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他們三個美國「觀光客」去打探妓女戶,當然能順利達成任務。
接著便是到各個妓女戶去尋找目標卡車。
他們當然不會蠢得直接去拉著每個妓女問﹕抱歉,請問你知道人質被關在哪里嗎?
這不叫打草驚蛇,根本就是按門鈴敲大門扯著喉嚨通知對方﹕我來啦!即使順利找到地點,百分之兩百早已是人去樓空,溜得連只蠍子都找不到了。
因此他們只能一個個城鎮找去,安曼、屁波山、耶利哥、米底巳、卡西、卡特蘭拿然後就在阿斯拉克往北靠近敘利亞邊境的一個貝都因聚落里,發現那輛敞篷卡車和另一輛髒兮兮的吉普車正老神在在地停在一群懶懶散散的駱駝和幾只噴氣怒嘶、四蹄亂踏的駿馬之問閑聊。
一陣悄聲商量後,遂由藍尼、強生和崔特負責扮演愚蠢好奇的美國觀光客絆住貝都因人的注意力,而凡克和紫依就是從沒見過駱駝的呆瓜了。
一連數聲做作的驚嘆聲後,倏然接著一聲名副其實的驚叫,紫依膽戰心驚地趕忙遮住凡克拆卸卡車後視鏡的動作,再勉強扯出一臉難看的笑容將腥羶的駱駝拉到身前擋住。
「你到底想干什麼啊?」紫依緊緊張張地小聲問道。
「拆後視鏡。」凡克手上毫不稍停地回答。
「廢話!」紫依咬牙切齒地擠出一絲笑意,好奇湊上來的貝都因小男孩也回她一個可愛的笑容。「我是在問你拆後視鏡干什麼呀?」
「只要有一樣屬于卡車上的東西,我就可以看到它曾經走過的路程了。」
「該死!」紫依恨恨道,同時把身上的零食啊、巧克力啊什麼的統統掏出來奉獻給貝都因小男孩好打發他離開。
凡克加緊手上的動作。「快了,快了。」
「我的魂也差不多快嚇跑啦!」望著興高采烈離去的小男孩,紫依不由松了口氣喃喃道。「你就不能找一樣好拿一點的東西嗎?他們看起來實在不怎麼友善耶,你沒瞧見他們每個人都有槍嗎?會打死人的槍耶!要是人還沒救到,自已就先喃屁了,那還有什麼戲可唱」
即使膽子再怎麼大的女人,第一次看到槍就算不害怕,也是會緊張兮兮的,尤其當槍是在別人手中,而且很有可能把槍口對準她時。
「好了!」
凡克把後視鏡一把塞入大衣里,隨即抓著紫依匆匆去跟藍尼三人和計程車司機會合。
「太陽快下山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他說著猛向藍尼使眼色。
沒有再多羅嗦,幾個人像逃難似的跳上計程車溜之大吉。
回阿斯拉克的車程上,紫依不斷緊張地住後瞧,深恐轉個眼就看見貝都因人騎著駱駝、高舞著長槍呼嘯追來。沙漠民族的狂野慓悍可是出了名的,否則中東哪來那麼多戰好打?瞧他們的樣子就不像一言不台大打出手就可以了結的,搞不好來個黃昏決斗什麼的那就酷斃嘍!
靶覺到紫依的緊張,凡克不由一臉歉然地緊緊摟著她,口里喃喃唸著﹕「對不起,對不起!不要害怕,不會有事的,我」安慰的話還沒說完,他便被扔了一頭狗屎。
「狗屎!」紫依罵道。「誰害怕了?你嗎?告訴你,我這不是害怕,是謹慎,是小心。謹慎小心是女人的天性,懂嗎?我才不像你們這些男人喳喳呼呼的,前不顧頭後不看腳,凡事都先干了再說!順利了自己稱贊自己厲害勇敢,要是事情凸捶了喊一聲十八年後又是好漢一條就玩完了。」她誇張地仰天哈一聲。「簡直是愚蠢到姥姥家了!」
藍尼三人並不明白紫依到底在發什麼神經,但是他們三人都是有婦之夫,深深了解女人是不可理喻的動物。尤其是當她們在發飆時,最好讓她們爽爽快快的發洩一頓,否則郁積到最後,不定時炸彈一爆,沒有天崩地裂才叫有鬼!
