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爹的寢房之後,蘇婕芸垮下了肩,一顆心紛亂無緒,苦悶抑郁的情緒幾乎快將她給擊垮了。
罷才她雖然語氣堅定地對爹宣稱她一定會找出辦法拯救「金安酒坊」,但是其實她一點主意也沒有。
心煩意亂的她,索性在丫鬟秋月的陪同下,到街上來散散心,而秋月見她這幾天都愁著一張臉,忍不住開口安慰。
「小姐,不是有句話說天無絕人之路嗎?不論什麼天大的問題,都一定會有法子解決的。」
「是啊,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也相信事情一定會有法子能解決的,可是……我卻想不出到底該用什麼方法才好……」
楊師傅意外過世之後,「金安酒坊」中的其他幾個釀酒師傅還算有義氣,都表明願意留在酒坊繼續努力。
只可惜,他們的天分有限,釀不出以往那樣品質上等的好酒,而沒有好酒,他們「江南第一酒坊」的招牌就很難保住了……
蘇婕芸在心中嘆口氣,忽然想到先前釀酒工人才戲稱「萬福酒樓」的招牌說不定會被「鳳舞」的老板給拆下,想不到,先面臨被摘招牌危機的,會是他們「金安酒坊」。
一抹自嘲的一苦笑浮現在蘇婕芸的唇角,她很快便又沉浸在無邊的煩惱之中,直到耳邊雷聲大作,才猛地回過神。
她抬起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烏雲密布,而在一陣雷聲過後,豆大的雨點迅速自天際傾瀉而下。
「哎呀!這天色怎麼說變就變?」秋月在一旁驚呼。
山于她們出門時,天色還算晴朗,因此根本沒有想到要帶傘,這會兒突然下起了大雨,使得主僕倆被困在街角的一處屋檐下。
「糟糕!小姐,這場雨看來一時半刻不會停吶!」秋月看著下個不停的雨,懊惱地皺著眉頭。
「是咧……」蘇婕芸苦笑。
「那該怎麼辦?」秋月想了想,說道︰「不然,秋月先回去取傘,再來接小姐回去好了?」
「不行。」蘇婕芸想也不想地搖頭。「這樣你豈不是會渾身濕透了,萬一著涼了那怎麼辦?」
听了她的話,秋月的心中感動不已。
自從當小姐的丫鬟以來,小姐一直都這樣善解人意、溫柔體貼,讓她這個當丫鬟的早己下定決心要掏心掏肺地好好服侍小姐。
「沒關系的,秋月身強體鍵!不會有事的。倒是小姐剛才淋了一些雨,要是不快點回去換衣裳,才真的會著涼呢!就這樣吧,小姐先在這兒等等,秋月回去取傘,很快就會來接小姐的!」
蘇婕芸還想要阻止,但是秋月卻已經拔腿沖入大雨之中,不一會兒便跑得不見身影了。
她無奈地嘆口氣,只好留在原地等待。
看著眼前這場澇沱大雨,蘇婕芸只覺得她沉甸甸的心里也下起了雨。這段日子接踵而來的壓力,簡直快超出了她的負荷。
想著「金安酒坊」的處境、想著爹始終沒有好轉的肺病,傷心無助的感覺驀地排山倒海地涌上心頭,讓她終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情緒一旦出現了傾瀉的缺口,就仿拂決堤般克制不住,她愈哭愈傷心,最後甚至蹲在牆角,蜷成了一個小人球。
幸好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街上的路人全都躲雨去了,這會兒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宣泄情緒,不怕會被什麼人瞧見。
就在蘇婕芸失控地哭個不停的時候,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大雨中由遠而近地走來。
陸允振撐著傘,一路快步地走著,打算前往「金安酒坊」。
前陣子他才剛抵達江南,新開張的「鳳舞灑樓」有許多事情他必須親自坐鎮指揮和處理,因此這段日子的他異常忙碌,然而即使如此,他的心里卻從沒有一刻忘記過蘇婕芸。
為了讓兩人之間有更多的交集,他特意以「鳳舞酒樓」的名義,向「金安酒坊」訂了一批酒。
想不到,在約定交貨的當天,「金安酒坊」雖然如期交貨了,酒的品質卻產生了一些落差。
他不是嘗不出酒的滋味不同,倘若換成了其他酒坊,他肯定會全數退回,但因為是出自蘇家的酒坊,所以他完全沒提出任何的異議。
只不過,他竟然照單全收了,城里的其他酒客卻因為喝不到預期中想要的上等美酒,開始有一些流言蜚語傳了出來。
听見那些負面的傳言,陸允振不禁擔心起蘇婕芸的情況,尤其他還听說她爹病得不輕,這會兒酒坊又出了事,她想必不太好過。
由于心里掛念著她,因此陸允振也顧不得兩人的交情還不到特地登門探訪的地步,今天特地排開了所有事情,打算前去探望。
陸允振一心想快點見到蘇婕芸,步伐不曾稍有停歇,更沒有特別留意周遭的一切,直到他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對街屋檐下的一個人兒身上。
他怔了怔,驀地停下腳步。
雖然那抹縴細的身影正蜷縮成一團,讓他無法看見她的容貌,但是一股熟悉的感覺卻涌上心頭。
是她嗎?
