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第一娘子漢 第一章 女羅煞變單親娘(2)

逼不得已,錢平南命人取來文房四寶,含怒帶惱的寫下文情並茂的和離書,內容講述鴛盟難續,有緣無分,故而相離,各奔東西,夫妻情盡,林燕南飛,再無復合之日……

等等!

不愧是讀書人,文筆尚佳,只是……

「你忘了寫上從此一雙兒女歸我,與你錢家再無干系。」他這種人沒什麼事做不出來,為免日後再來糾纏,不如現在果決地一勞永逸。

錢平南忿然的一瞪眼。「寶哥兒是錢家的子孫,理應認祖歸宗,你的要求太強人所難……」

雖然他打算再娶的新婦已有身孕,也說了不想養他一雙兒女,可是尚未生出來誰知是男是女,為了以防萬一他得留個後路。

「反正你又不想要他,何必惺惺作態,若是那女人生下的是兒子,我的兒子豈有活路。」她豈會看不出他的遲疑是擔心後繼無人,無兒送終。

他一窒,說不出話來。

「干脆點,省得那點娘兒氣,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有新人嬌兒在懷,你還記得我們母子仨?」她嘲諷他可笑的私心,有得必有失,現在扭扭捏捏的演給誰看。

聞言,他一惱,忿然地寫下決絕字眼。「好,你要就給你,以後在外頭過不下去了別想回來求我施舍。」

「順便寫予以一百兩作為補償,我一個婦道人家帶了兩個孩子離開夫家,一開始的日子總是艱難。」她要為將來做打算,孑然一身、身無分文,苦的是孩子們。

「什麼,還要補償?!」他大叫。

「給不給?」喬立春撐著最後一絲氣力施壓。

又一疼,錢平南慫了。「給。」

這只是開端,這時的錢平南沒想到段錦如一入門後,一個月的花費就不只一百兩,要不是她的嫁妝不少,只怕也養不起。

「一式三份,你、我各一份,另一份拿到衙門備載,婚姻注銷,免得某人一入門卻發現妾身未明,元配仍在籍。」要到衙門辦過手續蓋過大印才算和離,留底存證。

「……」錢平南恨恨的瞪直眼。

「娘——  」

「娘,你怎麼了,你不要死,我不要當沒娘的孩子……」

當錢平南羞憤的甩門而去,力氣耗竭的喬立春身子一軟,癱倒在地,怎麼也爬不起來。

她太累了,四肢和身軀彷佛綁了千斤重的石塊,叫她動也動不了的只想昏死過去,再也不過問任何事。

昏昏沉沉之際,耳邊傳來一雙兒女淒楚的哭喊,有雙小手抱著她不放,嗚嗚咽咽地哭個不停,另一雙小手則吃力地想拉起她,但是未果,哭得很壓抑,不放棄地想叫醒她。

一滴一滴的眼淚滴在她臉上,在原主體內那個從未生育過子女的戰鐵蘭心里一酸。

其實她從不知道娘是什麼,三歲那年她娘親就過世了,而後她待在京城的將軍府由二叔、二嬸代為養育,她父親是大將軍,駐守在邊關,三年五載也難得回家一趟,連妻子的喪事都沒能趕回來上一炷香。

雖然將軍府是她的家,她才是名符其實的主子,可是二叔、二嬸卻鳩佔雀巢,趁著她父親領軍在外時以主家自居,不僅侵佔了她的家和家產,還把她當借居的佷女看待,吃穿用度不如二叔家的孩子,甚至剝奪她識字、入宮伴讀的機會,讓自家女兒頂替她出入各大世家。

也許是有人看不下去,將此情形寫信告訴她父親,戰大將軍便請旨冒著風雪回京過年,不料卻看見二弟一家其樂融融的圍爐過小年,而他嬌慣的小女兒卻如同被棄的小甭女,一個人捧著冷掉的飯菜在屋內掉淚。

看到此景的戰將軍鼻酸得心都痛了,一個大男人沖進屋里,抱著女兒嚎啕大哭,直嚷著他對不起她。

而後戰將軍怒了,將二弟一家趕出將軍府,不準他們再踏入一步,而後關閉將軍府,閉門謝客,一過完年還不到十五呢,他便帶著女兒回邊關去。

從那時起,戰鐵蘭便被戰將軍當兒子養大,不但教她刀法劍式,連舞棍耍槍也不落下,甚至兵法也略知一、二,排兵、布陣樣樣難不倒她。

十三歲那年她女扮男裝偽裝成小兵,跟著父親出兵打仗,在沒人知道她是姑娘家的情況下居然力擒敵方一員小將,戰將軍知情後只怔了一下,隨後送了女兒一副純銀盔甲。

從那時起,戰家鐵軍多了一名容貌秀麗的少將軍,父女兩人合力捍衛國之疆土。

「寶……寶哥兒、貝姐兒,別哭,娘……娘只是累了,沒力氣說話……」喬立春消瘦的面頰凹陷,顫抖地想張開重得發漲的眼皮,卻發現她最多只能睜開一條眼縫。

「娘,你沒事了嗎?要不要喝水,我給你倒杯水來。」四歲大的男童穿著一身緋色繡小童戲貓緞面衣褲,袖口處還有一只憨睡的小白貓,小小粉蝶停在它鼻頭。

那是喬立春為兒子繡的,她的女紅一向很好。

「好。」她真的渴了,口干舌燥。

小男童咚咚咚的跑到桌邊,不夠高的他踮起腳尖想撈桌上的茶壺,可是他實在太小了,怎麼也構不著。

後來他直接爬到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斟滿八分的茶水,然後很仔細的捧著,可是手捧著茶杯卻下不來。

