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趙永真,你在干什麼?!」
一道火紅色的身影由遠而近,小小的黑點兒漸漸成形,一位披泄長發的美麗女子騎在紅棕色大馬上,手上的長鞭揚得高高的,揮鞭一甩,塵土飛揚,身後黑亮發絲因風而揚起,拉出令人艷羨的黑色飛瀑。
四蹄為白,毛色似紅雲,通體如杜鵑泣血,日行千里,正是聞名天下的汗血寶馬,能跑上三天三夜而不知疲累。
此馬叫「桃紅」,為西南藩王所賜,是為王妃二十歲的生辰禮,原本只是一匹甫出生不到三個月的小母馬,如今已是西南最美的風景之一,棲于不會上鎖的馬廄,任其如風一般的自在來去。
但若是問起靜王,他會說最美的風景是本王的王妃,瞧她身姿妖嬈,眼神多明亮,凹凸有致的身段是男人夢想的女神,回眸一笑,顧盼生姿,那嫵媚的風情使英雄競折腰,甘願拜在她揚起的馬鞭下。
西南王妃才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沒有之一。
而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沒有一人不知靜王有多愛他的王妃,愛得不願多看其他女人,愛得願意去死,只要王妃在的地方,他的目光只會專注在她身上。
同時王妃也是傳奇,真正的女神,不畏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她成功地在最不利種植,長年多風少雨的西南種出顆粒飽滿的水稻,讓萬千百姓從此不用再受挨餓之苦。
「啊!姊……我……我沒干什麼……只是……呵呵……幫幫……鍛煉筋骨……」已長成高大青年的趙永真紅著臉傻笑,模著紅透的耳根將他腰高的小人兒往身後一推,相護之意十分明顯。
「沒干什麼你在心虛什麼?天生不是說謊的料,一說謊就結巴,你這輩子只能當正直的清官,干不了逢迎拍馬的佞臣。」這性子是怎會變成這樣的,小時候明明頑皮得叫人頭疼。
「姊,我干麼當佞臣,姊夫都是一方藩王了,他來討好我都來不及,我何必去拍他馬屁,誰不知道西南的靜王爺最看重的是我溫柔美麗的大姊……啊!大姊,你輕點,別擰我耳朵,疼……我都不小了……」大姊性情越來越粗暴了。
「哼!你也曉得自己不小了,腦袋瓜里沒包稻草。你嘴上說著溫柔大方,心里肯定在月復誹道︰‘這是哪來的野婆子,既潑辣又凶惡,誰家兒郎倒霉娶了她。’」遇到這些食古不化的古人,她不剽焊都不成。
看著一臉孩子氣,實則已經能頂天立地的弟弟,趙若瑾心里有著驕傲,他剛來西南的第一年曾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救不回來,愈後身體孱弱,調養了兩年才緩了過來。
如果他死在西南,她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是她要他來的,助她征服西南這片幾乎不能居住的土地。
「冤枉呀!大姊,你給我九顆膽子我也不敢非議你一句,弟弟我非常愛護這條得之不易的小命,你別害我呀!姊夫會先宰了我。」靜王爺愛妻出了名,寵到沒邊了。
可憐的姊夫,長期生活在姊姊的婬威之下。
