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白米百萬石,黃金萬萬兩,絲綢、茶葉和牛羊裝滿百車,還有靈芝、人參、何首烏、川七等藥材,否則必率十萬鐵騎踏破我嘉定關,百萬雄兵一舉南下,奪我天機江山?」
入冬了,第一場初雪下在與北夷相鄰的赫連山脈,以此為界隔開兩個風俗民情不同的國家。
北方人以面食為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民風剽悍,善于騎術,所騎大馬不畏寒霜,男女皆高壯有力,是使刀的好手,上山能砍柴,入林能擊虎,大掌一使力能扳倒一頭公牛,由十幾個游牧民族組成北夷部落,人口多達數十萬。
百萬雄兵雖是夸大之詞,但十萬鐵騎卻不假,草原多馬,每匹馬強壯又高大,一字排開足以威懾萬千兵馬,在氣勢上已讓敵方不戰而敗。
當年白鶴年勾結北夷,以十座邊城換一面神鏡,實也有安撫之意,外患休兵,他才有機會謀奪天機皇朝的政權,慢慢站穩根基,成為權傾天下的攝政王。
北夷人只懂放牧,不會耕種,把邊城的糧食吃光以後,耕地也因未曾種植作物而荒蕪,他們又開始挨餓了,想以掠奪的方式填滿糧倉,而物產豐饒的天機皇朝便是他們急于馬蹄踐踏的目標。
掠奪是北夷人的天性,他們的土地太貧瘠,人民太窮困,冬季長達五個月,春、秋兩季又太短,夏季酷熱得讓人受不了,寸草不生,不搶就無糧可食。
「王爺,宜和不宜戰,我們的將士多年來戍守邊疆,早已人疲馬乏,無法與強虜打一場硬仗,十之八九是守不住,不如退一步議和,以保存我方實力。」此人為白鶴年的擁護者,在他的示意下主和。
白鶴年是個城府極深的人,他只想掌握大權,坐擁天下霸業,將所有人才納為己用,他要當萬人之上的王者,以全呼風喚雨的野心,他認為自己智勝先帝。
也就是說,他不甘心屈居人下,要讓世人知曉他比先帝強,為當世第一人,名垂千古。
但他對軍事全無天分,不懂行軍布陣,也看不懂軍事圖,調兵遣將更是一竅不通,他能掌控的是朝政,但攘夷就力有未逮。
包何況兵權並不在他手中。
「眾位卿家意下如何?若有安邦良策亦可提出,本王廣納賢言,絕不專斷獨行,讓天機皇朝毀于本王手中。」他面看向殿下眾臣,憂心忡忡的臉上微帶一絲深沉和冷意。
面對強敵壓境,缺乏憂患意識的眾臣根本提不出有力的應對方法,他們都傾向和平落幕,能不打仗就不打,誰願讓自家兒郎到戰場送死,未獲功名先落個尸首不全。
「馮大人的提議甚佳,冬雪漫漫行軍不易,大軍開拔到邊境已是冰封天地,冰厚三尺,霜雪堆積,人車難行,光是人走在冰上就舉步維艱,此仗要如何開打。」未戰已先輸一半。
白鶴年故作憂慮的詢問︰「華相爺此言亦是本王的不安,千萬將士皆是我朝人民、爹娘的心頭肉,本王不願看骨肉離散、白發人送黑發人,不知你有何高見能避免兩軍交戰,共享太平。」
「和親,從皇室中選出一名貴女封為公主,以此締結兩國盟約,使其情義長存,互不侵犯。」先把北夷穩住再行定論,熬過冬季,明年春天來臨時草木繁盛,牛羊肥壯便無意征戰。
華丞相使的不過就是一個拖字訣。
他和白鶴年一樣在找兵符的下落,當初先帝死時並未交給在場的任何一人,似乎早就另有打算,因此先帝一死,兵符也跟著失蹤。
所以白鶴年遲遲未稱帝其實也是有這層顧慮,畢竟痴帝才是正統,他貿然登基只怕擔心手握兵權者以清君側為名起兵討伐,他努力大半輩子奪來的權力消失在瞬間。