所以他們閉目假寐,等待颱風過境離去。而凡克只能唯唯諾諾地接受教訓。紫依一路上不斷數落著男人的可笑無知、單純愚蠢、野蠻霸道、自以為是一個鐘頭後,她終于睡著了。
凡克溫柔地將她細細包裹在自己的大衣里,緊緊護在自己懷里後也睡著了。除了開車的計程車司機和始終保持清醒的崔特謹慎地注意著周遭一切外,剩下的兩個多鐘頭都是一路鼾聲到阿斯拉克。
約旦是個頗為貧窮的國家,平均國民所得只有200美元,所以有體面的大飯店都設于首都安曼、唯一的港口亞夸巴和皮特拉,其他周邊小城鎮或旅游風景地則頂多只有簡陋得令人訝異的賓館,而既不是觀光重點又地處偏僻的小鎮市,譬如阿斯拉克就根本沒有供旅客住宿之處。
所以如果有哪個沒頭蒼蠅不小心撞進來,也只能租借民宿了。
紫依一夥人租住的是計程車司機老家,為了賺取豐厚的住宿,他們全家寧願住一晚貝都因帳篷。其實如果不是計程車司機也想趁機回來看看,根本就沒有計程車肯送他們到這麼偏僻的地點來。
三更半夜,所有人馬全聚集在凡克的房里,八只眼楮也全盯在凡克身上,紫依更是跪坐在他身邊迫不及待地催促著。
「怎麼樣?看到了沒有?看到了沒有?」
緊抓著後視鏡的凡克又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打開雙眼,依然是灰黯如烏雲、視若無睹地直視著前方。
「看到了,車子在移動,不知道住那兒去啊,他們上市集」再過一會兒,他又喃喃道﹕「這一次好像也不是呃,前面有警察,騎駱駝的沙漠警察,他們停下來了聊天,他們在和警察聊天」
紫依唉了一聲。「拜托,你看那些有的沒有的干什麼啊?不是就不要再看下去了嘛。看別的,看別的!」
「可是,紫依,」凡克有點委屈地囁嚅道。「這不是看電視啊,我不可能喀一聲就換別台嘛,總要讓我慢慢移開啊!」
紫依不耐煩地翻個眼,但是她沒再說話了。
而藍尼他們則互相交換著有趣的眼神,這一對實在很有趣,他們想。同時他們也感覺到這個透視者似乎比他們早先那位厲害多了,當然,也溫馴隨和多了,而且一點兒也不貪逸好享受,看起來就是憨厚實在的老實人一個,既單純又善良,跟那個混蛋比起來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有他的幫忙,援救人質的行動應該會加速很多。但是,如果不能透露他的存在,他們又該如何向上級解釋為什麼不再陪著那個混蛋到處趴趴走呢?
就在他們絞盡腦汁苦思之際,突聞凡克一聲喜呼。
「有了!有女人了!」
所有的眼楮立刻從各處飛回他臉上,而紫依則習慣性地盯著他的雙眸,好似要從里頭看出什麼影跡似的。
「妓女嗎?」
凡克雙眸睜得更大。「對,好像就是上次那些,我我要盡力記住他們的路程,你們不要吵我。」
大家聞言,都不敢出聲,只是瞪著他,偶爾起來踱兩步,然後又回去盯著他。
這樣過了一個多鐘頭之後,凡克突然用力眨了眨眼,紫依立刻想起當日的情形。果然,銀色光芒又回來了,而且滿眼的興奮。
「QasrAmra!他們就狂QasrAmra再過去十五公里處,從QasrAmra去頂多二十到三十分鐘就到了!」*****有了明確的地點,接下來就不是他們的工作了。
藍尼迅速將消息傳遞給局里,要求局里立刻派遣援救人員來解救人質,免得對方又搬離原處了。當然對方常常更換地點這個消息也是紫依告訴他的,在這之前,他們根本不知道原來對方有變換地點的措施。
他們回到安曼等候,凡克每十二個鐘頭就透視一次,預防對方有遷移的打算。在等待期間,崔特建議大夥兒在安曼逛逛散散心,免得凡克急瘋了,或是紫依又要發飆了。
