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早晨,微風難覓,暑氣粘人。
葉星辰趕著搭早班的公車到幼稚園去上班,今天是新學期開始的第一天,一定非常忙碌與混亂。
她來自中部海邊的一個小鎮,在父慈母愛的小康家庭里長大,每日在歡笑中度過,生活向來是無憂無慮的。
她的父親在鎮上開了一家照相館兼賣攝影器材,母親則是典型的家庭主婦,另外還有兩個可愛的弟弟。
簡單和樂的家庭生活和民風淳樸的小鎮風情養成葉星辰樂天知足的快樂性格,由于
喜歡小孩子的童語和天真,所以,她選擇念幼保科,準備當個幼教老師。
在她高職畢業後的隔天早上,她望著自己書桌上擺著的那顆透明的水晶球,莫名的感到害怕了起來,心想,她往後的人生是不是也像這顆水晶球般一眼就能看穿--留在小鎮上,找個離家不遠的幼稚圜工作,也許透過相親而結婚,然後生養一堆孩子,過著平凡平淡的一生……
不!她並不甘于這樣的生活,總覺得有某個未知的答案等待她去揭穿、去實行,她年輕飛揚的心渴望去追逐,她體內豐沛的感情支持著她去付諸行動,于是,她來到了台北。
兩年的日子很快的過去,雖然少了初時的驚奇,但她仍然沒有放棄追尋夢想,她也從來不後悔來到台北,她依然像那個童話中的灰姑娘一樣耐心的等待她生命中的第一份悸動來臨……
今天,果真如葉星辰預料般非常忙碌,累了一整天的她只想趕快回家泡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然而,都已經七點了,她班上還有兩位小朋友的家長卻遲遲沒有來接他們下課。
昂責打掃幼稚園的何媽好心的問陪著那兩位小朋友在等待區里看卡通的葉星辰,「葉老師,家長還沒有來啊?你有沒有打電話聯絡看看?」
葉星辰心里也正擔心著這會不會是最新發明的拋棄幼兒的招式?不不不!這麼惹人疼愛的一對雙胞胎兄弟應該不會有這麼狠心的父母親吧?
于是,她找來家庭聯絡資料卡,先撥電話到小朋友家里,卻沒有人回應,她接著撥打監護人那欄所填寫的聯絡電話,心里暗自納悶的想著為何是監護人而不是父母?
沒多久,電話的另一端便傳來總機小姐甜美的嗓音,「這里是寰宇集團,請問找哪位?」
寰宇集團?這個電話是寰宇集團的?那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龐大集團?
「我要找邵希岳先生。」壓下心里的震驚,葉星辰指名道姓的找人。
「對不起,邵總裁的秘書已經下班了,你願不願意留話呢?或者明天再打電話過來?」
嘿!沒想到找他居然還得先透過秘書,然而,這等急事能等到明天嗎?「無論如何請幫我留話給邵先生,告訴他他的兩個小孩邵凱元和邵凱平在我這兒,我是幼稚園的葉老師,我的聯絡電話和住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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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縮在小藤椅中的葉星辰陡地被門鈴聲給驚醒,她瞄了腕表一眼,時針指向一點。是哪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天殺鬼?難道他不知道半夜吵人家睡覺是很不道德的嗎?
那該死的門鈴聲又響了,葉星辰飛快的沖向大門打開門鎖,一個高大的身影馬上閃了進來,伴隨而至的是一道低沉的嗓音,「他們在哪里?」
小套房就這麼點大,來人立刻便瞧見蜷縮著身子睡在床上的兩個小人兒了,松了一口氣後,他才轉身與葉星辰面對面。
突然,他如遭強烈的雷殛般,陰郁的臉上布滿訝異,然後他低咒了一聲,眉峰鎖得死緊。此刻的她不是耀眼陽光下天真爛漫的女孩,而是幽微夜燈中穿著史奴比長袍睡衣,睡眼惺忪的小女生,她居然從幻燈片中走出來,變成黑夜里的小精靈。
是老天爺在惡作劇嗎?居然讓她出現在他的眼前,教他再度瞬間眩惑迷亂了起來!他用力的呼出一口悶氣,逼迫自己在一秒內恢復冷靜自持。
「我是邵希岳,我們出去說話,別打擾雙胞胎睡覺。」
如此強悍的命令語氣,告訴她這是一個慣于發號施令的人。她環顧四周,這麼丁點大的小套房的確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于是,她領著他來到落地窗外的小陽台。
這個小陽台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小,平時僅能容納一個人轉身,如今硬塞了兩個人進來更顯局促。葉星辰一六八公分的身高在女孩子中已經算很高的了,而邵希岳站在她旁邊卻矗立如山,足足比她高出半個頭呢!
