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芙蓉望著他慍怒的神情,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听見外頭傳來一陣騷動——
「等等,夫人,您不能這樣闖進去呀……」
「不能?哼!你是什麼身分?敢這樣跟我說話?滾開!」
「可是,主子有交代……」
「哼!主子?不過是個小妾生的兒子,我才不承認那個身分低下的人是現在耿家當家的主子!」
一陣叫囂聲後,一名珠光寶氣的中年婦人不顧奴僕的攔阻,硬是闖進了房里,那張保養得宜的面孔上充滿敵意與怒氣。
一看見爹的正室周湘雲,耿行風的眉頭立即皺起,對于這女人擅闖進來打擾了水芙蓉感到很不悅。
「有什麼事?」
「你還敢問什麼事?我要你立刻把行義放了!」周湘雲頤指氣使地命令。
「大娘恐怕找錯了地方,他現在人在官府,不在我這里。大娘要討人,該去向官府討。」耿行風冷冷淡淡地說。
「你!」周湘雲氣得咬牙切齒。
她剛才早去官府那兒叫囂過了,可是官府卻只扔下一句「一切秉公處理」,氣得她回頭闖到耿行風這里來。
「要不是你把行義進去官府,現在他豈會被囚在那里?既然人是你送過去的,自然要由你去負責討回來!」
「恕難從命。他自己做的錯事,該由他自己負責。」
「你——他會做出那些事,還不是因為你!」周湘雲將一切過錯全推到耿行風的頭上。
雹行風冷哼一聲,反問︰「難道他擄人脅迫,甚至將芙蓉賣入青樓,也都是我指使的嗎?」
「這……」周湘雲啞口,找不出話來辯駁,卻又忍不住咒道︰「要不是你這個小妾生的兒子鳩佔鵲巢,佔了原本該屬于行義的位置,他也不會為了奪回屬于自己的權利而做出那些事!」
雹行風冷笑,說道;「我做事全憑自己的本事,他沒那個能力,就算爹將家業交到他的手中,他也只會敗盡家財。大娘不會不知道,他三天兩頭就在外頭吃喝嫖賭吧?」
「這……」
「這些事情爹目前還不知道,你若是再來糾纏不休,就別怪我據實稟告爹了。」耿行風開口警告。
周湘雲聞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兒子擄人、賣人被耿行風進交官府的事隋,已經讓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楮,差一點就要和她兒子斷絕父子關系了,是她好說歹說才勉強勸住的,這會兒若是兒子常常吃喝嫖賭的事情被鬧大,只怕他們母子真要被轟出耿家了!
「你……你給我記住!將來你就不要有把柄落入我的手中!」
「我行事光明磊落,沒什麼好怕的。」耿行風坦然無畏。
周湘雲氣得牙癢癢的,既然拿耿行風沒轍,她只好將矛頭轉向躺在床榻上的水芙蓉。
「別以為你會飛上枝頭成為耿家的女主人,他要娶的是別的女人!他就是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玩弄女人的家伙!」听說耿行風很愛這個女人,就算傷不了耿行風,刺傷他心愛的女人消消氣也好。
「滾出去!你要是再多對芙蓉胡說八道些什麼,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耿行風怒目低吼。
他可以接受周湘雲沖著他咒罵,但不能接受任何人傷害他心愛的女人。
雹行風的怒氣嚇著了周湘雲,又擔心他會一怒之下向老爺告兒子的狀,只好悻悻然地離開。
周湘雲離開後,水芙蓉見耿行風仍怒氣沖沖,還反過來安慰他。
「別氣了,我不會受她挑撥的,你是怎樣的人,我心里很情楚。」
听見她的話,看著她溫柔的眼色,耿行風的怒氣很快就被感動所取代。
他愛上的,就是這麼一個善良貼心的女子,可他卻不能毫無顧忌地娶她為妻,這怎不讓他懊惱挫敗?
「對了,我還沒謝謝你幫我救出青兒他們呢。」水芙蓉輕聲道。
「不,芙蓉,別跟我道謝。耿行義他們做了那些該死的事情,本就應該受到應得的教訓,但其實應該受教訓的人還有我。芙蓉,我不該誤會你的,對不起。」
听見他的道歉,水芙蓉的心底涌上一陣苦澀。
其實,耿行風知道了真相也好,不知道也罷,除了不再誤會她當初接近的動機之外,又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會因為誤會解開而更近一點。
他,終究是要娶聶依依的,不是嗎?
