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在大哥大嫂面前答應戰鐵衣的求親,梁寒玉雖說是一時賭氣,但事實是因自己意動了,若開口的人不是他,她再怎麼賭氣也不會將自己的終身隨便交到一個男人手中。
安頓好眾人,她隨著戰鐵衣回京,然而越接近京城她越不安。雖然她在他一次次的守護支持下早已為他心動,只是遲遲拉不下面子,但是他呢?他到底是為何向她求親,真的是因為喜歡她?可現實的門戶差距擺在那,真的在一塊有很多事得面對……
名門高戶的後院她不適應呀!一堆錯綜復雜的關系和親屬,一個又一個的姨娘、小妾、通房、花招百出想爬上主子床的丫頭、數不盡的表妹上門來結親,還有那怎麼也看不順眼媳婦的婆婆、勢利的婆子……
唉!她的出身太低了,被刁難是在所難免,擺在面前的規矩是她過不了的坎,真想跑。
「不怕,有我在。」
溫厚的手掌覆上瑩潤柔荑,梁寒玉身子一顫,露出苦笑。
馬車里,只有他們倆,正好能說些心里話。
「你不說我還真怕了,你家是狼窩還是虎穴我都搞不清楚,就這麼一頭栽下去是不是太冒險了……」她坐立難安,心神不定,心里七上八下。
她是要去京城,那個一塊招牌掉下來都有可能砸到皇親貴族的地方,她一句話也不能說錯,要戰戰兢兢的低頭做人,否則項上人頭隨時會不翼而飛。
「我不會讓他們吃了你。」他許了承諾。
梁寒玉沒好氣的一橫目,嬌態橫生。「你能時時刻刻看顧著我嗎?一進了深宅大院就有如入了虎口,我不招惹人也會有別人來找我碴,後宅的刀光劍影一點也不亞于你們男人在朝堂上的廝殺。」
一听她的形容,戰鐵衣無聲的笑了,大手輕握住她瑩白小手安撫,不敢用力怕傷了她。「做你自己就好,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要有所顧慮,龍潭虎穴我陪你一起闖。」
聞言,她臉色和緩了些,心中十分甜蜜。「要是我把你們將軍府搞得天翻地覆呢?我不太會委屈自己。」
「那就翻吧!我們是武人之家,不拘小節。」他言F之意是不注重規矩,便宜行事。
「當真?」她兩眼一亮,躍躍欲試。
「大不了分居別住,我有皇上另行賞賜的宅邸,在青花胡同,五進院,夠你折騰了。」他很清楚,沒長輩在她會更自在。
「你是說真的還是哄我開心,我們能搬出將軍府?」她記得他是嫡長子,長子長孫得繼承祖業。
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梁寒玉是不敢撿的,天底下沒有那麼好的事,恐怕藏了毒藥,麻煩在後頭。
「只要你想就能。」他曾經吃過的苦他不會讓她再嘗一遍,要不是祖父的緣故,那座死氣沉沉的將軍府不值得他留戀。
她忽地眼一眯,質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麼內幕尚未告訴我?快老實招來。」
梁寒玉想將自己的手抽回,正經嚴肅的和他談,總是要把事情弄清楚才能應付,不為他添麻煩,但是戰鐵衣緊握不放,以長年握劍帶著繭的長指撫著她女敕白蔥指,愛不釋手。
「也沒什麼,戰國將軍是我祖父,我父親的封號為武陵將軍,他功績不如祖父,但祖父過世後由父親繼承祖父的封號,故而仍是戰國將軍府。」
皇上有意將戰國將軍之名賞賜給他,讓他繼承祖父之威,統領雄兵,只是父親尚在,子不越父而承祖志,因此他仍只是將軍府的少將軍。
「還有呢?」她沒听到她想听的。
看到她嬌嗔的神情,戰鐵衣內心為之柔軟,不禁在她唇上一啄,惹得她嬌嗔不已,面紅如霞。
「我爹自小就定下一門親,是永安侯之女顧嫣然,也就是我娘,明媒正娶的將軍夫人,但是他在娶我娘之前戀上了另一名家世不錯的女子秦紅纓,便起了悔婚之意……」
