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爺兒 第二章

當殷拓凡隨著駱允兒來到駱家時,駱守義已經睡著了,由于長途路程的勞累再加上生病的虛弱,讓他睡得很沈。

殷拓凡沒有將駱守義吵醒,他走到床邊,靜靜地為駱守義把脈,而駱允兒則在一旁關心地等待結果。

看著殷拓凡替爹把脈時那一臉認真專注的神情,駱允兒再度相信他絕對不是個生性淡漠孤僻的人。

倘若他真的那般冷漠寡情,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專注真誠的神情?她真是不懂,有什麼理由會讓他刻意冷漠的偽裝,將自己隔絕起來?

眼看殷拓凡已把完脈,看起來對爹的病情已了然于心,駱允兒暫時撇開了對他的好奇,關心地詢問結果。

「我爹的情況怎麼樣?」

「他已經病了一陣子,對吧?」

「是啊!」駱允兒點點頭。

算算日子,打從爹一開始染病到現在,也有將近半個月之久了。

「拖得太久了,因為沒有及時醫治,他現在才會病得不輕。」殷拓凡的語氣透著一絲責怪。

駱允兒一听,心底不禁涌上無限懊悔。

都怪她!

她當初真不應該同意繼續趕路的!若是她更堅持一點,硬是要停下來先治好爹的病再啟程,爹現在也不會病得那麼重了。

「那……我爹他現在……」

「倘若當初有妥善醫治,他早已經痊愈了,但現在他必須花更長的時間才能復原,不過幸好這病並不凶險,只是需要長時間的調養和休息。」

得知爹的病並不會有大礙,駱允兒不禁松了一口氣,但是听了殷拓凡的話之後,另一個問題不禁浮上心頭──

現在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早已被總管和那些不肖的下人們給帶走了,她哪來的錢可以支付爹治病的費用呢?

倘若依照殷拓凡所言,爹需要長時間的調養,只怕必須花費不少銀兩,而她一時半刻要去哪兒籌這筆錢呢?他們在京城並沒有其他的親戚可以求助呀!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駱允兒實在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只好說道︰「那個……殷大哥,有件事情我想跟你打商量……」

「什麼事?」

駱允兒硬著頭皮開口道︰「不瞞你說,家中的總管和下人們趁著我爹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內,把家中值錢的財物都帶走了,現在咱們家可以說是只剩下空殼一個,沒有什麼錢財……」

殷拓凡聞言環顧四周,果然桌上、牆上都空無一物,沒有任何的擺飾。

「所以呢……關于我爹的醫藥費……」

望著她那一臉尷尬的神情,殷拓凡立刻明白了她的為難之處。

「當年你爹送來的那尊玉菩薩價值不菲,用來支付他治病所需的一切花費已是綽綽有余。」

「啊?那是當年為了答謝你救命之恩的謝禮,怎麼可以當成治病的費用呢?」駱允兒連忙搖頭。

她原本只是想跟他打個商量,希望他能同意她日後再支付爹的醫藥費用,並沒有想要賴帳不付的意思呀!

「我說可以就可以。」殷拓凡不是很在意地說道。

當年他本來就不打算收下那尊價值不菲的玉菩薩,是她爹硬塞給他就走了,他才只好勉強收下來的。

「這……好吧!那就謝謝你了。」

駱允兒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決定接受了殷拓凡的好意,因為她知道在家財被不肖奴僕卷走的這個節骨眼上,不是她堅持要付醫藥費用的時候。

她抬頭看著殷拓凡的俊臉,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殷大哥,我另外想再跟你打個商量……」

「還有什麼事?」

「我想去你那兒幫忙,要我打雜或做什麼事情都行!」

殷拓凡皺起眉頭。「我說了,那尊玉菩薩就能抵掉所有的醫藥費用,不需要你再做些什麼來抵債。」

「我知道,但是就算不需要支付我爹的治病費用,我還是得在這段期間內賺點錢才行呀!」駱允兒解釋道。

她相信以爹的能力,即使此刻家徒四壁,也絕對可以在短時間內東山再起的,只是在爹養病的這段時間內,她總得想法子賺點錢來養家糊口,要不然他們父女倆要吃什麼?總不能三餐啃樹皮度日吧?

