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東方文宇松口放人,朱景昱能自在一日,孟若荷本想要去廚房露一手,卻沒料到接到門房小扮的傳話,說馬車已經備好,他們隨時可以出府。
孟若荷心想男神果然是個聰明上道的,應該是把她的話給听進去了,知道要對朱景昱好一些。她也不客氣的接受了他的安排,帶著朱景昱出莊子走走。
放眼望去,好幾座山都是錦繡山莊所有,莊子外農戶、獵戶不少,但要找酒樓茶肆就得進京城里去。
孟若荷對熱鬧的京城是很感興趣,但現在身邊帶著矜貴的小主子,她可不想冒險讓人有什麼磕踫,索性把朱景昱帶回到自家的小竹屋。這個時節,竹屋前的池塘荷花開得正好,微風吹來,清爽涼快,別有一番風情。
朱景昱下了馬車,挑剔的看著四周,「你就住在這里?」
「是的,少爺,這小竹屋可是少爺的外祖父生前給我爹的恩澤。」
朱景昱又打量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他很清楚自己的外祖父是個寬容大度之人,連帶著自己的娘親也是個大善人,對于厲家盡心之人,外祖父和娘親向來大方,孟若荷的爹一定是有幾分能耐,不然也不會讓外祖父看中,還給了一處屋子。
「你爹是孟秀才,在莊子里教了下人們的孩子幾年書,我外祖父很欣賞,所以撥了這間屋子給他。」
「是的。」看來朱景昱年紀雖小,但也知悉不少事,朱家和厲家顯然早早就培養他當家做主的能力。
「少爺先坐會兒。」今日的陽光正好,她也沒讓人進到屋子里,反而在屋外的大樹下鋪了層布巾,讓朱景昱坐在上頭。
進屋子去,很快的整治出吃食,只要小主子的眼楮瞄哪里,她就送上什麼,吃得朱景昱一臉的滿足。
「我回去跟我娘說說,讓你來伺候我。」
孟若荷心中一喜,但隨即搖了下頭,「少爺,我是很想去伺候你,可是不行。」
朱景昱挑了下眉,「為何?」
「也不怕少爺笑話,這一切都要怪我自己以前傻,識人不清,被人騙了,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敗光,現下連你眼前這間屋子都賣了,少爺也知悉這屋子是厲家老爺送給我爹的,一想到如今的處境,我幾乎難以成眠,雖說去伺候少爺一輩子不愁吃穿,但我需要一筆銀子,不然一輩子都難買回這間厲老爺送給我爹的屋子。」
「原來你缺銀子?」
她點頭。
「我給你。」朱景昱霸氣的說道。
孟若荷心中一喜,卻沒打算接受,朱景昱到底不過是個孩子,若真讓他回去拿銀子給她,不單讓繼母在錦繡山莊難做人,自己也會在厲家大小姐心目中留下一個拐騙少主、貪得無厭的印象。
正所謂放長線釣大魚,她想要靠上朱家和厲家這條線之後,再憑著自己的能耐過上好日子,眼下絕不會因為小小誘惑斷了自己的將來。
「少爺心慈仁善,但我不能佔少爺便宜,若少爺真想幫忙,不如幫我做一件事。」
朱景昱側著頭,一臉好奇,「什麼?」
「大當家帶著船隊南下,算算還有些日子才會回來,少爺陪著夫人這陣子住在莊子里,就是不知二當家、二夫人是否也會來?」
「我仲叔和二嬸母?」朱景昱思索了下,「仲叔是肯定會來,畢竟這陣子莊子里養的蠶死了不少,來年的絲料收成肯定不好,我娘親忙了幾日,都還找不出原因,我仲叔對布料在行,但對養蠶取絲卻是一知半解,他听到消息,理應會走一趟。至于我二嬸母,自我有印象以來,她從未踏出朱府大門,加上現在有了身孕,應該不會上莊子來的。」
孟若荷打听過了,這位二當家打理著錦繡布莊,對妻子頗為寵愛,傳聞中,他的夫人長得五大三粗,跟個漢子似的,容貌其丑無比,只因為身分特殊,才讓二當家勉為其難的娶了她,但因有自知之明,所以愧于見人。不過既是傳聞,孟若荷也是听了就算,她向來也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她相信以二當家的身分與地位,能得到他的獨寵,這位二夫人肯定不簡單。
