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醫生戀習作 第1章(1)

春光明媚,風和日麗,遠遠望去是一片藍藍的天空,幾朵山形的白雲久久不散,停頓在綠茵鋪地的低矮山丘上空,幾叢野花迎風招展。

此處的山坡地坡度不算陡,佔地四、五十畝,在制高點有一棟百坪大的兩層樓日式房屋,天空青砌成的屋瓦,涂了白漆的牆壁,屋子外圍是以翠竹為籬笆形成圍牆,平時有專人負責修剪,頗有隱士風尚,且屋子的兩側和後方還植滿了白楊樹和相思樹,樹齡少說都有一、二十年了。

每當風吹動竹葉,隱身在林蔭中的白色屋子便會忽隱忽現的展現,青瓦白牆很是顯目,每每令經過的人為之駐足,驚嘆的多看兩眼,羨慕擁有這塊土地的主人。

當地人稱這間長年不見屋主的屋子叫「白屋」,白屋在青山鎮相當有名,幾乎無人不曉,但是地主似乎不太友善,再加上是私人土地,僅有一條出入的道路,出入口處有道大鐵門阻攔,想到白屋就得繞道爬上去,體弱者勿試。

其實白屋是一間很普通的屋子,家中有錢的人都蓋得起的豪華農莊罷了,只是從來沒有人去過,時間一久,不免為其蒙上一層神秘面紗,讓人望而怯步,以為里頭住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過這些都和魏青楓無關,她是個醫生,在鎮上的佑青診所工作,診所的規模並不大,加上藥劑師、護士小姐和煮飯兼打掃阿姨,一共也才六個人,但對人口不多的小鎮居民而言,足夠了。

鎮上另外還有五間附設眼科、耳鼻喉科及洗腎中心的小診所,醫醫一般小病倒是可以,但若是什麼重大傷病的病患,大多還是會送到二十五公里外的大型醫院進行治療。

佑青診所是魏青楓和學長方佑文合開的,兩人輪班看診,維持有一個醫生在診間,其它時間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若是有不便時還能自行協調調班,自主空間相當大。

「又是天氣晴朗的好天氣,適合釣魚。」

魏青楓沒有什麼嗜好,她不喜歡上網、不打怪,也不加入社群網站,她唯一的消遣就是去海邊釣魚。

一個年近三十歲的女人愛釣魚是有點怪,可是她從小就是在青山鎮長大,小豆丁的年紀就跟在身為中醫師的祖父後頭跑,老人家的休閑活動不外乎是泡泡老人茶、釣釣魚,耳濡目染之下,這也成了她的生活樂趣。

其實魏爺爺是想讓長子接手中藥店,當個濟世救人的中醫師,可是那時的魏爸爸迷上解剖學和西醫,鬧了場家庭革命,父子失和將近十五年,後來因為有了小孫女當潤滑劑,兩人的關系才看似有了和解的趨勢。

雖然父子倆還是少有交談,可是能和睦的坐在一起,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地就學術面探討中、西醫的不同和玄妙之處,倒也算有所進步了。

夾在爺爺和父親中間的魏青楓處境著實微妙,她從懂事以來就看爺爺和父親吵來吵去,所以後來她既學中醫又學西醫,兩邊都不得罪,兩人的爭吵才比較少一些,但有時她看著父親和爺爺的相處,總覺得這「父慈子孝」的畫面,不知怎地,讓人有點心里發毛。

魏青楓今日沒有排看診,依照往例,只要是風平浪靜的好天氣,她一定會往海邊走一趟。

她伸了個懶腰,換上恤和運動鞋,接著又做了幾個拉拉筋的暖身運動。

青山鎮是背山面海的好地方,即使山不高,海岸線有點短,沒有名聞遐邇的特產,可是山很綠,水很清澈,長期浸浴在不受污染的大自然之中,人的心胸也會變開闊。

「魏醫生,去釣魚呀!」

看到她拿著釣竿,背著釣魚工具,路上擦身而過的居民們都會心一笑,熱情的和她打招呼。

小鎮上是沒有秘密的,就算只是一點小事,半天內就可以傳得全鎮皆知,因此也用不著什麼遮掩,也算名人的魏青楓在鎮上小有名氣,她是青山鎮唯一具有縫合技能的外科醫生,所有外傷一律先交由她處理,由她診斷該不該轉往大醫院治療。

