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葉皇後(上) 第二章 美男照神鏡(2)

「皇上,臣想向你借鏡子一用。」

「借我的鏡子?」白玉璇眼眸眨了又眨,不太樂意出借,比女子還美的玉顏流露出猶豫。

因為鏡仙說過皇叔借用鏡子是要害人,他借了鏡子便是幫凶。

其實天水神鏡原本是白鶴年所有,當年十歲的白玉璇瞧見御書房的黑檀雕花案上放了一面鎏金銅鏡,一時見獵心喜不告而取,那面鏡子就成為他的。

之後發現鏡中有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會跟他講話,當他的朋友,他更是霸著不還,不論皇叔說了多少好話來索討也不給,他性子一拗起來可比驢子,除了順著他別無他法,誰教他是個痴兒,全無道理可講。

最後折衷,當白鶴年有需要時再向他借,這是兩人之間的秘密,連太後玄以幽也不知情。

但是用了好幾回的白鶴年卻不曉得神鏡另有玄機,只當它是別有用途的妖鏡,助他雄霸一方和鏟除異己。

他認為天水神鏡放在痴帝身上也無妨,反正他也不會用,萬一日後事跡敗露也賴不到他頭上,畢竟是皇上之物,想拿來做什麼,身為臣子管不著,他規勸過,但皇上置之不理。

「是的,皇上,臣有急用。」

林文良那老匹夫敢在朝堂上駁斥他的治水名單,說他用的人是奸佞小輩,不是疏渠良才,要他把腦子里的肥油倒出來一點,別用庸才治國。

哼,這位監察御史也該拉下來享享清福,在家頤養天年也好過身首分家。

「你……呃,不可以用來害人哦!用完要趕緊還我,我很喜歡、很喜歡這面鏡子,它會照出我最美的臉,我一刻也離不開它。」白玉璇依依不舍的取出銅鏡,面向他的鏡面出現他如畫美顏,冷冷瞪了他一眼。

害人……白鶴年目光一閃,笑得更和善。「臣像是為非作歹的壞人嗎?皇上听誰胡言亂語,朝臣身上潑髒水,臣一心只為皇上、社稷著想。」

「鏡……」鏡中人狠狠一瞪,他話到舌尖,連忙打住,頭一低以腳尖在地上畫圈。

「皇叔,要趕快還我,沒有它,我就看不到自己美美的臉,我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沒人比我更美。」

看著七分肖似太後的美麗容貌,白鶴年彷佛看見當年風華絕代的聖德皇後,他失神地伸出肥腴大掌,卻在接觸到澄澈美眸時為之停住。「太像了、太像了……」

他喃喃自語。

「像什麼,皇叔?」皇叔的手好肥哦!像他吃過的水晶肘子,肥滋滋的,咬下一口滿嘴油。

一聲皇叔拉回他恍惚的神智,他以干笑聲掩飾內心污穢的一面。「皇上終于長大成人,皇叔的苦心沒白費,皇叔會用心為皇上挑幾個溫良賢淑的妃子充實後宮,讓皇上早日生下繼承人,為我皇室開枝散葉。」

選妃?你這竊國老賊休想得逞。交到白鶴年手中的神鏡忽地一閃幽芒,快得令人無從察覺。

皇宮內為迎新主入宮而熱熱鬧鬧,太監、宮女人人不停地忙碌著,搬花、裁布、上新漆、清洗玉攔桿、打掃空置多時的宮殿,重新焚香,換上新布幔,窗明幾淨,各類擺設擦得光亮,舊的汰換,花瓶里插上鮮花,趕制的被褥和寢具一定要松軟舒適,不能硌了貴人嬌軀。

皇家喜事辦得沸沸揚揚,行文全國,七品官員以上各出一名容貌嬌美的秀女候選,有才有貌者要飛上枝頭不是難事,一入皇宮為嬪為妃,貴不可言。

可是相較其它官宦之家摩拳擦掌,興奮不已,七品芝麻官李縣令府中,一場令人頭疼不已的風波正要展開。

「哎喲,俗語有雲︰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有好的對象趕緊嫁出門,省得過了花嫁之年乏人問津,讓街坊鄰居笑話是沒人要的老姑婆,姑娘家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

「金大娘說的一點也沒錯,我那可憐的小泵早早離世,也沒來得及替兩個女兒做安排,柔兒姿色上乘,進宮當個娘娘也不在話下,她的婚事半點不用人操心,倒是樗兒的身子骨向來不壯實,舅母為你終身大事煩惱到睡不著,你們瞧瞧我眼眶下方都浮青了,可見我有多憂心。」