「二夫人沒來無妨。」她拿出衣袖暗袋里的小布袋,「只要二當家來了就成了,少爺替我把這個拿給二當家可好?」
朱景昱伸出手,接了過來,打開了布袋,里頭是些繡樣,有富貴的牡丹,還有清雅的荷花、空谷的蘭花、傲然的梅花。雖說他年紀不大,但因出自商家,他爹掌管南北船運,二叔父一手握著錦繡布莊,還與織造局的關系良好,每年與錦繡山莊合作,養絲織布,布匹都上貢進到宮里,他自然知道手中這些繡樣比起以往所見的更加別致。
「這些繡樣你從哪里拿來的?」
「是我畫的。」孟若荷眨巴著眼楮,「少爺看著還行嗎?」
「看不出來你是真人不露相,挺有本事的。」朱景昱真心夸贊,「我爹南下前,還跟我仲叔提及明年的百花節,百花節前後,不論京城內外,未出嫁的姑娘都會穿著新衣裳春游賞花,東方提議讓我仲叔在衣飾上花些心思,找繡娘繡些別致的繡花,肯定名動京城,你這繡樣實在來得巧了,他前幾日才提,你隨後便送上來,我仲叔看了肯定歡喜。」
提到東方,孟若荷的心沒來由的猛然一跳,上輩子這人是她的伯樂,也是因為他的一句話,她的作品受到了青睞,如今又是他……看來不論時空如何轉變,她的男神還是她的福星呢。
「包在我身上。」朱景昱很有義氣的拍著自己的小胸脯,「我一定把繡樣交給仲叔,若讓仲叔看中,確實比跟在我身邊當個丫鬟強上太多。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跟我仲叔談買賣時一定要記得四字——心狠手辣!因為他做起生意來是六親不認,只認銀兩。他狠,你得比他更狠,不然會吃虧。」
看著朱景昱稚氣的圓臉上寫著認真,孟若荷忍不住笑了出來,「少爺,你們可是一家人,你幫我是胳膊往外彎吶。」
「幫你又如何?」朱景昱「哼」了一聲,「反正也從沒見個人出聲幫我在東方面前說句話,但你不同,所以我一定幫你。」
「少爺真好。」孟若荷忍不住揉了下他的頭,看著小家伙的臉微紅,覺得他更可愛了,「謝謝少爺。」
「別謝了,就是小事。」朱景昱很慎重的將東西放進自己的衣襟里。
「听少爺的口氣,東方先生似乎跟朱家兩位當家的關系很好?」
「他們的關系確實不錯。」朱景昱塞了個甜糕進嘴里,點了點頭,「娘親說過,東方哥哥在青山書院求學,自小苞我爹和仲叔一起長大。」
「東方哥哥?!」
朱景昱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就怪自己一時嘴快。
「東方既然與兩位當家一同長大,如今被延請來教導少爺,怎麼也該尊稱夫子或是叔父才對,少爺怎麼稱他為哥哥?」
朱景昱撇開心虛的眼神,「我也不知道,爹這麼交代,我就這麼做了,總之他們相交十數年,情誼頗深,我爹和仲叔都很敬重他。」
孟若荷聞言也沒去追究朱景昱的古怪,只想著男神果然非池中物,縱使是個教書先生又如何,混得比她強太多了,瞧瞧人家不單可以教導朱家少爺,還跟兩位當家的稱兄道弟。
「荷丫。」
「阿牛叔。」一看到穆翰,孟若荷露出一抹笑站起身。
看到她的笑容,穆翰有些靦腆,要知道以前孟若荷可沒給過他好臉色,她瞧不起他是個粗魯的農戶。
「我剛去打獵,現在才回來。」
孟若荷看著穆翰背後的簍子沉甸甸的,不由得笑眯了眼,「阿牛叔果然好本事,看樣子今日收獲頗豐。」
「還行。」穆翰將簍子給放下,從里頭抓出了只還活著的野雞。「給你。」
孟若荷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活生生的雞,不禁微驚了下。
穆翰見她受驚,連忙收回手,將雞拿開,一臉懊惱,「瞧我這粗人,嚇著你了嗎?」
「沒有。」孟若荷連忙搖了下頭,「多謝阿牛叔好意,只是這山雞是阿牛叔辛苦打來的,不好意思。」
「說什麼不好意思。」知道孟若荷不是嫌棄,穆翰松了口氣,「我今天上山便是為了抓些野味給你補補身子,前些日子你身子才大虧,一定得好好養養,以免落了病謗。」
「多謝阿牛叔。」孟若荷真心的感激。
