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夫值萬金 第2章(2)

于樂柏沒有答腔,腦子飛快的轉動著,「听舅舅的意思,李儒新與楊大人千金的親事已經談定了?」

「還沒退成親,怎麼談定。」外甥向來是沒興趣听這些小道消息的,難得一次露出點興趣,葉初雲自然就知不言了,「說起來楊大人那個女兒皮相還行,昨日李儒新跟楊大人約在這里喝茶,楊大人刻意讓女兒來送東西,我瞧了幾眼,難怪李儒新會被迷得團團轉,良心都被狗啃了。」

楊冬晴外貌如何出眾,于樂柏沒半點興趣,倒想起楊冬晴在街上處處針對顏亦嵐的態度,不禁有些惱火。他拿起一旁的水喝了一口,還真是人心不古,明明親事都還沒退,楊李兩家就表現得如此急不可耐。

「他們打算怎麼做?」將杯子放下,于樂柏再問。

葉初雲沒回答,倒是先謹慎的拿出自己珍藏的寶貝們。

他每晚對完帳要就寢前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拿出他店里最寶貝的十二只紫砂壺仔細的打點,這幾個紫砂壺色澤光亮不說,還別具巧思的在把手刻上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圖案,加上造壺的師傅已經仙逝,更顯東西名貴,悅客來總是貼心的配合上房貴客的生肖呈上相襯的茶壺,這些可都是有幸成為悅客來上房貴客才能使用的好東西。

于樂柏見狀也沒敢催促。

收整得差不多了,葉初雲才再開口,「人家畢竟是狀元郎,可不能落人口實,讓自己的狀元招牌蒙羞、讓人指指點點,所以退親的過錯自然要全推到失勢的侯府上。

于樂柏握著茶杯的手一緊,「意思是……」

「意思就是……」突然的,葉初雲察覺了古怪,側著頭注意到于樂柏握著茶杯的手緊了又松,這小子向來待人冷冷淡淡的,倒是難得見他有情緒波動,「你舅舅我這人向來不隨隨便便在背地里道人長短,像個娘們似的,所以不說了。」

于樂柏冷冷的看著他,這種話還真虧他說得出口,葉初雲成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探人閑話、打听小道消息,他身旁帶了一票訓煉有素的護院,說是為了保護悅客來和屬于悅客來的眾多產業,但實際上還有額外的工作,就是包打听一堆小道消息讓他舅父閑磕牙用的。

「舅舅。」他的語氣清冷,已經有些不耐。

「怎樣?」葉初雲驕傲的揚起下巴,「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于樂柏冷眼瞄了一眼,「尤金。」他叫著自己的長隨,「去把劉掌櫃叫來。」

「你這小子做什麼?」

「你不說,自有忍不住的人會說。」

「去你的。」葉初雲叫住尤金,不悅的看著于樂柏,「他們這一個個都是領我的錢、辦我的事,憑什麼听你的?」

「憑你疼我。」他淡淡的一句話,回得葉初雲的臉一陣青綠。

「叫劉掌櫃來也沒戲,」葉初雲一臉得意,「若他真敢說一句,我就要他回去吃自己。」

看舅舅滿面春風,于樂柏只是淺淺一笑,隨手拿起桌上手把雕著龍首的紫砂壺。

葉初雲登時雙眼瞪大,「我的祖宗,小心些,這可是花了我大把的銀子。」

說起來他視這些紫砂壺為寶貝並不是惜物,而是怕有所損傷白花了銀子。

于樂柏把玩著紫砂壺,他知道葉初雲視錢如命,不然也不會在短短幾年就把悅客來的招牌給發揚光大,現在日子好過了,還是希望賺更多銀子,真是應了那句——越是有錢越愛錢。

「舅舅,」他晃了晃手中的紫砂壺,「說吧!」

葉初雲的手直指著他,「先把壺給我放下。」

于樂柏肩一聳,將紫砂壺放下。

葉初雲立刻飛快的把紫砂壺給收起來,小心的放進櫃子里,「死小子,你的良心被狗啃了,竟然威脅如天般偉大的舅舅。」

于樂柏彷佛沒听到,只說︰「快說。」

「要我說也不是不行,」葉初雲直視著他,確定自己所有名貴的東西都收得妥當後才開口,「你先告訴我,為什麼會對這件事上了心?」

「與顏小姐有一面之緣。」

葉初雲安靜了一下,冷不防的伸出手,擰著于樂柏的耳朵,「要你讀書不讀書,什麼時候認識顏小姐的?你還沒任何功名,一窮二白的就想著要娶老婆?」

「你說到哪去了,我與顏小姐就是一面之緣而已。」于樂柏無心跟他打鬧,將他的手給撥開。

「稟大當家,」尤金因為于樂柏扭傷了腳一事,被葉初雲安了個照顧不周的罪名,還被臭罵了一頓,說要罰他月錢,他苦于沒有解釋的機會,現在見機會來了,忙不迭的在一旁插嘴,「其實少爺的腳就是那位顏小姐所傷的,跟小的沒有半點關系。」