死丫頭在擺什麼譜?半晌不吭聲,自己都說得口干舌燥了,她居然無動于衷,眼皮子連動都沒動一下。

竇清琴是很煩惱,外甥女出閣,舅家多少要添點妝,給得少了倒要教人恥笑。

當笑話看的李樗安靜地吃著她教吳婆子做的女乃油蝴蝶卷。

沒女乃油以牛女乃代替,面團和牛油撒上發粉 成薄面皮,抹上牛女乃卷成圓柱形再切成小指寬厚片,每兩片夾起成蝴蝶狀,上籠蒸半刻即成。

少了女乃油味道略差,不過蒸出的松軟度還算差強人意,甜度適中,再做些改進會更可口,如果加上酸梅子應該口味獨特,酸中帶甜,甜中帶點微酸……光想口腔內就直生津了。

「有我金大娘出馬還愁找不到婆家嗎?青陽縣的劉老爺就是千載難逢的好對象,他為人寬厚,家底殷實,幾百畝的良田呀!嫁過去便是等著收租金的地主夫人,天底下就有這麼好的事撞進你家大門,此事不宜遲,就定個日子過門吧!」能言善道的金大娘做了二十幾年的媒人,她那張口若懸河的嘴還沒有說不成的媒,並以此而自豪。

「是呀!那就這麼說定了,和月妹子也別舍不得,女兒養大終究是別人的,再不舍得也要送出門,有個好歸宿咱們做長輩的也為她高興!」假意拭淚裝不舍的竇清琴,不時以眼尾橫瞪吃個不停的外甥女,暗惱她太不識相,一個人吃得不亦樂乎,絲毫沒想過要孝敬勞苦功高的舅母。

話說多了也會餓,光喝茶水哪能止住骯中饑蟲,蒸得香軟的糕點香味陣陣飄來,誘得人嘴饞。

不只是她,一心要打發繼女的常氏,以及有錢賺就昧著良心的媒人金大娘,她們的眼珠死命盯著少了一塊又一塊香軟糕點的梨花白瓷盤,暗忖這丫頭未免吃得太快,連問一聲都不曾。

看她吃得一臉滿足,再聞到撲鼻的糕點香氣,就算不餓也餓了,眼巴巴地想嘗上一□。

怕落人話柄的常氏虛意推托一下,身為繼室總不好手伸得太長,把元配夫人生的女兒嫁給壞人家。「這事我听來甚是滿意,不過婚姻大事總要听听我家閨女的意思,她自己點頭了,日後才不會怨起我這個後娘。」

她嘴上說得像是多麼賢良,多為繼女著想,但是小動作頻頻,寫著生辰八字的庚帖捏在綃紅指尖,多次順勢要往前推,送到媒人跟前。

心如明鏡的李樗在她一動之際每每發出清喉聲,讓一接一送的兩人僵著笑臉,各自坐正又把庚帖放回原處,恨得牙癢癢的,一把一把的眼力擲得歡快。

「我說樗兒呀!舅母也是看著你長大的,說是你半個娘也不為過,舅母盼著你姊妹倆嫁人盼得可久了,這杯喜酒舅母喝定了,你可別坐這山望那山把好事給弄擰了,女孩家出嫁總要有娘家撐腰才不會受人欺侮。」竇清琴語帶暗示,想要娘家舅舅出力就得听話,別自找難堪,臉皮要是撕破了,她以後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通常男女議親時,是由媒人和長輩出面洽談的,先看人品,再瞧家世,門風端不端正,有無惡婆婆,一來一往中再決定要不要這門親,然後才是合八字,遣媒、納采、問名、納吉等繁文縟節。

而從頭到尾閨女是不宜露面,依父母之命便定下終身,哪由得閨女挑挑撿撿,端坐廳堂听人議論親事。

偏偏媒人剛上門,打扮得素淨的李樗,也不與人招呼一聲就端了盤糕點坐在雕花茶幾旁的小圓凳,素指縴縴攔下端給常氏的香片,一口茶一口卷餅吃得愜意,一句話也不說地讓人尷尬不已,話到嘴邊都不好說出口。

有些事還真是做長輩的私心,不能在小輩面前話分明,她坐著不走,明擺著攪和,教人還說得下去嗎?多少虧心事只能私底下做,擺到台面上就心虛了,面子呀!不能不顧,好歹是體面人家。

能把她趕走嗎?

