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喜妾 第9章(2)

「給我羊毛筆,還有一張微濕的宣紙,不能破。」

「是。」清河連忙送上。

只見邵小蓉全神專注的以羊毛軟毫輕輕刷去漆盒上的石灰,仔細地瞧著六個面,再以宣紙覆在其上,以軟毫在宣紙背面刷呀刷。

因為宣紙很薄,所以一下子就干了,然後她極其輕柔的撕下宣紙,置于四角方方的桌面,又另取了幾張較厚的紙,平放在勻了水的朱砂旁。

大伙兒都伸長了脖子張望,不明白她的用意。

其實只要是現代人都看得出是在做什麼,但是對侯府的這些人而言,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完全不知所以然。

「所有芙蓉院和茱萸院的婆子丫頭都得在指頭上沾朱砂,——到厚紙前按下指印,落英你負責寫下她們的名字以做注明。」是誰搞鬼,一查便知。

柳公謹忽然啊的一聲,明白了她的用意。

同樣地,趙無眠的黑瞳閃過一抹亮光,他神情充滿難以言語的驕傲,眼在笑,唇畔往上一勾。

難以割舍的愛戀隱隱蔓延,而他毫不知情,只覺這聰慧又刁頑的女子今生絕不能放過,若放棄那不權權是遺憾而已,還是他對自己的抱歉,終其一生還能有誰無聲無息的鑽入心田,從此生根。不是生死相隨,而是舍她其誰的眷戀。

「不要說我私下動手腳,大少女乃女乃和我各選一人來比對,買賣田莊、鋪子要有中間人做契,雙方各在契紙上落名,蓋上指印,這會兒我們也以指印做對照,每個人一出生指上的紋路便不盡相同,凡踫過東西必留下痕跡,舉頭三尺有神明,老天爺睜著眼楮看著。」

一說到神明、老天爺,識字不多的婆子、丫頭自然而然心生畏懼,乖乖上前。

在席夢芝冷著臉的瞪視中,她們一個接一個沾了朱砂,在空白紙上按下指月復,小聲地報上名姓由落英做上標記,再畏長縮縮地退到後面,讓下一個按指印。

明明很害怕席夢芝,可此時邵小蓉每一句話都帶著重量……讓人感到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口,一喘氣就胸悶,壓得結結實實。

邵姨娘不怒而威,面上帶著淡淡的笑,眼神閃著自信與氣勢,輕輕柔柔的軟嗓卻字字在理令人無法違抗。

不想做出頭鳥,一直努力低調做人的邵小蓉在今日過後,大大地揚名了,雖然不及大少女乃女乃的名正言順,卻是立下強勢的形象,大伙也知她被專寵。

「你到底想干什麼,非要勞師動眾地鬧到天翻地覆,眼中還有沒有我的存在,不服管教的賤妾我一句話就能將你賣掉,朱嬤嬤,去找人牙販子來。」

哼!休想翻出她的手掌心。

邵小蓉氣定神閑地揚笑。「別忘了,我可是來給大爺沖喜的小妾,絕不能賣,要是賣了大爺的病情又有反復,你敢承擔嗎?再說,老太君喜歡我,光是這一點你就賣不得,不用太費勁了,大少女乃女乃,想要拔除我這眼中釕得要多用點腦子,打蛇打七寸,否則蛇不死就會反咬你一口。對了,朱嬤嬤別忘了捺指印,少了你哪有戲看。」

朱嬤嬤一口氣噎著,滿臉通紅氣憤難平,訕訕地走向桌前,十指染上朱砂留下印記。

「你……你好大的膽子敢頂嘴,我……我……我非撕爛你的嘴不可。」口舌之爭贏不了她,席夢芝氣得全身發顫。

「大爺常說我是膽肥的,下鍋一炸包管能榨出一鍋油呢!」她看了看指印捺得差不多了,便讓繽紛把干了的宣紙掛起來,透過光,清楚地看見紙上有幾個螺旋指紋。

三個人上前來,一個是大爺身邊的九轉,一個是大少女乃女乃的陪房朱嬤嬤,中人是自個兒湊上來的柳公謹,三人……不,應該說其中的兩人像審案的青天大老爺,眯起眼比對指紋。

驀地,九轉訝異地啊了兩聲,指著一處紋印,隨後柳公謹也得意地大笑,用朱筆圈起丹紅的指印,不到一刻鐘就有幾個丫頭被揪出來,慌亂地站在主子們面前。

一個叫芳玉,是茱萸院灑掃的丫頭,負貴打掃邵小蓉的屋子,一個是芳如,正是大少女乃女乃得力的大丫頭之一,這兩人是姊妹,和父母一家人一起從將軍府入了侯府。

不意外地,朱嬤嬤的指紋也在宣紙上頭,她的氣焰頓時消失,老臉乍青乍白。

「應該不必解說吧,宣紙上的指紋是自瓖貝漆盒拓下來的,只有踫過漆盒的人才會留下印痕,而漆盒上的桐油是新漆上不久的,踫過的人不多,大少女乃女乃指稱我的人手腳不干淨,現在只查出個芳玉,你要不要問她幾時偷的,怎麼偷的,什麼時候擱我屋里,又是誰主使的?」

