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夫 第1章(2)

戚允揚從極度的虛弱中醒來。

盡避他的意識已逐漸恢復,但四肢百骸卻像被人拆散忘了裝回去似的,渾身疼痛而無力。

他虛弱得幾乎連睜開眼皮的力氣也沒有,索性閉著雙眼繼續躺著,而昏迷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也一一浮現腦海。

想到他中了圈套,被自己信任的義妹所害,身受重傷;也想到他負傷一路來到陌生的山林深處,最後不支倒地,而在意識即將陷入黑暗之際,他隱約听見了腳步聲,以為是殺手又追了過來。

那時他努力保持清醒,拚盡最後一絲力氣箝制住對方,卻發現她只是個陌生的姑娘,而後便陷入了昏迷……

是那個姑娘救了他嗎?

戚允揚才這麼想著,耳邊就傳來兩名女子的對話——

「茉茉呀,現在該怎麼辦?」

「娘別擔心,剛才大夫不是說了嗎?幸好這位公子似乎有著深厚的武功底子,身強體壯,再加上及時的救治,所以不會死的。只不過他受了重傷,此刻相當虛弱,必須好好地靜養療傷才行。」

「茉茉,你不是想要收留他吧?!」

「當然,不然難道要將他給扔出去?」

「可……又還不知道他的來歷……」

「娘,不管怎麼樣,他受了重傷,難道咱們要見死不救嗎?」

「欸……話不是這麼說,人確實是該救,可你的名聲也要顧呀!你還未嫁,卻撿了個來歷不明的男子回來,只怕外頭的閑言閑語斷不了。」

「哼,我丁茉茉行事光明磊落,有什麼好怕人嚼舌根的?倘若對受傷之人置之不理,那我才要擔心落了個見死不救、狼心狗肺的惡名呢!」

听到這里,戚允揚心下已肯定就是這個名喚丁茉茉的姑娘救了他,而從剛才這些話听起來,她該是個性情直率、善良又熱心的好姑娘吧!

「女兒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娘就別擔心這麼多了,好嗎?」丁茉茉揚起一抹笑,開口安撫娘的情緒。

眼看女兒的態度堅定,盧秋雪也只能無奈地嘆氣。

「你這孩子從小就有自己的想法,娘也沒法兒讓你改變主意吧?唉,我去灶房準備張羅晚膳了。」

娘離開之後,丁茉茉朝床榻走了過去。

戚允揚感覺她來到身邊,虛弱地睜開雙眼。

一看見他醒來,丁茉茉的臉上難掩驚喜。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戚允揚抬眼望著她,先前在林子時他的意識渙散,對她的樣貌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這會兒他才終于能將她的容貌看個仔細。

她是個年輕的姑娘,有著一張嬌美的容貌,五官細致姣好,眉宇之間散發出一股堅毅的英氣,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朝氣與活力。

「你先前受了傷,倒在林子里,還記得嗎?」

見他沒點頭也沒搖頭,丁茉茉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下去。

「不過別擔心,剛才大夫已經幫你處理過傷勢,也開了些藥方子,只要按時服用,就會好起來的。」她一邊開口安慰,一邊觀察著他的氣色。

雖然他已經蘇醒了,可瞧起來仍極度虛弱,看來至少也得要調養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完全復原吧?

「我叫丁茉茉,不知公子貴姓大名?是從哪兒來的?怎麼會受傷呢?是誰下的手?」她關心地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戚允揚抿著唇,眼底掠過一絲陰郁,一點兒也不想回答這些問題。對他而言,那些都是他極不願回想之事。

他怎麼也料不到,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義妹、他名義上的未婚妻,竟然會伙同另一名男子想要謀害他的性命!

二十年前,他僅四歲,原本生活在一個富足安康的家庭,卻在某天跟隨爹娘出游時遭到土匪的襲擊。

當時爹娘慘遭殺害,當場身亡,就連他也差點遭到毒手,幸好被正巧經過的「嘯雲山莊」主人胡定遠所救。

胡定遠將他帶回山莊,收他為義子,不僅傳授他功夫,還對他相當厚愛,打算將獨生愛女胡蘭兒許配給他。

在他十七歲而胡蘭兒十歲的那一年,義母染了急癥,臨終前義父為了不讓義母帶著惦掛離開人世,便為他與義妹訂下親事,並決定等義妹滿十七歲時讓他們拜堂完婚。

三年前,義父因病餅世,臨終前將「嘯雲山莊」和獨生愛女托付給他,他也親口應允一定會好好地照料義妹。

下個月底,義妹就將滿十七了,盡避他對義妹始終只有手足情誼,沒有半點男女之情,但他自覺對義妹有一份責任與義務,因此仍打算依照原定計劃與義妹拜堂完婚。

今日一早,義妹約他午後到山莊後方的馬房去,說是有一些與他們成親相關的事情想和他商議。

他雖然不懂義妹為何要約在那麼奇怪的地方,但心想義妹或許有她的顧慮,因此仍依約前往。

想不到才一抵達馬房,忽然竄出一陣可疑的煙霧,驚疑之際,他赫然發覺自己的內力正迅速削減,顯然是中了迷藥。

他當機立斷打算離開,一名蒙面男子卻從潛伏處沖出來朝他砍殺。

由于迷香的作用令他功力大減,當時他雖勉力招架,卻仍被那名蒙面男子砍了幾刀,且刀刀砍向要害,顯然對方打定主意要致他于死。

由于身負重傷,他深知不是勉強頑抗的時候,只得暫且走避。

仗著對于地勢的熟悉,他竄進了「嘯雲山莊」後頭的林子里,勉強施展輕功潛伏在樹梢,打算等危機過了之後再返回山莊。

餅了約莫兩刻鐘,他隱約听見義妹叫喊他的名字,那讓他急忙想要警告義妹,以免她遭到那蒙面人的殺害。

然而,就在他正欲現身之際,居高臨下望過去,竟瞥見義妹與那名蒙面殺手同行,而詭異的是——義妹非但沒有半絲驚慌害怕的神色,反而像是與那殺手結伙並肩而行!