「是呀!我打算釣幾尾石斑,石鯛也不錯,有七星鱸更好。」別又是野生虱目,個頭大,拉力大,要將魚完全釣起很不容易,往往一用力拉扯便扯斷釣線。

「別作夢了,七星鱸,你就算釣得到,也不一定拉得起來,野生的一尾少說三、五斤,拉到你斷氣都有可能。」一個居民開玩笑道。

魏青楓朝對方笑了笑,並沒有多說什麼,繼續往目的地前進。

她將近三十年的生命里,有二十年是在青山鎮度過,她在這里出生,小的時候,由于父母親太忙了,所以她等于是祖父母一手帶大的,她在這里念完小學和中學,而後才到外地念醫學院,在美國當了兩年交換學生,回到台灣後,她當過住院醫生和急診室醫生,若無意外,兩年內能升上主治醫生。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輛酒駕的車輛撞上正手牽手在路邊散步的祖父母,祖母當場死亡,祖父則是雙腳被輾斷,至今仍在復健中。

有感老人家需要家人陪伴照顧,她毅然決然放棄北部高薪的工作,回到自幼生長的小鎮開設診所。

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年後診所剛步上軌道,父母親卻決定退休,父親辭掉醫院副院長的職務,帶著行動不便的祖父移民華人聚集的加拿大,一面做學術上的研究但不看診,一面照顧老罵他不孝的老父。

魏青楓傻眼了,哭笑不得。

不過也因為這樣的變故,她的日子過得更清閑,由于已經習慣了南方小鎮的輕松緩慢步調,她回不去分秒必爭的大城市,悠哉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哎呀!人為什麼不能作夢,有夢最美……」來到釣點的魏青楓走到習慣的位置坐下,一面觀察海面動靜,一面自言自語。

餅了一會兒,她開始上餌,拋線,浮標下沉了一下又浮起。

這一側的魚群並不多,但此處水深,礁岩多,因此不少大型魚類會在此棲息。

釣魚釣成師傅的魏青楓知道哪些地方有哪種魚出沒,不敢自稱釣魚達人的她,也有幾分尋找好釣場的本事。

丙然,不到半小時就釣起約兩斤重的狗母魚,不甚滿意的她皺皺俏鼻,再次上餌料,重新拋入海里。

釣魚最好不要一個人獨行,畢竟看似溫柔的大海何時會起大風浪,沒有人可以預測,只是魏青楓認識的人沒有一個愛釣魚,跟著來過幾回便嫌枯燥乏味,不再跟了。

不過她也樂在其中,身邊沒有其它人反而自由,如此一來就不用刻意遷就別人,分心教別人怎麼釣魚,也不用擔心朋友的嘮叨。

她真的是自得其樂,把自己放逐在漁樂之中。

經過一整個上午,她收獲頗豐,一尾約兩斤的狗母魚、一尾一斤半的石斑、兩尾兩斤重快三斤的鯛魚,七星鱸魚沒釣到,卻意外釣到緊咬著沙丁魚不放的龍蝦,很肥美的一只,正在抱卵,至于其它不足一斤的小魚她全放回海里,海洋資源不能枯竭,這才是永保魚量豐富之道。

今天的海風很暖和,吹得人昏昏欲睡,為免打盹掉入海里,魏青楓起身動一動,提著小水桶在附近的岩石翻找幾樣常見的貝類,她還捉到幾只四兩重的毛蟹。

看看時候不早了,她收拾收拾,提著挺重的漁貨往熟稔的海產店走去。

「七海叔,麻煩你了。」

七海叔是七海海產店的老板,開店三十幾年了,專賣海鮮料理和快炒,生意不錯,有時還會代客料理。

周七海看了看她帶來的新鮮活魚,馬上說出一連串菜名,「給你來盤清蒸石斑,再來個醋溜魚片,魚頭煮湯,焗烤龍蝦,大火炒九層塔九孔,再免費送你一盤蒜炒菠菜和腌漬咸蜆,包你胃口大開!」