「你……你……狡辯。」明明白白的證據砸過來,砸得席夢芝頭暈腦脹,她紅了眼,氣到想殺人。

「我根本沒迸過大少女乃女乃屋里,又怎知你有裝著赤金頭面的瓖貝漆盒,又怎會指使芳玉去偷?還是芳玉從她姊姊那知道赤金頭面之事而有貪念?或是芳如就是個不知檢點的內賊,姊妹倆里應外合竊取主家的財物,先藏在妾身的屋子等風聲過去再取出盜賣,她在打你的臉呀!」邵小蓉沒提朱嬤嬤,因為知道板不倒,身為大少女乃女乃最親近的嬤嬤,踫過漆盒是理所當然,她有得是借口開月兌。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不敢豬油蒙了心去盜竊大少女乃女乃的首飾,是朱嬤嬤叫姊姊拿給我的,她說要給姨女乃女乃一點顏色瞧瞧,讓姨女乃女乃知道誰才是當家做主的……」

什麼叫不打自招,什麼又叫膽小如鼠,不過十三、四歲的芳玉沒有見過世面、沒有膽氣,一見東窗事發了,還牽扯到她們姊妹身上,當下冷汗直流,嚇得腿軟。

偷竊這事一定要有人出來頂罪,而想也不用想就是她和姊姊,不想被當賊打個半死的芳玉見主子臉一沉,她便慌了手腳跪地認罪,把所有經過全盤托出。

這下子不只大少女乃女乃的銀牙快要咬爛了、朱嫂嬤的臉綠成一片,連姊姊芳如也一臉慘白,雙腿發軟地攀捉著身側的芳沁,害人不成反害已的幾人都知大勢已去。

「咳!咳!真相大白了,是這三個刁奴做的髒事,與邵姨娘無關,既然夫人都找來人牙販子了,那就遠遠地發賣了,別髒了主子的顏面。」趙無眠面色淡如水,為顯公平做主將不肖下人賣了。

「不成,她們可是我的人,誰也不許動。」跟著她多年的左右手,一個也不能丟。席夢芝尖聲的叫兩手揮打著靠近的婆子。

「夫人,處事要公正,是你說要查到底,大費周張的搜遍了整座茱萸院,你底下的人還砸了不少邵姨娘的私房,沒讓你的人賠償已是厚道了,你還想把事情鬧大嗎?」趙無眠略帶警告的說。

她獰笑道︰「我不管對錯,誰是誰非我說了算,今日有你護著這賤人我動不了她,可是你也不能無時無刻在她身旁,你若敢動我身邊的人一根寒毛,我就會找機會讓人將她沉了塘,比心狠,還沒人敢小看我席夢芝。」

「朱嬤嬤留下,芳如、芳玉不留。」這是他的讓步。

逃過一劫的朱嬤嬤臉色沒有比較好看,慘綠慘綠地,而早已癱成泥狀的芳如姊妹面無血色,兩眼無神的互視。

「趙無眠,你想與我作對?!」他居然當眾打她的臉,半點面子也不給她留下?!

「直呼夫君名諱成何體統,你的規矩何在!」想要用大少女乃女乃的身分壓人也要看她夠不夠分量,她的地位是他給的沒有他,她哪來沖天的氣焰,隔了一層親的朱縴曼是不理秋錦院的事,幫不了她,也是他的有意放縱她才益發驕矜,不可一世,瞧不起旁人,不侍公婆,不討老夫人歡心,人心盡失還認為能只手遮天?可笑!

「規矩?哼!你跟我講規矩,她見了我既不跪拜也不行禮,牙尖嘴利地對我無禮,你不罰她出言無狀,頂撞主母,倒拿規矩這頂帽子扣我,到底誰才是你的妻,我堂堂的正室夫人不如一名小小妾室?!」她張狂得仍不把丈夫放眼里。

「那要看你做了什麼,你真的當別人的眼楮是瞎的,看不見你耍的伎倆?不知道你背地里做的勾當?我不點破已經是給了你台階下,收收你針般的心眼,別讓人看了笑話。」是時候收拾她了。

「你……你怎麼敢……侯爺夫人是我姑女乃女乃,我爹是大將軍……」她捂著一陣陣抽痛的胸口,面泛青紫。

趙無眠搖著頭,輕聲一嘆。「那又如何?有老太君在,他們敢厚著臉皮為你撐腰嗎?」

「你……你……」一提到老夫人,她的氣就弱了。

「夫人這位置不是非你不可,大少女乃女乃的位置是我給你的,你才坐得穩,一旦我不想給了,你能坐得住?」趙無眠溫雅笑容中多了威嚴,銳利目光掃了氣得兩眼通紅的席夢芝一眼,便神色溫柔地走向邵小蓉,大掌輕握著瑩白小手,眼神滿溢著柔情說︰「驚著你了,不怕不怕,我讓柳神醫開幾帖安神的藥,再熬些滋補的補補元氣,瞧你都驚出虛汗了,教我瞧得心疼……」

這時,邵小蓉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微微笑了。

心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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