「葉星辰……」他低沉地吐出她的名字,磁性的嗓音仿佛是夜空里微風的輕誦。很高雅的名字,人如其名,像一道流星落入他的心坎,劃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從來沒有人以這種嗓音喊過她的名字,令她的心忍不住微微的激蕩著,不過,她的腦子里卻竄入一個疑問,她記得她並沒有留下自己的全名,他怎麼能如此神通廣大的查到?「對啊!就是我,我是他們班上的老師。」
「他們怎麼會在你這兒?接他們的人呢?」邵希岳拋出一連串的問題。
「我還等你來告訴我答案呢!」葉星辰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幼稚園放學後,都一直等不到有人來接他們,你家里的電話沒人接,你公司的人又說你的秘書下班了。唉!可苦了這兩個小家伙,差點就要流浪街頭了!」對于這種不負責任的家長,她一向是不會客氣的。
「所以,你就把他們帶回你住的地方?」看著兩兄弟局促的窩睡在一張小床上,嘴角竟然還能泛著淺笑,這對他的沖擊是很強烈的。
酣甜入睡的小家伙們,可知道你們有多幸運嗎?
「對啊!不然,你希望我將他們往那兒送?警察局還是受虐兒收容所?」她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嘲諷道。小孩子是要大人來呵護疼愛的,偏偏就是有這種家長,孩子不見大半天了都還不知道,怎不令她生氣呢?
好心的天使收留了元元和平平,只是這個天使的脾氣似乎不怎麼溫馴呢!然而,邵希岳的口氣也很沖,蓄滿憤怒的說︰「先別顧著安罪名給我,我會查清楚的!」
這個沒禮貌的男人不僅半個謝字也沒說,現在居然說變臉就變臉。他高大的身材一直帶給她強烈的壓迫感,現在又一副氣呼呼的模樣,令葉星辰下意識的往陽台的角落縮去,想遠離這個渾身散發出危險訊號的男人!
邵希岳察覺到她的意圖,雙手迅速地落在她的雙肩上,逼她面對自己,語氣一掃片刻前的乖戾陰狠,以醇厚的嗓音低語著,「你不用怕!」
「啊!」她低呼著,她從未有過與男人肢體踫觸的經驗,此刻,經由他的大手傳遞出來的熱力迅速的蔓延至她的全身,讓她的腦袋感到一陣亂烘烘的。
沒有月亮的夜晚,星光也被厚厚的雲層給遮掩住了,他的面孔隱藏在黑暗的陰影之中,只剩深邃陰冷的眸光浮動跳躍在她的眼前。
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一雙宛如魔魅夜梟般的眼楮,似乎可以懾人魂魄,令人心悸心慌,讓她更加感到惶惶不安。
她的眼睫低垂,閃躲著他眼眸的凝視,這樣一來,她的目光就只能直直的落在他寬廣厚實的胸膛上,看著他的胸前因呼吸而高高低低的起伏。
生平頭一遭如此貼近注視著男性矯健的身軀讓她顯得困窘,她知道自己的臉頰已經開始發燙了,希望別被他發覺才好!
邵希岳的反應也好不到哪去,他訝異世界上竟然有這種女人,先是照顧元元和平平讓他感動,現在又輕易的挑動他一向冷漠的神經,令他渴望擁抱她入懷。
他意味深長的盯著她躲藏在縹緲暗影中的小臉蛋,忍不住月兌口而出道︰「就讓元元和平平留在你這兒,明早我會派人來接你們上學,也許我能安排出時間接他們放學,然後和你一道用晚餐!」
「啥?你在說什麼?」她是不是听錯了?葉星辰的心跳開始失速。
「就這樣決定了,明天晚餐時,我會滿足你所有的疑問!」
沒料到他會如此安排,她顯得更加不知所措,「你這麼放心把小孩子交給我?」
「我決定這麼做,就表示我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你。」沒有道理懷疑一個好心的天使會有任何不良的企圖。
她點頭同意了,讓雙胞眙能安穩的睡著的確比什麼都重要。她停擺了老半天的腦子終于找回思考的能力,立刻浮現一個很實際的問題,「如果明天下午你有事沒能來接小孩,而我也很有可能會到處找不到你……」
他飛快的截斷她的話,「沒有如果,不用懷疑我的話!」他從皮夾中抽出一張名片,並拿筆寫下一組數字後遞給她,「有事打我的手機,任何時候,我保證你的事我永遠會第一優先處理。」
葉星辰才因他栘開的手而感到如釋重負,一听到他的話卻不由得微微的楞住了。她的事怎麼會是他第一優先處理的?是他口誤了吧?他指的應該是元元和平平的事才對吧!