這些日子,阿牛叔對她們一家頗為照顧,就連之前原主吵著要賣房子,還是阿牛叔四處去張羅,籌了一百兩銀子,買下了這屋子,讓孫氏還能住在里頭,她們母女現在也才有個安身立命之處。
她也看出阿牛叔對自己繼母的多方維護,說兩人之間沒有情愫,她壓根不信。這個時代雖然保守,但是再嫁、再娶也不是什麼背德之事。而阿牛叔買下她們的屋子,給她們協助,這份情她會記下來,且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房子買回來,她一點都不想要將來繼母有緣跟阿牛叔走在一起,卻因為承過這份情而矮了人家一截。
「有雞啊!正好,我肚子餓了。」一旁的朱景昱不客氣的開口,幾塊糕點根本滿足不了他,他直指著雞道︰「我要吃雞。」
穆翰看到朱景昱先是困惑,隨即聯想起來人身分,立刻恭敬的上前喚了聲,「少爺。」
朱景昱微點了下頭,當是回應,不客氣的又指了指,「我要吃。」
穆翰為難了,目光看向孟若荷,畢竟他話已說出,這山雞是拿來要送給她補身子的。
「沒關系。」孟若荷眯著眼楮微笑道︰「阿牛叔忙到現在才回來,肯定也還餓著肚子。不如我把雞殺了,弄道叫化雞給你和少爺嘗嘗。」
「叫化雞?!」朱景昱雙眼閃閃發亮。
「是啊!」孟若荷伸手要抓雞,但是穆翰閃開了。「阿牛叔?」
「這活兒髒,我來殺就好。」
看著阿牛叔護著自己的樣子,孟若荷忍不住嘆道︰「阿牛叔真是個好人。」
「別這麼說,以前孟秀才在的時候,幫過我家不少,孟秀才才是真正的好人。」
孟若荷聞言也就沒再堅持,將殺雞一事交給穆翰,自己去準備了調料,沒一會兒功夫,穆翰已經俐落的殺雞拔毛,去了內髒洗淨。
孟若荷讓穆翰拿著刀背將雞骨給敲碎,但維持表面完整,然後摘了幾片蓮葉,在雞身抹上醬油、酒、鹽,再包上荷葉,雖說沒太多香料,但食材新鮮,相信滋味也不會太差。
朱景昱跟著孟若荷一起和好泥巴,涂在包著雞的荷葉上。「真好玩,你怎麼知道這道叫化雞的?」
「在我爹留下來的書本里看過吧。」她隨口給了個答案,反正她有個秀才爹是眾所周知的事,所以看多了些沒人看過的書也不令人懷疑。「阿牛叔,火生好了嗎?」
「好了。」穆翰擦了擦額頭的汗,也一臉新鮮地期待著。
孟若荷瞄了一眼地上挖的坑里正燃著的柴火,「還得再旺些。」
「你家里的柴火也沒多少,我順道去給你多撿些。」
「怎麼好麻煩阿牛叔?」
「不麻煩,隨手的事罷了。」
朱景昱看穆翰起身,自己也一躍而起,顧不得一手的泥,道︰「我也要去。」他自小養尊處優慣了,在外頭一點小事都覺得新奇。
孟若荷看他興致高昂,也不好攔著他,「阿牛叔,少爺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會看好少爺的。」
孟若荷將包著蓮葉的雞妥妥的裹上泥,起身正打算去洗手。
「這不是荷丫嗎?在做什麼?」
听到後頭響起的聲音,孟若荷分心的看了一眼,來人有點眼熟,思索了一下,從原主的記憶中記起這人是她的表妹,與那個見異思遷的表哥是相差兩歲的親兄妹。
在姨母家,這個表妹可沒少鼓吹她從家里挖銀子去討好表哥,這一家人聯手演了場好戲,把人給耍得團團轉。
看著她裝模作樣的樣子,她生不出半點好感,只是意思意思的喚了聲,「紅瑤表妹。」
李紅瑤笑了笑,原想熱絡的去勾孟若荷的手,但一看到她雙手上滿是爛泥,不自在的停下腳步,隔了一段距離,「你在忙些什麼?」
「沒什麼,想弄點東西吃。」
「這孫氏是怎麼回事?你好歹也是書香世家出身的小姐,怎麼讓你自個兒動手?」
孟若荷聞言心頭一哼,想來原主當初就是被這麼一字一句的給洗了腦,真以為自己是個大小姐,才會行為日漸乖張,自以為是。
真要計較起來,都是李家上上下下一人一句,害慘了原主的一生,只是沒想到人都被他們逼得投湖自盡,才過了幾天風平浪靜的日子,又來生事。
「紅瑤表妹說得真有道理,我好好一個千金小姐,怎麼能干這些粗活兒?」往前幾步,孟若荷不客氣的將自己手中的泥團給硬塞進李紅瑤的手里,「小心拿著,別摔了,不然我可不高興了。」
