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夫值萬金 第6章(2)

另一頭,才走近便聞到花香伴著茶香,李儒新看著竹亭的方向,就見顏亦嵐一臉沉靜的在沏茶,那溫柔淡雅的動作,讓他不自覺露出欣羨神色。

楊冬晴注意到他眼神的流轉,不禁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不過就是一壺茶罷了,有什麼令人羨慕的,她故意踉蹌了一下,拉回李儒新的注意力。

李儒新手一扶,收回自己的目光,「沒事吧?」

「多謝夫君,妾身沒事。」楊冬晴聲音嬌嬌柔柔的,小手若有似無的撫了下李儒新的胸膛。

畢竟新婚燕爾,她欲拒還迎的樣子勾得他心癢難耐,再好的茶可比不上嬌媚誘人的美人。

「夫人,你看那粉蝶多美,」李儒新向來驕傲娘子的美貌是顏亦嵐遠遠比不上的,「如同夫人艷光四射。」

楊冬晴勾魂似的送上一記秋波,「妾身願與夫君化為雙蝶,一生雙宿雙飛。」

那一來一往的調情壓根是故意說給外人听的,就是要讓于樂柏跟顏亦嵐瞧瞧他們不論家世、外貌或是學識都是這般的般配。

耳里听著那兩人肉麻當有趣的話,明明就出著大太陽,竹亭里的于樂柏和顏亦嵐卻硬生生的打了個冷顫。

「娘子,你說奇怪不奇怪,這天底下怎麼有人放著好好的人不做要去做蝴蝶?」于樂柏在顏亦嵐耳際輕語。

雖是耳語,聲音卻正好能傳進楊冬晴和李儒新的耳朵里。

顏亦嵐聞言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她故作不經意的掃了李儒新和楊冬晴一眼,「妾身也覺得奇怪,化為雙蝶,一生雙宿雙飛,可是夫君,妾身愚昧,這蝶的壽命不是只有短短一、兩個月而已,想來也同情他們,情意還真是短,讓人家想為他們掏把同情淚。」

于樂柏暗暗贊賞自己娘子的反應機靈,他又裝正經的說︰「別說一、兩個月,天有不測風雨,難保不會才冒出頭就被鳥一口給吃了,成了對短命蝶。」

想惡心他們,這對夫妻等下輩子投胎再說。于樂柏的手握著顏亦嵐,兩人相視一笑。

李儒新听了這樣的嘲諷,臉色立刻一沉。

楊冬晴的臉色也變得難看,她向來忍不住氣,即刻露出一個嬌笑,「夫君何必在意那些話?那些下等人不過就是嫉妒。」

「嫉妒一個毀婚、一個奪人夫君之人,我們夫妻腦子又不是壞了。」

李儒新再也忍不住了,他大步向前,瞪視著于樂柏,「大膽刁民,你可知你是在跟誰說話?」

「回大人,」于樂柏也一樣高傲,「我跟我娘子說話,請問有何事?」

楊冬晴跟在李儒新的身後,諷道︰「瞧你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說來不過是我夫君的手下敗將。」

于樂柏聞言一挑眉。

「同場科舉應考,但我夫君成了狀元,而你,什麼都不是。」楊冬晴冷冷一哼。于樂柏的事是她後來听李儒新說的。「要不是你舅舅是悅客來的大當家,你不過就是個一窮二白的讀書人。」

于樂柏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儒新。

李儒新的目光不自在的閃躲著,那場科舉實際如何,兩人心知肚明,他怕于樂柏開口,于是先聲奪人的說︰「就算不論科舉結果,你攀上顏亦嵐不也是為了有個侯爺女婿的身分幫襯著自己的未來,何必裝清高。」

顏亦嵐不悅的皺起眉頭。

于樂柏倒沒動怒,反而露出一抹淺笑,「大人這話該是說出自己的心聲才是吧。」

「什麼?」李儒新微愣。

「當年若沒有我岳父相助,哪有你今日狀元之名,現在楊大人取代我岳父成為吏部尚書,所以你也趕緊攀上楊冬晴,幫襯著自己的未來,是不是?」他想嘴上佔他便宜前,也不想想自己行不正、坐不端,還有臉數落別人。