她並沒有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反倒傻不隆冬的在這個男人面前像個智能不足的小白痴似的無所適從。
邵希岳轉身離開陽台,眼看就要消失在大門邊了。他並沒有預期會在這個小套房里與她邂逅,而他居然還莫名其妙的約她一起晚餐。
事情已經月兌離他的掌控範圍,他懷疑自己不只想要一頓單純的晚餐,因此,他必須盡快逃離這里,沉澱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邵先生,」葉星辰很快的追上來,鼓起勇氣的說︰「我看,晚餐就不必了!」
邵希岳轉過頭,半眯著眼,看著她娟秀迷人的小臉、窈窕縴柔的身影,元元和平平正睡在她的床上……很動人的畫面,他冷硬的心有一塊角落已經被攻陷了。
他的嘴邊逸出若有似無的笑意,輕啟薄唇主動道別,「晚安,星辰。」
葉星辰不禁感到有些啼笑皆非,他們有熟稔到可以直呼對方名字的地步嗎?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後,她關上門癱靠在門板上,喃喃自語道︰「晚安,邵先生。」
她拿起握在手中的名片一看,「寰宇集團總裁邵希岳。」一個全國首屈一指的大企業,一位叱 風雲,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卻因為一個陰錯陽差的偶然,他翩然來到她的小屋,在驟然離去時,又強悍的定下一個明日之約。
他並不是她們這群女孩子一起參加聯誼時,會踫到的那種年輕的男孩子,他獨斷、霸道、孤傲,森冷,還有成熟男人百分之百的自信,他身上的一切特質都讓她感到迷惑不已。
他深沉得像一道謎,卻又強烈的吸引著她,讓她不由自主的跟隨著他的每個動作,每個命令。
為什麼不狠下心推掉那頓晚餐之約呢?她的手情不自禁的環抱著自己的肩膀,傻傻的回味著他的大手灑下的余溫……
「怎麼會這樣呢?」她一向是從容的,今晚怎麼會胡涂得離譜呢?「啊!一定是睡眠遭到干擾,精神不濟的緣故。」她給自己找到了一個最好的理由。
她雙手合十向天祈求著,「今夜別讓我失眠,我明天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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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小朋友們被安排坐上女圭女圭車回家,全幼稚園的老師們都在停車場忙得不可開交時,一部銀灰色的保時捷跑車翩然而至,邵希岳高大偉岸的身軀自跑車上下來,午後斜陽披灑在他的肩膀上,令他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奕奕的,像是希臘神話中最迷人尊貴的阿波羅神祇。
他有著稜角分明的下額,薄而有力的雙唇總是抿得緊緊的,挺直的鼻梁上方有一對炯炯有神的利眼,只是睫毛長得不象話,比女人的還要漂亮,兩道英氣的濃眉則在在顯示出這個人的跋扈狂妄。
此刻的邵希岳渾身散發著清新舒爽的味道,一掃昨夜那種陰霾晦澀的感覺,一套剪裁合宜的三件式西服襯托出他結實挺拔的體格,他瀟灑的模樣真是會折煞許多男人的信心。
英俊的男人也許滿街可見,但要像邵希岳這種擁有渾然天成的王者氣息的卻難得一覓,眼不怒而威,眉不揚而剛,態度雍容,神色沉穩,氣勢內斂。
他渾身散發出成熟男子的魅力,亮眼得讓人挪不開視線,葉星辰不禁失神的追隨他栘動的身影,凝望著他迷人帥氣的臉龐,直到他的聲音在她面前蕩開--
「嗨!你能下班了嗎?」他炯亮的眼中只有她的存在。
原來男人的聲音與神情會隨著日夜的轉換而有所變化,真的太不可思議了!或者他只是今天正巧踫到讓他高興的事,所以,他看起來才會與昨夜焦躁陰郁的他全然不同?
葉星辰還不能完全適應他的改變,語氣羞澀的淡淡道︰「還早呢!」
昨夜老天爺並沒有听到她的禱告,讓她雖然腦袋昏沉卻還是失眠到天亮,眼前老是浮現他那一雙炯炯逼人的眼楮,如果她今天和他共進晚餐,只怕自己會更加失常!