安曼是個山城,可說是「路無三里平」,就算是市區的道路也都是上下蜿蜓的。街上的建築物都不高,大多是五層樓以下。車子開出市區時,山坡上一層一層的淡鵝黃色的建築物毗鄰而建,在刺眼的艷陽照射下,在視覺上變成一片片的彩繪,像極了印象派的畫作。
而路上過往行人,大部分男人頭上包著紅色格子的阿拉伯頭巾,女人則幾乎清一色的回教式打扮,頭戴絲巾、身穿及地長裙。約旦人的長相輪廓分明,所以一眼望過去幾乎都是俊男美女滿街走,他們看來和所有和平國家的人們一樣安居樂業地生活著,一點也嗅不到戰爭的氣氛。
迷失古城皮特拉,也就是藍尼三人被逼著發下毒誓的摩西與世長辭之處。上回來只是教藍尼他們發誓,匆匆來、匆匆去,根本什麼也沒看清楚,這回可就要來個不虛此行了。
兩天後,他們回到安曼旅館。在藍尼的房間里,一個瘦長中年男子已是等候多時了。一陣耳語後,中年男子離去,藍尼轉身笑瞇瞇地宣布﹕
「人質安全救出,已在護送回美國的途中了。」
「耶?怎麼這樣?」凡克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紫依就先嚷嚷出來了。
「那是凡克媽媽的兒子,也算是凡克的哥哥耶,怎麼可以連讓他們見一面都沒有就把人帶走了?」紫依大聲抗議。「而且,既然是凡克的哥哥,自然要由我們帶回去照顧,你們怎麼可以搶人咧?」
藍尼仍是笑容滿面。「小姐,請先坐下我再慢慢解釋好嗎?」
「免!」紫依斷然拒絕。「你今天沒有給我一個好解釋,再怎麼傻笑也沒用。」
她雙手抱胸,一副對方要是無法解釋得令她滿意,她就死不罷休的態勢。
藍尼聳聳肩。「好吧,既然你急著听解釋,我就先告訴你吧。」他踱開兩步倚在陽台邊。
「首先,這次行動是祕密的,所以行動之間必須極其謹慎迅速,要在約旦官方得到消息之前盡速將所有的人送出約旦。」他揮揮手示意崔特和強生坐下。「第二,既然你不讓其他人知道凡克的存在,我又如何向上司請求讓你們和他見面,甚至帶走他?」
紫依雙肩倏然垮了一半。
「第三,就算我們願意讓你帶人走,請問你如何帶他離開約旦?別忘了,他是被劫持來的,根本沒有身分證明,而且他的唯一親人,也就是他的母親並無法替他作身分證明,他等于是非法偷渡者,你又如何幫得了他?」藍尼以詢問的眼光看著紫依張了張嘴,旋又無語闔上。「最後,就算我們為了回報你們,願意幫你們把他帶出約旦好了。請問你又如何保護他不再被劫持?」
紫依個性急躁,但絕不蠻干,她自然了解藍尼說的是事實。所以她不但雙肩垮了,連臉蛋也垮了,她沮喪地望著凡克。
「可是至少該讓他們見個面啊!」
「不要緊,紫依,人安全救出來就好了。」凡克反而平靜地安慰道。「也許等我們救出媽媽後,大家一起歡聚團圓豈不更好?」
「但」
「紫依,讓他跟DIA的人走比較安全,只要他沒事,我能不能和他見面都無所謂了。」
紫依凝視他半晌,終于不甘願地咕噥著﹕「狗屎,真不甘心!」聲剛落,旋即瞇起雙眼,而後又斜睨藍尼一眼,最後再秀出幾聲不懷好意的冷笑,同時挽起凡克的手轉身就走。
「好吧,既然見不到人了,那我們該回台灣了吧?離開這麼久了,大姐肯定一見面就要削人了。搞不好真的要扣我們薪水,那我們這個月就沒幾塊錢可領啦!」
看得出紫依有意要耍他們玩玩以為報復,但是,她說得也很有道理,薪水領不領得到是另一回事,莫名其妙連個交代都沒有,只留張紙條就私自翹了半個月的班就真的是很對不起老板了。凡克想道,既然媽媽的兒子已經安全了,他得趕快回去才行,至少要讓紫依先向她大姐交代清楚之後再告假出來吧!