于樂柏不悅的瞪了他一眼,「多嘴。」

尤金縮了下脖子,退到一旁。

葉初雲瞪大雙眼,「不是說自己不小心扭到的嗎?怎麼跟顏小姐扯上關系了?」

「千佛寺南側院外景致優美,我看得一時忘情,差點跌落懸崖,慶幸有顏小姐出手相救,不然我現在可能已經粉身碎骨了。」

一旁的尤金听著少爺的胡說八道,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明明就不是這樣,正要開口澄清時,卻看到少爺的眼神一冷,他只能將話給吞進肚子里。

對葉初雲而言,于樂柏的安危可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忍不住斥道︰「死小子,看風景就看風景,出什麼神?!你若死了,我要怎麼跟你娘交代?!」

「舅舅,我現在好好的在這,」于樂柏三兩下就把事情給帶過,「現在你知道顏小姐對我有恩,所以你是否能告訴我他們打算對顏小姐做些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葉初雲擺擺手,「他們打算找個名目將顏小姐約來咱們悅客來,使些小把戲讓她失了名節。」

聞言,于樂柏的眼神一冷,「舅舅知道這些骯髒事要在悅客來發生,還想置身事外?」

「上門來的生意,沒有往外推的道理。」

對葉初雲來說,于樂柏第一,賺錢第二,但當這個死小子惹他氣得牙癢癢時,賺錢就變成了第一,于樂柏就被踢到後頭,不過不管怎麼樣,銀子對他這個窮怕了的人來說,是世上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如今他肯表現出一點不平已經不錯了。

「更何況他們不過是借了咱們悅客來的地方,又不是要我或伙計們下手,髒的是他們,可不是咱們。」說這話的葉初雲臉上不見一絲心虛。

于樂柏看著他,「看舅舅的樣子是真的不打算插手了?」

「不關咱們的事,為什麼要去瞎攪和?」

「她救過我。」

「那是你與她的事,」葉初雲想也不想的說︰「別拿我悅客來的生意去談什麼情與義,我不吃這一套。」

說實話,達官顯赫彼此之間的算計,他們這種小老百姓能不插手就不要插手,畢竟俗話說得好,民不與官斗,他是不可能允許外甥為了個女人有什麼閃失。

「再者,就算悅客來拒了這筆生意,他們還是會找別的地方讓顏小姐失了名節,若真有心害人,你想防也防不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單不打算管,也不允許于樂柏插手。

「舅舅說得也是有道理,」于樂柏沒反駁,說完就站起身,「已入夜了,舅舅歇著吧。」

葉初雲可以察覺到他沒說出口的憤怒,「胃不疼了嗎?」

「不疼了。」他忍著扭傷的腳,不讓尤金扶,徑自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葉初雲皺起眉頭,「尤金!」

原本要跟出去的尤金停下腳步,「是的,大當家。」

「你留下,我要話問你。」

「尤金,」于樂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要練字,過來研墨。」

葉初雲眉頭鎖得更深。

尤金左右為難的看著兩個主子。

葉初雲神情冷峻的一挑眉。事情有古怪,可這小子的脾氣倔,不想說的事,他就算打破砂鍋也問不出所以然來,最後只能手一揮讓尤金離開。

待人走遠,葉初雲的眼神微微一黯,這小子可是他姊姊的命根子,他用盡一切力量也得攔著他做傻事才行。

說到底,李、顏兩家如何確實是不關于樂柏的事,卻莫名的影響他的心情,加之早上下了場雨,現下雖然雨已歇,可屋檐落下的水滴聲仍惹得他心煩。

一大清早他就被葉初雲給拖出悅客來,來到城外的風霄山莊挑選罷送進來的春茶,葉初雲向來對他保護周全,對外總說他身子骨差,所以眾人都知道葉當家有個跟他年紀相當的外甥,但沒幾個人見過他。

