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童帝君 第8章(1)

「什麼,又有人潛入喬府襲擊?!」听了容盡歡帶來的消息,喬翊擰起了眉。

在喬翊被送入皇宮養傷兼避禍的次日,就有好幾波人馬不斷在喬府外窺探,那些人喬裝成小販、賣油郎、賣花女等向進出的下人打探,有意無意提起全京城有名,令人頭痛的世子爺喬翊,想知道他在哪里。

不過喬府當家主子喬灝說世子四處游歷去,一下子說是去飛鵝山挖鐵,一下子又改口到渡虹江釣魚,隨後說他往東行出了商港到海上學人潛泳尋寶,府里的人听多了也不曉得哪一個是真的,所以外人更無從得知。

結果某個夜里夜黑風高的日子,幾個黑衣人試圖闖入喬府,那一次是試探性的,被喬灝親自訓練的親兵給打出去,無人傷亡,但燒了一間儲放舊物的廂房。

而後又來了幾回,一次比一次急切,一次比一次出招狠戾,煩不勝煩的喬灝干脆舉家搬到城外的莊子,放個空宅子來者撲了個空,只留下看門的婆子在門口打打馬吊。

「對方大概知道你沒死,正朝其他方向下手,你得留點心,別做出太多引人注目的事。」總有人會發現他和「喬翊」的相似處,進而追查他的身世。

「盡歡哥哥,我可是個孩子吶!哪會做什麼危險事,除了玩以外,我什麼也不會。」喬翊睜著圓亮眸子,手指頭扳來扳去玩得正歡,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一聲軟女敕的盡歡哥哥,令容盡歡一陣惡寒。「別用惡心的童音喊我哥哥!我承受不起,還有,你的玩往往會出人命。」

一般人口中的「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純粹是無傷大雅的玩樂——蹴鞠球、踏青、跑馬、呼朋引伴上酒樓大吃大喝,詩興一起再吟幾首酸詩,把嬉笑怒罵融入生活里。

而他的「玩」卻是玩命,把人當成有趣的消遣,東街的惡霸魚肉鄉里他就讓惡霸淪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西城的花少調戲帶了兩名幼子的寡婦,世子爺的做法便是將其丟進小倌樓,讓十幾個粗壯的倌人問候他的小菊花,捅到爆菊賞銀加倍,諸如此類的陰損事。

「哎呀!盡歡哥哥誤會小羽了,人家最重視人命了,誰被賊子打爆了一只眼就還他一只,狗咬人不稀奇,人咬人就咬得血肉模糊,家里長輩常說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有便宜一定佔,吃虧的事讓別人去做,我們家境小康,禁不起鋪張浪費。」他小手托著腮,模樣可愛。

「你家境小康?」容盡歡差點嗆到,失笑地看著表情純潔到不行的小臉蛋,大掌壓按沒他手掌大的小腦袋。「真的要小心點,尤其在宮中。」

「你怕皇後找我麻煩?」

他倒覺得不必太緊張,她自詡尊貴,不屑做欺壓小孩子的事,在她還沒確定他是不是皇上的種之前。

「現在宮里上上下下謠傳你是皇上和宮外女子生的私生子,如今要回宮認祖歸宗,小皇子的身分多令人眼紅,就算皇後不找你,太子也會來壓壓你的氣焰,提醒你誰才是皇宮的主人。」

後宮由皇後掌控著,他一個大男人在女人堆里不好施展手腳。

容盡歡很多地方是去不得,例如嬪妃們的居所,他不像喬翊是個「孩子」能通行無阻,還是得避嫌。

因此他才一再提醒世子凡事要謹慎小心,處處要三思而後行,不可如以往那般輕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適時地隱藏實力好出其不意,一擊中的。

「他來我就躲,你曉得我最大的本事就是溜得快。」喬翊淘氣地一眨眼,做出討喜的逃跑動作。

「就怕你刻意找碴,把他當現成的樂子。」容盡歡忽地大手一壓,將掌中的腦袋連同身子往後一轉,再巧勁一施將人推向一旁的花叢,小身子撲地跌入花里,再揚起溫煦笑意朝來人喊道︰「蘭兒,你來了。」

「你干什……」咦,蘭兒?拍掉草葉,小臉一抬瞧見遠遠走來的溫拾蘭,錯愕地眯眼流露一股殺氣。

好個容盡歡,你連小爺也陰。

「容大哥,你怎麼在這里,我最近學了一首曲子,你要不要听听看?」一看見崇拜的音律高手,溫拾蘭忍不住想討教,好更加精進。

「好呀!蘭兒的琵琶向來清越多情,我正好一飽耳福,洗洗我這顆庸俗的心。」

他取出玉笛在指腕間翻轉了一圈,揚唇一笑,意欲以笛聲和鳴。

「容大哥自謙了,我才是班門弄斧,獻丑了。」素腕輕揚,抱著琵琶的春柳走到小姐身側,準備將手上樂器交給她。

「誰丑了,我給他一朵花戴戴,美得很呢……啊!小蘭姊姊,嬌花贈美人,我幫你把海棠花簪在發上。」佯裝剛發現熟人,喬翊笑咪咪的想把壓得變形的花兒往溫拾蘭發際一插,但是……

他不夠高。

當下他臉色有點黑,拚命地踮高腳尖才踫到溫拾蘭耳際,一朵花插得歪歪斜斜地,令他懊惱又沮喪自己的身高,以往他還得彎下腰才能平視她氣呼呼的琉璃眸子。

而當另一只手取走他好不容易插上的海棠花,換上一朵開得正艷的芙蓉,他那雙瞪人的眼楮幾乎要冒出火花,把介入的那只手的主人給燒成灰燼。

容盡歡,你活得不耐煩了,小爺的風頭你也敢搶!