所以,凡克也沒有異議地讓她拖了就走。
看著他們轉身就要離開,而且嘴里還嘮叨著要回台灣了,藍尼在一愣之後立刻沖到門前擋著。
「你們要回台灣了嗎?怎麼可以,你們不是還要幫我們找其他人嗎?」
「耶?有嗎?」紫依詫異地張大了眼。「我們有這麼說過嗎?」
「你」藍尼忿忿地跺了跺腳。「你明明答應過我們要合作救人的!」
「是啊,」紫依適時擺出天真的無辜表情。「你們已經把人救出來了不是?人也被你們搶,不,送走了不是?」
突然領悟到紫依的用意了,藍尼不由氣急敗壞地叫道﹕「我已經跟你解釋過原因了啊,由我們的人直接帶走是最妥善的安排嘛!」
又很恰到好處地送出了解的神情。「我了解,我了解,你們的安排當然是最萬無一失的。」紫依甚至還加上贊佩的眼光。
「那你」
「我們當然是要回家啦!」紫依理所當然地接道。「合作圓滿成功,不回家干嘛?留著讓你養我們啊?」
「可是我們」
「我們已經翹了半個月的班啦,」紫依仍然不讓他有機會講話。「再不回去就沒頭路了,到時候真的要讓你養我們嘍!」
藍尼咬牙瞪了半天眼,紫依卻始終是一副吊兒唧噹的態度。僵持片刻後,藍尼倏地轉向凡克,誰知道他一個字都還來不及吐出來,凡克便慌忙擺著手拒絕。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她我都听她的,听她的。」
看著紫依刺眼的得意笑容,藍尼不由傻了。
愣了好半天,藍尼終于轉眼向崔特發出求救的信號。崔特冷眼旁觀多時,早已猜出紫依的目的,所以他上前來也不多作贅言,直接就切入重點。
「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好,夠阿莎力!」紫依月兌口贊道。「那我也不再拐彎抹角了。」說著她又拖凡克到房里唯一的沙發上併肩坐下。
「第一,我們不想再讓其他人知道凡克的能力,所以就是你們來跟我們合作找人,其它一律沒得商量。」
崔特毫不猶豫地點了頭。「這個應該沒問題。」毋需她提出要求,他們都有這個意願。他有預感,這次的任務將是他們有生以來最刺激、有趣的行動。
「第二,合作期間,一切開銷由你們負責。」
崔特再點頭。「這個當然。」總不能敦他們幫了忙還得倒帖吧!
鱉譎笑容突現。「第三,在合作期間,我們必須向公司請假,也就是說我們沒薪水可領。所以,就麻煩你們來帖補一下嘍。」紫依轉著眼珠子思索著。「我看看,他一個月是六萬,而我一個月是七萬,」她嘿嘿兩聲。「不多,一共是十三萬台幣,不多,真的不多。」
不多?!十三萬台幣折合美金四千多塊,這叫不多?
媽的!食宿旅費可以報公帳,這種無名支出又能報什麼帳?難不成要自己掏腰包?
崔特和藍尼互瞪著,一分鐘後,兩人突然同時叫出來﹕
「線人費!」
好不容易等到結論的紫依不禁笑開了嘴。「好極了!凡克,」她朝凡克拋去喜孜孜的一眼。「我們的薪水有著落了。嘿嘿,雙薪欸!」
凡克回以不安的笑容。
「還有嗎?」崔特問。
「嗯」紫依蹙眉想了半天。「應該沒了。」
「有!」凡克突然大聲叫道。「我有!」
紫依詫異地看著他。「你有?你有什麼?」
凡克盯著崔特。「你們要去泰基爾時,我也要一起去。」
「為什麼?!」
紫依和藍尼、崔特不約而同地叫道,同時也一道瞪著凡克,紫依還附加一句。
「那很危險耶!」
「我不怕,紫依,」凡克祈求地看著紫依。「我告訴過我媽媽我會親自去救她出來的。紫依,讓我親自去接她好嗎?」
紫依噘嘴瞪眼半天,終于在暗自咕噥幾句後,毅然向崔特說出最後一個條件。
「第四,你們去泰基爾救人時,我們也要參一腳。」