今日葉初雲卻反常的硬將他拖出來,似乎是刻意要絆住他。

才見過風霄山莊莊主,于樂柏便推說身子不適,派尤金去打听消息,自己則在馬車上歇著等待。

丙然過沒多久,尤金偷偷模模的拉開馬車的簾子,「少爺,我打听到了,今天跟在大當家身邊伺侯的小虎子跟我說,一大清早就听了劉掌櫃在春暢園跟大當家說,今日李府在悅客來訂了間上房,還準備上好的毛尖茶,所以他要拿大當家櫃子的鑰匙,準備拿只紫砂壺配好茶。」

「今日?」于樂柏臉色一沉,他不知李儒新心中的盤算是什麼,總之絕對不是好事,悅客來共有四間上房,春柳、夏雨、秋葉、冬雪,就不知……「哪間房?」

「秋葉。」

于樂柏動了動自己的腳,這扭傷也好得七七八八,除了特地去扭動時還有些痛之外,倒也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你留在這里替我擋著我舅父。」

尤金嚇得一臉蒼白,「擋著大當家?!少爺,小的只是奴才……」

于樂柏才沒有空听尤金的哀嚎,直接下了馬車,來到風霄山莊的馬房。

風霄山莊南北買賣都做,也賣馬匹,他立刻信步上前。

「我要匹馬。」

「是。」生意上門,管馬房的老頭子立刻上前,笑開臉。

實在不得不說葉初雲這對舅甥實在比女人更加美艷,以往莊里的丫鬟、婆子只要听說葉初雲要來,都興奮得好幾天睡不著覺,更別提他家大小姐了,對葉初雲可是一見傾心、二見鐘情,今日倒難得,帶了跟他同樣出色的外甥一道來,實在令風霄山莊的一票女眷們都相形失色。

「于少爺請隨意看。」老頭子笑呵呵的說。

于樂柏目光淡淡一掃,一眼就瞧中一旁的紅棕駿馬,雙眼有神,四肢健壯,毛色發亮。

「就它了。」

老頭子一愣,面露遲疑,「它?這匹馬可是越王特地要莊主上西北之地找回來的,于少爺……不如你再看看其它的馬吧。」

越王梁憶天?于樂柏眼底的銳光一閃,「就要它。」

老頭子的神情閃著不安,若說跟別人的買賣還好說,但這是皇室要的馬……沒給老頭子考慮的機會,于樂柏直接翻身上馬。

「少爺?!」趕來的尤金急得想要攔住他。

「讓開。」于樂柏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說。

當年舅父有了能力之後,不單給他請了夫子教導四書五經,還擔心他若有朝一日在朝為官,不擅騎射丟人,所以順道給他請了師傅教騎射,幾年下來雖然舞刀弄劍他不成,但是騎馬這門功夫,他倒是學得不錯。

舅父看他喜歡,還特地給了他一匹溫馴的母馬,偶爾他也會讓馬邁著矯健歡快的步子,帶著他四處跑一圈,但內心深處,他其實一直想要匹健壯的馬兒,今日正好,就看中這匹好馬,只不過這馬是越王要的,看來得花不少銀子,待會兒他舅父若知道了,心中應該會很後悔拖他來此,最終只是傷荷包。

「這匹馬要多少銀子,就直接找你家莊主跟我舅父收。」于樂柏用力一踢馬月復,馬兒如同風似的飛馳而去。

「少爺!」尤金哀嚎著跪了下來。

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那匹馬要花不少銀子,大當家是個錢奴,這下可要割肉般的疼了。

策馬回到悅客來前,在門口招呼的伙計連忙上前拉住馬,在里頭的王掌櫃一看到馬背上的于樂柏時微微一驚,接著連忙迎上前去。

說起這位神秘的少爺,見過的人還真沒幾個,畢竟他進出都是從後門。當年大當家一方面為了清淨,另一方面也怕打擾了少爺苦讀,便在悅客來最靠近後門的院落建了兩棟舒適的兩層小屋,一棟是大當家自己住的春暢園,一棟則是少爺的靜塵居,平時都有護院守著,後院安靜,悅客來的吵鬧傳不到他的耳朵里。

