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喜妾 第2章(2)

「你就是大少爺?」邵小蓉離得遠,看不清楚半掩床幔後的男人長相。

他似在咳嗽,也似在笑。「除非這府里有第二個大少爺,不過你應該稱我為夫君。」

「你病得很重?」他說話條理分明,她喜歡的低醇渾厚聲音是有點虛弱,但還能開遠笑,不像離死不遠的重癥患者啊?

雖然有個當中醫師的父親,但是邵小蓉不會看病,她模出的脈象往往是錯的,所以她頂多幫忙抓藥,辨識藥草,此刻也無法去把詠判斷。

「照公謹所言,我一時半刻還死不了,你尚可放心。」想他死並不容易,「病了」年余還能挺一挺。

听他這麼說,身為現代人的邵小蓉實在忍不住,話月兌口而出,「那你干麼要納妾,白白辜負一名女子,糟蹋了少女青春……」

「槽蹋啊……」听她這一番話,趙無眠非但沒生氣,眼尾甚至帶了笑意,突然說︰「你說得很好,我心有戚戚焉,想來你是怕我槽蹋了你的青春,別擔心,既然你已入門為我妾室,我也不好讓你獨守空閨,不如趁我這幾日精神尚可補個洞房花燭夜,免得你感慨被我辜負。」

「我?!」聞言,邵小蓉先是訝然,繼而咚咚咚地倒退好幾步,做出防備姿態,結結巴巴的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男人的思考也跳太快了吧,怎麼莫名說到這件事上了。

見狀,趙無眠笑意更深,「邵姨娘,你忘了你的身分了嗎?你怎麼能拒絕,你是為了我而納的妾啊。」

邵小蓉反應極快的抱頭呼痛,神情幾可亂真。「哎呀!我頭好疼,快爆開了,我是誰,我真的是邵小蓉嗎?還有你是誰,我失憶了,什麼也記不住……」

沒理她,他繼續說︰「什麼都記不住包好,往後我教你什麼學什麼,這新婚夜暫且往後延可以,不過你得日日來我這里伺候,伺候久了便順手了。」

听到這,邵小蓉嘴角一抽。怎麼?這就是她如果回不去現代,往後要過的生活嗎?

「咳!咳!你在忙什麼?風大,先去關窗。」快下雨了,天色有點陰,微涼的風略帶濕氣。

這段日子以來,邵小蓉日日來這照料他。她想過了,就把自己當專用看護,把他當醫院里的普通病人,如果他真有什麼不軌企圖,她也不怕打不嬴個病患,而趙無眠除了那日說話很輕浮之外,表現得很溫和,也沒擺大少爺架子,她對他的態度也就比較隨意,除了照顧病人,就在他房里守著,同時做自己的事。

完全不顧他吩咐的邵小蓉自顧自的做手邊的活。「氣流要流通病才好得快,整天悶在屋里,看不見的病菌會滋長,沒病的人也會病得一塌糊涂,就像大少爺你一樣。」

「你認為我得病是因為窗關太緊?」趙無眠神色惟悴,略顯青白的臉色仍帶著病態。

自從邵小蓉來了之後,趙大公子這幾日的病情有顯著的好轉,長年咳個不停的癥狀減輕了許多,凹陷的雙頰因邵小蓉用心的喂食稍微長了些肉,聲音有力多了。

他被允許每日能下床走動個幾回,一次半時辰到一時辰不等,看他支不支撐得住,人也有了精神,會和他的沖喜小妾聊些不著邊際的閑話,順便下下棋,看她一邊皺眉一邊神游。

她,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有點淘氣,有點俏皮,有點不拘小節的胡鬧,無懼于他,不把他當成頭頂的那片天,想笑的時候先看他一眼再偷笑,遇到不高興的事也會拐著彎罵人,喜怒十分分明。

她沒有身為妾室的卑微,也不認為他這個夫媢能頂天,常常用狐疑的神色打量他,不當他是最特別的那一個,和導常人沒兩樣,談笑自如。

但她偏偏又盡心盡力的照顧他,冷了熱了她馬上來看他添衣拭汗,注意他的飲食,變著花樣讓他多吃些,也許只是一份貴任,可卻是比他的親人們都用心太多。

「當然不是,人會生病有幾千幾萬種原因,但是窗子不開一條縫讓屋內的風流動,久而久之氣味會變差,人也會有嗜睡、倦怠的毛病,長期下來身體的問題也就冒出來。」

邵小蓉用他听得憧的話語簡單講解,太深奧的她說了他也不懂,對牛彈琴白費功夫。

「小蓉,你沒忘了要替我蓋件被子吧!我覺得涼了。」趙無眠語氣溫和,俊眼帶了抹令女子迷戀的淺笑。

「我沒忘,不過再等我一下,我快好了。」只剩下最後幾針,她不信別人輕易能辦到的事她做不到。

他似笑非笑的揚眉,但眼底暗光浮動。「你不是失憶了,把以前的事都忘個精光,會不會一轉身又把應允我的事給忘了。」

「失憶不會讓人變笨,我的記性沒那麼差,剛說過的話轉眼間就拋到腦後——」

哎呀!好痛,流血了,都是跟他說話害她分心。

「不能自稱我,要說妾身,否則讓大少女乃女乃听見你尊卑不分,輕則三十大板,重則打到腿殘腰斷,你一輩子只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他不是危言聳听,以席夢芝的性情絕對做得出來,她的賢淑是做給外人看的,不包括內宅。