李儒新惱羞成怒,大步的站上前,「大膽!」

于樂柏猛然站起身,大步往前一站,冷冽的厲眸一射,「大人是認為我哪句話說錯了嗎?」

看到他的眼神,李儒新渾身一震。

楊冬晴見了,心中暗罵一聲沒出息,人家就一個眼神而已,就能把他給駭住。

「我與嵐兒之間沒有家世、門戶之別,只有簡簡單單的相知相守,沒大人與尊夫人那些骯髒、惡心人的東西,所以還請大人開口之前三思,不要自討無趣。」

他眼神的冷酷莫名的令李儒新慌得有些不自在,想出聲反駁,腦子卻轉不出只字詞組。

「若大人沒事,在下與拙荊就先告退了。」于樂柏扶著顏亦嵐,只留下人收拾東西,兩人先行離開。

楊冬晴看在眼里氣在心里,怎麼就嫁了個沒用的,說什麼狀元、什麼大官,連說句話都沒膽子。

「他們倆肯定氣得要炸了。」顏亦嵐難掩心中快意。

「開心嗎?」

顏亦嵐用力的點著頭,雖說已經各人過各人的日子了,但是過去吃的悶虧,有機會可以一吐怨氣,心中樂得很。

見她開心,他自然也痛快,要不是為了替妻子出口氣,那個李儒新和楊冬晴他還不屑與之交談,降低自己的格調。

「少女乃女乃,王掌櫃求見。」

一听到清荷的聲音,顏亦嵐連忙坐直身子,把手上前幾日葉初雲給她的食譜放在一旁,等王掌櫃走進來。

「少女乃女乃。」王掌櫃恭敬的低著頭,「大當家今兒個天還沒亮就去了城外的莊子,誰知道劉掌櫃和掌勺大廚家里人都來了消息,說兩人都病了,今日不能上工,偏偏二廚娘家里的小孫兒夜里發燒,今日也告假,現在灶房是亂成了一團。」

顏亦嵐一驚,連忙站起身,「我去灶房看看。」

清荷原想制止,但她很清楚自己擋不住少女乃女乃。從侯府跟過來的除了她和喜菊之外,全都到城外的莊子去了,雖說悅客來上下對少女乃女乃恭敬,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少女乃女乃應該是想要有個表現的機會。

可是少女乃女乃雖然喜歡吃,自己也會下廚,動手做出來的東西未必會輸給悅客來的廚子,但做一桌佳肴,跟應付一個酒樓所有客人的菜色可不能一概而論。

另一頭,顏亦嵐一踏進灶房,就見里頭十幾個廚役全都站在一旁,沒人動作,看著那一雙雙試探的眼神,顏亦嵐壓下驚慌,腦子開始飛快的想著葉初雲給她的食譜,里頭雖有食材、料理法,但是沒實際做過,真要掌勺還是難如登天。

突然,她腦子靈光一閃,也未必非要她來做,一個大酒樓本來就該訓練有素、各司其職、一個帶一個,現在大廚不在,二廚頂上,二廚位置再由三廚頂著……如今缺的只是個帶頭的人罷了。

她的心一橫,露出一個開朗的笑臉,圓圓的臉上不帶任何傲氣,只是一片溫柔如春風吹過。

「之前大廚或廚娘有事,是由誰掌勺?」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才說︰「大當家會做。」

大當家?!這個舅父還真是無所不能,顏亦嵐在心里嘆了口氣,「但大當家也不在,你們里頭是否有人願意試試?」

最後有一個個子瘦小、看起來三十好幾的男子站上前,「少女乃女乃,小的是陳佟,是大廚的第一位弟子。」

「好。陳佟,今天就麻煩你了,其它人一個個頂上位置去,跟在旁邊看得久了,至少也要有些樣子,今日若做得好,每個都有賞。」她柔和卻堅定的聲音一聲令下,「把今天的食材拿上來,別愣著,該洗的洗、該切的切、該泡水的先泡水,就像大廚們在的時候一樣。」

說著,顏亦嵐也跟著卷起袖子,帶著清荷和喜菊一同下去洗菜、切菜。

清荷和喜菊是沒關系,可是看著顏亦嵐拿著刀切菜備料卻覺得心有不舍。

「不如我們來忙,少女乃女乃在一旁看著便好。」

「沒關系。」顏亦嵐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反而覺得有趣,悅客來的食物是遠近馳名,除了以茶入菜為一大特色之外,其它的燜牛肉、粉蒸排骨、白斬雞、神仙鴨、叫化童雞個個都是一絕,在一旁切菜,正好可以跟著學兩手。

