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小三,你一天嘴巴不犯賤會死是不是,是誰發抖,是誰咬著棉被角哭,你居然敢在容大哥面前詆毀我,你這人怎麼這麼壞。」是可忍,孰不可忍。
「啊!小蘭?!」喬翊瞪大了眼。
很不幸的,騰龍王朝最橫行霸道的威遠侯世子喬翊還是慘遭毒手,那比玉扇還薄弱的蔥白小手毫無誤差的摑上那張令眾多女子愛慕的俊顏,再一次留下鮮紅印記。
習舞之人理應裊裊婷婷,弱不禁風,聞樂翩然起舞,柔弱的風一吹就倒,連拎塊豆腐都十分吃力。
可溫拾蘭完全不是這個樣。
承襲父親太常寺卿溫季青音律上的天賦,熱愛音樂、遍曉歌舞知識的溫拾蘭自幼展現舞藝上的才華,一手琵琶彈得極佳,因此年幼時才破例在宮中盛宴表演,獲得滿堂彩。
可是那也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意外,因此認識了讓她氣得牙癢癢的喬小三,多次讓她當眾出丑、引發她的暴戾之氣,每回見著了他都忍不住生氣,一巴掌先揮了再說。
譬如此時她又魯莽了,一時忘了他的身分,那只撥弦的手重重揮下,原本的嬌弱乍然不見,只剩下無邊的悔意和悄然縮回的手,咬著下唇等候世子爺的發落。
她,打得有點重了。
左臉的紅腫未消,右臉頰連著眼窩腫得像發糕,意氣風發的有神雙瞳因痛腫而成了眯眯眼,朝她發出熱火一般的瞪視,叫她好生愧疚。
真是太沖動了,她老是不長記性,控制不住脾氣,心池常說她是炮仗,真的一點也沒說錯,一點就燃,沖上天。
「道人小話的無恥之徒,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你喬小三絕對是無恥中的無恥,背著人說三道四,言行卑劣,你怎麼不梳髻化妝,上街當個長舌的三姑六婆。」她忍他很久了,每每令人忍無可忍,不得已出手。
瞪大眼,做出「受害者」姿態的喬翊雙手捂著腫得半天高的面頰,痞性外露。
「哎呀!哪來的瘋丫頭惡人先告狀,做賊的喊捉賊,瞧瞧我這俊俏的小臉蛋,你怎麼狠得下心下此毒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讓我愧對府里的爹娘,我都要哭了喔!」
「你……你好不要臉,這麼可恥的話也說得出口,你到底曉不曉得什麼叫羞恥。」冷靜、冷靜,一定不能再被他激怒,他是天下第一混球。
論起口才,喬翊認了第二沒人敢搶第一,他舌粲蓮花,妙語如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古靈精怪,花招百出,叫人沒法捉住他的心意。
養在深閨的溫拾蘭踫上這個冤家真是她命里一大劫數,除了歌舞方面的專精外,她對其他事物可以說一竅不通到令人汗顏的地步,更別提和在外頭打滾過成精的妖孽較勁,三、兩句話便落了下風,一敗涂地。
「我爹說了,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要臉做什麼呢,我這俊逸非凡的臉你要打便打,要摑便摑,我喬小三也只能含淚吞下屈辱……」他垂下眼睫,一副受了多少委屈的模樣,令人看了于心不忍。
「喬小三你……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手太快……」她這話有道歉之意,神情顯得有些緊張忸怩。
正值二八年華的溫拾蘭有張精致嬌俏的臉兒,柳眉不描而黛,杏目含春,小巧可人的瑤鼻溫潤無瑕,一點朱唇不抹而艷,玉肌勝雪透出一抹酡紅,人不多情也嬌媚,淡淡揚散處子馨香,即使一橫眉亦妙不可言,如花綻放。
她身著紋繡心字翠色羅衣,胸前裹著寬片斑紅錦緞小衣,外罩碧色春羅短衫,下著繡著金線的芙蓉纏枝百褶裙,長年習舞的玲瓏身段婀娜多姿,縴合度的身形襯托出飄然出塵的婉約,一舉手一投足皆是千種風情,美得宛若九天仙女下凡來,引人神往。
蓮步輕移,綽約娉婷,半挽的墮馬髻垂落幾許青絲,小編成辮盤于發鬢,以蝴蝶紋金鈿貼服著,斜插一根銀絲纏系滴珠金步搖,她一走動金珠搖便跟著搖曳不定,發絲亮如烏木,奪走多少目光。
「再快也不能往我臉上問候呀!我全身上下就剩下這張爹娘給的俊顏堪能見人,這會兒肯定被你毀了,溫小蘭,你說你要怎麼賠我,你讓絕世美男子變成賣豬肉的豬頭三。」他掩也不掩地將臉湊近,讓她看清楚他有多慘。
「我……我……」看著那張腫得不象話的臉,溫拾蘭想笑又內疚不已,輕咬著嫣紅下唇。
「別忘了他還有個世子身分。」唯恐天下不亂的某人涼涼地丟下一句,提醒怒摑皇親國戚的嚴重性。
「啊!對喔!他是世子爺……」花一般的容顏變得沮喪,微微絞著的白玉縴指透著惶恐。
「少管閑事,容盡歡,哪邊涼快哪邊待。」小爺正玩得起勁,「柱子」就安分點,少來壞事。
像沒瞧見狠厲瞪眼似的,容盡歡神色悠然地把玩手中碧玉青竹笛。「沒瞧見咱們蘭兒快哭了嗎?