就在為難之際,另一雙小短腿咚咚咚的跑了過去。

「哥哥,我幫你。」

有了妹妹貝姐兒的幫助,小寶哥哥順利的下了椅子,兩兄妹把水送到娘親嘴邊,希望她快點好起來。

畢竟是孩子,沒照顧過人,小手一抖一抖的,一杯水有大半灑在茶杯外,只有幾口喂入喬立春口中,不過也足夠了。

「寶哥兒,你去喊扇兒姊姊來,你力氣小,搬不動娘。」她的病本就不輕,再躺在冷地面恐怕加重病情。

扇兒是服侍喬立春的丫頭,是個憨直敦厚的小泵娘,常常犯傻,把交代的事搞砸或忘記。

「娘,你在這里不怕嗎?」小男孩不想離開親娘,他怕一走就再也看不到娘。

「娘有妹妹陪我。」喬立春虛弱的舉起枯瘦干癟的手,撫向女兒略顯無肉的小臉。

寶哥兒猶豫再三。

「哥哥,我陪著娘,娘去哪我就跟去哪兒。」兩歲的小女娃捉緊母親的指頭,純真的臉龐還不知何謂死亡。

「這……嗯!你好好陪娘不許亂跑,我去找扇兒姊姊。」雖然很不舍,他還是飛快的跑開。

一會兒功夫,一個身穿淺藕色衣裙的小泵娘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年約十五、六歲,丹鳳眼,有張闊嘴,皮膚偏黑,她手里端了一碗色稠味濃的湯藥,還冒著熱氣。

「少女乃女乃,少爺又來逼你了是不是,他太可惡了,也不顧念你已經為他生了兩個孩子……」扇兒一來就叨念不休。

「先扶我起身。」這丫頭是個實心眼,可惜不能帶她走。

她是喬立春,也不是喬立春,里面的芯子換了,若把熟知喬立春的丫頭帶走,遲早會露出破綻,她不敢冒險。

「哦!少女乃女乃一手搭在奴婢肩上,奴婢扶你起來。」放下湯藥,力氣還算大的扇兒一把撐扶起身上沒三兩肉的喬立春。

坐在床邊,喬立春微微喘氣,她身子骨差到連起個身都虛軟無力,額頭冒出薄汗。

此時走得慢的寶哥兒方才進門,有點小喘的走到母親身邊,伸手拉住她繡著花朵兒的裙擺。

「娘沒事,不驚不驚。」她不會讓自己有事。

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回,她不想白白浪費掉,以前好多想做卻不能做的事她都要一一試試。

尤其是當娘,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當她還是戰鐵蘭時,她爹曾為她定了一門親,是爹的屬下,可是在成親前夕敵軍來襲,那人出城迎敵就沒回來了,她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後來仗越打越多,累積的戰功也多到令人咋舌,朝廷方面開始有所忌憚,便言明她的婚事只能由皇家作主。

只是賜婚聖旨一直未下,一年拖過一年,拖到她不在了,名聞遐邇的女將軍只得到一個死後追封——  英武大將軍。

「娘,貝姐兒怕……」貝姐兒努力的爬上床,依偎在娘親懷中,看得哥哥好生羨慕。

「娘,我守著你。」寶哥兒裝出小大人的樣子,但眼眶滾動的淚珠暴露了他的驚懼。

「好哥兒,乖姐兒,娘在這兒。」唉!兩個孩子的娘,她不知道勝不勝任得了,要她握槍殺敵還容易些。

「少女乃女乃,喝藥。」扇兒端來半熱的藥汁。

「嗯,好。」

入口的苦味令喬立春差點吐了,可她還是勉強的咽了,知曉再不養好身子是沒法照顧一雙兒女的。

沒想到,男人一狠起心來有如土狼,才剛歇下不久的喬立春就被在衙門備好案的錢平南拉起,勒令她即刻出府,她已經不是錢家的人了,憑什麼在錢家賴吃賴睡不肯走。

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吵後,喬立春以死威脅才讓錢平南讓步,同意讓她隔日一早再帶兒女出戶。

經過一夜的休息,喬立春精神有些好了,除了說好要給的一百兩,她沒從錢府帶走一針一線,只有幾身衣物和當年陪嫁首飾,兒子、女兒也各帶一只小包袱,就這樣被狼心似鐵的錢平南趕出家門,母子三人站在錢家門口的石階上,相對無語。