清荷和喜菊聞言也只好由著她,三人忙到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接著午時一到,有個小廚役提醒該為于樂柏備膳。

于樂柏的膳食向來都是由掌勺大廚處理,但今天大廚不在——

「我來吧!」顏亦嵐立刻擦了擦自己的手,親自替自己的夫君下廚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知道于樂柏常犯胃痛,所以飲食向來以清淡為主,想到之前在侯府听廚娘說過南瓜、山藥顧胃,正好今日有南瓜和山藥,就用這兩樣做了南瓜炖肉和山藥煎餅,而新鮮的雞鴨魚則做了魚頭湯、粉蒸肉和白斬雞。

原本在書房里的于樂柏聞到外頭傳來的香味,不用看時辰就知道午膳時間到了,他站起身走出書房。

今日的靜塵居似乎比平時還要安靜許多,他才進門就見清荷、喜菊將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全擺放在桌上。

他忍不住用手抓起了塊山藥餅,還記得這是初識那日,在千佛寺妻子特地為他送來的小點。

「少女乃女乃人呢?」

清荷回答,「少女乃女乃還在灶房忙著。」

他聞言露出笑容,「今天午膳是少女乃女乃準備的?」

「是。」清荷恭敬的點頭。

「叫她別弄了,」于樂柏心情大好,看著一桌子的菜交代下去,「這些就夠了,叫她回來,我等她一起用膳。」

「可是……」清荷和喜菊對看了一眼,有些吞吞吐吐的。

于樂柏的眉一挑,「怎麼了?」

「今日舅老爺去城外巡莊子,劉掌櫃和掌勺大廚卻這麼不巧的病了,又遇上二廚娘孫子發高燒,二廚娘也告假,灶房亂成一團,所以少女乃女乃一大早就在灶房里忙著。」喜菊開口道。

他是知道今日葉初雲去了城外的莊子,那些莊子里有魚塭,還養雞鴨鵝豬等家禽,葉初雲每隔一段時日就得去巡視一趟,但這次未免也太巧了,他前腳才走,悅客來最得力的左右手就都病了,他不禁皺起眉頭,這擺明著是存心的。

這個舅父從亦嵐進門之後,就開始變得「不務正業」,幾乎能丟的工作全都丟給亦嵐。

他將手中的山藥餅塞進嘴里,大步的走向灶房,平日要他離開院落到灶房去是難上加難,不過事情只要扯上顏亦嵐,他的規矩全都壞了。

一看他出現,灶房里忙亂的十幾個人全都停下動作,沒半點人聲,只除了——

「這個味道太淡,再下點鹽。」顏亦嵐放下嘗味道的湯勺,因為在一旁看著也心急,既然都替于樂柏翻鍋弄鏟了,索性就繼續做下去,她將一旁的蒸籠打開,拿出里頭的清蒸黃魚,將方才切好的蔥絲放上,淋上花椒油,發出清脆的油爆聲,「行了,拿出去。你們……怎麼……」

看大伙都杵著不動,活像見鬼似的,顏亦嵐這才注意到門口的于樂柏。

她對他露出甜甜的笑意,「用膳了嗎?」她一邊說話,一邊還分心的在一塊肉排上劃刀。

他沒說話,只看著她袖子挽起,露出一小截的白皙手臂,搖搖頭。

「我將你的午膳備好,已經叫清荷、喜菊給你送去,你快去吃。喂,各位大哥、大姊,煩請幫個手,快點,」壓根不覺得周遭的氣氛不尋常,她俏皮的拍了拍手,「別杵著,客人還在等著我們,動作快。」

眾人聞言,立刻各忙各的,灶房又恢復了吵雜聲。

于樂柏雙手背在身後,緩緩的走過來,看她臉上全是滿滿笑意,似乎一點都不嫌灶房悶熱。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原想娶她回來寵著,最後她竟然是哪里有苦頭吃就去哪里。

