她說,她無法嫁給公子,請公子莫要強求。還有,小姐讓我跟著公子,照顧好公子,給公子找個好姑娘……嗚……小姐……」夏心抹著眼淚,抽抽搭搭地又哭開了。

「哈哈哈哈……」梅遐仰天大笑,淒厲的笑聲震得屋頂的瓦片??作響,驀地,一口血箭從他喉嚨里射了出來。

「公子!」夏心又驚又怕,忘記了哭泣。

「顧盼汐,你以為我可以再找旁人嗎?曾經滄海!曾經滄海啊……」

曾經滄海難為水,他的紅顏不見……梅遐悶咳一聲,頹然坐倒在地上。

正月十五,京城里飄起了朵朵白雪。

彼盼汐披著狐皮斗篷,心不在焉地在元宵燈會上走著。

「小姐,那燈籠真好看!」替代夏心的丫鬟興致勃勃地叫了起來。顧盼汐掃了一眼,臉上現出淡淡的微笑來。

「小姐,你冷嗎?」丫鬟關切地問。小姐自打回京就這麼淡淡的,興許是畏寒吧。

「不冷……」顧盼汐平淡地說著。從小在京城長大,她習慣了,京城的冬天是寒冷的。不像那山清水秀、溫暖明媚的嶺南。

嶺南啊,嶺南……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小姐,我們吃冰糖葫蘆好嗎?」

望著小丫鬟興沖沖的臉兒,顧盼汐點了點頭。小丫鬟連蹦帶跳地擠進了人群中。

鼎沸的人聲在四周響起,熱鬧的人群越發顯出了顧盼汐的落寞。下意識地,顧盼汐向僻靜處走去。

幾個月了?她記不清了。從嶺南回來,她就這麼恍恍惚惚的。也難怪,她把魂兒留在那里了。她的魂兒在嶺南,陪伴著梅遐。

開春,她就要嫁給王東臨公子了,前日,王家差人送來了聘禮。顧士禮很高興,他認為,王公子是可以把女兒托付給他的好男人;顧盼汐呢,一直強顏歡笑——她不願意讓爹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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