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今世不當妾 第5章(1)

「姊姊,你怎麼在這里,還和他走在一起?你不是說過生平最討厭的人就是他,要和他老死不相往來嗎。」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堵人,齊亞林剛帶著雲傲月走出書鋪門口,一輛華蓋青帷的大馬車就停在兩人面前擋住他們的去路。

一位身形不及腰高的翠衫小泵娘從車上跳下來,仔細一瞧,正是雲惜月。

還不等人開口,這位嗓門奇大的雲二小姐便扯開喉嚨大聲嚷嚷,把家里的家丑扯出來,讓路過的來往百姓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好像她一點也不知道這種情形是錯誤的。

因為她年歲不大,沒人在意她「童言無忌」,只當小丫頭太直率,沒經腦子就把心里的話說出來。

可是面色一沉的齊亞林和臉色微變的雲傲月都曉得她是故事挑事,已經九歲的她並不單純,有賀氏那樣的親娘,能教出什麼樣的孩子,大家心中都有數,她就是來搗亂的。

而馬車上定然還有另一人一存心分化兩人關系的賀氏。

不見得所有人都樂見大樹成蔭,當樹遮不了蔭,反而在風雨來臨時可能釀成巨禍,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枝干細小時除掉,讓其沒有成為參天大樹的一天。

當齊亞林在眾人抱著看笑話的情況下一舉拿下安康城案首之名時,平日對他並無防備的賀氏便起了警惕之心。她看出這名俊逸的少年是有才的,必有大出息,因此明里暗里貶低他,更在雲傲月耳邊碎語不斷,加深兩人之間的裂縫,讓雲傲月反過來聯手對付他。

只是有些事防不勝防,賀氏機關算盡也沒算到繼女會死後重生,並且在受盡她所賜的「恩惠」後,徹底醒悟了她一味的寵愛放縱不是真心疼愛,而是將她養成從此愚昧不堪,受人擺布卻不知自己一生的不幸是人為操控。

「小時候不懂事的話如何當真,誰沒幾回鬧糊涂的時候,妹妹這年紀心智還未成熟,難免魯直了些,姊姊不怪你,你只是被人誤導了,以後多看點書就明事理了……」

「被人」這兩個字用得多恰當,輕巧地指出有人教過雲惜月,不然一名不到十歲的小泵娘怎會「心直口快」。

而這個「有人」雲傲月並沒有指名道姓,雲家是安康城首富,城里少有人不識雲家人,不過簡單的幾句話,誰不曉得內有玄機,對雲家稍有了解的人都曉得雲家目前的情形,繼母繼女處得融洽那才叫有鬼。

而這麼嚷嚷不就是為了敗壞雲大小姐的名聲,雖然大家都小有耳聞她和寄宿府中的遠房表兄相處得不甚愉快,但這般大剌剌地說出來是打人家的臉,做妹妹的不曉得在人前要給姊姊留點顏面嗎?

于是看向馬車的眼光變多了,每個人都想探究里面坐的人是誰,是不是他們所想的那個人。

雲傲月的反擊來得快又狠,她想低調做人,不想得罪他人,可是別人卻不肯放過她,既然如此,她何必忍氣吞聲,讓人以為她是好拿捏的包子。

原本要替她出頭的齊亞林被她悄悄伸出的手按住,她眼神清澈,不看任何人,但渾身散發的氣場卻告訴身邊的人,她應付得了,不需要幫忙。

這一按,讓齊亞林的雙睦變得幽深,目色清冷地注視她面上每一個表情。他看到了堅忍、吃立不拔,以及令人意外的沉穩。

一瞬間,她在他眼前蛻變了,不是蝴蝶,而是帶刺的玫瑰,毫不猶豫的刺向想傷害她的人,一招制勝,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那一刻,她像在日頭底下綻放的花兒,嬌艷地展現窈窕風姿,讓心口一悸的他驟下決定——他要她。

「姊姊,你、你怎麼不生氣?他不是好人,在我們家一住就十幾年,肯定有企圖……」雲惜月畢竟年幼,沒法應對不在預計中的變故,但她小小年紀就一如其母陰毒,還是不遺余力的抹黑,想讓兩人漸行漸遠,再無瓜葛。

她不喜歡雲傲月,非常不喜歡,雲家只需要有一位受嬌寵的小姐,不是繼姊,而是她,她才是那個該被捧得高高的嬌嬌女。雲傲月擋了她的路,遮去她的光,奪走她所有尊榮,她恨雲傲月,巴不得世上沒這人的存在。