「這是做什麼?弄髒我這身衣裳你賠得起嗎?」李紅瑤一急,也顧不得裝模作樣的擺出一副柔順樣子,手一松就把手中的泥團給甩開。
孟若荷早有準備,一手接住,臉色一沉。
「瞧你笨手笨腳,我不是要你把東西給拿穩嗎?」她不客氣的一把拽著她。「怎麼連這麼點事都做不好?」
李紅瑤被拉得踉蹌了一下,看著自己衣袖上沾上了泥,整個人都傻了。「荷丫,你做什麼,我的衣服髒了……」
「髒了又如何?」孟若荷才不管不顧,故意似的拉著李紅瑤的衣服,一襲白底紫色繡花的襦裙,看來清麗月兌俗,反觀自己一身青布衣,沒有太多配飾,李紅瑤一口一句說她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小姐,但跟對方一站在一起,她明明像個丫鬟。她更加不客氣的抹上幾道泥手印,「反正你吃的穿的絕大部分都是用我送給姨母的銀子買的,髒了就丟了,這麼些年我們孟家送過去的銀子夠你穿不少新衣了。」
李紅瑤見自己的新衣裳被毀,紅了眼眶,「荷丫,你欺負人,我要回去跟我娘和哥哥說。」
「要說就快去。」孟若荷壓根就不在乎。「明明就是自己沒將我交代的事做好,還有臉去說嘴。」
「荷丫,我知道,你一定以為你欺負我,讓我哥哥生氣,我哥哥為了替我討公道,就會來見你,所以故意找我麻煩,對不對?」
孟若荷真不知道這個丫頭的腦子是怎麼長的,竟然會有這種奇葩想法,她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是啊!你真是猜中了我的心思,所以你快回去告狀。」
她倒想看看形同吃軟飯的李少慶是不是真的有臉來替李紅瑤討什麼公道,李家這一家人,她連看一眼都覺得眼楮疼。
李紅瑤一臉的委屈,「你要見我哥哥還不容易,只要把姨父的書冊給我就好了。」
書冊?孟若荷眼底閃過一抹銳利的眸光,她幾乎都把家底送去給他們了,還有什麼書冊值得惦記。
「姨父死前留下不少書冊,其中有本《寰宇游記》,我哥哥很喜歡,要你拿給我,等他有空就會來見你。」
孟若荷不知道《寰宇游記》是本什麼樣的書,但既然李家人要討要,這肯定是好東西。
她緩緩走到門前儲水的大水缸前,心思百轉的將手給洗干淨後,拿出衣襟里的繡帕,沾水擰濕。
李紅瑤看她走過來,下意識的驚退了一步。
看她的樣子,孟若荷心中暗笑,還真是惡人沒膽。她一改方才囂張的氣焰,一臉的無辜,「表妹別怕,我只是想要替你擦擦衣服罷了。」
她手拿著帕子,不顧李紅瑤的意願,堅持輕拭李紅瑤的衣服,卻是越擦越髒。
李紅瑤見了一惱,將衣擺一扯,「夠了!別弄了。」
「真是對不住。」孟若荷連忙道歉,「我剛才定是一時胡涂,才會不小心弄髒了你的衣服,你可千萬別生氣。只是紅瑤表妹,你能不能告訴我,表哥為什麼突然想要那本書?」
李紅瑤心疼的看著自己的衣裳,一時沒有多想,老實的回答,「我哥有位青山書院的同窗,熱衷收集古籍,偶然提起這本書冊,說是珍本,我哥知道姨父手上有,便做主打算要送給那位同窗。」
孟若荷在心中冷笑,她是不知道所謂的珍本是什麼,但听起來應該是很值錢。
「看來表哥這位同窗非等閑之人。」李家人絕不做無事獻殷勤之事。
「當然,他就是溫——」李紅瑤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猛然住了嘴,有些不自在的說道︰「別問這麼多了,把珍本拿出來給我便是。」
「可是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孟若荷皮笑肉不笑,這一家人實在不要臉,都到這個節骨眼,還妄想從她身上拿好處,她都還沒點頭,就做主把屬于她的書冊送給旁人,雖然李紅瑤沒把話說完,但想也知道她說的該是李少慶目前亟欲攀上親事的溫家人,一個個的都不是好東西。
「總之我回頭再找找,不過既然是表哥想要,」孟若荷擺出一副欲語還羞的樣子,「還是讓表哥親自來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