「可你也曉得皇家血脈向來單薄,先帝只有一子並無帝女,而本王的小郡主年紀尚幼,不得婚配,華相爺此計甚好卻難以執行。」可惜清平侯府一門盡滅,不然還能從中挑出一名嫡女。
當日余來錫與空影將尾隨其後的黑衣人悉數誅殺,余下得知有人逃月兌的死士不敢將此事往上稟報,因此白鶴年並不曉得當晚還有另一撥人潛入清平侯府而疏于防範。
他以為清平侯府的人已然死盡,殊不知仍有生還者,空影救駕時曾將背部受傷的三歲佷兒藏于水井中,為他們白家留下一絲血脈。
「攝政王莫非忘了,先前的選妃雖然因故喊停,但仍有多名秀女不願離宮,如今還住在儲秀宮。」不想走,那就得付出一點代價。既然他的女兒當不了皇後,其它女子也休想入主中宮。
華丞相對仍留在儲秀宮的秀女深惡痛絕,認為女兒的退選她們肯定月兌離不了關系,少了一個對手便多一個機會。
所以,那些秀女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他這是遷怒,將所有過失怪罪在別人身上。
柄丈爺做不成,他心中的悒郁可想而知,即使已貴為當朝宰相,但人是貪心的,他還想要更多權力,最好是和攝政王平起平坐,甚至是超越他,成為皇上的外祖父,由他的外孫即位,廢痴帝。
三曰後。
一道和親的旨令下達儲秀宮,白鶴年還以燕北七城做為停戰的獻禮,以示和親的誠意。
「什麼意思,為什麼是我?明明是入宮選妃,為何又封什麼懿德公主,即日起前往北夷,下嫁六十多歲的北夷王,他們把我當成什麼了?!」任其隨意擺布的玩偶嗎?
一只汝窯官藏青花玉鳳轉心瓶應聲而裂,全如凋零的落花碎成一片片,細銳得扎腳。
熬過最難熬的禮儀訓練,坐不搖裙、笑不露齒,行走的擺蕩不可過大,屈膝行禮要端莊,坐姿要挺,目不斜視,卯時起身請安,吃三口就得停箸,未經允許不得抬頭,行跪拜禮有一定的規矩……
前三個月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她沒有一日吃飽過,餓著肚子入睡,一大清早雞未啼前又得起身,然後重復前一日折磨,從走路、坐立、進食、行禮等都要二學習,務必做到教養嬤嬤的要求,只要稍有不合宜,嬤嬤手上的柳條便會甩下來,很痛卻不見傷痕。
她帶了兩萬兩銀票入宮,可如今身上的銀子卻不到五百兩,她用在疏通和孝敬上,巴望著能見皇上一面,以最美的姿容使他對她一見鐘情,進而獲得聖寵,由秀女升為婕妤或是昭儀,甚至是四妃之一。
但是什麼也沒有,千金散去卻換來一句「不選妃了」,讓秀女們各自返家,待來年再擇期選秀。
她已經十七歲,快滿十八了,到了明年還有機會入宮嗎?跟那些水靈靈的小泵娘一比,她已是昨日黃花,哪有什麼姿色吸引皇上的目光。
所以她不走,與其它十來名和她抱持相同想法的秀女堅持留下,她們期盼有一日皇上不經意走過儲秀宮,欽點其中一名侍寢,那麼就有飛上枝頭的機會。
誰知等過一季秋,她等到的不是皇上的親臨,而是一紙和親旨令,狠狠將她從雲端推下來,跌落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李柔不甘心萬般算計竟換得一場空,當初她為了進宮把最疼她的祖女乃女乃氣倒了,偷走嫁妝單子私賣鋪子和過時首飾,湊足銀兩坐上宮里派來的轎子,和李樂兩人一路搖搖晃晃地入了宮。
而李樂在花光她娘給她的銀兩後,終于失望地出了宮。李樂有娘可依靠,選不上嬪妃還有她娘為她擇婿嫁人,而從小養在祖女乃女乃跟前的自己連唯一的靠山也給翻了,她出宮還有什麼可以仰賴,除了放手一搏再無他法。