「呿!少作戲,你一個大男人……上官青陽、上官青旭,你們想去哪里?丟下掩護你們的舅舅太沒義氣了。」當她沒瞧見弟弟偷偷模模的打了手勢嗎?要兩個小家伙先走。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童吶吶地從趙永真身後探出個小腦袋,神情蔫蔫地,另一個笑得很諂媚的小男童則從三人抱的大樹後跑出來,嘻嘻哈哈的像做了一件很偉大的事。
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有其一就有其二,兩個玩得很野、都快成小野人的男孩,皮膚卻白晰得好似剛由牛女乃浴中撈起來,美得精致又白女敕,宛若年畫女圭女圭。
「娘——」
軟軟地一喊,趙若瑾心里柔軟得快化掉,恨不得將他們抱起來吻一遍,可是面上仍板著一張臉在教子。
上官青陽、上官青旭今年七歲了,和她跟趙若瑜一樣是一對孿生子,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她生兒子時差點血崩,把上官靜嚇得死過一回,再也不讓她生第二胎。
他怕失去她,很怕很怕,寧可不要孩子也要妻子活著,她才是他一生的依戀,沒有她他活不下去。
「孩子頑皮點好生養,爬個樹而已,哪個孩子沒做過,瞧你把他們嚇得,好在祖父不在,要不然劈頭一頓臭罵。」柔似春風的聲音輕輕揚起,讓人有種在夏日喝了一杯涼水的清爽,暑氣全消。
「大舅舅——」炮彈似的身影隨著歡呼聲朝來人奔去,連繃著神經的趙永真也松了一口氣。
那一年靜王夫婦離開京城不久,皇子們的皇位之爭曾消停了一下,但隨即爆發更大的沖突,大皇子死了,死于高熱不退,長久以來的爭奪戰因此產生變化。
一直保持中立立場的興武侯在三年後帶著三十萬趙家軍到西北一帶做軍事演習,藉操兵為由掃蕩了西北大大小小的匪窟賊窩,斬殺上萬人,再一路追趕偷襲邊關小城的西夷蠻人,追呀追到西南的佔古城,然後就不走了。
同年,靜王妃傳出有孕的喜訊,徐氏高興的收拾行李,帶了一行人到西南探望女兒、女婿,同行的有趙老侯爺和趙府小兒子,一行人搬家似的湊了二十幾輛大車,將府中貴重物品全搬上車。
然後,也不走了,一府老小定居在西南。
大楚因皇子之爭越來越亂,到處狼煙四起,這里爭那里奪的,派系林立的情形也越來越嚴重。
鬧到最後,居然連軍餉也發不出來,因為皇子們往各部大撈銀子好充實自己實力,置百姓疾苦于不顧。
到了第五年,趙家軍已完全歸入西南靜王麾下,他們的糧食和軍餉是王妃發的,王妃憑一人之力養活一支軍隊。
「大哥,你幾時回來的,軍營不用練兵嗎?」兩個小兔崽子,一會兒娘再跟你們算帳。
靠山來了,兩個小子也不怕娘親的惡臉,古靈精怪的一人一邊拉著大舅舅的手,朝娘親扮鬼臉。
「有爹在,不用擔心,北邊的狼族又蠢蠢欲動了,下個月我打算帶三萬兵馬過去瞧瞧。」先震威,打兩場,再打不怕就滅了,大楚一亂,這些邊陲小柄就不安分了。
趙永湛九年前娶了定國公府嫡女巫素靈,巫素靈娘家那一房和定國公也來到西南定居,避開朝中紛亂。
不過生了三個兒子的巫素靈特別眼熱「別人家」的女兒。
「你小心點,凡事多留點心眼,窮寇莫追,多帶幾顆雷火彈防身。」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雷火彈就是改良版的小型炸彈,捂著藏著多年的趙若瑾終于取出火藥配方嘗試制作,花了半年才研制成功。
其實她一開始的用意不是用在戰場殺戮上,而是想炸平滿是瘴氣的沼澤,她一里一里的推進,把原本不適合耕種的土地變成良田,再教百姓怎麼種植,從最簡單的大豆開始。