沒把他的話听進去,她繼續手上的話,嘴上敷衍兩句,「你別這麼嚇我,我膽子很小的。」

「你膽子小?」他小聲地嗤哼,耳力如大內高手才听得見。「我瞧你跟我說話的樣子倒是膽大包天——」

趙無眠此刻面容平靜無波,甚至掛了抹春風般的溫柔笑意,美好得有如一幅引人駐足的山水圖畫,近看舒心,遠觀心曠神怡。

很是寧靜的一個人,平和而靜好。

但是若仔細看,那雙垂視的瞳眸里又隱含銳光,彷佛平靜河面下的洶涌暗潮,似風雨乍起前的平靜。

「我這人就是誠實又直率,學不來拐彎抹角,怎麼都討不了好。」這古代人真奇怪,一句話要經過層層包裝,不準別人說實話,但她就是學了好幾日也學不來,說話就是直接。

听她這麼一說,他輕哼一聲,「是嗎?那你還有什麼想說的,要不現在一起說,說吧,省得後面再來氣我!」

「這是你說的喔,那我可不客氣了。」趙無眠可能不是認真要她說,但邵小蓉可真沒打算跟他客氣,「柳大夫的醫術是不是有問題,你病的是身子不是腦,有空時你也要甩大腦想了想,哪有人的病讓所謂的神醫一治卻越治越槽糕,現在半條腿踩進點門關,我想啊,不是大夫藏私不肯盡心醫治,那便是不想醫好你,想從你身上多撈點銀兩。」

如今邵小蓉對柳公謹的醫術評價不高,對其為人行事同樣不見信心,雖然她不會治病但好歹會看氣色,趙大少的病絕對沒有嚴重到要拖上一年,瞧他現在的中氣多足,也不咳了。

听她順便罵了他,趙無眠真是又氣又好笑,不過他自己雖然知道好友為何治不好他的病,但他可沒打算這時候跟她說。

「我和柳兄認識超過十年了。」他們自幼便玩在一塊,交情深厚。他的隱喻不深,一听分曉。

「然後呢?」世事無常,人心難測,再好的朋友也有反目成仇的一天。

「我相信他的醫術,他並無相害之心。」

「喔。」邵小蓉敷衍地應了一聲。

「喔是什麼意思?」他很想听听她的高見。

她勉為其難地抬頭看了一眼明明在看書,卻一直找她說話的男人。「你願意把命交到他手上是你的事,只要他不把你醫死了,我一個身分低微的小妾也沒什麼好說的。」

經由郭嬤嬤不斷洗腦,以及細柳、似巧的解說,她終于搞懂了「妾」是非常卑微的,只比賣身為僕的奴才高一等,卻不如自由身的管事,在男人主權的世間里,地位的高低由受寵程度決定。

但妾的「老板」不是丈夫,主掌內宅事宜的是正妻,正妻若看小妾不順眼是可以處以任何刑罰,罰跪、挨板子是小事,撥指甲、灌啞藥、刀割芙頰毀容、折斷雙腿任其自生自滅也是可以的,有些毒辣的主母還會趁丈夫不在府時,將小妾賣到最骯髒的妓戶,不許贖身。

那時听完郭嬤嬤說的後宅內冪,邵小蓉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為了一個根本沒放在心上的男人死得不明不白太不值得了,女人的戰爭她不想攪和呢!

等到趙無眠身體康復,她這專用看護就要速速逃離侯府。

她先前看過自己的嫁妝,稍微算了下,還真是一大筆數目,有土地、有鋪子,還有銀子,她也算是小盎婆,土地能耕種,糧食不用愁,鋪子自用租人兩相宜,銀子在手不求人,離了侯府也不會活不下去。

但她對一件事感到很奇怪,從她驚人的嫁妝看來,她應該是爹娘的掌中寶,十分受寵才是,且有些陪嫁品光看就挺有來頭的,實在不像普通商戶拿得出手的,更別說是給「不受寵」的庶女當陪嫁,這一切跟郭嬤嬤她們的說詞差很多,偏偏這事就跟她入府就「昏厥」的事一樣,郭嬤嬤跟兩個丫頭光會顧左右而言他,怎麼都不肯說明白,而她也什麼都問不出來。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別人有別人的算計,她自己有自己的主意,管那些閑事有何用,吃好睡飽養足精神好落跑不是更好,追根宄底查明真相只會讓她死得更快,就當個失憶的、重新開始的邵小蓉,而非被秘密包圍的人。

「你是府里的沖喜小妾,若是我有個不幸,不治身亡了,你可是要賠上一條命的。」她的小命與他息息相關。

水汪汪的大眼一眨,邵小蓉笑得有幾分諂媚。「趙大爺,你快死的時候能不能先知會我一聲,我好準備素衣素裙。」

「不是想先溜為快?」幾乎她一張口,他就能看進她心里,她有張藏不住心思的小臉。

她搖頭搖得飛快。「怎麼會,大爺你是妾身的天,天垮了,地也就崩了,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相離。」

「此話當真?」趙無眠故作認真,打趣的說,心中卻微感震蕩。記得母親在臨終前只留下一句話——不做多情郎,一心只待有情人。他能在這世間找到這樣一個人嗎?

「……」我說大少爺,凡事不要太計較,說說而已,你還當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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