「你到底在做什麼?」

「掌勺大廚和二廚都病了,出來幫把手。」她匆匆給他一抹笑容,繼續忙著。

「劉掌櫃也病了,要不是分身乏術,我還想去前堂幫忙招呼呢。」

她好似以為自己是鐵打的身子,什麼都想做,他張開嘴,原想出聲要她回屋子休息,別管悅客來的大小事,但是看她忙得開心,一點都不覺得辛苦的樣子,話就卡在吼嚨里。

看著她額頭上的汗水,他立刻拿來了帕子替她擦拭。

「你怎麼還在這里?」她瞄了他一眼,「你先回靜塵居用膳,然後再睡一會兒,听到了嗎?」

他不太情願的點著頭。

「听到了還不走?」她看他一動也不動的,不由得催促,這麼個大個子擋在身旁,連拿個東西都覺得縛手縛腳的。

「你別太累。」他是心疼她,怎麼她一點都看不見。

「放心吧!」她揮揮手,那樣子好似希望他快點滾,「我不會。」

「不然……我幫個忙?」

「算了吧!」她不留情的拒絕,「你那雙白女敕女敕的手可以寫詩、可以作畫,就是拿不了菜刀,若是不小心傷了怎麼辦才好?」

「我可以試試。」只要他想,還沒有做不到的事。

「幫個忙,別鬧了,」她的手髒,不敢踫他,只能屈起手肘輕推他一下,「我正忙著,別來攪和。」

「可是嵐兒……」他擋著她要拿雞蛋的手。

「別擋著路。」顏亦嵐因心急而吼了他一聲。

吵雜的灶房驀然一靜。

顏亦嵐吼完也立刻一驚,這不是當著眾伙計的面給悅客來少主難看嗎?!

她垂下眼,腦子轉得飛快,連忙放下菜刀,擦了擦手,擠出一抹笑容,聲音又輕又柔的說︰「妾身是怕夫君傷了,這灶房的事夫君別沾手,自古君子遠皰廚,有其道理的,不如您先出去。」

于樂柏一臉委屈的看著她。

她嘆了口氣,招來清荷,讓她先替她備料,接著輕推于樂柏出了灶房,「妾身送夫君回房。」

兩人才踏入靜塵居的拱門,于樂柏立刻發難,「真是膽子大了,你竟然對如天一般的夫君說話這麼無禮。」

丙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曾幾何時,于樂柏也開始跟舅父一樣說自己如天一般……顏亦嵐覺得好笑,放軟身段,柔聲說道︰「悅客來像是炸開了鍋,我總不好當閑人。」

「你與我成親,只要伺侯我便成了。」

「你說的沒錯,但咱們也得幫著舅父,他辛辛苦苦養大你,總得讓他享享清福。」

享清福?他腦中忍不住啊現他舅父那張俊俏的臉……

他不禁失笑,「你把我舅父講得七老八十似的,他才大我五歲,正值青春年少,享什麼清福。我派人請他回來,這些事全丟給他。」

「听听你這是什麼話,你如此對待舅父,無怪乎舅父對你心寒。」

心寒?他眼底眸光一閃,「是不是舅父跟你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只說他辛苦的帶大你,吃了不少苦,好幾次都想把你丟了,但因為想起夫君死去的娘親,這才緊咬著牙關,說什麼都要拉拔你成人,舅父可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兒郎。」

于樂柏哭笑不得的看著她,他還真是小看了他舅舅了——這洗腦洗得還真徹底,竟把自己說得真如天般的偉大。

他伸出手,想撫去她衣襟上沾到的醬汁。

顏以嵐低頭看了一眼,苦惱的皺了下眉,連忙用帕子想要擦去,「這可糟了。」可惜了這件是聘禮中最好的絲綢做成的衣衫。「以後進灶房前可得記得先換身衣服。」

以後?!于樂柏抓住她的手,一點也不覺得衣服髒了可惜,「你的言下之意是以後悅客來的事還要攬在身上?」

他不是不知道在悅客來一忙起來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這不是要他心疼。

「是,當然也要夫君不反對才行。」她還是記得要意思意思知會他一下。

「你一個大家閨秀、侯府出身,難道不覺得委屈?」

「不委屈,」看出他並沒有反對的意思,她興匆匆的說︰「我覺得好有趣。我以前好喜歡跟著廚娘做事,但我爹娘只允許我偶爾玩玩,這下正好,現在我整天耗在里頭也不會有人說半句話。」

真不知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復雜,還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悅客來的生意可不是玩玩而已。」

「我明白。」顏亦嵐拉著他的手,笑開一張臉,「你就讓我試試,若不行,我絕不逞強。」

她都開口了,他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看著她拉住自己的手,于樂柏揚起嘴角,「好。從你進門至今,只要你開心,我哪件事沒有允你。」

他寵溺的笑令她的臉微紅了一下。

于樂柏伸出手,用力的抱了她一下,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就把她放開,「去忙吧!」

顏亦嵐帶著羞怯的笑容,轉身小跑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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