「拜托你,殷大哥,不管是要我幫忙煎藥或是掃地什麼的,我都能做!」駱允兒卯起來毛遂自薦。

「掃地?你?」殷拓凡挑眉望著她,很難想像她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拿著掃帚打掃的模樣。

「是真的,我什麼事情都可以做的,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的嬌生慣養。」駱允兒用著強調的語氣說道。

餅去這些年來,她雖然在江南過著受盡祖母寵愛與呵護的日子,什麼家事、粗活兒從來就沒做過,但是她好手好腳的,也自認動作靈活不笨拙,相信不管什麼事情都難不倒她的。

殷拓凡看出了她的認真,輕嘆道︰「我可以先借你一筆錢。」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駱允兒想也不想地搖頭拒絕。「用當年爹送你的那尊玉菩薩來當作治病費用,我的心里已經很過意不去了,絕對不能再這樣佔你的便宜。請你讓我去幫忙,我一定會很勤快,不會偷懶的!」

在她一再的懇求下,殷拓凡開始有些動搖了。

事實上,他原先雇用的小廝,正好前天才因為老家有些變故而告假一個月,若有人手能在這段期間內暫時來幫忙,確實會方便許多。

「好吧,不過我有個條件──」

「沒問題,不管什麼條件我都接受!」不等他把話說完,駱允兒就搶著開口先答應了再說,仿佛怕他會臨時後悔似的。

見她想也不想地一口答應,殷拓凡微微一愕,忍不住問道︰「我都還沒說是什麼條件,你就答應了,難道不怕我提出什麼不合理的要求?」

「當然不怕,我相信你!」駱允兒毫不猶豫地答道,語氣真摯得沒有半點矯情阿諛的成分。

望著她那雙純然信任的眼眸,殷拓凡的心仿佛突然間被撞擊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揮開了那絲異樣的感覺。

「我答應讓你過來幫忙,也會支付你優渥的酬勞,而我唯一的條件是──離我遠一點。」

「嗄?」駱允兒一臉愕然。

離他遠一點?這是什麼怪條件?

像是怕她沒听清楚似的,殷拓凡再度補充說道︰「你只要把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做好就行了,不需要成天待在我的身邊,最好是離我遠一點,除非必要,否則別一直出現在我眼前。你若是能答應這個條件,我就讓你過來幫忙。」

駱允兒垮下了雙肩,情緒有些低落,心里更是泛起一絲受傷的感覺。

「我當然答應呀!罷才我不是就說了,不管你提出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只是……我沒想到我這麼惹人厭……」

她雖然沒自戀得認為自己人見人愛,但應該也不至于如此礙眼,需要他特別提出這樣的條件吧?

「跟你惹不惹人厭無關,我一向不喜歡和女人太過親近。」

對他來說,女人就等于麻煩,況且……他也不該和任何女人太過親近。

不喜歡和女人太過親近?

駱允兒半信半疑地望著殷拓凡的俊臉,腦海中突然回蕩起剛才那名被綁的女子咬牙切齒的低嚷──

我看你是有斷袖之癖吧!

這……難道……難道那女人說的是真的?他真的只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所以才會提出這樣的條件?

駱允兒瞪圓了眼,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坦白說,她真的很難想像,像他這麼俊美的一個男人,竟然有著斷袖之癖,這還真是「暴殄天物」呀!

不過,這倒也解釋了為什麼他會提出要她離他遠一點的怪異條件了。

「我知道了,放心,我不會造成你的困擾,也不會到處去亂說些什麼的。」駱允兒承諾道。

殷拓凡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用著明白、惋惜的眼神望著他,不過他也懶得多問了,只要她能遵守約定,離他遠一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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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駱允兒起了個大早,親自替爹煎藥,在服侍爹喝了藥之後,她立刻敬業地到殷拓凡那兒去報到。

才剛踏進屋里,就听見了小男孩的叫嚷聲。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呢!」

「听話,祥兒,你不讓大夫幫你換藥、包扎,傷怎麼會好呢?」一名婦人苦口婆心地勸著。

「我不要!我就是不要!」

駱允兒抬頭一看,就見一名約莫七、八歲大的男孩,一臉任性與叛逆的表情,他的右手肘處被包扎了起來。

從剛才那幾句簡短的對話听起來,應該是這男孩先前就受了傷,曾來找殷拓凡治療、包扎過,今兒個是來換藥的。

駱允兒瞥了眼婦人一臉焦急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的神情,想來是已經勸了老半天卻絲毫沒有效果。

