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屬誤會 第六章

日子一天過去、兩天過去,直到第三天也過去了,梵明月緊繃的情緒才稍稍緩和。

原本,她是很想畏罪潛逃回老家去,只要回到了「梵門」,相信賈孑人絕對找不著她。

但,她的性子偏偏又做不來這等小人之事,因此只能每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唉,她知道自己很可笑,每天都抱著鴕鳥心態在過生活,可是沒辦法啊!誰教她這回真的是做錯事了?

以往,她可以理直氣壯、可以大聲說話、可以什麼都不怕,那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做過有愧于心的事,可是這回不一樣啊!

雖說主謀不是她而是周筱薇,但她始終擺月兌不掉「幫凶」這個罪名啊!

唉……趴在床上,梵明月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些天,她是有想過要上門去跟人家坦白兼道歉,可是,想歸想,她終究還是沒那個勇氣。

唉,一想起那天和他對話的情景,再想到那雙誠摯的眸子,還有他那誠懇到不行的語氣……她哪還有臉去見他?

見到了人,她肯定會羞慚至死的!

都要怪他啦,沒事好到那種地步做什麼?害她每天都活在懺悔中。

鈴--

突地,電話鈴聲大作,驚得梵明月從床上彈坐起身。瞪著吵鬧聲響的來源,一股不祥預感在她腦中飛過。

接?不接?接、不接……她其實是在等待鈴聲停掉,可惜--她沒等到。

不甘不願的拿起話筒,她的音調極其低沉。

「喂?」要死不活的哭音,正是她心情的最佳寫照。

「梵明月,梵小姐嗎?」不確定的聲音自那頭傳來。

咚的一聲,心頭上的大石頓時沉人心湖最深處。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嗚,她想哭,真的好想哭……

「是,我是!」能說不是嗎?一抹苦笑在唇邊泛開,那笑簡直比哭還難看。

「太好了,我還以為會找不到妳。」那頭傳來的是輕松且愉快的聲音,她卻是听得更加心虛。

「找我有事?」

若是早知欺騙一個這麼善良的人,是一件令人如此難過的事,她真的真的……情願自己從沒騙過他!

「哦,因為我一直等不到妳的電話,所以才想打來請問妳,妳是否已經想好需要多少錢,才足夠償還妳家的債務?」

溫溫和和的聲音,听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她不能否認自己是喜歡他的聲音的,但前提是--沒有那些歉疚的感覺會更好!

「哦,那個,呃……」

慘了,她壓根就沒想過要跟他拿錢的啊!

這下,撒下的漫天大謊,她該怎麼圓?

越來越多的愁雲布在她小巧的臉上,梵明月已經不曉得該怎麼辦了。

「還沒想好嗎?那沒關系,我可以等。」

又是一道十足溫柔的嗓音,听得梵明月好想撞牆。

懊死!他就非得這麼溫柔、這麼好嗎?他好、好到……讓她覺得自己很罪惡耶!

「我不是……我不要……哎喲!」怎麼辦?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啦!

「什麼?」疑問重重的聲音里,包含的還是那輕輕淺淺的溫柔。

天啊!好想開口求他,求他不要用那麼溫柔的聲音、那麼溫柔的聲調跟她說話,這樣她真的會覺得自己很可恥……

因為他真的好得太過頭了!

「我……」講到最後,所有的話全串在了一塊,連她都搞不懂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不好意思,我沒听清楚,能不能請妳再說一次?」

啊……再說一次喔?她連自己唬了什麼都不知道了,怎麼再說一次?

嗚嗚,這回,她真的認栽!她解決不了這個難題啦。

他這個人怎麼這樣嘛,沒事干嘛好到這種程度?而且,更夸張的是,他真的完全相信她編的爛謊言,還說想要幫她耶!

嗚嗚,這道難題,她究竟要怎麼解?

「梵小姐?」

那頭,還在等待回音。

「呃……」

這頭,就是擠不出半句話。

她還能拼些什麼?跟他說,她家中了樂透彩,所以可憐負債人在一夜之間就成了人人歆羨的暴發戶?不曉得這話說出去,他信還不信哦?