她該怎麼辦呢?能不能不去赴約啊?
她只好逃避的說︰「你帶元元和平平先走好了。」
「不急!我等你,我正好要去找園長聊一聊。」說完,他從容不迫走進園長的辦公室。
兩個小時之後,葉星辰終于把工作做完,當她走出大門時,便看見邵希岳等在那兒,以不容拒絕的眼神將她「押」進他的保時捷跑車。
她默默的坐在前座的位子上,偷偷打量著他熟練的操控著方向盤,俐落的變換著排檔。哇!這麼高級的跑車,開起來一定很過癮吧!那種人車一體超速的快感,如果有一天她也能體會體會那該有多好……
邵希岳瞧見她眼里的波動,猜想她應該也是個愛車一族,便笑著道︰「改天找個地方,讓你試試車吧!」
「好啊!好啊……啊!不行,你不怕我把你的愛車給毀了?」她沒料到他會有這種提議。
「有駕照吧?」
她老實的搖搖頭,「沒有。」
「你不敢無照駕駛?」
「對!」葉星辰揚起眉,挺有個性的賞他兩記衛生眼。她不喜歡他這種挑釁的語氣。
「哈哈哈~~」面對她,他的心情竟然會好到想和她拌嘴,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沉默寡言的。
雖然這輛保時捷價值不菲,性能超級棒,瞬間加速更是無與倫比,可是在交通壅塞的台北街頭還是無用武之地,頓時陷入車陣中動彈不得。
「為什麼我們不坐老張開的大車呢?」邵凱平垮著一張小臉,顯得很不耐煩。
「以後都讓老張接你們放學。」邵希岳對小孩子沒轍也沒耐性,更別妄想他會有空天天接送小孩回家。
「好耶!」雙胞胎異口同聲的高呼。想那老張的車上不只有DVD卡通可以看,他還會準備各種不同的零食給他們吃,簡直棒透了!
老張就是早上到她的住所接他們上學的司機,葉星辰想也沒想的就問︰「老張呢?」
邵希岳斜睨了她一眼,「我怕老張請不動你!」
老天!他居然知道她根本不想和他一起吃飯!他是不是有透視眼啊?
「今天我必須到花蓮那邊主持大型度假村的開幕活動,所以,若要在短時間內往返台北和花蓮之間,就只能靠這輛跑車了。」邵希岳眼神大刺刺的看著她。
聞言,她猛然一震,「什麼?你不用特地從花蓮趕回來呀!」她該如何應付生命中第一次感情的悸動?
「我原本以為你會有些感動的!」他語氣含慍,不喜歡她一點都不在乎的態度。
「可是開快車不是很危險嗎?搞不好還會被警察開罰單呢!」她的心中自昨夜起就對他有著朦朧的感覺,此刻雖然感動,她卻不敢正視。
他從鼻孔中輕哼著氣,「罰單?我一路上共接了三張,我一點都不介意對國庫稍加捐獻,只要警察不當場吊把我的駕照,害我誤了晚餐就好了!」
面對如此直接的表白,葉星辰不知該如何招架,只能胡亂的找其他話題,「你剛剛和園長談了些什麼?」
「我開了一張兩百萬的支票給園長,她說要擴充音樂教室用的。反正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人都會巴著我捐錢,我這個人最大的功用就是錢多嘛!」他開始針針見血的嘲弄起自己,原本無害的臉色又變得偏執狂傲。
哎呀!又找錯話題了。葉星辰抿緊唇,心中愁亂不已。他昨晚一個臉孔神色,方才在幼稚園門口又是另一番模樣,現在他甚至發起脾氣來,他真的好難應付喔!把她平靜的生活翻攪得混亂不堪,他到底要怎樣嘛?
邵希岳踩緊油門,像是要發泄怒氣般狂猛的超車,在一個大轉彎後,保時捷驟然滑入「寰宇天下」大樓的地下室車道。
今天早上他之所以會舍老張平穩的大房車,獨自開保時捷前往花蓮,答案就已經昭然若揭了。歸途時,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飛揚高張,他飛車奔馳在蜿蜒的山區公路上趕著回來見她,他就知道自己再也逃避不了了。
數月前在幻燈片中的初次驚艷,讓他印象深刻,昨夜她翩然幻化為純潔的天使,更是教他的心狂烈的悸動,其實,心動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心原來還是活著的……不,應該說是她的出現才讓他一向死寂的心有了波紋流動。
就是這個女孩了,他不願再放棄了!