你這人一向粗枝大葉,粗野慣了,不懂得什麼是憐香惜玉,花兒再美也要有人憐惜才開得嬌艷。」
只有這個傻瓜看不見自己的心,整天嘻皮笑臉地逗弄人,人家有心也會被他的笨氣到吐血。
「她哭不哭干你屁事,你少來摻和,小爺看她順眼才逗她兩句,那些阿貓阿狗我才懶得理會……啊!疼吶!誰敢膽大包天偷襲小爺……怎麼又是你這個臭丫頭。」他們八成天生犯沖,八字不合,每回在她面前他都沒得顯威風。
收回擰人的縴縴玉指,溫拾蘭表情不悅的橫豎黛眉。「不許對容大哥大呼小叫,你知道他一曲清笛多少人為之傾倒嗎?他是天上的神人,雲中的仙鶴,高潔如最純淨的白玉,容不得一絲玷污。」
「他是出土白玉?」呿!是死人的陪葬品吧!看似白玉無瑕卻內心污穢,一身的尸氣。臉有點臭的喬翊心里很不是味道,齜牙咧嘴。「你干麼喊他容大哥,有那麼親近嗎?叫聲小三哥,小爺就原諒你的大不敬。」
「……世子爺,你可不可以稍微長大些,像容大哥這般沉穩自持,不要老像個無賴,盡做些損人不利己的無聊事。」她睜著水亮眸子,擺出教訓人的嘴臉。
「左一句容大哥,右一句容大哥,你嘴巴不膩呀!小爺都听煩了,春心亂動也要看對象,不要明明是一匹狼卻當成神來拜,小心拜出個邪魔歪道,不過神和鬼其實差不多,全是往上飄的。」一說完他自覺有趣,拍著肚子哈哈大笑。
「你……你不要說容大哥壞話,太可惡了。」她氣得臉頰紅通通,為自己崇拜萬分的樂神受到侮辱而滿心不高興。
「蘭兒,犯不著為了點小事動氣,他就是個五音不全的俗人,你和他一般見識反降低我們的氣度,不在同一等級是不了解我等對音律的喜愛。」人要笨到無藥可救,那就只能勸他節哀順變了,黃泉路上好走。
「容、盡、歡——」這家伙在說什麼鬼話,他真的太久沒練練拳腳了,生銹的骨頭不中用了吧!
容盡歡笑笑的一撫水眸晶瑩的佳人發絲,順手一攏她落下的亂發,以粉藕色水絲發帶扎系烏黑雲絲。「瞧你跑得慌,頭發都亂了,容大哥幫你梳攏梳攏。」
「謝謝容大哥。」她低下頭,雙目垂視,有些羞赧。
「不用客氣,自己人何須言謝……」他眸底泛著笑意,修長手指溫柔而輕巧地滑過柔順黑發。
「誰跟你自己人,你不要往臉上貼金,胡亂攀交情,你是個官,好歹有個分寸,對個臭丫頭動手動腳成何體統。」覺得刺眼的喬翊一掌拍開好友的手,抽掉粉藕色水絲發帶,故做捉不牢隨風飛走,煞有其事的數落一番。
「還有你呀!回去背背《女誡》,小楷抄上一百遍,男女大防你丟哪里去了,人家陰險地朝你一笑你就暈頭轉向了,是狼是虎搞不清楚,那種貨色不是你這個臭丫頭能沾的,給小爺離他遠一點。」容盡歡就是頭不動聲色的白眼狼,她這個傻子,給他塞牙縫還不夠。
看到溫拾蘭對好友的溫順行徑,以及晶亮的傾慕眸光,喬翊心里發酸,牙關一咬,用眼刀把兩人瞪得千瘡百孔,走向他們,將兩個人隔開。
沒有理由的,他就是覺得小蘭應該和他比較親近才對,畢竟是他先認識她,混了一陣子才藉由他才和小歡子有了交集,所以她是他的人,不該「見異思遷」
和別人「眉來眼去」,無視他的存在。
而一肚子花花腸子的容盡歡根本是真正的黑心鬼,他最擅長用謙和表面拐騙無知世人,里頭是腐朽的爛泥,哪來風華絕代供人景仰,只是一只空具美色的臭蟲。
「蘭兒,你被世子爺嫌棄了。」面容平和的容盡歡繼續搧風點火。
「容盡歡你給我閉嘴,少曲解小爺的原意。」他瞪向好友。你想給爺添亂是不是,小蘭的巴掌會打出人命。
真抱歉,我和你不熟。他愛莫能助地聳肩,隔岸觀火。「世子爺用心良苦,下官省得了。」「省什麼省,你在爺兒面前耍花樣。」喬翊狠狠一瞪,警告他少瞎起哄,把他喬小三兜進一片火海。
他笑若春陽地一揚唇。「世子爺的意思不就是嫌她女德有缺失,為人不知進退,身為司樂卻膽敢犯上,沖撞了身嬌肉貴的世子爺,你是金瓖玉嵌的權貴,我等犯了殺頭大罪冒犯了「您」,理應提頭來見。」
銳利的黑眸倏地一眯,迸出無數凌厲。「小歡子,我忽然覺得大理寺卿這個官兒太委屈你了,也許我該向小皇叔吹吹耳邊風,讓你到太子身邊當個言官,有你這般八面玲瓏的敵人,相信騰龍王朝千秋萬世,蠻夷不敢來犯。」
兩個同樣絕頂聰明的男子目光對個正著,交會出旁人無從得知的驚濤駭浪。