但是她更加厭惡老是對她視而不見的齊亞林,一個被族親丟棄的孤兒憑什麼擁有一身傲氣,不僅文采出眾,還容貌俊秀,一雙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將人看透,不笑的臉似在說,我知道你想干什麼,你真是一只令人惡心的溝渠耗子。

鄙夷,是的,連她都看得出他眼中的嘲弄,諷刺她們母女盡做些徒勞無功的事。

雲傲月看著她慌張的神情,心道︰不要以為沒人看見她們骯髒的舉上,蒼天有眼,正盯著她們的一舉一動,誰也逃不過天譴。

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如今時候到了。

她面色平和的朝雲惜月一笑,做出令雲惜月想後退的動作,她居然溫柔地模了雲惜月的臉。「你誤會了,齊家哥哥就像姊姊的親兄長一般,當初姊姊的親娘就有意收他為義子,只是還沒來得及表明就過世了,因此這才錯過。」

義子?不錯的借口。濃眉一挑的齊亞林嘴角上揚。

「騙人、騙人,姊姊你被他騙了,什麼義子義母的,根本沒听過,他是來欺騙姊姊的,好繼續在我們家騙吃騙喝,毫無羞恥的用我們家的銀子!」姊姊為什麼不听她的話?以前她只要一喳呼,姊姊便會滿臉怒色的向祖母告狀。

雲傲月面一沉,一臉凝肅的加重了語氣,「惜月,你的規矩和教養哪去了,怎麼能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編排別人的不是,你這種一張口就胡言亂語的行為是在給咱們雲家丟臉,人家會說母親沒教好你,把你養得太嬌了,全無是非。」

「姊姊……」姊姊這樣好陌生,之前的姊姊不會反駿她的話,只會和她一個鼻孔出氣,罵得比她凶、比她難听。

看到周遭的百姓听了雲傲月所說的話,已經有人贊同的點頭,同樣在蜜罐里長大的雲借月未經此事,有些慌亂,頻頻回首看向馬車,希望母親能告訴她接下來要怎麼做。

「何況齊家哥哥來我們家時你都還沒出生呢!母親也尚未進門,你哪曉得其中的彎彎曲曲,我只是惱他盡彼著讀書不理人,一心只想博個功名出人頭地,這才小家子氣和他鬧別扭。姊姊做得不對,不可學習,以後你不能再說傷人的話,那樣會顯得你很沒有氣量。」我多活了一世,你斗得過我嗎?

想到曾經所受到的羞辱,雲傲月笑得越發和氣,臉上布滿恬靜柔美的光。她過得越好,賀氏母女便會越難受,氣悶在心,想要一腳踩下她又拿她沒轍。

想要好名聲又要拔掉眼中釘,世上豈有一舉兩得的好事,簡直作夢。

重生前她不懂,才會由得繼母從不打罵的捧殺,還為自己的無所不能得意洋洋,以為自己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目空一切,自視甚高,把所有身分不如她的人視為低賤,逢高踩低。

她付出過不願回想的代價,現在總算懂了,所以她要索討,她們欠她的總要還。

「我必須鄭重聲明一點,我並不是一直用你們家的銀子,從三年前,雲夫人就不斷苛扣我的月銀,時有時無地只用幾兩碎銀像打發乞丐一樣的打發我,嫌我佔了她的地。

「一年前更直接斷了我的銀錢,一文錢也沒有再給過我,幸好當年仁善的先夫人替我向霸佔我家家產的族人討回一些銀兩,不然我真要被雲夫人活活給逼死了。」

齊亞林一站出來,一語激起千層浪,圍觀的百姓大為愕然,看熱鬧的表情忽地一轉,露出意味不明的鄙視。

原來賀氏是這種人呀!表面上善待繼女,是個持家有成的溫良主母,背地里卻陰狠毒辣,連一名有心向學的遠房親戚也容不下,竟然惡毒的斷人錢糧好逼人出雲現場議論紛紛,沒人瞧見馬車內的賀氏臉色鐵青,兩手攥得死緊,尖銳的指甲刺入肉里卻不覺得疼,斑斑血跡滲出,染紅了手中素絹,像是一朵朵盛開的海棠般。