向來只要勾勾手指就有一大堆女人忙著對他投懷送抱,他從來沒有做過追求女人的事,而這也是他第一次對女人訴說自己的心情,「我拚命趕回來只是想再一次印證昨夜的感覺,天知道你笑起來有多美,我不許你把微笑從臉上撤走!」
她的微笑?什麼意思?她被他如此唐突的瘋狂告白給嚇住了,慌亂的道︰「我能不能不吃晚餐?我想要回去了。」
邵希岳在地下車庫泊好車,幫葉星辰打開車門,固執的等她下車。「記得我告訴過你不用怕我不是嗎?只是一頓晚餐,別擔心。」一向凜冽的聲音居然反常的潛藏著無盡的溫柔。
葉星辰機械式的栘動腳步,不由自主的隨同邵凱元和邵凱平下車。
這個謎一般的男人一下子飄忽如風,一下子狂烈如火,現在竟又溫柔似水,多樣的面貌讓她的心緒混亂不已,也令她擔心害怕,害怕她的感情就快要主動釋放,不受她的控制,教她再也沒有逃避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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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子沉肅得不沾人氣--這是葉星辰踏入他家的第一印象,這麼強烈的感覺立刻將她剛才惶惶不安的心情消除殆盡。
厚重的藏藍色窗簾完全阻隔了外面的燈光聲息,同色系的壁紙也是一片強烈的陰冷空洞,將近一百坪大的寬廣客廳里只有兩件家具--一整套灰藍色的真皮沙發和一架漆黑發亮的演奏型鋼琴。
這就是雙胞胎住的地方?多不適合活潑好動的小男孩,她正想給他們一個同情的眼神時,卻發現兩個早巳餓壞的小男孩跑進廚房找吃的了。
「你的家好大。」她言不由衷的說,感覺這房子就像童話中被下了咒語的古堡般那樣的陰森幽冷。
會有淒楚的靈魂被禁錮在這兒嗎?她易感的心居然隱隱的抽疼著。
邵希岳隨意的聳聳肩,刻意忽略她的言下之意,「自個兒公司蓋的,當初就預留了兩個打通的頂樓給自己使用,上班方便。」
說完後,他領著葉星辰來到遙對著鋼琴的吧台前,上頭已擺著兩大盤冒著熱騰騰煙氣的義大利蘑菇肉醬面。
這就是他所謂的晚餐?葉星辰不禁為之失笑。為了今晚是不是會在什麼高級的餐廳用餐,她還特意穿上長裙,她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這種家庭式的方便簡餐。
「帶著兩個小男孩,家里就是最好的用餐地方。吃得慣義大利面嗎?」邵希岳一邊倒飲料,一邊問著。
「太棒了!我很喜歡。」她如釋重負的點頭如搗蒜,挑了一張高腳椅坐上去。
邵希岳啜了一口紅酒後,便像秋風掃落葉似的大口大口的吃著義大利面,前後不過數分鐘,滿滿的一大盤義大利面已經全數被他搜刮吞下肚。
葉星辰暗付,原來豪門人物吃的也只是平常的飲食啊!她的心情不禁放松了一些,喝了一口冰涼的飲料,「很好喝,是綜合鮮果汁呢!」
「有時候試試一杯餐後酒也很不錯。」他的身子斜靠在吧台的一方,雙手環胸,黝黑的眸子中帶著一絲激賞。
她果然不是一個揮霍的女子,不像其他女人總抱著能撈就撈的投機心理,老粘著他上最豪華的餐館享受歐式美食。
他落在她身上的熱切目光讓她突然食不知味,慌張的找借口想回避,「我去看看元元和平平。」
「雙胞胎現在有福嫂照顧著,你別擔心。」他並沒有放她離開的打算。
是嗎?她想起昨天兩個小男生的「落難記」。
像是有讀心術一樣,邵希岳回應她的思想,「福嫂是我小時候的女乃媽,我今天特地從老家那邊把她調過來,我知道我交代的事她一定會做好。至于讓雙胞胎差點無家可歸的兩個罪魁禍首也都受到最嚴厲的懲處,細節方面我就不再提了,目前我已經幫元元和平平做了最好的安排。」
罪魁禍首之一是原本的管家吳媽,她為了自己家里的私事而忘了接雙胞胎回家,他氣得將她抓到警察局,並讓介紹她來幫佣的那家職業介紹所面臨關門大吉的命運。
罪魁禍首之二是他昨夜的伴,貪心的想留住他一宿,便偷偷的關掉他的手機,讓他的秘書不能及時傳達葉星辰的留話,結果她的下場是在台北的高級社交圈里永遠沒有她生存的空間。
但這些旁枝細節不需要說出來,他怕會嚇壞了她。
這個人根本沒誠意說嘛!她才不要無聊到想追究他家的閑事,「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故事?好,我都听到了,謝謝你的晚餐,我吃飽了,該告辭了。」她撇撇嘴準備離開。