隨著他們愈走愈近,他也逐漸听清楚他們的對話,才赫然明白這是一個計謀。

原來,義妹愛上了這名蒙面男子,還懷了身孕!

由于怕他執意要拜堂成親,怕他發現她已非清白之身,甚至怕他會狠心地要她喝藥打掉月復中的胎兒,義妹竟決定幫助對方將他給除掉,而義妹剛才進林子里喊叫他的名字,也是為了幫那個家伙誘他現身!

這個發現讓他震驚極了,盡避他相信義妹是受到那個男人的煽動拐騙,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可仍舊令他心寒不已。

就在此時,從樹梢滴落的鮮血泄漏了他的行蹤,那男人又立刻追殺而來,他只得強撐著重傷的身子,一路往東北山林而去,盡可能地離得愈遠愈好,直到最後耗盡了力氣,失去意識……

丁茉茉見他濃眉緊皺、沉默不語,心底不禁浮上一絲擔憂。

「糟,該不是傷到了腦袋,失去記憶了吧?」

正當丁茉茉認真考慮要再找大夫來瞧瞧的時候,他終于虛弱地開了口。

「在下……戚允揚……多謝姑娘……出手相救……這里……是哪兒?」這短短幾句話,幾乎就耗盡了他殘存的氣力。

听見他開口回答,丁茉茉這才放心許多。

「這里是『丁家馬場』,你放心,這里很安全的。」

戚允揚明白地輕點了點頭,原來他是被救到了「丁家馬場」。

就他所知,「丁家馬場」位在「嘯雲山莊」的東北方,兩地的距離其實並不算太遠,只不過中間隔了兩座大山,再加上「嘯雲山莊」是以經營古董買賣為業,因此這麼多年來一直與「丁家馬場」沒有任何交集。

不過即使雙方沒有交集,他倒是對這個馬場之事略有耳聞。

听說「丁家馬場」的當家主子是個年輕的姑娘,看來應該就是她了吧!

難怪她眉宇之間散發出一股堅毅、自信的神采,不似尋常姑娘那般縴細柔弱,看起來確實是個相當出色不凡的姑娘。

「戚公子是打哪兒來的?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呢?」她忍不住又問。

這些問題,讓戚允揚再度抿起了唇,一個字也不願多提。

他的沉默讓丁茉茉有些尷尬,這才意識到或許這場意外對他而言,是個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他不願說,她總不能嚴刑逼供吧!

「那……需不要幫你聯絡家人?」她試探地問。

家人?戚允揚的眼底掠過一絲陰郁。

「我……沒有……家人……」義妹既然有意致他于死,在她的心中恐怕根本沒將他當成自家人看待。

「啊?」丁茉茉詫異地一怔。

沒有家人?這下可麻煩了。

她原本心想可以通知他的家人將他接回去養傷,一來免得他的家人為他的下落不明而擔憂,二來娘也不用再顧慮旁人會在私底下說些閑言閑語,想不到他竟然沒有家人。

「既然如此,戚公子就留下來養傷吧!」丁茉茉爽快地說道。

「這樣……會不會……給姑娘添麻煩?」戚允揚問。

「別擔心,沒什麼麻煩的,戚公子只管安心療傷就是。」

倘若她因為畏懼流言蜚語而將他趕出去,那只會讓她唾棄、鄙視自己。比起那些閑言閑語,人命要重要得多了。

「那就……多謝姑娘了……」

「別客氣,戚公子重傷未愈,還是再多歇會兒吧!」

戚允揚虛弱地點點頭,再度閉上眼,很快又陷入昏睡。

丁茉茉望著他那張沉睡中仍濃眉深鎖的俊臉,忍不住猜想他究竟是什麼身分來歷?

即使這會兒除了他的姓名之外,其余的一切全然不知,可既然他剛才會顧慮自己可能給她添麻煩,想必不是個冷血自私之人,那讓她更加不後悔救了他。

只不過她的心中不免好奇,想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麼樣的意外?是什麼人如此心狠手辣,意欲奪取他的性命?

從他剛才那不願多提的神情來看,肯定是相當沉痛的遭遇吧!

想著想著,丁茉茉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沖動,想要伸手撫平他眉心的皺摺,甚至連手都真的伸了出去。

當她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時,手霎時僵在半空中,心中更是詫異極了。這可是她生平頭一回想要主動觸踫一名男子呢!

可能是他的神情看起來太抑郁,且身負重傷差點連命都沒了的遭遇太過不幸,她一時同情心作祟,才會有這樣反常的舉動吧!

丁茉茉匆匆收回了手,心緒有些紛亂,又深深瞅了他一眼之後,才轉身退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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