*****
和藍尼約好了等他們準備好一切後,直接拿著東西,人質的物品,作為透視的媒介物,然後來找凡克就可以了。在翌日傍晚,他們回到了桃園中正機場,兩人背著旅行袋跳上排班計程車就直駛回天母。
罷剛好趕上吃晚飯。
旅行袋扔在餐廳口,紫依什麼招呼也沒有就喳呼著跳上餐椅。
「哇!卯死啊,卯死啊!還是中國菜香,餓了半個月,終于可以吃一點真正的食物了。」
綠依冷冷瞪著她大手夾菜大口吃。「您哪位?」
「陌生人。」紫依含糊地回道。
綠依不屑地哼一聲。「我不認得你,請你不要擅闖民宅。」
「我也不認得你,可是我好餓,就當施捨乞丐喂我一頓吧!」夾菜的動作一點停頓的跡象都沒有。
竊笑不已的藍依忙招呼呆站一旁進退兩難的凡克過來吃飯,而綠依連瞥他一眼都沒有,兀自死盯著紫依。
「我沒那閑錢去施捨乞丐,您請滾吧!」
「好,好,等我吃飽了立刻滾。」
「狗屎!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郁卒的老處女。」
好了,第N次口水大戰又爆發了。
藍依總算救到兩盤尚未淋上「瓊漿玉露」的菜肴,逕自躲在一邊和凡克邊吃邊評論戰況。尤其令人贊佩的是,那兩位砲聲隆隆的大將軍居然是邊吃邊戰,不但比大聲、比難听,還比誰噴進對方碗里的口水湯汁或飯粒菜肴比較多。
藍依和凡克相覷一眼。真是自嘆弗如,甘拜下風啊!
*****又是嶄新的一天。
大戰過後的和平最是甜美難得,紫依精神振奮地跳進凡克房里,伸手一掀,拉開嗓門大聲一吼,便笑呵呵地佇立一旁欣賞凡克又摔又跌的美姿。
真是太美好了!
在約旦時就享受不到這種調劑身心的標準娛樂,因為凡克老是比她早醒來,每次她溜進他房里時,他早已老僧入定多時了。
悠然地躺上凌亂的床鋪。「大姐讓我們休息一天再上班,你不會真的想把它睡掉吧?」紫依闔眼說道。
從浴室里傳來凡克的回話和徐徐水流的溫潤和聲。
「不是啦,只是沒鬧鐘我就醒不來,所以」
紫依突然坐起來,雙手撐在背後。「凡克,你昨天晚上看過你媽媽了嗎?」
「看過了。」凡克應道邊從浴室走出到衣櫥前。「她很好,上校似乎都沒有懷疑她,但是」他抓著一件毛衣回過身來。「她好像很寂寞。」他的臉上眼底畫滿了難過。
紫依跳下床來到他身前接過毛衣。「現在是很寂寞,」她幫他套上毛衣。「可是以後就不會啦!」扯直毛衣,再將里頭的套頭T恤高領拉好。「不久的將來,就有你和你哥哥啊,你哥哥到底叫什麼名字啊?」她問著,同時退後一步上下打量。
「比利,他叫比利。」在紫依灼然目光的盯視下,凡克不覺靦腆地略略低下了頭。
紫依很像他媽媽,雖然他已經將近三十了,卻還老是當他小孩子般照顧呵護,噓寒問暖、訓言教導,連穿件衣服都不放心讓他自已穿,總要親自檢查過才滿意。
然而感動是很感動,窩心是很窩心,卻讓人不禁有些尷尬。
「喔,比利。」紫依隨口重復了一次,同時滿意地點個頭。「OK,可以了,我們去打保齡球吧!」說著她便住門口走去。「記得加件外套,雖然有太陽,但是到了晚上也是滿冷的。」
「喔,知道了。」
紫依一消失在門口,凡克便習慣性地整理床鋪、疊被子等等。雖然楚家有佣人,但媽媽教導他能自己做的事就絕不勞煩他人之手,他一向都很听媽媽的話的。
巡視房里四處,確定都整潔了,凡克才打開門出去,然而輕輕闔上門後不到五秒,門又打開,他急急忙忙跑到衣櫥前抓出一件外套,邊穿邊跑出去,還未套上袖子的手砰地一聲拉上門。接著是乒乓作響的下樓聲。
雖然媽媽說在家里走路不要慌慌張張的大聲跑,但是紫依發飆的聲音可比他跑步的聲音要恐怖多了咧!