「七海叔的手藝遠近馳名,不管做什麼都好吃。」魏青楓笑道。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的廚藝平平,頂多可以做到餓不死自己,所以她很少下廚,但她不吃微波食品,所以大多時候她都在診所打發一頓,一遇到假日便是吃外食居多,家里的冰箱少有需要煮食的生鮮食物。

她對食物的要求不高,能吃飽就好,但是美食更好,人都是貪求口月復之欲,有更好的為什麼不要,她又不窮,何必虐待自己的胃。

「好!你先看個報紙或電視,七海叔很快就弄好了。」他看了這個從小看到大的丫頭一眼,眼底盛滿笑意,這丫頭打小就好養。

周七海將叨在嘴邊的煙捻熄,開始殺魚、剁魚、片魚,魚頭下鍋熬煮,刀快,手快,動作快,清蒸魚剛送進鍋里,一盤熱炒九孔已經上桌了,他接著油炸魚片,準備醋溜調料,等魚片一起鍋便可淋上醬料……

一氣呵成的功夫教人驚嘆不已,除了熬煮的魚頭要炖久一點外,其余的菜都已上桌,外加一碗白飯。

魏青楓看著滿桌的好料,拿了筷子毫不客氣的吃了起來,滿足得眼楮忍不住也跟著眯起來了。「哇!真好吃,酸中帶辣的魚片真下飯,我要是吃撐肚皮全是七海叔的錯。」石斑魚的魚肉又細又綿,用嘴巴輕輕一抿就化開了,不愧是魚中的高級食材,鮮得沒話說。

「你爺爺的腿還好吧,能不能走?」老熟人的閑話家常,先關心家里事。

「拿著拐杖已經能走上一大段路了。」有父母照顧著,爺爺的腿要是再不好,父母可真要被說不孝了,她父親正好是骨科權威,全心致力于骨髓再生。

「能走就好,老仙仔可是我們鎮上的國寶,他那一手把脈功夫比照光還準,一模就知道生了什麼病。」可惜他把中藥店給收了,想看個地道的中醫都找不到正統的。

「我爺爺老是感嘆後繼無人。」老人家的觀念很傳統,堅持傳子不傳女,雖然也教了她一些,但最大的期望還是放在她那個學什麼都精但不肯用心的大哥魏青崧身上。

他們兄妹倆差了五歲,哥哥好動,她則是好靜,不過這一點也不影響兩人的感情,哥哥相當疼她,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給她。

小時候的他們可以說是形影不離,但隨著年紀增長,興趣、個性上的差異越來越明顯,魏青楓越往靜態的方向走,而哥哥則整日往外跑,三天兩頭看不到人是正常的事,有時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身在何處。

魏青崧酷愛極限運動,危險的挑戰從不放過,目前全世界各地的跑,出了幾本冒險旅游的書,寫極限運動專欄,在國際間小有知名度,家里常要從他固定一周一次的專欄才知道他人在哪里。

周七海將魚頭湯端上桌,問道︰「你哥呢,又跑到哪兒去了?」提到魏青崧,他的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一下。

魏青楓喝了口魚湯,心滿意足的咂了咂嘴,每次只要遇到好事或是吃到美食,她總會開心自己的好運道。

「在南非吧,參加五千公尺攀岩運動。」他就是定不下心,好動得像只猴子,不過人各有志,況且生命是哥哥自己的,他想怎麼揮霍都由他,她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怎麼又在國外,他不回台灣了嗎?我記得他三十好幾了吧,還不快點娶個老婆讓你爸媽抱孫。」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在想什麼,不嫁不娶的熬到老,孤老終身。

