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墨芸洋洋得意的離去,牛向南神情一冷,管他有沒有廢後的聖旨,他還是照著大哥和娘子說的話做就是了。
「等等,余副將,把這群侍衛全都攔下。」
李墨芸心一驚,瞪著牛向南,沒料到他會突然下令攔人。「一一查明這些人的身分,」他緊盯著李墨芸,一字一句的道︰「不是宮中的人就押入大牢,若有不從,格殺勿論!」
「侯爺!」李墨芸氣急敗壞的斥道︰「你這是做什麼?」
「臣這麼做只不過是為了宮中安危,怕有閑雜人等混入宮中,貴妃娘娘恕罪。」
牛向南打斷了李墨芸的話,「為了娘娘安危,臣送娘娘回宮。」
他將手中駭人的大弓握在手上,嘲弄的看著李墨芸。
李墨芸心頭七上八下,但一看到手中的木盒,心又踏實了些。
這些宮外的人被押入大牢又如何,她自有辦法將人放出來,牛向南這個早已告病回鄉的侯爺就算手持皇令進宮,只要夏渙然不醒,她也毋須將他放在眼里。
「本宮要去見太後。」
牛向南眉頭一皺,瞧這李墨芸一臉陰狠,他實在覺得自己的娘子說的真是對極了,他大哥糊涂,沒事討這麼多老婆,這不是平白給自己添亂子、找麻煩嗎?他擺了擺手,跟著前去,就看她要搞什麼鬼。
太後的寢殿燈滅了又亮,在靜寂的夜色中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宮女、太監穿梭,只因李墨芸哭死哭活的在宮門外求見,太後請人進去之後,就說要擺駕皇上的清思殿。
清思殿外有看守的侍衛,殿內卻寂靜無聲,小六子特地擺了張榻子讓夏彤希能夠躺著稍微歇息,韓依風就守在身旁。
「皇兄倒好,躺在床上跟皇嫂子卿卿我我,苦了我跟將軍。」
韓依風抿嘴一笑,揉了揉她的頭。
她拉著他的手,柔聲說道︰「等這事結束,咱們回西北吧。」
「不是要等著孩子生下來?」
「不了,在宮里雖沒幾人敢管我,但被這麼多雙眼楮看著,就像是被無數條繩子綁著似的不自在,」她撒嬌的看著他,「我們回去吧,回家去。」
韓依風捏著她的手微緊了緊,「事情過了我就稟報皇上,咱們回家去。」
她淺淺一笑,看到小六子跑了進來——
「公主,太後駕到!」
「太後?」她聞言,緩緩的從榻上起身。
「你慢慢來,」韓依風叫來候在殿外的宮女進來替公主整理一下,「我先出去。」
夏彤希點點頭,小六子跑進了內殿,「皇上,太後駕到!」
夏渙然摟著徐嘉佟的手一緊,「果然是來了。」
相較于他的淡然,徐嘉佟顯得有些慌亂,連忙坐起身,「我的衣裳……」她總不好穿著太監的裝束去見太後。
「無妨。」夏渙然嘴角一揚,「稍微整理就好,太後不會怪罪。」
兩人走出內殿,就看到幾乎已不出慈雲宮的太後身後伴著靜貴妃和麗貴妃走了進來。
太後一進殿,看到親自來迎的夏渙然,立刻皺起眉頭,瞄了身後哭喪著一張臉的李墨芸,「靜貴妃,皇帝這不是好好的在這里嗎?」
李墨芸臉上的悲戚霎時一變,驚恐一閃而過。
夏渙然冷冷看了靜貴妃一眼,上前親自扶著太後上座,「夜深天涼,母後有事稟報一聲便是,怎敢勞煩母後親自前來?」
「皇帝有心。」太後坐了下來,微微一笑,「只是靜貴妃說這宮里都亂了套,哀家再不來可不知怎麼收拾。」
李墨芸連看都不敢看向夏渙然,頭低得不能再低,心中一陣打鼓,明明該是昏迷不醒的人,怎麼現在卻清醒的站在面前?