******那傢伙到底在干什麼?不會又在整理房間了吧?真受不了。
已經把報紙整篇娛樂版都瞄過一次的紫依不耐煩地抓來社會版隨意瀏覽,清脆的門鈐突然啾啾叫了兩聲,她一抬頭便看見張嫂從廚房跑出來直接打開大門沖進庭院。
不管是誰,最好不要是找她的。
無心再回到報紙上欣賞黑墨,紫依性急地跳起來大步來到樓梯口,正好在敞開的大門不遠處。
「好了沒有啊,凡克?快點啦!我不等你了喔!」想了想,她忙又多加一句﹕
「記得外套啊!」
丙然,遙遙傳來一聲「啊」的回應,然後就是砰砰砰的跑步聲。
紫依受不了地翻個白眼,然後轉過身來,卻赫然見到兩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討厭鬼出現在門口。
一個斯文瘦長,標準的憂郁情人型,另一個恰恰相反,高大魁悟,標準的賣豬肉型。光看兩人從頭到腳一身光鮮的名牌,名家修剪的發式、名牌服飾、名睥手錶和名牌皮鞋,就知道這兩人從幼稚園開始到大學畢業都沒學到「貧窮」這兩個字該怎麼唸。
不同典型,但有同樣出色外貌的兩個年輕男人,以同樣誇張的愛慕表情、同樣的速度、同樣的姿勢沖到一臉厭惡的紫依面前。
一個喊著﹕「紫依,我好想你喔!」
紫依噫了一聲。
另一個就叫道﹕「紫依,我好愛你喔!」
紫依險些抓只兔子送給他!
然後,一個在她唇上偷了個香,另一個在她頰上嚷了好大一聲。才沖下樓梯一半的凡克驟然瞧見這令人傷心欲絕的一幕,雙腳不由自主地踩下了煞車,同時猛然倒抽一口氣,頓時滿臉的傷心難過,就差沒淚流滿襟、哭天喊地了。
紫依沒空注意到失魂落魄的凡克,她早已氣得七竅生煙、鼻孔冒火了。
一聲不吭,她揚起右手猛力一掌甩出,那個膽敢在她臉頰上留下口水的斯文男人霎時應掌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然後暈頭轉向地搖搖晃晃著,滿頭星星搞不清楚哪顆才是北斗星。接著,她猛力抬起左膝,下一秒,只聞偷香的高大男人慘呼一聲便抱著鼠蹊部直跳腳。
紫依這才滿意地拍拍手。
「這只是給你們一點小小的教訓,」她雙手插腰,下巴高高昂起,一聲輕蔑不屑的冷哼從鼻孔噴出。「警告你們,下次再敢這樣,我就先閹了你們再理論!」傷心欲絕的臉孔已經即時換上另一副目瞪口呆,凡克嘴巴張得大大的,心里怕怕地暗忖著﹕天哪,那好痛的不是嗎?
紫依終于發現到他的存在了。「啊!凡克,你好啦?」忿怒的神情一眨眼就轉成笑瞇瞇的。「那我們可以出門了,」她招著手。「來啊,我們走了啦!」
雙眼仍然瞪著跳腳不已的男人,凡克遲疑地一步步慢吞吞地跨下去。
紫依噗哧一笑,隨即踏上兩步樓梯將他拉下來,然後親熱地挽著他的手臂。
「那個混蛋,」她指著還找不到北斗星的男人。「他叫舒麒。另一個,」她轉手指著彎腰猛吸氣的男人。「他叫麥大衛。他們都是大我兩屆的學長,也都從我進大學開始就死追著我不放。我以為他們出國留學以後就會放棄了,誰知道每次放假回來,他們還是這副德行。」
看著斯文男人左頰上可笑的掌印,再瞧瞧高大男人臉上痛苦的線條,她不禁有趣的笑了起來。
「我還滿喜歡他們的,只要他們不搞鬼。但我頂多當他們是朋友、是好哥兒們,一起開心地玩玩笑笑可以,但想進一步就少痴心妄想了。」
凡克俯視著她,她對他展開一抹甜蜜的笑容。
「你也知道我有很多男性的朋友,但只有你,是我唯一的男朋友,那種以結婚為前提而交往的男朋友,懂嗎?」
凡克赧然卻喜悅地笑了。
「你放心,他們是罪有應得,活該得到這種教訓。」她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臂。
「對你嘛」她眨眨眼。「你那麼呆、那麼可愛,我怎麼捨得咧!」
舒麒終于找到北斗星了,他撫著臉懷疑地看看紫依抱著凡克的手,再將視線往上拉盯住凡克。
「紫依,他是誰?」