「齊家哥哥,我怎麼不知道有這件事,母親她真的沒在月初發月銀到玲瓏院?」大為震驚的雲傲月捉住他的袖子,不敢相信繼母居然會做出這種事。

活了兩世的她比誰都清楚,她的生母並未為他討回家產,佔了都佔了,誰還願意吐出來,連族長都有一份,他在揚州那邊的族親已和他形同陌路,一直到死他才想葬回原籍。

在這之間,他一次都沒有回過揚州,再見故里,那里對他而言是一個不堪的回憶,他考中進士後那幾年大多待在京城,從皇子爭位、先帝薨逝、新帝上位,一步步往上爬。

這些是她听到李新說的,她當時在揚州停了三天,也跟他說了三天的話,有些事她以前不知道,但是一听到他說,她心底的愧疚就更深了,原來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他替她做了很多事,他念在生母的恩情一直善待她,保她無憂。

只是後來家里來信催促了,她又頓感身子有些不適,這才啟程離開揚州,沒去和李新多聊聊一些過往,搭船後沒過多久她就病逝了,死時還念著她對不起人,她負了他。

「小事而已,何必驚動你。」齊亞林神色寵溺的拍拍她的手,告訴她事情已經過去了,無須再提。

雖然那時的她驕蠻刁橫,對他的憎惡多過喜歡,可是她的心地還是良善的,即使很不滿他老是在她面前晃動,可只要他開口,她仍會像頭小蠻牛似的替他討回公道。

她的想法很怪異,只準她欺負他,不許其他人在她眼前給他下絆子,他好歹是她生母收留的遠親,不看僧面看佛面,她雖會叫他離她遠一點,卻沒想過要把他趕出雲家。

雲傲月嬌是嬌,卻有她的傲氣在,她不屑和低她一等的人打交道是一回事,但虧待「自己人」的事她做不出來,刁蠻得很可愛,這也是齊亞林一直不肯放棄她的原因之一,認為她還有救。

「什麼叫小事一件,根本是受了委屈,母親怎麼可能不發給你月銀,是不是你搞錯了?」她謹地把「搞錯了」三個字說得很大聲,好讓車內的人听到。

他溫潤如玉的面容淺淺一笑,「也許是雲夫人疏忽了,或是她忘了有我這個人,我確實沒有收到銀子。」

不論是忘了或是疏忽,都是主母的失職,老夫人將各房的分例分下來,賀氏就不能貪。盡避不過才幾兩銀子罷了,但她貪了便是她無恥,心里齷齪,連個孩子的銀兩也不放過。

首富之妻有多愛錢呀,她嫁過來之前窮到看到銀子就發亮嗎?怎麼眼光如此淺薄,把前途大好的秀才郎給得罪了,她就不怕有朝一日人家功成名就了回來找她算帳?

齊亞林的手段也夠毒辣,真是有仇報仇的狠角色,他此言一出,不僅把賀氏弄臭了,還將了她娘家臨川侯府一軍,意思是你們世勛侯府是有多窮呀,竟養出這等見錢眼開的庶女。

不用說,賀氏也得罪了自己的娘家,讓侯府也牽連其中,引起不少人的關注,大家在猜測臨川侯府是真的窮,養不起孩子,還是侯爺夫人苛刻庶女,讓她為了一文錢斤斤計較。

不管是哪種說法,侯爺夫人都恨極了賀氏,怪她不會辦事,連個小秀才也擺不平,還把火燒到遠在京城的臨川侯府,讓人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他們,連著數月都出不了門。

但這是後話了。

「那你這幾年不是……」過得很艱苦,想到他適才說過有先人留下的銀錢在手,雲傲月話到一半就停住了,不予說破,可臉上火辣辣地,有如被人甩了一巴掌,賀氏此舉做得太不地道了,連帶著身為雲家人的她也覺得被打臉。

誰知道賀氏也有滿肚子苦水要吐,她哪是貪玲瓏院的銀子,只不過看齊亞林中了秀才之後越來越成氣候,想要打壓他,才從最根本的銀兩下手,絕了他爬向高處的路。

沒有銀子還蹦得了嗎?

誰知齊亞林完全不受影響,因他身為秀才,每個月縣衙會發給他一百斤白米和三兩銀子,這是朝廷頒布的法令,為的是鼓勵讀書人上進求取寶名,日後報效朝廷。

所以賀氏這一記陰招威脅不了他,反倒成了今日的把柄,自污其身,有苦難言的她也在埋怨自己沒想仔細,把好人才推開,她應該拉攏他,像對付繼女一樣把他養成紈褲子弟,讓他鎮日不學無術地斗雞走狗。