「妳是不是不好開口?」

那頭又傳來一道關懷問句,教她的心頭猛地一震。

噯,他那體貼又溫暖的聲音就這麼鑽進她耳里,教她想裝作沒听見都不行。

他的好……讓她不由得覺得好不舍!他真是個大笨蛋,被她這種壞女人耍了、騙了,卻還是對她這麼奸。

「或者,妳是不好意思開口?」

疑問聲中還是帶有點點關切。

「呃,對、對啊!」

何止不好意思開口,她根本是不敢開口。

「梵小姐,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既然說了要幫妳,就一定會幫到底!這樣吧,明天妳就先到我公司來吧,我先給妳一筆小數目。」

啊!他他他……他真的要給她錢哦?梵明月整張俏臉已經歪斜了一邊。

「不不不……不好吧!」要命,她越來越結巴了!

「為什麼?那妳覺得怎樣比較好?」對方的聲音里多了點納悶。

你不要再來找我就好了啦!這才是她心底想大聲喊出來的話。

「我啊?呵呵……」一陣干笑,「我覺得啊……」

她哪知道怎樣才會比較好?嗚嗚,她真的答不出來啦!

「是的,妳認為怎麼才好?」那頭傳來的是謙虛有禮的請教聲。

「我……」深吸了口氣,她,肩頭無力的往下垂,還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啦!

「梵小姐?」

那頭一直在等待著答復,卻始終等到不成串的字句。

「我……」

還是說不出話來。

「梵小姐?」

還在等。

要命!不要再叫了行不行?梵小姐來、梵小姐去的,她听得都快瘋了!嗚嗚,她可不可以做一件很沒水準的事?她想掛電話了啦!

「我……」哭音再現,她是真的想哭!「我還沒想好,你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

最好給她一輩子的時間去慢慢想!

「這樣啊!那沒關系,妳明天還是可以先過來一趟,或者……我去找妳?」

呃?怔住!梵明月覺得自己就快心髒病發。

「非得明天見面嗎?」

他有必要這麼急著幫她嗎?雖說助人為快樂之本,但他會不會太心急了一些?是怎樣,她就真長得一臉很需要他救急的樣子嗎?

「妳有事?那後天如何?」那頭的人很有風度的另行改約。

拜托,他還不懂她的意思喲?她就是不想見他、不要見他,他明不明白?哎喲,早知道事情會走到這地步,她情願當時不要惹上他!

誰啊,誰肯給她一個後悔的機會?她真的後悔了,後悔惹上他這麼個……超級善心人士。

「梵小姐?」又一聲輕喚傳進她耳里,逼得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逃不掉了!

唉!好吧,既然逃不掉也躲不過,那她除了認命之外,還能怎辦?美麗的臉蛋上淨是無奈,她決定放棄掙扎。

「不用了,明天就明天吧!」她認輸。「明天我會去找你。」她想,如果他肯給她個機會,她會改過自新、會願意跟他懺悔,前提是--他如果不會氣得想殺了她的話。

「那好,我等妳。」終于,那頭露出了愉悅的聲調。

炳,她可不可以讓他等到日落西山、物換星移、滄海桑田?真不懂他這個人,要幫人真有那麼樂嗎?

「好。」當然,前頭的話只是想想,她沒敢真說出口。

「那就這樣子了。」這下之意,是可以結束談話了。

「好,就這樣子。」哈哈,太、好、了!終于解月兌,梵明月樂得直想甩上話筒。

「呃,等會!」突地,那頭又有了疑問。

喔,到底還有什麼事啊?這頭的人真的快要被逼瘋了。好想好想,她真的好想立即隱身于萬物之中、空氣之中,嗚!

「還有什麼事?」她的聲音很哀怨耶,他怎麼都听不明白?

「妳明天什麼時候會到?我必須先交代秘書。」

「下午三點?」翻了個白眼,她在心底用力咒著--祈禱他開上一天的會算了!

「好,就那個時間,我會等妳。」

終于,那頭輕松愉快的收了線,但這頭卻是無力的趴在床上。

幣上了電話,梵明月把整張臉給埋進枕頭里,然後--

「啊--」盡情的放聲狂叫了好一會後,她才翻過身正對著天花板發愁。

嗚,今天的份是應付完了,那明天呢?

天啊!她從來沒有怕一個人怕到這種程度,可現在她真的怕了!

怕他的善良、怕他的敦厚,怕他的溫柔……討厭啦,他沒事這麼樂于助人干嘛?要幫也該幫對人嘛!

她這個設計陷害他,又編了一堆爛謊言騙他的人,他還這麼熱心做什麼?搞得她心虛又心慌,根本坐立難安嘛!