她暗暗猜測,可能是小男孩怕痛,所以無論他娘好說歹說的,他就是擺出一副不肯合作的態度,怎麼也不願意安分地接受治療。

「祥兒,你听話好不好?來,這錠銀子給你,只要你先乖乖地讓大夫幫你換藥、包扎,等會兒你就可以拿著這錠銀子去買你最喜歡吃的冰糖葫蘆,愛吃多少就吃多少,這樣好不好?」

熬人幾次苦勸不成,只好改采利誘的方式,可惜依舊失敗了。

「我才不要呢!」

男孩用沒受傷的手搶過銀子使勁一擲,原本只是隨意亂丟,想不到卻不偏不倚地朝駱允兒飛來。

駱允兒一驚,腦中才剛閃過該快點閃躲的念頭,卻已經來不及了,那錠銀子重重地擊中了她細女敕的下巴。

突如其來的痛楚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呼,正在替另一名傷患治療的殷拓凡聞聲,朝她投來一瞥。

見她捂著下巴忍疼的模樣,他不禁皺起眉心。

「唉呀!真是對不起!」婦人大驚失色,連忙代兒子道歉。

「我沒事、沒事,不礙事的。」駱允兒強顏歡笑。

其實她覺得滿痛的,但是怕這名婦人太過愧疚,只好勉強裝出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

她取出手絹輕按著下巴,不必看也知道肯定破皮流血了。

唉,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被銀子給砸傷呢!這樣的經歷還真是難得啊!駱允兒自嘲地想著。