似沒瞧見喬翊發狠的瞪視,容盡歡淺笑迷人的以指撫過溫拾蘭彎彎柳眉。「蘭兒,你這兒沾到胭脂了,我替你抹勻。」

「呃,多謝容大哥細心,我剛才趕得急沒注意到。」她信以為真地朝他露出感謝的笑靨,美人一笑傾城傾國,容盡歡承滿笑意的眼有些發怔了。

她真的很美,美得靈秀,美得月兌俗,美得全無雜質的純淨,可惜這般美好的如玉佳人不是他的。

容盡歡心里有些惋惜失落,他曾喜歡過她,但是早就看出她心有所屬,而且對象還是不開竅的好友,他只好放棄成全兩人。

只是世子爺遲鈍地尚未發覺自己的心意,明明喜歡人家卻不自知,每每把人氣得火冒三丈,他在一旁樂得看戲,不時撥弄兩下好讓他倆走得更近。

「盡歡哥哥好體貼喲!不像我老是笨手笨腳的,什麼事也做不好,連朵花都插歪了。」喬翊揉著眼楮似要哭了,軟膩的童音有著不難听出的哽咽,但是腳下的動作卻是又陰又狠的不小心「踩」過某人的大鞋。

一看他快哭了,溫拾蘭心口發軟,舍不得他難過。「誰說你笨手笨腳了,是我站得太高了,忘了你還是孩子,我們重來一遍。」

一說完,她彎將人高高抱起,讓他貼著腴香渾圓的胸口,喬翊的一只手好死不死地卡在雙峰,他縮也不是,挪也不是,漲紅的小臉快要滴出血。

一旁的容盡歡看得很歡,暗笑得腸子快要打結了,以眼神取笑他的失算,讓自己成為佔人便宜的下流痞子。

「小……蘭姊姊,你把我放下,不要抱……呃,抱著我,我搬個凳子墊腳也采得到花。」嗟!要命,他怎麼把自己弄進這麼糟糕的處境,進退兩難,這個溫小蘭……軟軟的,有股芳馥幽香,香得他好像喝醉了。

喬翊表情陷入短暫的迷醉,但是一聲輕咳在耳邊響起,他抬起頭迎向一對戲謔的笑眸,立即羞惱地一瞪眼,把迷亂的神智拉回來。

見他臉蛋紅通通的,她好笑地以指羞他的臉。「還害臊呀!姊姊抱你是疼你,你還小,不用擔心有人追著你逼婚,你瞧瞧中意哪朵花,摘了給姊姊簪上。」

溫小蘭,你還自稱姊姊呀!小爺我……還真的不能拿她怎麼樣,喬翊暗恨在心。「小蘭姊姊,我要那朵芍藥,它最襯你花一樣的笑容。」

「你還懂什麼叫花一樣的笑容呀!小小年紀這麼滑頭,滿嘴沾了蜜,你是向誰學的?」越看他越像喬小三,一張嘴滑溜的好像抹了十斤桂花油。

「盡歡哥哥教的。」你再笑,小爺讓你笑不出來。

「我教的?」世子爺,你的心眼也未免太小了,讓你佳人在懷……呃,反過來,是人在佳人懷中,你倒是過河拆橋,反將我一軍。

一大一小兩人四目互瞪,用眼神對話。

「咦,容大哥,你幾時也被喬小三……世子爺帶壞了,小鮑子年紀還這麼小,怎好把世子爺的壞習性教給他。」一個小惡霸就夠讓人忌憚了,不用再出個接班人。

「世子爺的壞習性?」喬翊的臉色非常難看,小拳頭握得死緊,青筋隱隱抽動。

容盡歡忍不住地噴笑。「好,我改進,以後絕不……咳、咳,教導錯誤的行事舉止。」

「……我說錯什麼嗎?你們的表情有點怪。」說不上的怪異感覺,他們兩個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心意相通?