怎麼辦?他越是好,她的罪惡感就越是重!她沒想過那樣爛的謊言也會有人相信,偏他就是深信不疑,而且還想幫助她……

她更沒想過他所說的幫助是認真的,但他卻是付諸行動來證明自己的誠信度。

天,為什麼他要這麼好呢?

為什麼這世上還會有像他那樣的男人?他該算是稀有動物了吧?噯,干脆叫環保局來給他立個標簽、貼個牌子算了。

哎喲,她在亂想些什麼啊,現在她該煩的不是這些,是……噯,其實,煩什麼都沒用了。

謗本就不該招惹他的,偏她還是惹上了!也根本就不該再牽扯下去的,她卻還是扯上了……

這下她還能怎麼辦呢?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這出鬧劇直接下檔呢?呃,其實她也知道,有一個最好的辦法,就是--坦、白!

可是,她真的不想讓他看輕自己,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是個大騙子,不想讓他……哎喲,她好奇怪喲,為什麼要這麼在意他是怎麼看待她的呢?

噯,究竟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讓她可以不用坦誠自己是騙子,而他也不用這麼認真的想幫她……

有什麼好的法子嗎?

答案是--沒、有!

任何事都有放棄的權利,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棄權,不再參與這出戲的演出?她可不可以要求中場退出?

唉……又一道沉沉的嘆息傳出,梵明月已經無力到最高點。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活了二十四個年頭,頭一遭遇到這樣的問題,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了,唉!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就土掩吧,不然她還能怎麼辦?

反正,要是不能好好演完這出戲,大不了就是坦白完再被人追殺,想再多都是沒用的,她只能豁出去了!

***

賈氏企業總部二十八樓,執行副總裁辦公室--

罷掛掉電話的賈孑人,此時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傻笑,甚至連有人侵入了他的領域都渾然未覺。

「明天是嗎?」明天,他就能再見到她了?思及此,賈孑人的笑容泛得更為開朗,看傻了甫進門的特助。

「老板?」

等了許久始終沒等到老板的理會後,特助先生終于決定出聲喚人,但還是沒得到該有的響應。

皺起眉頭,特助先生益加覺得納悶。

他是不是看錯了?平日最認真在做事的老板,今天竟然不單發呆而且還在傻笑?

「副總!」換了個稱謂,語氣也加重了一些,這下才總算喚回了賈孑人飄遠的心神。

「嗯?什麼事?」收斂心神,賈孑人趕忙擺回平日的嚴肅模樣。

「『世積』的合購案還等您作決定,『聯合』的董事長在等您回復合作案,『元證』的專員現在則正在會議廳等您。」報告完行程,特助先生立于一旁等候老板的指示。

「好,我知道了,你先過去,我等會就到。」專業擺上臉,他試著把自己變回原來的嚴肅模樣,但有些失敗就是。

「是的!」頷首,特助先生領命離去。

真是糟糕!他竟然在上班時刻出了神,而且還不是為了公事,這對他而言可真是個意外!

但,腦子里偏就是竄進了她的身影,他根本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她!

從來沒有這樣子過,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只是知道自己很想念她,真的很想念她……

不對!不行!他不該再想了,至少不該是在這時胡思亂想。

收斂起心神,他整理了下桌面上的文件,而後起身離去。

還有許多事得做,暫時就不去想工作以外的事吧!

***

牆上的鐘一分一秒的走過,梵明月的心情跟著越來越沉重。

「唉……」已數不清是第幾回嘆息了,然而除了嘆氣之外,她實在也找不到任何方式來平撫心底的強烈不安。

誰啊?誰來救救她?不然,沒人救也成,她可不可以當自己不是梵明月?呃……好吧,算了,她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說夢。

無力的垂下肩頭,梵明月知道自己只能面對現實。抬頭,她望著眼前那棟高聳的企業大樓,最後終于不甘不願的邁開步伐往前走去……

一步步往前進,她的心就跟著一分分沉重。其實,她真的很想轉身逃跑,可是跑得了這回,下回呢?

算了,還是認命點吧!終于,她走進了賈氏大樓,然後哀怨的往服務台走去。

不料服務台還沒走到,卻有人先行出聲喚住了她。

「梵小姐?」一雙晶亮的黑皮鞋落入她眼底,她忍不住抬頭看。

「你是?」怪了!不認識的人啊!擋她路做什麼?她今天心情不好,沒空理會閑雜人等。

「敝姓郝,是賈先生的特助。」

「郝?特助?」哈,這姓取的真好!郝特助、好特助!嫁給他,生個女兒可以叫美麗,因為會變成好美麗!