長年淤積的沼澤地相當肥沃,短期作物一種下幾乎沒有意外的大豐收,在連種了兩年大豆後,土質也改變了,因此趙若瑾決定試種她帶來的嫁妝種子——水稻。
第一年收成差強人意,水量不夠,所以她靈機一動將原來滿是黑水的沼澤引入活水,再植上水蓮、荷花之類能淨化水質的植物,使其變成能飲用、蓄水的湖泊,供人取用。
丙然,到了第二年稻作產量增加一倍有余,百姓們也投入水稻的種植中,大片的沼澤地成了能耕種的良田,百姓有糧食吃了。
以此類推,將稻米推廣到西南每一塊土地上,短短數年內,原本最貧瘠的西南一地成了大楚最富饒的糧倉,處處可見低得彎腰的飽實稻穗,鋪上青石板的官道兩旁種的是結實累累的果樹,果大肉飽滿,路過的人都能摘食,解一時之渴。
但最欣欣向榮的卻不是一望無際的稻田,而是配合西南氣候的藥圃、香料園,沿著潮濕、向陽的低窪地區種植,也有些是叢林里移植出來的罕見藥材,一園一園的成為藥材、香料集中地,現采現制現賣,供遠道而來的商販購買。
玉石也是賺錢行業,光是幾顆雕琢成型的玉石成品就能養活一支軍隊,可見獲利之豐。
徹底發揮金手指的趙若瑾本事還不只如此,她成立全西南毛皮收購中心,不是整車整車地運往大楚各地販售,而是處理過做成皮衣、皮帽、皮靴、皮手套、皮圍脖……任何她想得到的皮制品。
專門設立一個皮貨小鎮,類似于現代的百貨公司,不過那是一條街的鋪子都賣皮貨,然後將名聲打出去,吸引對皮貨感興趣的商人前來采買。
如今從不足百人的皮貨小鎮,已成了上萬百姓居住的「謹城」,儼然是各國皮貨銷售的重城,每年往來謹城的商旅數以百萬計,宛如現代的商業大城,只要一提到謹城,大家就會想到皮貨制品。
理所當然的,趙若瑾成了當地的「繳稅大戶」,光她一年所繳的稅金就能蓋書院、建技藝學校、兒少收容所、老人撫養中心,以及窮人免費醫療所等等,造福全西南。
所以她成了西南百姓眼中的「神」,實至名歸,而她也做得很高興,因為她幫助了很多人,讓他們找到活路。
「王妃,你長了年歲口涎也漸長了,見面不嘮叨兩句就不痛快,都帶了幾年兵還要你叮囑,快去看看你家柔兒,當心王爺有了女兒不要娘子了,這兩小子和那大小子我帶走,今天野營,不用準備我們的飯。」趙永湛也是寵小孩的好父親,一開口就讓兩個小外甥樂得大叫,當場在草地上打滾翻跟頭。
「你……你們……可惡,一群大小男人欺負我一個弱小女子……」她一定要報復,給他們穿臭衣服。
你……弱小女子?叫妹妹的、叫姊姊的、叫娘的都在心里想,你在開玩笑嗎?以你無所不能的精神,一頭壯牛也能扳倒吧!
幾個大小男子漢看了看手叉腰的茶壺,笑著大手牽小手的走開,誰也沒理會她的小氣。
臨走前,趙永湛低低的在妹妹耳邊說了句什麼,趙若瑾神情一凝。
見人都走了,沒得發泄的趙若瑾只好回府去找地頭蛇告狀。
「上官靜,你不要眼里只有女兒,好歹也抽出空管管你的兒子們,他們都快無法無天了,讓人氣得想抽幾鞭子……」哎呀!她的女兒好萌,萌翻了,萌爆了,小萌娃。
上官清柔六個月大,剛長出兩顆小乳牙,生了孿生兒子後原本沒打算再生的,但事隔多年又有了,趙若瑾不顧丈夫的反對堅決要生,這才有了粉妝玉琢的小女兒。
「儒嚅……嚅儒……」
會發出聲音的小郡主一見到娘親來了,藕節似的小胖手朝她的方向一伸,流著口水要她抱。
「回來了?」上官靜失笑地將懷里的小美人遞到妻子手中,抬手輕輕拭去她額上薄汗。
「周定庸那家伙是怎麼一回事?好好的一件事交給他居然還沒辦法弄好,你跟他說年底前再不讓我看到成果,我閹了他跟劉三順一樣當太監。」灌溉水圳何等重要,有了它便民多了,不用走得老遠地挑水去。