她不曉得自己為何會有這種離譜的感受,明明有年紀上的差異,容大哥和立羽的相處卻像是平輩間的往來,十分熟稔且自在,一如他和喬翊在一起的情形。

至少她看不到他用對孩子的方式看待只有七、八歲的立羽,眼底還閃著她看不懂的興味。

「沒說錯,我只是突然想起世子爺做過的一件蠢事,想著想著就走神了。」

當局者迷,世子爺做的蠢事就是看不見他心里惦著、念著、放著煨熱的人兒是誰,猶自吃著干醋。

喬翊聞言眯了眯眸,冷冷一睇。「盡歡哥哥不是有事要忙,小蘭姊姊我們不要耽誤他,他們當官的常常忙得暗無天日呢!」

快滾,少來礙眼,小爺做過最蠢的事就是相信你不會陰我,但我錯了,果然愚不可及。

「啊!我都忘了容大哥有官職在身,老是當你是司樂司的典樂。」她也真胡涂,一想到他精湛的音律便急著討教,只想著和他學習、提升自身的技藝。

容盡歡不在意的溫笑。「有事盡避來找我別多慮,我隨時有空,等著你。」

那句「等著你」特別惹人厭。喬翊面色陰沉地從鼻孔輕哼一聲,要不是容盡歡走得及時,他真想再踩上一腳,看能不能踩廢了。

「小蘭姊姊,立羽要摘花。」哼!溫小蘭是他打小瞧上眼的玩伴,誰也別想把她搶走。喬翊在心里發酸。

「好,你剛說是芍藥對吧!咱們來瞧瞧哪一朵好看,小立羽用小指頭一指,姊姊讓春柳姊姊剪下。」他真是太可愛了,小小的身子軟呼呼的,抱得毫不費力。

小立羽,小指頭?他瞧瞧白胖小手,嫌棄不已。「那朵,垂瓣粉紫色的,有只小蟲子停在上頭。」誰叫你又偷看了小歡子好幾眼,我不高興,我要罰你。

「嚇!小……小蟲子?」她臉色微白,僵硬地澀笑。

「小蘭姊姊怕蟲子嗎?」他偷笑。

「不……不怕,指甲片大的小蟲子哪……哪會嚇人,彈到葉片上給牠活路去。」

談到小蟲子時她明顯嘴唇抖了一下,強作鎮靜把話轉得漂亮。

「喔!那我要捉蟲哪!牠有翅膀還有六只腳,兩根長長的須……哇!牠要飛了、牠要飛了,小蘭姊姊不要動,牠要飛到你臉上了……」小手臂揮舞著,非常興奮地手舞足蹈,不時哇哇叫了好幾聲。

不要動?

溫拾蘭的身子根本已僵直了,芙蓉面是慘白的,她動也不敢動地等立羽口中的小蟲子飛走,水晶般的晶眸縮成小黑點,屏住氣息凝視前方。

不過終究是練舞擅樂的縴弱身子骨,腰細如柳,雙臂抱著一個孩子久了也覺吃力,漸漸抱不動了,懷里的小身體似有往下滑的跡象。

見狀,立羽趕緊抱住她頸肩,他也擔心她摔著自己,兩具身軀反而貼得更緊,他雖是孩子模樣卻也感覺得到身下壓的是什麼,耳根子霎時通紅滾燙,小臉上微染一層薄紅。

他也發現自己的行為過于親昵,有偷香竊玉的嫌疑,連忙接過丫鬟春柳遞來的芍藥,對著烏黑青絲瞧了又瞧,最後選定他最滿意的位置將花斜插入發。

想當然耳,另一朵芙蓉花翩然落地,狀似無意間被小手撥落。

「小蘭姊姊你累了吧!快點把我放下來,我雖然看起來很小,可是身子骨很沉,抱久了手臂會酸痛。」沒等溫拾蘭松手,他自個兒把手放開往地上一跳。

原本溫拾蘭還憂心他人小短腿站不穩,心急地想去扶他一把,但是看他利落的足點地,還能抬起頭朝她一笑,甚至舉起小臂膀做出大力士的模樣,她噗地嫣然一笑,也就放心地揉揉發酸的肩膀。

「立羽,你到底是不是皇子?」她一直納悶著,他實在長得太像久沒露面的喬翊,常令她有他仍在她身邊的錯覺,只是個頭變小了,回到他倆初相識的年紀。

唉!她真的累了,明明是高矮有差的兩個人,年齡還差上一大截,她怎麼會把他們看成同一個人呢?

大概是上次排舞累到暈倒,立羽這孩子莫名跑來照顧她,又語帶責備的罵了她一頓,用換掉她的司樂女官一職威脅她,那眼神、那語氣、那不可一世的氣焰,簡直跟喬翊沒兩樣,令她常把兩人混淆了。

「不可以作弊喔!小蘭姊姊,這是我和你的約定,你要自個兒想起我是誰。」

他下巴一揚,十分神氣地用鼻孔睨人。

「真的很像……」她喃喃自語。

「什麼很像?」他一腳踩碎無辜的芙蓉花,腳跟刻意地扭踩踩到爛,當他小腳一移開,除了一堆泥爛的污漬再無花的蹤跡。

「沒什麼,想起一個久沒見到的朋友……」他究竟在哪里?為什麼連著兩個月沒消沒息,是否真遇到不好的事?

思念幾乎要淹沒溫拾蘭的思緒,許久之前的噩夢始終像烏雲揮散不去,重重地壓在心頭上,她很難不去擔心他的安危,只因她的心已遺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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