嘖,沒事,心情差就得自個兒找笑話來笑笑。

「是的,賈先生讓我在此恭候您的大駕。」得體的應對,合宜的笑臉,特助先生非常有禮的面對梵明月。

「呃,禮數這麼周到?」哈、哈哈,頭皮一陣發麻,梵明月唯一能做就是努力擺笑臉給人看。

媽啊,那位先生到底是想怎樣啊?

要幫她,就自己打電話來;要借她錢,也是自己找上她;要她到公司找他,他還專門派個特助來接待她!?

「這邊請!賈先生正在等您。」禮貌性的笑著,特助先生只想完成老板交托的任務。

「哦……」噯,該來的躲不過,她還能怎樣?再不甘願,也只能跟上人家的腳步啦!

「不好意思,能不能請問一下?」等候電梯時,她問。

「請說。」特助先生依舊是一臉合宜的笑容。

「你的老板,那位賈先生是個很閑的人嗎?」

他最好是很忙、非常的忙,這樣她還可以用不想打擾他工作來作為落跑的理由。

電梯到了,特助先生很有風度的作出LadyFirst的手勢,待兩人都進了電梯,而電梯門也再度闔上時,他才響應她的問題︰

「賈先生是公司的執行副總裁,很多事都得經過他的決定才可實行,有時候還會忙到連休息時間都沒有。」

「哦!他有這麼忙啊?」

這麼忙還有空管到她?真服了他!她越來越搞不懂他那顆腦子里到底是裝了些什麼東西?

是怎樣?他八百年來都沒做過好事,所以想一次把善心都用在她身上不成?

那他怎麼眼楮就不會放亮點,她看起來真的像是需要人救助的可憐女嗎?

「是的!」

「那他肯定也忙到沒時間交女朋友!」話是順口而出的,她根本沒發覺自己說了些什麼。

「是的,賈先生的確是沒有女朋友。」身為賈孑人的專任特助,這點小事他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呃?」

她剛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要命!她竟然問出那種鬼問題!?想後悔,卻是為時已晚,說出口的話往往是難以收回的!

「他,呵呵,他有沒有女朋友跟我好像沒關系哦?」真是尷尬!她怎會去問人家那種事?

「呵呵。」回應的還是禮貌性的笑容,而後便陷人一片沉默。

電梯門在一個聲響提示後,終于停穩並且開啟。

「到了。」

出了電梯,盡職的特助先生領著貴客繞過一大片的工作區,直往副總裁的辦公室而去。

有沒有搞錯!?這麼大一層樓怎麼沒幾個人影?就那幾只小貓、小狽?真怪,這一層是做什麼的啊,莫非是所謂的菁英團隊還是秘密基地?

嗟!避他是什麼,好像都不關她的事,那她一個人想得那麼樂做什麼?嘖,自己的麻煩都解決不了,她還是多花點精神在等會將要面對的陣仗中吧!

收回心神、收回心神……梵明月努力的把自己的心神喚回。

「老板,梵小姐到了。」

哎喲,怎麼這麼快就走到底了?終于要面對他了……

梵明月無奈的跟著特助先生走進一間大大的辦公室。

抬眼,她見著的是一面講電話又一面翻文件的人,就見他朝她這頭送了個抱歉的笑容,並且用手指了指-旁的沙發,然後又埋首于工作中。

「那個企畫我還在評估……」賈孑人一邊用手指示特助做事,一邊不忘響應電話那頭的問題,「嗯,對,企畫案在我手上。」

「好,就這樣,我評估完後定會立即和你聯絡!嗯,我了解你的意思,會的,我會盡快作出決定。是,就這樣。」終于解決完事情的人,帶著十足的歉意走向她。

「不好意思,有點事耽擱了下。」落坐于梵明月對面的沙發椅上,他先行向郝特助頷首示意,「幫梵小姐送杯咖啡進來。」

「呃,不用麻煩了!」還喝咖啡咧,她才沒那個閑情逸致,她唯一想的只有--請讓她快快閃人!

「那好吧,你先出去,電話先幫我處理一下。」交代完了事情,他讓特助先行離場。

特助先生領命而去,將私人的空間留給老板及他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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