邵希岳沒理會她站起來的身子,徑自再倒了一杯酒,這次換成強烈的威士忌,兩塊冰塊「喀!」的一聲投入暗沉的烈酒里,惹起一串細微的泡沫。
他走到落地窗前猛吞了一口酒,入喉的是一種苦澀的滋味。
「我說過會滿足你所有的疑問。」他蒼涼的聲音喚住葉星辰欲離去的腳步。
「在我七歲那一年,我爺爺為了訓練我和弟弟希皓成為寰宇集團未來的接班人,便把我們兩個人丟在美國接受教育。雖然他讓我們衣食無虞,卻免除不了異鄉生活的孤獨困頓,所以,我和希皓的感情比一般手足還要親。」
葉星辰也來到落地窗前,隱約能感受到在他的輕描淡寫中似乎還隱藏著更多沒有化成言語的情緒。那是傷痛嗎?兩個幼齡的小孩為什麼非得離鄉背井不可?好可憐的小留學生哪!她的心中泛著一股不舍的情懷。
邵希岳拉開一端的簾幔,凝視著外頭繁華城市的七彩霓虹閃爍,他的內心世界也一點一滴的破繭而出。
「我和希皓兩人之中注定必須有一個人選擇投身寰宇,學成之後我回來了,然而,希皓卻完全失去聯絡,就連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很高興他是自由的,直到上個月底,我才接到他的死訊。」
邵希岳一口飲盡杯中的烈酒,然後繼續說道︰「希皓和他的妻子被一個喝得爛醉如泥的卡車司機撞得粉身碎骨,我奔赴美國處理完他的喪事後,便帶回一對已然無父無母的孤兒。」
葉星辰這才恍然大悟,沒想到年紀尚幼的雙胞胎竟然是孤兒,真是造化弄人啊!知道他們的身世後,她想,她會更加的疼惜他們的!
也許是這個悲傷的故事縮減了彼此之間陌生的距離吧!葉星辰不禁抬起頭凝視著邵希岳的側臉,他額上那幾綹不經意散落的劉海柔和了他臉上剛毅冷漠的神情,隱隱散發出一種頹廢的氣息,他外表俊逸非凡,還有數不清的財富,可有誰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很不快樂的男人,難怪他的情緒會那麼陰晴不定,難怪他的脾氣總是那麼深沉難測!
邵希岳隱去眼中的晦澀,轉而狂烈熱切的回視著她。她就像子夜的星辰,引導著寒夜的未歸人,慰藉著游子放蕩的心靈。他的生命中第二度出現天使,他也與天使分享了心情故事,他決定要把天使留在他的世界里,讓他的日子不再感到冰冷與頹廢。
「到這邊來吧!」他邀她一起走向那一架仿佛遺世獨立的鋼琴。「會彈琴嗎?」
她點點頭,自小學琴,念了幼保科之後更是不敢荒廢。
「為我彈一曲吧!」他替她打開琴蓋,接著遞給她一本琴譜。
葉星辰選擇舒伯特那首名聞遐邇的「小夜曲」,適合這樣詭譎多變的夜晚。
他靜佇一旁,看著她的手指飛越過鍵盤,帶動琤琤琮琮的音符,流瀉一室浪漫的音樂。
他聲音縹緲的又道出一段回憶,「我對我母親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唯獨她坐在鋼琴前的樣子仍是十分鮮明。那時,我父親為了忙寰宇集團的事而經常不在家,可是當他回家若正好踫上她在彈琴,他總會輕手輕腳的靠近,在她耳鬢邊偷偷的落下一吻,而她必然會回頭拋給他一抹屬于她獨有的深情微笑。」
好美的畫面、好珍貴的感情啊!葉星辰不敢停手,深怕破壞他完整的回憶。
「我和希皓只顧著玩,我母親也縱容我們在她的鋼琴前後左右又跑又鬧的。她的琴音、她的笑容留在我最深沉的記憶中,組成一幅完美無缺的影像。她是我所知道的最美的女人!」
邵希岳在結束回憶後,以熱切的目光凝望著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她飛奔在琴鍵上的手是為了他而忙碌,記憶中任何美麗的影像都比不上此時此刻的這一幅畫面更能撼動他。
回憶的門輕啟,然而,卻不再是苦澀難當,他缺陷的生命終于找到了補償!邵希岳臉頰的肌肉抽動著,強烈的情緒飛快的轉動著,準備狠下決心讓過往就此埋葬……
一曲既畢,葉星辰放下雙手。「你一定很愛你的母親!」她想起自己溫馨甜蜜的家,然後環顧四周,也許就是因為少了女性的巧思巧手,這間屋子才感受不到溫暖的氣息。
她好奇的問︰「你的母親不和你住在一起嗎?」
沒有預期她會提出這個問題,邵希岳突然抓緊她的臂膀︰神情狂騺的開口,「和我住在一起?哈!你真的一無所知嗎?」他父母的死訊可是當年的頭條新聞哪!