回想聶依依視自己為眼中釘的神情,水芙蓉的心里明自,就算她留在他的身邊,只會讓所有人的日子都難過……
見她蹙著眉心,臉色不太好看的樣子,耿行風以為她無法原諒他的誤會。
「芙蓉,你要怎麼樣才能原諒我?只要你開口,在我能力所及,我一定做到。」他開口承諾。
「真的嗎?」水芙蓉抬起頭,深深地望著他。
能力所及一定做到?但……他「能力所及」的範圍,應當不包括和聶依依解除婚約吧……
「當然。」耿行風允諾。
看著他那雙認真的眼眸,水芙蓉差一點便真的任性地開口,要他解除和聶依依的婚約,要他娶她為妻了。
但……倘若她真的開口了,他會那麼做嗎?
水芙蓉的心里一點把握也沒有,況且,他有他的責任,他非娶聶依依不可,她不該這麼為難他的……
心里猶豫掙扎了一會兒後,她終于在心里作出了令自己心痛萬分的決定——
「好,那我要……回杭州。」
這個回答完全出乎耿行風的意料,讓他怔住了。
「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回杭州。這趟離家太久了,我爹娘肯定很擔心,我得盡早趕回家去。」
雹行風震驚地望著她,卻見她臉色雖然蒼白,神情卻相當堅定。
「你……真的要走?」他嗓音干澀地問。
他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打算要離開他!
「真的。」水芙蓉點了點頭。「我說過……絕對不當你的妾,而現在恐怕連奴婢也不適合,我根本就不該留下。」
眼看她心意已決的模樣,耿行風的胸口傳來一陣難忍的痛楚,宛如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不,芙蓉,我說過只要你一個,我不要你當我的妾,更不要你當奴婢!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說服我娘的!」他急切地說。
「不,你別這麼做了。」水芙蓉搖了搖頭,眼泛淚光。「我知道,倘若不是顧忌你娘的性命,你早就解除婚約了,對吧?你有這樣的心意,我已經很感動了。若是執意解除婚約,萬一你娘真的發生什麼意外,別說你肯定沒法兒原諒自己,我也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雹行風咬牙,明白她說的的確是事實。萬一娘真的因為他執意解除和聶家的婚事而尋短,他們又怎能心安理得地結為連理?
見水芙蓉的去意堅定,耿行風的心里百般不舍,可是,在他能夠解除和聶依依的婚約之前,又有什麼資格留她?
雹行風擾沉痛地咬了咬牙,盡避眼里心底滿是不願與不舍,但是他終究還是松口了——
「……好吧,我答應讓你走。」
听見他的回答,水芙蓉閉起雙眼,兩行清淚滑落粉頰。
盡避是她自己開口說要走的,但心里仍矛盾地有那麼一絲絲的期盼,希望他會開口要她留下。
但……
一切終究只是奢想,繞了一圈,他們還是回到了原點。
「謝謝……」她虛弱地低語。
听見她的道謝,耿行風的俊顏堆滿苦澀的笑。
「沒什麼好謝的。不過,你得先養好身子才行。等你完全復原了,我會派人送你回去。」
「不必麻煩,我有我的護衛進就行了。」
「不。」耿行風皺起眉頭,堅持不肯讓步。「就算是讓我放心好嗎?讓我多派些人一起護送你回去。」
一想到她在那四名護衛的隨行保護下,還是落入耿行義的手中,他就沒法兒安心讓她就這樣返回杭州。
就算不能親自護送,他至少也藥精挑細選十多名武功高強的侍衛沿途保護她的安全才行。
「好吧。」水芙蓉明自他的顧慮,也只好答應了。
「到時候我會安排的。你現在身子還很虛弱,要不要再睡一會兒?」耿行風關心地問。
「嗯。」
雹行風互到扶著她躺下,還為她拉上被子。如此溫柔貼心的舉動,差一點又逼出了水芙蓉的淚水。
「那……你好好歇息。」
雹行風轉身打算離開,但是走了幾步,他忍不住又折回床邊,傾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水芙蓉有些訝異,卻投有拒絕。
或許是知道兩人很快就會分離,也知道一旦分離之後,往後很難再見了,她情不自禁地響應起他的吻,甚至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摟住他的頸項。
這個火熱的親吻,纏綿得令人心痛,深情得令人心碎。
當耿行風終于松開她的唇後,水芙蓉閉上眼,沒有勇氣看他,就怕再多看一眼,她就真的舍不得,走不了了。
但她的心里很清楚,即使是返回杭州,她這輩子肯定也忘不了自己曾深深愛過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