不過心思單純的溫拾蘭看不見兩人以眼神對話,她耳朵里轟隆隆地響起喬翊滿嘴的傷人言語,她微帶傷心地抿起殷紅小口,難過自己的心意不被了解。
容盡歡的話更是火上加油,原本她只是小氣喬翊口無遮攔,把人損得一無是處,但這會兒是越想越氣,熊熊怒火由胸口燃起,燒得她渾身發痛。
「世子爺瞧不起人就別來了,小女子的十六歲生辰不敢驚動世子爺大駕,小門小戶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他不希罕,她何必湊上前自取其辱。
「小蘭,我沒有門第之見啦!你……」他急著解釋,就怕她听信容盡歡的讒言,真的跟他翻臉。
不給他機會辯白的溫拾蘭取出滾金的請柬,當他的面撕個粉碎。「哼!我們切八段,以後別來找我了,我也不會理你,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喬三爺。」
就像小孩子吵架嘔氣一樣,盡說些言不由衷的話,頭一甩,揚長而去,噘高的嘴唇足以掛三斤豬肉。
「哎呀!真糟糕,蘭兒好像生氣了,瞧她小腳踩得多重,世子爺不趕緊追過去說兩句好話,哄哄小炮竹,一旦炸了,不知道是誰要叫苦連天了。」容盡歡一臉的幸災樂禍。
「閉嘴,還不是你造的孽,哪天沒見我慘兮兮的哀號,你身上會癢是吧!」
他邁開的腳又縮回來,一臉殺氣騰騰,似要尋仇。
「真不追?她看起來很火大,說不定回府釘你草人。」他好意提點,算是盡一份兄弟情義。
喬翊手一撐,輕躍,坐上九曲回廊的雕福壽欄桿。「這一氣準會氣很久,我不自找苦吃,等她氣消了再逗逗她,從小在一塊兒的交情斷不了。」
「你確信?」人太自信不是好事。
「當然,小蘭的脾氣像一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忘性大,很快的會忘了有這回事。」
看似精明,說穿了是心軟如豆腐的傻姐兒,少去記恨別人對她做了什麼,也不容易積怨難平。
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樣,容盡歡嘴角微微一勾。「也許她胸有丘壑,不去掛懷此事,可是世子爺勿要忘卻一件事,她已經十六了,以我朝律法是到了出閣的年歲,說不定下一次再踫面她已為人婦,挽著相公話閨房事。」
他一听,不作聲,兩眼眯起。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人要及時行樂,切勿錯放良辰美景。」
開開竅吧!世子爺,別以為一切不會變,佳人仍在原處等待。
「幫我盯著他。」喬翊沒頭沒尾的冒出一句,讓人听得滿頭霧水,但他冷肅的神色又叫人不得輕忽。
「蘭兒?」他狐疑。
「太子。」
「太子?」
「我調差了,在刑部,過兩日要南下查一件貪贓舞弊的弊案。」約莫月余不在京里。
容盡歡面上一肅,少了謔色。「太子知道這件事嗎?」
他撇了撇嘴,冷笑。「朝中有多少皇後和國丈的勢力,你認為他們會不知情嗎?」
「皇上怎麼說?」不會真讓他以身涉險吧!
「多點歷練也是好的,不出去闖一闖怎知深淺。」多年來皇叔始終不改初衷,執意將他當儲君培養。
先是禮部,後是吏部,戶部轉了一圈又到了兵部,收攏了大部分兵馬又轉向刑部,挖出大小闢員私底下見不得光的齷齪事,整肅朝綱。
「多帶點人去,別自恃才智過人而給人可乘之機,想到你靈前上香的人排到城外,你一條命吊著無數人的心肝。」暗箭難防,毒蛇一張口是注滿毒液的尖牙。
喬翊笑著一眨眼,神態頑劣。「帶太多人就不好玩了,總要讓人家有表現的機會,不先給點餌哪能釣到大魚。」
「喬翊,不要拿自身安危開玩笑,他們不是在跟你玩的。」若是有個萬一,後悔就來不及了。
喬翊重重地往他肩上一拍,交付重任,「所以我才要你盯緊太子,他一有風吹草動立即通知我,還有,別讓色欲燻心的他踫小蘭,他要敢起邪心,你一刀剁了他子孫根,有事我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