臂膀好痛啊!眼前的他瞼孔猙獰,像只刺蝟般攻擊敵人。她不懂,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前一刻他還好好的,令她不禁暗自竊喜自己已經比較能夠掌握他的脾氣,所以,便由著自己的心情融入他的故事中,不料下一刻他就馬上來個翻臉不認人!
他從齒縫中進出殘酷的事實,「她早就死了,喪生于二十五年前的一場空難,她和我父親代表寰宇集團去歐洲參加一個國際會議,之後,他們就再也沒回來了。」
「啊!」葉星辰終于知道他憤怒的原因了,她歉然的說:「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她一向比別人多的愛心讓她立刻就原諒他剛才驟然的壞脾氣,甚至她心底還彌漫著濃濃的不舍與疼惜。
好可憐喔!家庭健全的她實在很難想象有人會這麼不幸!她想安慰他,但他需要安慰嗎?她躊躇不前,沉默的動容著,慶幸自己能成為他記憶中的分享者。
啊!錯的人畢竟不是她,她只是無知的踩到他的痛處而已。
邵希岳掩斂自己的暴怒,轉而把重心放在雙胞胎身上。
他的聲音含帶著一抹無力的蕭然,落在葉星辰肩上的力道卻強勁無比,「可以幫我好好的照顧雙胞胎嗎?我對照顧小孩沒什麼經驗。」
「他們在我班上,我當然會好好的照顧他們。」她的鎖骨隱隱發疼著。
「不是,我要你以一個母親的心情來疼愛他們!沒有母親的孩子是很辛苦的。」他終于對她坦承心中積壓已久的憤懣不滿,憤世嫉俗的人生觀也是因此而來。
葉星辰听懂他話中的含義,不由得被嚇住了,「母親?我不行的!」她想逃開他雙手固執的箝制。
他咄咄逼人的不容她退縮,「你能收留元元和平平,讓他們佔用你的床,如今你卻要拒絕?」
「那不一樣的。」那天她是別無選擇啊!「邵先生,你弄痛我了!」他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了。誰來告訴她,該怎麼逃開他的掌控啊!
他挑高一道眉,眼神熾熱的看著她,「你告訴我有何不同?」
他放開她,改用手指把玩著她的發絲,纏繞成一圈,放開,再纏繞,又放開,一再重復這個單調又充滿挑逗的動作。
很美、很烏亮的長發,彌漫著淡淡的發香,讓他想把臉埋入其中深深的汲取。
「邵先生,你這樣子讓我沒辦法用腦子思考,又怎麼能回答你呀!」她渾身力氣流失,虛軟無力,她不敢看他眼中倒映出自己慌亂的樣子,也許被他捏痛總比被他給迷惑住要來得好吧!
邵先生?他很不滿意這種生疏的稱呼,尤其在與她分享塵封往事之後。
「我有同感,我們並不需要用腦子,你會發覺實際的行動有效多了!」他緊盯著她紅艷的菱唇,想證實它們嘗起來是不是也會如預期般的柔女敕甘美。
什麼?實際行動?她還在怔楞的當下,冷不防就被他強健的手鎖住柳腰,他以雷霆萬鈞之勢把她往懷里帶,令她跌在他偉岸的胸膛上。
「以後你只能喊我希岳!」他霸道獨斷的決定。
他雙眼微眯的靠近她娟秀的小臉,溫熱的唇在她的發際、耳畔、粉頰摩挲著,最後輾轉落在她那嬌弱的唇瓣上。
一開始,他的吻是輕啄淡舌忝的,最後才是激情進發的狂吻。她的小嘴比花蜜還要甜美,輕輕的顫悸更加震懾他的心神。
他吻得那麼深,好像要把她揉入他的骨髓之中;他吻得那麼專注,好像他的每一條思維神經都給她霸佔了;他吻得那麼強烈,好像他的血液之中都已經有她的存在。
不願放開她,再也不能放開了!她就是他呼吸的原動力,若將她放開,不啻是教他放棄自己的生命!所以,他怎麼能放開呢?