「娘,我們要去哪里?」回頭看了住了幾年的「家」,強忍淚水的寶哥兒有一絲難過。

爹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們,他真的不要他們了嗎?小小年紀的他不懂什麼是和離,卻清楚看見爹厭惡的嘴臉。

「去哪里……」這一出門,喬立春也茫然了,她熟知的地頭在東北,總不能讓孩子到邊關,路途太遙遠了。

「娘……」他不安的捉緊母親的手。

「娘再想想,我們先走一走。」路是人走出來的,她不信老天會給她一條絕路。

生性倨傲的她骨子里有股武人不屈的傲氣,她將家當打了個結背在背後,一手牽一個孩子往路的另一頭走去,一大兩小的身影在秋風落葉中顯得特別淒涼。

由于喬立春還病著,她走不到一小段路就得停下來休息,走走停停,花了大半天功夫才走出一條街。

這時,她已經兩眼昏花,饑腸轆轆,正巧一股油蔥味撲鼻而來,她便帶著一雙兒女來到坐了八成滿的小攤子。

「給我來兩碗餛飩面,多灑點蔥花,再多一個小碗和一雙筷子。」吃飽了才有氣力動腦。

「欸!就來,小娘子,兩碗餛飩面。」張羅的小伙子高聲喊著,一對中年夫妻忙著下面下餛飩。

面來了,還燙著。

喬立春將其中的一碗分成兩小碗,分別放在兒子、女兒面前,再把她碗里的餛飩撈出,平均分給孩子,她只吃面喝湯,讓胃里暖暖,填填胃,不致于空月復難受,只是身子不利落也不太吃得下。

「娘,我吃飽了。」吃得滿嘴油光的寶哥兒胃口不錯,整個碗吃得干干淨淨,連口湯也沒留下。

「娘,我也吃完了。」一抹嘴的貝姐兒仰起愛笑的小臉,她只吃面和餛飩,湯一口也沒喝。

「嗯!好,那我們走了。」她從懷中掏出六個銅板付兩碗面錢。

財不露白。

喬立春從錢平南那兒得到的,再折合她嫁妝的補償金約一百二十兩,她本身也藏了二十幾兩的私房,因此有將近一百五十兩的身家,對他們母子三人的將來不無幫助,至少短期內不會挨餓。

深知身懷巨款走在大街上的危險,因此他們出府前先換上最舊的衣服,穿上舊鞋,把大額銀票換成小額銀票並分好幾個地方藏放,三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幾張銀票和碎銀,以免有一人丟失了無銀可用。

她也怕孩子走失了,以她目前的體力實在沒辦法一口氣帶兩個孩子,若有了銀子至少還能買點吃的,在她找到人之前不會餓著了。

「啊!小心——  」

一起身,喬立春忽覺頭重腳輕,她身子一歪差點倒向地上,隔桌一位客人眼捷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我……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借著對方扶持的力道,她緩緩的站穩。

寶哥兒、貝姐兒心慌的圍在娘親身側,面色惶惶。

「小嫂子的氣色不佳,怕是有病多時了。」她面有病容,呼吸急促,雙目濁而未清,應是風邪入身。

她想給予一笑,卻露出苦笑。「你是大夫?」

「算是。」學醫多年,他想當個坐堂大夫。

「那你給我診一診吧,我好照單拿藥。」她都忘了她還要用藥,走得太匆忙了,沒把藥備上。

「好,小嫂子請坐,我給你把把脈。」一身青衫的男子滿臉胡碴,看來走了很遠的路,一臉風霜。

听聲音是年輕男子,外觀看來又像上了年紀的游醫,有幾分滄桑,眼神中透著沉穩和疲憊。

「病了一陣子,一直好不了,苦一點的藥無妨,只要能快點好起來,我還有一雙兒女要照顧。」她不能倒。

「這位小嫂子……」

不耐煩繁文褥節的喬立春出聲打斷他。「我娘家姓喬,就喊我喬娘子吧!我和離了。」

她一點也不在意讓人知曉她已非人婦,這是遲早要面對的事實。

男子一怔,抬眸看了她一眼。「喬娘子的病情已有所好轉,只需再喝幾帖藥便可痊愈,只是我手中並無筆墨……」沒法開藥方。

「你口述即可。」她向來過目不忘、記憶力奇好。

他訝然。「你背得住?」

「還行。」她口氣平靜。

男子目光一閃,感覺這位喬娘子的周身氣勢有幾許熟悉,像他來的那個地方的人。「那我念了,請記住……」

當歸三錢,生地四至五錢,熟地四至五錢,黃蓮一至二錢,黃芩二至四錢,黃柏……水煎取汁……

听著抑揚頓挫的男音,喬立春不自覺的感到安然,驀地問︰「先生要往何處去?」

她看著他放在地上的行囊。

男子微微恍神了一下,隨即說了一句改變喬立春終生的話。「回家,回到我出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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