但她終究輸給老天爺,命運對她太苛刻了。
「大小姐你冷靜點,別胡亂發火,這兒是宮里不是自己府中,言行舉止不可造次,要是讓管事姑姑瞧見,恐怕又是一頓皮肉痛。」被打過幾回的如月余悸猶存,雙肩一縮露出怯意。
李柔不屑的輕哼,「怕什麼,我現在是賜封的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皇室宗女,除了皇上之外還有誰敢動我。」
「攝政王呀!」一旁掃著青花瓶碎片的秋月小聲地嘀咕。誰都曉得皇上並無實權,一切決策掌握在攝政王手中。
皇宮之內無秘密可言,只要花點銀子便能打听到想知道的事,除非是刻意隱瞞的皇室秘辛。
不過皇上是痴帝一事並非秘密,民間偶爾流傳,不然天子都年屆弱冠,哪需要攝政王的存在,只是皇上的天仙姿容卻是少人提起,他的美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儲秀宮諸人皆無緣得見仙容。
要不,李柔若得知那日在甜食鋪遇見的美公子就是皇上,怕是不肯安分地待在儲秀宮接受禮儀指導,必定千方百計的爬上龍床,將俊美無儔的皇上佔為己有,那是第一次令她芳心悸動的美麗男子。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要我嫁給行將就木的老頭子,我寧可一頭撞死,那鶴發雞皮的身軀壓在身上,說有多惡心就有多惡心,我絕不任人擺弄,從此一生悲慘度日。」憑什麼要她犧牲,儲秀宮里還有很多秀女,隨便一個都能去和番。
「大小姐,你可別以身試法,皇命已下可由不得你胡來,就算你再不願也要咬牙遠嫁,若是稍有差池,老爺和奴婢們都要受累,輕者流放,重者要砍頭的。」在宮里待久听得也多了,變得膽小的如月苦著臉,生怕自家小姐為了不肯和親而犯下錯事。
「要我嫁到茹毛飲血的不毛之地嗎?你少潑我冷水了,事在人為,我就不信我扭轉不了乾坤,總有辦法逃過這一劫。」李柔腦袋轉著壞主意,想著用李代桃僵的妙計讓別人頂替出嫁,她不懷好意的眼珠在兩個丫鬟的臉上轉來轉去。
看她眼神好似把人當成貨物打量,怕被主子賣了的秋月機靈地諂笑。「大小姐不如求二小姐說情,听說她和皇上走得很近,已經是……皇上的女人,皇上對她言听計從。」
「李樗?」她訝然。
「是呀!我听送飯菜來的德公公說的,他是御膳房的上菜公公,他說二小姐不用到御膳房當差,有另闢的小廚房,而且只做給皇上吃的甜食,其它什麼事也不用做,比服侍皇上的小安子公公更常進入蟠龍殿。」秋月回答時眼中有幾分嫉妒。雖說她姿色平庸,也不是秀女,可是誰沒有鳳凰夢,萬一蒙中也是她的運氣。
以前也有過前朝皇上喝醉一時興起,隨手拉個宮女共赴雲雨,事後發現是丑顏也沒轍,封了品級為後宮小主,再有幸懷上身孕更是封妃封嬪,一世榮華。
秋月想的便是這萬分之一,以她的容貌,她不求專寵,只求不用服侍人,改讓人伺候她。
李柔一听,含媚雙瞳微眯。「你沒听錯,是我妹妹李樗?」
「大小姐莫要忘了,二小姐開的甜食鋪,賣的甜食連王妃都愛吃,專程讓管事去預訂,她弄幾道甜食討皇上歡心不無可能,皇上一開心,恩寵不就來了,二小姐侍寢一事還是安公公傳出來的。」他大呼小叫的嚷著,服侍的宮人全听見了。
李柔用力一抓直立瓶中的鮮花,那滿手離枝的花瓣訴說著她的憤怒與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