他輕戳小女兒面頰,逗得她咯咯笑。「回頭我說說他,不過你要在圳道內鋪上石片,再用砂石混著沼澤地黑泥攪拌成泥漿倒在石片上,弄成牆一樣的圳道太費時費力,周定庸說工程太浩大了,他求到我跟前,叫我多給他一些時日。」
「他倒是狡猾呀!知道求你,只是你跟他說耽擱不起,明年開春就要灌溉了,沒弄好不成,我剛才看到我大哥了,你讓他帶些兵去幫忙,盡量趕工。」讓兵士們活動一下筋骨。
「好,我的王妃越來越美了,像咱們西南的沼澤花,越開越艷麗,美得快壓過本王風采。」眼露寵溺的上官靜輕摟著妻子,將頭枕在她肩頸上,與女兒黑亮大眼相對望。
「呿!都老夫老妻了還哄我開心,再美也美不過妖孽投胎的王爺你,我已經認命了,你不要再提醒我。」一看到這張依舊美得如昔年的俊顏,趙若瑾發現她一天比一天更愛他。
「還調侃本王,要罰。」他作勢在生過三個孩子的豐臀上一抹,眼眸轉深地看向哺育孩子的前胸。
「孩子在呢!還不安分。」她將女兒托高,捉著她的小手輕拍丈夫的臉,小郡主玩得不亦樂乎。
「孩子不在了就能動手動腳?」他飽含的聲音顫得特別低沉,有股誘人的迷醉感。
「那還要看我心情好不好。」她一睞目,風情萬種。
「那你現在的心情好或不好?」他小心翼翼的問。
趙若瑾神色略凝,冷不防地問道︰「你怎麼沒告訴我皇上駕崩了?」
他面上看不出一絲情緒。「早就該死了,沒必要說。」
自作孽。
「誰上位了?」皇子們也死得差不多了。
皇上……不,該說先皇了,一生有十三個皇子,除卻幾個小的,十五歲以上的快死光了吧!
先是大皇子,而後是七皇子,接著五皇子、六皇子……最後太子也死了,他一院子的姬妾除了有生育子嗣的妻妾外,全部殉葬。
所以生了一女的趙若瑜逃了一劫,她在三年前想辦法離開了京城,帶著女兒來投奔她大姊。
可是這位穿越人士大概腦中電路板短路了,居然要和大姊「共侍一夫」,還理直氣壯地說兩姊妹長得相似,睡誰不是一樣,要趙若瑾別小氣,她也是走投無路才「委曲求全」。
趙若瑾一氣之下就讓母親來領人,隔年徐氏就把有點魔怔的小女兒嫁給一位喪妻多年,身材魁梧的武將為妻,她和太子所生的女兒就由趙家收養,待大了貼一份嫁妝便是。
不過最快活地當是成為曾祖父的趙老侯爺,他這個臭棋簍子終于找到不嫌他臭棋的棋伴,老定國公年歲也大了,就愛下下棋,泡杯君山銀針佐棋,兩人常有往來。
最後這兩位不服老的老人家居然成了「老來伴」,不顧年紀一大把了還相偕出游,只帶了幾名會點拳腳功夫的下人,發誓要游遍西南每個角落,老侯爺甚至還寫信回來向大孫女炫耀,吹墟他有多老而彌堅,腿骨比年輕人還好。
「九皇子。」
「咦,居然是他?!」他若沒提,她都想不起有這個人。
上官靜意味深長的一笑,「怎麼不是他,有我在底下推,他不上位都難。」
十年前他就看中老九,能忍才能成大器。
「原來是你……」想想丈夫的狡猾,她也是笑了。
先帝賓天後,其九子即位,年二十一,年號開明,世稱開明帝。
同年,靜王自立為西南王,擁有百萬兵馬,他隅居西南,不與大楚為敵,為大楚守護西南到西北邊界。
開明三年,開明帝奉西南王為皇叔,免向朝廷歲貢,稅收自給,不用上繳,其妻榮顯王妃為超品王妃,見帝後可不下跪,群臣見之跪拜。
開明十六年,西南王退位,他不將王位傳給兒子,卻給了心愛的女兒,是為史上第一位西南女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