「我的男朋友嘍!」
舒麒倒抽一口氣,而麥大偉立時跛著腳沖過來大吼﹕「什麼?你的男朋友?你怎麼可以另外有男朋友?我才是你的男朋友,你不能背叛我」
「你秀逗啦?!」紫依馬上吼回去。「我什麼時候答應過讓你升級為我的男朋友了?還背叛咧!你回家蒙頭作夢去吧你!」
「你不公平,紫依,」舒麒也加進來大聲抗議。「我們追了你四年多了,要選男朋友也得選我們兩個其中之一,怎麼可以說看上別人就看上別人了?」
「是喔,一定得選你們其中之一?」紫依不屑地嗤哼一聲。「請問是哪一條現行法律規定的?還是天條規範?或者是摩西十戒之附加戒?」
舒麒啊了兩聲,無話可應。
紫依再哼一聲。「公平?感情的事哪能用公平來決定?我就是喜歡他,就是愛他,將來還要嫁給他,要替他生寶寶,老了以後要拄同一支枴杖,欣賞同一幕夕陽美景,你又能怎麼樣?」
紫依說得大方、吼得大聲,凡克卻听得熱氣直冒、臉蛋超紅,他尷尬地扯了扯紫依。「紫依,呃,能不能,呃,能不能小聲」
紫依像是沒听見似的,仍兀自大聲叫著﹕「真要講公平也輪不到你。胖子從小學就開始追我,高中時就跟我求婚了,他的歷史最悠久,是不是我就應該嫁給他?」
舒麒啞口無言,麥大衛則掙扎了半天之後,很委屈地開了口﹕「可是,紫依,我真的很喜歡你,我一直認為我未來的老婆就是你,甚至我都跟爸媽說好了,直到你點頭以前我都不結婚的。」
舒麒也垮著臉、垮著聲音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喜歡你,為什麼你就不能試著接受我呢?為了你,我都改念企管系了,你還要我怎麼樣?告訴我,我一定會盡力去做到的!」
紫依個性強悍,卻是標準的吃軟不吃硬。他們兩人一低下聲音,她就不由自主地軟下態度了。
「我知道你們對我的感情,可是我真的不愛你們啊!」舒麒想開口,紫依立刻搶著說﹕「不要說什麼日久生情,在我身邊的男孩子那麼多,也流連了那麼久,但是我就是生不出什麼情來呀!」
她轉眼仰視著凡克。
「只有他,他是唯一一個能打動我的心的人,或許他沒有什麼顯赫富有的家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吸引力,甚至還有點蠢。」她輕嘆。「但我就是喜歡他那副傻呼呼的樣子,愛他的單純憨厚,也愛他的善良老實。」
她看回滿臉失望傷心的那兩個男人。
「感情的事真的無法解釋,你們應該比我了解才對,我們無法選擇愛,是愛來選擇我們的。」她露出誠摯的笑容。「放開胸懷,睜大眼楮,你們肯定會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
兩根木頭猶如門神般佇立著,臉上是無法接受事實的呆愣神情。
紫依無奈地聳聳肩。「好吧,你們慢慢想一想,我們要去打保齡球了。」說著便和凡克走出門,可才剛邁下通往大門的石扳路,她便又啊地一聲回頭叫道﹕「你們是回來過年的吧?過年時記得來我家拜年順便聊聊,否則一過完年我可能就不在台灣了喔!」
說完揮揮手,紫依逕自拉著凡克出了大門走向停車處。
「紫依。」在紫依拿鑰匙開車門時,另一邊車門旁的凡克囁嚅地輕喚了聲。
「嗯?干嘛?」
凡克張了好幾次嘴卻都沒吐出半個字來,紫依已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他忙跟著鑽進車里。
「干嘛?」發動引擎時,紫依又問了一次。
又囁嚅了老半天,凡克終于吐出幾不可聞的四個字﹕「我也愛你。」
紫依轉過頭來有趣地打量他羞澀的樣子。「真的?」
「真的。」
「很好。」紫依說著轉正頭看看路況,隨即將車子駛出去。「以後每天都要跟我至少說一次,知道嗎?」
痹寶寶听話地點點頭。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