陸允振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而當他近得足以看清楚她頭上的一支發簪時,立刻確定了她的身份。
三年前,蘇婕芸十五歲生辰時,他雖然沒現身,卻重金聘請了北方一位知名的工匠,為她打造了這支高雅別致的發替。
為了送到她的手中,當時他還費了一番心思,托付一間與「金安酒坊」有往來的商行老板,送給她當成生辰賀禮。
那支發簪,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一支,他絕對不會認錯的。但……她怎麼會一個人在這里,還哭成了個淚人兒?
一想到最近發生在她身邊的事情,便不難想像出她的孤單與無助,陸允振的眼底霎時浮現無限的憐惜。
自從知道她所面臨的處境之後,為了幫助她,他這段日子除了忙「鳳舞酒樓」的事情之外,也暗中費了不少心思想幫她解決問題。
首先,他派出了許多手下,到各地去探听神醫魯還天的下落,那個行蹤飄忽不定的大夫有著「再世華佗」的美譽,據說只要他願意出手相救,不論再怎麼凶險的病癥都有法子治愈。
倘若傳言無誤,那麼只要能夠找到魯逕天,他相信她爹就一定有救。
除了派人替她爹尋覓神醫之外,自從得知楊師傅遇襲身亡的不幸消息之後,他也花了許多心思,想為她解決「金安酒坊」的窘境。
不過……看著此刻她蜷縮哭泣的模樣,陸允振提醒自己這些行動得更加快一點才行了,因為他實在不忍見她傷心落淚。
听著她壓抑不住的哭泣聲,陸允振的心口也掀起了強烈的疼痛。像她如此溫柔善良的女子,實在不該承受這些折磨。
他輕嘆口氣,走到她的身邊。
蘇婕芸哭了好一會兒,忽然感覺有人出現在她的身旁,她直覺地認為是秋月去而復返。
「我沒事,別理我,讓我先靜一會兒。」她硬咽地說完之後,卻沒有听見秋月的回應。
她疑惑地抬頭,赫然發現身旁的人不是秋月,而是陸允振!驚愕之余,她傷心的眼淚來不及止住,一顆順豆大般的淚水就這麼自她的眼眶淌落。
看著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陸允振好生不忍。他傾身,仲出手,以修長的指尖輕輕地為她拭去淚水。
對于才見過一面的人來說,他這樣的舉止實在太過親密,可是他做起來卻是那麼的自然,而蘇婕芸也沒有被輕薄的感覺。
她仰頭望著陸允振,在他的眼底看見了溢柔與關懷,那讓她的心變得更加脆弱,眼淚又克制不住地落下。
「別哭了,哭泣不但不能解決問題,還會傷身呢。」陸允振說著,再度為她拭去淚水。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蘇婕芸硬胭地說。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但是你得先冷靜下來,才能好好地思索對策,不是嗎?所以別再哭了。」
蘇婕芸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他身上似乎散發著一種安定人心的氣質,讓她的眼淚當真听話地止住。
然而,一想到自己失控哭泣的模樣被他瞧見,蘇婕芸不禁又羞又窘,恨不得能挖個地洞躲起來。
「我……我平時不是這麼愛哭的……」
她尷尬地開口想要解釋,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競然還一直蹲著,而這樣的姿態相當不合宜。
她急忙站起身,但卻因為蹲了太久,雙腿一陣發麻,讓她整個身子重心不穩地往他撲去。
「哎呀--」她低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