她柔潤的唇瓣已被他吻得又疼又腫,但他還是舍不得栘開,吞進她的嚶嚶嬌喘。狂妄霸道的男人一旦愛了,便有著絕對的執著,以及比火山熔漿還要灼燙的感情。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邵希岳終于停止讓她感到天旋地轉的擁吻,神采奕奕地凝視著懷中佳人羞怯怯、俏生生的模樣。完全的被動、完全的生澀,他很篤定這是她的初吻,這個事實讓他男人的私心有著狂喜。
眼前霸道不馴的男人征服了她首次悸動的心情,奪取她少女初放的情懷!她依偎在他溫暖強壯的懷中,感受到一股幸福的感覺。
原來吻的滋味是這樣啊!她的初吻竟是給了這個陌生的男人。她並沒有像其他被偷走初吻的女孩子那樣賞他一個耳光,雖然她很不欣賞他的霸道豪奪,但不能否認的,她非常喜歡他的吻。
小臉蛋上紅暈滿布,葉星辰傻傻的問︰「為什麼?」
「我只是做了昨晚第一眼見到你之後就想做的事!」十足狂妄的他並沒有給予正面的回答,只是理所當然的宣告自己獨裁的行為。
邵希岳眉蜂一揚,「喜歡嗎?」
她老實的回答,「喜歡,可是為什麼?」她的眼中依舊充滿疑惑。
這次她沒有得到任何言語上的回應,他只是微微使力讓她傾靠在他的肩上,享受此刻靜謐的氣氛。
第一次不帶的吻一個女人,才知道感情出柙的可怕。她是他命定的女人,是他放蕩生活中的收心桿,開啟他心底強烈感情的收容者!
她擁有真摯絕美的微笑與能挑動人心弦的琴藝,她還收容了兩個無家可歸的小男孩,只有傻瓜才會放過這樣一位救贖天使!她讓他原本浪擲的生命不再是空白,將他黯淡的內心世界填上色彩。
相較于邵希岳激動的心情,葉星辰的反應也不亞于他,她明白一顆芳心已然遺落在方才那一陣繾綣纏綿的吻里,倘若他拾獲了,可願意善加保存珍惜?
不過是第二次見面,要談情感牽扯會不會顯得太突兀、太急切、也太沉重?原來一見鐘情除了驚心動魄之外,還有數不清的迷亂哪!
或許根本無關乎感情問題,單純的只是一頓晚餐,還有一個讓彼此都很享受的吻而已!畢竟,人家什麼都沒說,也什麼也沒表示啊!她在心中幽幽的喟嘆著。
「再彈一曲吧!」邵希岳握住她的手,一起坐在琴椅上。
他並不擅用言詞來表達心情,只能藉由鋼琴的音符來為他詮釋,他認為心與心的交流不會只限于口頭上這種庸俗的形式而已,像他的父母不也是透過音樂自然讓感情流露嗎?
「蕭邦的『幻想即興曲』好嗎?」葉星辰詢問著。今晚的氣氛彌漫著夢幻般不確定的因子,就像這首瑰麗動人的曲子充滿想象的神秘空間。今夜的美麗就讓它停留在今夜吧!
不待邵希岳回答,她的縴縴十指再次撫觸上琴鍵。
她這個曲子選得太好了,他相信以後有她陪伴的日子絕對精采可期。
待她彈過一小段音節後,他的雙手也加入低音部的鍵盤,率性的變奏或協奏,跳動流轉的音符卻神奇的能與原曲風相映成趣。
葉星辰頗為訝異他竟然有如此精湛的鋼琴造詣,比起職業演奏家毫不遜色。老天!他居然還要她來。「班門弄斧」,到底他還有多少不為她所知的一面哪!
她終于深深體會到兩人之間的差距,他是一個來自陌生世界的陌生人,能與他共度這樣的一個夜晚已經是奇跡了,怎麼還能奢求明天後兩人會再有交集呢?她希望自己別陷得太深,到時落到粉身碎骨的田地。
然而,四手聯彈的曲子一會兒低沉,一會兒高昂;忽而緩慢,忽而驟急,已然悄悄宣告兩人愛恨糾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