「太後萬福金安。」夏彤希與徐嘉佟雙雙行禮。
太後連忙扶起了夏彤希,「別,都有了身子了。」
「謝太後。」夏彤希看了一眼還跪著的徐嘉佟。
太後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才認出打扮成太監的徐嘉佟,眉頭皺了起來,「皇後?!你扮成這副模樣成何體統?」
徐嘉佟還來不及回答,夏渙然已先一步將她給拉到自己身旁,「回母後,是兒臣跟皇後鬧著玩的。」
太後瞧他這心急護著皇後的樣子,有些無奈,「皇帝,你也不怕宮里人笑話。」
「母後,這可是兒臣與皇後的閨房之樂,誰敢笑話?前些時候您不是才在叨念著兒臣子息單薄,兒臣現下可努力了。」
听到夏渙然的話,太後明顯一愣,忍不住笑著搖頭,「你啊!這話都敢說,一點都不害臊!」
「對著母後,自然什麼都月兌口而出。」夏渙然神色一正,「只是母後深夜來訪,總不會只是單純想來看看兒臣和皇後的吧?」
太後坐了下來,看著李墨芸一臉極力壓制的驚恐,心中不由得一嘆,「說到底也都是咱們的家務事,不相干的全都出去。」
夏渙然聞言,手一揮,一干太監、宮女全都魚貫退了出去。
「太後,兒臣有了身孕,身子特別容易疲曬。」看到韓依風對自己使了眼色,夏彤希也識趣的起了身,雖說是自家人,畢竟也是出嫁的女兒,「想去歇會兒。」
太後點點頭,看著夏彤希的目光一柔,「你身子重,凡事可得小心,去吧。」
「謝太後。」夏彤希福了個禮,「兒臣告退。」
看來太後是打算出面插手了,只是看她那副淡然的樣子,實在也不知道她現在要幫的是哪一邊。
「將軍,你說我皇嫂不會有事吧?」一出清思殿,夏彤希臉上浮現擔憂。
「別煩。」韓依風親自扶著她上了鑾轎,「太後是明理之人,不想後宮之事傳出去讓人笑話,所以才會要眾人退下,咱們不在殿內,不扯進是非也好,更何況有皇上在,你就放寬心吧。」
夏彤希聞言也覺得有道理,只交代了一句,「將軍凡事小心。」便上了轎,先行回宮。
清思殿里一片風雨欲來的寂靜,只有夏渙然神色自若的看了徐嘉佟一眼,對她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告訴她不用怕,一切有他在。她見了心也踏實一些,端坐在他身旁。
「靜貴妃,把東西呈上來吧。」終于,太後打破了寧靜。
李墨芸壓下心中的驚慌,露出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樣,「太後可是真的會替臣妾做主?!」
「你說這什麼話,」太後微皺了下眉,有些動怒,「這里全是自家人,放眼看去,你以為誰的令能大得過哀家,東西呈上來便是。」
李墨芸聞言一驚,這才將手中的木盒交上,「太後,這是皇上親下的聖旨,請太後過目,皇上早已廢後。
太後身旁的太監立刻恭敬的接過,呈到太後的面前。
太後淡淡掃了夏渙然一眼,早在他要廢後前她便知曉,還試圖勸他打消念頭,但當時他被高傲的徐丞相給氣得失了理智,依然故我。看著眼前的聖旨,想起當年因為夏渙然的堅持,所以他們彼此各退了一步,他如他所願的廢後,但卻得听她的秘而不宣,以防後宮紛亂,影響朝政,但現在……
「皇帝,」太後幽幽的開了口,「這聖旨哀家是該看還是不該看?」
夏渙然一笑,「母後方才所言,這里全是自家人,誰的令能大得過你老人家?一切就由您處置。」
太後這才伸出手,打開了聖旨,原本嚴肅的神情卻在看完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皇帝是聰明人,看來哀家此次是擔憂過了頭。」她語氣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
「兒臣自小養在母後身邊,縱使真聰明,也是母後教導有方。」
太後抿嘴一笑,「哀家老了,實在不該再過問後宮事務,只是這次茲事體大,才不得不出面。」她轉而看向李墨芸,神情一正,「靜貴妃,當年哀家便知道你是個不安分的,所以你生子之後哀家便與皇上商議給孩子賞了個陸郡王的封號,讓皇子一出世便為王爺,就是要你少些心眼,沒料到你終是讓哀家失望。」
「臣妾惶恐!」李墨芸連忙跪了下來,「皇上與太後的榮寵,臣妾一日都不敢忘。」
「不敢忘還整天惹是生非,你可仔細看了聖旨?!」
听著太後的問話,李墨芸心微抖。「回太後,臣妾看了。」
「看了?」太後搖頭,「俗話說的好,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打眼。」她輕揮了下手,要太監將聖旨給交給夏渙然,「哀家老眼昏花,處置不來,皇帝你就自己定奪吧。」
夏渙然似笑非笑,拿著聖旨,冷眼看向李墨芸,「母後,兒臣從未下過這道荒謬的旨令,若真要廢後,為何還要將太子養在皇後跟前?」
「皇上,君無戲言!」李墨芸似乎早料到夏渙然會出此一招,立刻轉向太後,急急的說道︰「聖旨明明白白的擺在這,太後,你要做主!」
「閉嘴!傍朕睜大眼楮看個仔細!」夏渙然直接將聖旨丟到李墨芸跟前,「看這料子,還有上頭的用印和金龍是否為朕所書?」
李墨芸一驚,顫抖著手拿過聖旨,這絹布雖然細致,一樣是上好的貢緞,可上頭兩頭金龍不是皇上才可用的五爪金龍,而只有四爪,用印包非夏渙然,而是長平公主,方才她太得意忘形,所以沒有發現蹊蹺。
她真是糊涂了,怎麼會錯看?!