知道接下來一定會輪到她,魏青楓技術性的轉移話題,「七海叔,客人來了,你去忙吧,我不打擾你做生意。」

這就是太熟的壞處,不管她走到哪里,大家都能細數她從小到大發生的事情,加以懷舊或戲謔的語氣教人無所遁形,別人對她的了解比她自己還清楚,她比顯微鏡片下的細菌還透明。

說是習慣,不如說是無感,曾在急診室待過兩年的魏青楓對人生看得比較開,很多事無須太計較,她曉得大家的調侃並無惡意,她一笑置之就是。

在魏青楓用餐的當頭,客人陸陸續續進門,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各自入座後,吵雜聲變大了,一些兒童不宜的葷笑話也出現了,笑鬧聲幾乎佔據了整間店。

兩、三罐啤酒下肚,笑聲更大了,不時還夾雜著幾聲劃拳喊聲。

這是魏青楓最不能忍受的,站在醫生的立場,小酌幾口是怡情,不喝到醉,不影響別人,而且只在合適的場合喝,所以她都盡量在中午時到七海海產店用餐,因為這時候的客人大多是吃飯,畢竟下午還要上工,他們就是想喝也不敢喝得太多,以免影響工作。

但是到晚上,情況就大大的不同,一手又一手的啤酒叫了又叫,這時不只是吃飽喝足了,干了一天活的人就想松快松快,酒一杯一杯喝太慢,要整瓶整罐的灌才過癮,喝得醉茫茫,連路也走不穩還堅持要自個開車回家,誰來勸也沒用。

因此魏青楓從不晚上獨自到海產店用餐,越晚這些人鬧得越瘋,有時還會大打出手。

「魏醫生,你也來用餐呀!」

正要把美味料理打包回家吃的魏青楓一听到喊聲,表情一僵,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是呀,七海叔的魚料理讓人吃了還想再吃。」

「怎麼我們剛來你就要走了,來,坐下來一起喝一杯,這餐我請你。」顯然喝了好幾攤的某民代拍著胸脯邀約。

她最怕這種盛情了,連忙推拒道︰「不了,我下午還要看診呢!你也曉得我酒量差,這一杯下肚,我都要把血壓計當耳溫槍用了,我從小鬧的笑話都可以出一本笑話集了,你就別再害我了。」

「不勉強,就一杯,給我個面子。」眼泛紅絲的民代嘴巴一打開,很濃很濃的酒氣沖了出來,嗆得讓人難以呼吸。

「等下一次我沒排班的時候再說吧,要是我眼花開錯了藥,麻煩可就大了。」魏青楓仍是面上帶笑的回道,但心里卻沒好氣的想著,有機會她要跟阿旺叔說說,好好管管他兒子。

「怕什麼!有事你來找我,我是青山鎮的一尾土龍,一定幫你擺平大小事……」他醉得都有些搖晃了,倒酒有一半倒在酒杯外頭,大拇指還放在酒里,他呵呵笑的舉起拇指,吸吮沾上的酒液。

「魏醫生,你的電話。」

正想著月兌身之法的魏青楓耳邊傳來天籟之語,她故作為難的把眉頭一顰。「怎麼有人打電話到海產店找人,直接打我手機不是更快……」她模了一下口袋,這才驚訝的發現她出門時居然忘了帶手機了。

「是診所打來的,你快去接。」周七海趁機將人帶走。

「診所?」魏青楓的表情一凜,快速走向店內的家用電話。

一接通,果然是診所有急癥患者。

「不好意思,我得趕回去一趟,診所有臨時送診的傷員。」真會挑時間,還差七分鐘就要十二點了。

如果在就診時間外她可以拒絕治療,可偏偏挑閉診前的時間,這人是有多急呀,要是受了什麼嚴重的傷,還不如直接送大醫院急診。

「醫生,這酒你得喝……」打了個酒嗝的民代又湊上來,壯碩的身軀差點直接往她身上壓去。

「好,喝,快喝,喝光了才是正港男子漢!」魏青楓直接搶過酒杯往他口中倒,接著一杯又一杯的灌,直到他倒地不起為止。

般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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