但做了就是做了,沒有回頭路,她只能兩眼黑的走到底,要用更強烈的方式將兩人分開。

「我過得很好,不用擔心。」沒被餓著、凍著,有吃有喝,有屋住,頂多挨上幾個白眼,他忍得住。

忍?忍著忍著他的心就越來越狠了,多年後他一朝得勢,立刻展開大規模的報復行動,除了雲傲月之外的雲家人都受到波及,吐了他一口痰的雲二老爺因侵佔他人土地被關;踩過他一腳的三房子孫後來瘸了一條腿不良于行;雲清泰病重,終生是個藥罐子;雲惜月嫁了五十多歲的老鰥夫為續弦……

總而言之,沒有一個有好下場,雲老夫人幸虧死得早,要是她看到自己用一輩子辛辛苦苦扶起的雲家一夕間垮掉,不知會有多痛心,活著不如死了好,她愧對雲家列祖列宗。

而這一切事端全因一人而起——雲傲月。

不過她重生了,這些令人心驚的事不會再次發生,她正在書里改變雲家的將來,不再重蹈覆轍。

「齊家哥哥,我那里有銀子,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就讓李新去取。」賀氏做得過頭了,居然連月銀也扣下。

听她慷慨解囊,他不覺莞爾,「我手頭上還算可以,真的不缺銀子,你那點小錢留著平日花用吧。」

「齊家哥哥,你不要打腫臉充胖子,死撐喔!我不只一點小錢,祖母說要慢慢把我娘的嫁妝交到我手中打理,我現在有兩間鋪子、三百畝地,還有三十畝大的莊子。」雲傲月故意炫耀她是小盎婆,一方面表示足以支應他,一方面要氣賀氏。

馬車內的賀氏一听,臉色劇變,什麼,那個老妖婆竟敢這樣對她,提早好幾年把齊氏的嫁妝還給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賤人,這不是刨她的心嗎?

齊雲娘的嫁妝十分驚人,鋪子的收益和田地的出息每年共有十幾萬兩的收入,雲老夫人一半充作公中,一半留給孫女當壓箱銀子,幾年下來數目相當可觀,是一筆叫人覬覦的財富,可供雲家一家子十余年的花銷。

賀氏當然想得到它,她一真視那些為囊中之物,認為這筆錢就是她的,等老夫人不中用了便由她接手,她東挪一點、西挖一些,早晚能搬空,給她女兒添妝、為她兒子置地。

她都盤算好了要怎麼運用那些銀子,沒想過要留一絲一毫給繼女,想著到時用一句虧掉了就能推得一干二淨。雖說開鋪子一定賺錢,田地干活總會來幾回風災雪禍,他們做主家的總要有幾分良心,不能真把人逼死了,要發點撫恤傷者的銀子是不是?這樣錢哪還有剩。

想好了理由,她日咒夜咒,場夫人的身子骨還是一樣硬朗,沒病沒災還能吃喝,再活個二十年她都不懷疑,心中就氣悶,如今听到這消息,胸口的火一下竄半天高,幾乎要坐不住,只想沖下車問個仔細,不願接受到嘴嘴的鴨子還會從嘴邊飛走。

「那你就好生管著,生財聚寶,我也沾沾你的福氣,日後莊子上的出息別忘了分我一份。」齊亞林笑著討點好處,實則是轉移她的注意力,免得她一直在他缺不缺銀子這事上頭打轉。

這會兒他還不好說出「大有書鋪」是他的私產之一,他是沒什麼錢,但懂得開源節流,雲娘姑姑生前也私下給了他不少銀子,為了給自己和小月兒留條後路,他悄悄地置辦了幾處還算賺錢的資產,因此賀氏想為難他是白費功夫,他在看出端倪前便已行動,提前做好萬全的準備,以防不時之需,洞察先機便是如此。

「好,一定,我當然不會忘了齊家哥哥——」裙擺忽地被扯了一下,話說到一半的雲傲月被打斷,她低頭一看扯她裙子的小手,再看向手的主人,「怎麼了,妹妹?」

「你不理我。」雲惜月嘟著嘴賭氣。

「我沒有不理你呀,我只是先跟齊家哥哥講話,母親做了不好的事,我得替她出面致歉。」雲傲月說話時看了一眼馬車。

一抹陰晦的戾氣從雲惜月臉上一閃而過,「母親說過男女七歲不同席,就算親兄妹也要謹守分際,你們只是遠房親戚,怎麼可以走得這麼近,姊姊不要臉,勾搭男——」

沒等她說完,面色一冷的齊亞林大手捂住她的嘴巴,拽起她往馬車內一扔,「管好她的嘴,再有下一次,我會拔光她的牙——」

「嗚嗚嗚……」雲惜月嚇傻了,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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