她整個人跪坐在地上,看著夏渙然,這才知道自己陷入了陷阱里,她真是錯了,心里恨自己沒听父親的話沉住氣。
「臣妾糊涂,」她心中有怨也有恨,更有深深的懼意,喃喃說道︰「皇上饒命……」
「你栽贓皇後,朕如何饒你?」
「臣妾從未想要謀害娘娘,只是娘娘……」她下巴一揚,依然在做困獸之斗,「這道旨意確實是在清碧閣搜出的!」
「大膽!皇後的殿所也敢擅入?!」
李墨芸壓下恐懼,振振有辭,「將軍下令將娘娘給拘在清碧閣,但娘娘不顧將軍所令,溜出了清碧閣,皇後又該當何罪?」
「是朕下令要皇後來見朕,朕的旨意與將軍下令,孰輕孰重?」
這句話徹底將李墨芸給弄得啞口無言,誰知道明明昏迷的夏渙然會突然清醒,這道聖旨還是假的,這一切就像是設計好的,就等著請君入甕,讓她踏入陷阱之中。
她不甘心,她是高高在上的剌史千金,與中宮之位只差一步,還有她的陸郡王豈可只當個王爺?
她立刻轉向太後,「太後快替臣妾說句話,皇後在未出閣時曾經瘋癲,徐氏一門上下瞞著此事,竟讓這樣不堪的人成為太子側妃,皇上吃了皇後呈上的糕點暈了過去,被將軍給拘在清碧閣,臣妾去探望才發現皇後私自出殿,意外搜到這道聖旨,為了皇上安危,情急之下才一時糊涂,臣妾這可全是為了皇室!太後,你可得替臣妾做主!」
「證據何在?」太後只淡淡的問了一句。
「你說皇後毒害皇上,但皇上現在人好好的站著,何來將軍拘禁一說?你口口聲聲皇後瘋癲,可有證據?」
李墨芸一時語塞,躊躇半晌才開口,「徐氏一門因意圖毒害皇後,所以已滿門抄斬。」
「真是夠了。」太後一副不耐,「胡言亂語,哀家看來,瘋的人是你,你已貴為貴妃,代行皇後之職,心里還不安分,圖謀不軌,哀家縱使有心也保不了你。」
「皇上,」牛向南在小六子的通報下,大步走了進來,「抓到一百二十余宮外人,已經招了是靜貴妃下令開宮門放入。」他像是背誦似的聲調沒有起伏的繼續說︰「此外,臣在議事閣內發現包括剌史大人的幾名大人正意圖假造聖旨,說皇上駕崩,立陸郡王為帝,一干人等已全被押入大牢听候處置。」
到了這一刻,李墨芸的美夢醒了!她一張俏臉蒼白如雪,整個人失了心神。看著她的模樣,徐嘉佟在心中苦笑,這還真印證了那句「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也不知道終究是誰能笑到最後。
這個女人的死已經是注定,爭了一輩子,怎麼就沒想過,人一死,就什麼都沒了……
看著站立在太後身旁的麗貴妃,她嘴角那抹自得的笑使徐嘉佟皺眉,權勢使人喪了心志,也跟畜生沒兩樣。
李墨芸最後不吵不鬧的被押了下去,李氏一門也全都壓入大牢,靜候審判。太後嘆口氣,「真是無藥可救。」
「太後可千萬別為了不值得的人氣壞了身子。」麗貴妃連忙上前,關心的道。太後冷冷的掃了她一眼,「無藥可救的人是你!」
麗貴妃心頭一震,「太後?!」
「哀家累了。」太後神情一冷,「回宮!皇上也累了一宿,早些歇息吧。」
「恭送太後。」夏渙然站起身。
麗貴妃看著太後嚴肅的神情,心頭隱隱不安的陪著太後離開清思殿。
送走了太後,夏渙然一臉的若有所思,久久才道︰「看來太後此次是不會再護著她了。」
徐嘉佟親自拿了小六子送上的茶放到夏渙然面前,明白他口中所言的「她」指的是麗貴妃,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惹惱了太後。
她原本想問,但話到了口中終是沉默,這宮里的是非太多,她毋須每件事都得知道得清清楚楚,她只要夏渙然他們父子一切安好就好。
想到了夏宏詢,她立刻神色一振,「我得去看看詢兒才是。」
「朕頭暈得很,」夏渙然立刻就把她拉住,「你還是先看看朕吧!」
她看著他,目光有些無奈,這人還裝,明明就好得很,也不想想自己的兒子今日墜馬……
「詢兒今日的事——」
「與朕無關,又不要存心讓你把朕當仇人看,怎麼敢對那小子下手,是靜貴妃……」他搖頭,硬是把她摟個滿懷,不讓她離開。
「別提了,今晚就好好陪陪朕,那小子多得是人關心,你不用去湊數。」