悅客來上下都知道少爺身子不好,喜歡清淨,今日倒是難得,看他直接將馬給停在悅客來的大門前。

「少爺,你怎麼回來了?」他知道今天大當家帶著少爺去城外的風霄山莊。

于樂柏沒回答,只道︰「人呢?」

王掌櫃有些不解。

「今日秋葉閣的貴客。」于樂柏進一步說清楚。

「顏小姐才剛到,」王掌櫃連忙回答,「劉掌櫃正去伺侯。」

于樂柏心一驚,大步跨了進去。葉初雲不在,悅客來上下自然沒人敢擋他。

悅客來的四間上房,雖說叫房,其實是獨門獨棟的院落,就在悅客來的酒樓後方、後院之前,分為春柳、夏雨、秋葉、冬雪,一年四季皆有其風情,在這個秋高氣爽的好時節,秋葉閣里的菊花開得正好,文人雅士身居其中,品茗吟唱謂之高雅,葉初雲腦子動得快,還定下規矩,沒點身分地位的人,就算花上大把銀子都進不了這幾間上房。

所以京城內外沒有人不想有朝一日能夠成為悅客來上房的坐上賓。這也是葉初雲最聰明的一點,懂得抓住人性,畢竟可以在短短時日里就發跡的,除了運氣,沒點腦子也不行。

「劉掌櫃。」

正踏上通往秋葉閣的半圓拱門前,于樂柏叫住了劉掌櫃。

劉掌櫃手里拿著茶盤,上頭有著名貴的蛇首紫砂壺和秋葉閣里貴客特別交代的毛尖茶。

「少爺?!」劉掌櫃微驚,明明一大清早就看到大當家帶著少爺出了門,怎麼少爺現在就回來了?大當家呢?沒回來嗎?

于樂柏低頭看著劉掌櫃的茶盤,低聲問道︰「里頭除了顏小姐之外,可還有其他人?」

「只有顏小姐。」

他的眉頭微皺,「只有她一人?」

劉掌櫃點頭,「小的也覺得古怪,顏小姐沒帶丫鬟,確實只有一個人。少爺,小的先送茶,讓客人久等就不好了,今日冬雪閣也有貴客要招呼,大當家不在,小的得去忙了。」

于樂柏心想,他舅舅也算是用心良苦,今日為了攔著他不讓他惹事,竟放著貴客不管,也要拖著他離開悅客來。

于樂柏伸出手,打開裝著茶葉的壺蓋。

「少爺,」劉掌櫃的心頭跳了一下,「這茶是訂房的李大人特別交代的君山毛尖,名貴得很,大當家還特地拿出珍藏的蛇首紫砂壺泡著,不能有半點損壞啊。」

茶香撲鼻,沁入心脾,君山毛尖茶雨天不采,露水芽不采,空心芽不采,凍傷芽不探,傷芽不采,在清明前後采收的是最上好的一批春茶,種種限制讓君山毛尖茶茶量少質量佳,這麼好的茶,連悅客來這麼大的酒樓,捧著銀子都未必能買得到。

顏千松愛茶眾人皆知,他養出來的兒女懂茶也是理所當然,只是一個一心想要退婚的狀元郎,卻在這個節骨眼送上這麼好的茶,多諷刺……生肖屬蛇是嗎?

他的眼神一冷,手一用力,將茶盤整個打翻。

劉掌櫃見了,一臉的錯愕蒼白,茶葉撒了一地,連帶著用來泡茶的紫砂壺也破了。

「少、少……」他的腿都快軟了,嚇得說不出話來。

「放心吧!有事一切由我承擔,再去拿只紫砂壺,換我平日用的茶葉上來。」

劉掌櫃欲哭無淚,只能趕緊去辦。

少爺的胃不好,但又好茶道,所以大當家特地為了他大江南北找到了一種紅茶,久泡而味香,重點是較不傷胃。只是那些紅茶再怎麼名貴,也比不上被打翻的毛尖茶,更別提還有那只打破的紫砂壺……劉掌櫃心中不停的打著冷顫,等大當家回來,定要掀起驚天巨浪了。

于樂柏叫來下人,拿了一套悅客來的店小二服裝換上,這才接過劉掌櫃重新送上的茶盤。

「少爺,你該不會是要親自去送茶吧?」劉掌櫃看著他的裝扮,真想眼楮一閉,直接暈死算了。

「沒錯。這里交給我,你去冬雪閣伺侯吧。」

劉掌櫃啞口無言的看著他直接走向秋葉閣,他得趕緊派人去把上了風霄山莊的大當家給找回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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