「這位姑娘,真是對不住呀!」婦人還在道歉個不停。

「沒關系,小妹妹鬧情緒,我不會介意的。」

小男孩原本對于失手砸傷人感到有些惶恐,但是一听駱允兒這麼說,他忍不住哇哇大叫地抗議著。

「什麼小妹妹?我是男生!」

「咦?你是男生嗎?」駱允兒故意用著驚訝的語氣說道︰「那你怎麼會怕痛呢?男生不是都很勇敢,不怕痛的嗎?」

「誰、誰說我怕痛了?我哪有怕痛?」小男孩的臉瞬間脹紅,雖然心虛,卻仍大聲地否認。

「你不怕痛呀?就是嘛!我就說你看起來這麼勇敢,怎麼可能會怕痛呢?因為怕痛而不敢讓大夫換藥,那是小女生才會有的行為,你說對吧?」駱允兒揚著笑,朝小男孩眨了眨眼。

「……」小男孩一陣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麼答腔才好。

「我知道你不是怕痛,只是討厭藥膏的味道,對不對?」駱允兒給了小男孩一個台階下,她看得出這孩子雖然年紀小,卻很愛面子。

男孩一听,立刻用力地點頭,大聲說道︰「對!藥膏的味道臭死了!我是討厭那個味道,才不是怕痛呢!」

駱允兒悄悄勾起嘴角,這男孩的反應完全在她的預料之中,看來她應該能順利拐他換藥才是。

「我就知道!你看起來這麼勇敢,一定不怕痛的。不過既然你連可怕的疼痛都不害怕了,那藥膏味就更沒什麼好怕的了,因為你是最勇敢的男生嘛!」

駱允兒一個勁兒地猛稱贊小男孩,最後還不忘補上一句──

「你看,大家都以為你像個小女生一樣怕痛,所以才不敢換藥呢!你一定要證明給大家看,讓大家知道你最勇敢了,不然大家可是會把你給瞧扁了呢!」

在駱允兒又是吹捧、又是激將的雙管齊下之下,男孩立刻大聲說道︰「我要換藥!現在就幫我換藥!」

「真的嗎?不過換藥真的會有點疼喔!」駱允兒故意提醒他。

「我才不怕痛!我要換藥!」

「哇!你好勇敢喔!那好,現在就讓大夫幫你換藥吧!」

男孩點點頭,大步朝殷拓凡走了過去。

殷拓凡看著小男孩明明害怕卻又要故作勇敢的模樣,一向淡漠的黑眸也不禁掠過一抹笑意。

在換藥、重新包扎的過程中,男孩咬牙忍著痛楚,即使疼得淚水都在眼眶中打轉了,但是為了表現出他的厲害與勇敢,他硬是忍住不喊疼。

等他換好了藥,重新包扎完畢後,駱允兒不忘替他鼓掌,大大地贊美他。

「你真的好棒喔!丙然是勇敢的男生!」

「那當然!」小男孩昂著下巴,一臉的驕傲。

「那快點回去告訴其他人,你有多勇敢吧!」

「好!娘,咱們走!」

男孩的母親感激地朝駱允兒投去一瞥之後,隨即帶著兒子離開,而他們走後,暫時也沒有其他的病患上門求診了。

「你倒是挺有辦法的嘛!」或許是感染了小孩天真單純的氣息,殷拓凡很難得地用輕松的語氣跟她說話。

「呵!小孩子嘛!心思單純,其實很好哄騙的。」駱允兒笑了笑,當她看見殷拓凡突然朝自己走來,臉上的笑容不禁微微僵住。

她匆匆忙忙地往後退,但是由于退得太過倉促了,還差點被椅子給絆倒,幸好殷拓凡及時伸手拉住了她。

「你干什麼一副見鬼似的模樣?」殷拓凡挑眉問道。

听他這麼說,駱允兒忍不住喊冤。

「是你要我盡量離你遠一點的,我很努力遵守約定呀!」

殷拓凡望著她,唇邊忽然揚起一抹淺淺的笑,不知道是因為對她的遵守約定感到滿意,還是她那異常認真的神情讓他覺得有趣。

「你受了傷,我先幫你處理傷口,你再離我遠點也不遲。」

「喔。」

殷拓凡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細審視著她的傷口。

「放心,只是一點皮肉傷,很快就會復原的,將來也不會留下任何疤痕。」他一邊說著,一邊取出傷藥替她涂抹。

他的臉就近在眼前,駱允兒望著、望著,腦中的思緒呈現一片空白,除了盯著他失神凝望之外,沒能做出其他的反應。

坦白說,這男人簡直俊美得沒有天理,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要好看,她相信任何女人見了他,都不禁要怦然心動,就像她現在一樣……

殷拓凡替她下巴上的傷口搽了藥之後,目光不經意落在她的紅唇上,那柔軟粉女敕的唇兒像是鮮女敕甜美的果實,一瞬間令他覺得相當的誘人。

一意識到自己的失神,殷拓凡立刻強迫視線自她的唇移開,然而目光一抬,卻正好與她的眼眸對上。

眼波交會間,一種異樣的感覺同時竄過兩人的心底。

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以及眸中燦亮的光芒,隱隱勾動了他心底深處久未有人觸踫的柔軟。

他那雙深邃的黑眸以及渾身散發的陽剛氣息,則是讓駱允兒芳心顫動。

兩人凝望了不知多久,幾乎忘了時光的流逝,最後是駱允兒先回過神,表情不自在地退開幾步,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呃……呃……今天……我應該做些什麼?」駱允兒有些尷尬地問,她在心底不斷地提醒自己他開出的條件。

罷才短暫的目光交纏,一定只是出于她的幻覺,他才不可能對她有任何的感覺,不然他就不會要她離他遠一點了。

包何況,他就算再怎麼俊美迷人,也是個疑似有斷袖之癖的男人,她還是盡可能地跟他保持距離,免得將來落得黯然心傷的下場。

殷拓凡回過神,眼底掠過一抹不悅的光芒,像是對自己剛才的「失常」感到相皆田惱怒。

他暗暗深吸口氣,揮開不該有的情緒之後,轉身從藥櫃里取出一株藥草,交到她的手中。

「這是……」駱允兒怔怔地望著手中那株開著淡黃色小花的藥草。

「這叫做‘金線花’,是一種常見的藥草,通常生長在清澈的河邊。」殷拓凡解釋道。

「喔。」駱允兒點了點頭,忍不住又多打量了手中的小花幾眼。

原來是常見的藥車,難怪她覺得挺眼熟的,她以前肯定曾經看過,只是不知道它是一種藥草罷了。

「你帶著它,到城外的那條河邊去替我采一些回來。」殷拓凡吩咐道。

城外的那條河邊,沿岸長著不少這種藥草,再加上它的外型很好辨識,因此這應該算是很簡單的一件任務。

「沒問題,我立刻就去。」

見她行動力十足地打算立刻動身,殷拓凡不忘開口提醒道︰「自己多留神點,別又跌進河里了。」

駱允兒有些尷尬地嚷道︰「不會了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可能還會不小心跌進河里?」

回想起當年的糗事,她的俏臉微微泛紅,而他的叮嚀讓她忍不住猜想著,他是在取笑她,還是真的關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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