「關心皇上的也不少——」
「是不少,但缺你一個。」
反正怎麼說都是他有理,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她也無心與他爭辯,其實她也只有在他身邊,心中才真正踏實。
太後被麗貴妃扶上了鑾轎,臉色一沉,開了口,「今天抓到了個藥膳房熬藥的小太監,正給陸郡王的藥里下毒,招了是你派人要在陸郡王的湯藥里下痴傻藥,你趁著宮中大亂,出這陰損的招數,真不知我母家為何會出你這麼一個畜生!」
麗貴妃臉色大變,嚇得全身發抖。
「哀家不治你的罪,是因為不願皇室家丑外揚,丟了皇上的顏面,」太後緊皺的眉頭顯現她心頭的怒氣。
這丫頭平時機靈,卻不知分寸,不懂什麼事說不得更是做不得,「但此生不許你再踏出慈雲宮一步,若哀家死了,你就拘在哀家的陵墓前,盡孝道過一輩子吧。」
麗貴妃整個身子都快軟了。她一無子,二無權,若少了太後撐腰,她將來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最近夏宏詢總是帶著靖王爺府的世子爺一起捉弄宮里的太監、宮女,有時一時興起,兩人還會一起出宮,京城里幾個王侯、大臣的府第,除了在將軍府還有點分寸之外,哪家沒被兩個小祖宗鬧騰過,偏偏他們一個是將來的皇上,一個是將來的王爺,各王公大臣也只敢怒而不敢言。
徐嘉佟听到太子的這些「豐功偉業」,是一個頭兩個大,偏偏夏宏詢這些把戲不是別人教的,而是他皇帝老爹親自傳授,弄得她只能無奈的意思意思斥責幾句。
「怎麼有你這麼當父親的?」夜深了,暖帳里傳來了徐嘉佟的低斥,「虧你還是皇上。」
夏渙然一手摟著她,昏昏欲睡。「皇上又怎麼了?那小子也是將來的皇帝,現在就讓他自在個幾年,別拘著他。」
「都快成了小霸王、鬼見愁了,還要讓他多自在?」
「就是要讓他成了小霸王、鬼見愁。」夏渙然的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你走了這一遭,難道還看不明白,仁義道德有時行不通,要有些陰損才能生存。」
「捉弄人還能學陰損嗎?」她嗔怪的看他一臉得意,沒好氣的敲了下他的額頭。
夏渙然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愜意,「別煩,打小讓那些家伙怕了他,將來咱們就不用擔心詢兒受欺負了。長平和依風的兒子滿月,朕允你去一趟西北,出宮去恭賀,不過說到這個,你什麼時候給朕生個兒子?」
她的臉一紅,輕搖著頭,「不生兒子,要生個閨女。」
夏渙然笑了笑,「成!不論是男是女,我都愛。」
她摟了摟他,「不行,我一定要生個閨女,像長平公主一樣。」
「像長平?!」夏渙然的聲音陡然拔高,什麼人不好像,像長平?
她一臉帶笑的看著他,「怎麼?像長平公主不好嗎?」
他表情遲疑,雖然是自己的妹妹,但他實在覺得她潑辣得很,一點都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自己的女兒怎麼能像她那副德行?
「不然——」她趴在他胸前,眼底盡是笑意,「像牛嫂子!」
「她?!」夏渙然嚇得差點摔下床。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窩進了他懷里,「我真的希望像她們。牛嫂子自由自在,知足常樂;長平嫁出宮,離開宮中的繁文縟節,不用一輩子被困著,若閨女像她們,該有多好。」
說到底不過就是這宮中紅牆綠瓦太不自由,關起門只有兩人時是可以自在做自己,但出了宮門,母儀天下的責任就綁著她,她不單純是他的妻子,還是個皇後。他嘆了口氣,「是朕對不起你。」
「你沒有。」她吻了下他的唇,在他的懷中盡情享受他給的溫柔,「是我的選擇,我從沒後悔過。」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