唉,做著缺德事,底氣不足呀!扁是想要開口就臊得臉紅,一記眼神瞟過就先氣虛三分,哪有臉面理直氣壯,要人家丫頭吃下這個任人擺布的啞巴虧。

而且說來也有幾分古怪,李樗自從昏迷醒來後,似乎不像以前那般怯弱,由人拿捏也不反抗,那雙水汪汪大眼似乎多了什麼,看人的眼神教人不自覺發慌,好像她們做了什麼她全看得一清二楚。

所謂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但不論是常氏或是竇清琴,她們一開始就心思不正,想著的是省掉一筆嫁妝,好讓自己兒女日後嫁娶風光,沒娘的孩子只能算她自己倒霉,連親姊都不幫反過來倒打一耙,想吞掉妹妹那一份嫁妝。

「要喝喜酒並不難呀!我上頭還有個姊姊,等她出嫁不就有喜酒好喝,娘和舅母真是熱心腸,為姊姊的婚事如此操心,找了個門當戶對的好人,想必我爹爹也會很高興,我李家列祖列宗也會感念兩位的大恩德。」嗯哼,當我是吃素的呀!好歹也在人吃人的社會打滾過。

我大姊李曉菁是誰呀!她是打遍全國無敗績的王牌大律師,從刑事案件到打離婚官司、遺產繼承,她一出馬是百戰百勝,打得對方潰不成軍。

身為她身邊的二等助理,上法庭是不成,她會怯場,不過打文稿、寫訟訴她可是一把好手,連她完美主義的大姊也會贊她一聲︰小瑜,不錯喲!

李曉瑜……想起她的「上輩子」,李樗內心的OS有一大串,可真應了那兩句——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莫名其妙小命就沒了,魂魄附在十五歲的小泵娘身上,代替她繼續活下去。

其實她的記憶里完全沒有李樗這個人的生平,只能從春紅、柳綠、吳婆子幾人的口中套話,慢慢拼湊出個大概。

好在李樗的前十五年過得很不順遂,話少又不受重視,和姊妹們的感情非常不融洽,除非必要,否則一整年踫不到幾次面,基本上是各過各的,冷淡得不像一家人。

所以她有一手好繡技,偷偷將繡品拿到繡莊寄賣,不然一窩的自私鬼,連她二兩的月銀也要吞,她不自求出路怎麼成,她的爹、繼母和姊姊根本靠不住,不來害她已經是老天保佑,不敢指望能拉她一把。

不過她這個李樗完全是廢物一只,別說刺繡,要她縫顆扣子都會扎到手,她沒做女紅的天分呀!

「你、你在胡謅什麼?我們說親的對象是你,和你大姊有什麼關系。」常氏立刻反駁。

李柔可是在老夫人跟前養大的,誰敢打她的主意。

李樗將最後一口女乃油蝴蝶卷塞入口中,拍拍手上的碎屑。「大姊未嫁豈有妹妹先上花轎的道理,娘的「厚此薄彼」未免太令人心寒,若是此事傳揚出去,人家會怎麼非議娘的處事不公,同是元配所生卻只顧著小的不管大的,要將嫡長女留成孤獨無所依的老姑婆,後娘的心腸果然是硬的。」

「你……你竟敢給我安個不善待元配女兒的惡名,你……你……」常氏一口氣上不來,罵人落了下風。

「娘誤會了,我是替你盤算吶!免得出了大門被人指指點點,縣太爺的閨女嫁人連點象樣的嫁妝也拿不出手,還得遮遮掩掩把人賣了,青天大老爺的俸祿再少也不至于窮成這樣,那等妹妹出嫁時怎麼辦才好?」後娘的女兒李樂今年十四,花樣年華更值錢。

「你……你……」常氏氣得臉色漲紅,手指一指卻苦于無語,硬生生接下這一記悶棍。

誰教她要算計人,完全不管會不會害死人,自私得只看得見眼前的利益。

「樗兒你太放肆,怎麼可以用不敬語氣跟你後娘說話忤逆她,她可是全心全意為你著想,唯恐你受了委屈才找了這戶家底殷實的人家,你一嫁進去就是正室夫人,吃的、用的全是最好的,還有用不完的銀子,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這門親事非成不可,她已經收了劉老爺兩百兩酬金。

嘴角一勾,李樗看向振振有詞的竇清琴。「舅舅知道舅母為我攀了這門親嗎?他跟你一樣贊成?」

「呃,這個……」她眼神閃躲,接不下話。

她的丈夫蔣青山是親戚中最正派的一個,剛直得像根木頭,若讓他知道她如此算計外甥女肯定大發雷霆。

「要我嫁也不難,把我的嫁妝單子開出來,以及收了多少聘金,統統算在我的陪嫁里,該添妝就添妝,該給的鋪子、田地老老實實地拿出來,這樣我就二話不說地嫁了。

娘、舅母,你們不會跟我這個小輩喊窮吧!萬一傳出去,不就讓人笑話李、蔣兩家是空殼子富戶,得賣女兒、外甥女來維生。」

媒人金大娘正打算發揮三寸不爛之舌挽回劣勢,好把這門親事牽成,誰曉得嘴巴還沒掀就被一陣搶白,句句一針見血呀!讓以口舌見長的她也敗下陣來。

說穿了不過一個字,那就是「利」,一談到銀子,大家都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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