想當然耳,老將軍為人重信守諾,怎麼可能讓向來看重的長子毀諾?最終武陵將軍放棄了所愛女子,將顧嫣然娶進門,夫妻間雖未有深厚情感但也相敬如賓。
只是元配入門三年未能有孕,而秦紅纓卻始終未嫁,苦苦等候情郎來迎,一是為子嗣,二是為了全情義,武陵將軍終是納了心上人為貴妾,三人之間再起風雲。
在情感上,武陵將軍偏向秦紅纓,總覺得自己委屈了她,當初未能娶她,讓她現在屈居人下,因此極為寵愛她,一個月有多達二十日宿在她屋里。
在對元配他只有敬重,認為把掌家權力交到她手上便是盡了為人夫的責任,夫妻兩感情越見淡薄。
一年後秦紅纓生下庶長子,沒多久顧嫣然竟也傳出喜訊,來年生下一子戰鐵衣,妻妾間的角力益發激烈。
兩個女人都想要自己的兒子繼承將軍府,將軍府的規矩是財產由承爵之人獨得,其它兄弟只能自己掙家業,而且祖訓有言,只有嫡子才有機會承爵。
這對庶長子戰西華而言,簡直是不能接受的事實,他才是先出生的長子,同樣是父親的兒子,憑什麼戰鐵衣什麼都不用做就是名正言順的小將軍,而他只因娘親是妾就得拱手讓人,半點好處也撈不著。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含我娘親在內,為了一己之私,她連親生兒子都能利用。」她的心已經腐化了,一心和那個女人爭斗,不死心想拉回父親的心也就罷了,竟還以兒子為籌碼滿足私欲。
那一年他在山里跌斷了腿,有一部分是娘親的計謀,她事前便知道有人欲加害于他,但她睜一眼閉一眼,以他為餌,趁機捉那對母子的錯處,好引起他父親的不悅。
那對母子並不想他死,只是想弄殘了他,一個殘廢就沒資格和人爭了。
若非他遇見了她,便當真如了那對母子的願了。
思及此,戰鐵衣的眼神一柔,滿溢著笑意的凝望救了他兩回的小女人,她嬌美的面容是他一輩子看不倦的風景。
「喂!你不要嚇我,怎麼听來比龍潭虎穴還危險,我可不可以打退堂鼓?」她故意露出苦相。雖覺得前路危機重重,但見他方才說起家事時苦澀的神情,她就有不舍他一人面對的心情。
「不行。」絕無可能。
梁寒玉噘起嘴。「你這是騙婚,全無道義,枉費我救你一命,你居然是恩將仇報。」
「我給了你一萬兩銀子當聘禮。」他嘴角上揚,頗為愉悅。
一提到銀子她就心虛了,氣勢上少三分。「我缺錢嘛!你仗義資助一下顯得你有胸襟,是大氣的人。」
一萬兩听起來很多,但其實不太夠用,她留了五千兩給三哥當重建費用,將兩間鋪子重蓋擴充,然後在同一條街的不遠處置購一座三進宅子,做為她的私人住宅。
有了火燒鋪子的慘痛經驗,她了解到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得分開放分散風險,以免一無所有。
是不是再開棺材鋪尚在評估中,這一去京城也不知曉何時才能再回來,她是打算把新蓋的鋪子也給三哥,他想自個兒開鋪子或出租賺租金都是不錯的選擇。
而剩下的五千兩她準備拿來置辦嫁妝,要嫁入一等勛貴的府里,首飾、衣服、脂粉什麼的不能太寒酸,不用多,幾十個箱籠也是必要的,她還想著要帶自家的金漆小弊來送人。
「你不問姓白的下場?」戰鐵衣撫著她垂落面頰旁的青絲,很是喜歡的在指上纏了幾圈又放開。
交給他還有什麼問題,肯定不死也半殘。梁寒玉斜目輕睞,眼波迷人。「不死就好。」
總歸是淵哥兒的親生父親,真讓人死了,日後在淵哥兒那邊說不過去,還得顧及他的前途。
梁寒玉這回上京就帶了幾個人,坐另外幾輛車,香草、春滿是服侍的丫頭,不能落下,沒了棺材鋪就沒有生計的莫綠綺肯定要跟,她充當管事娘子,淵哥兒則是小廝,負責跑腿。
叫人意外的是老道士孫道明也要跟,他月兌下道士袍換上墨色儒袍,再將他凌亂的山羊胡修一修,倒是有幾分士人味道,再搖起扇來,活月兌月兌是文人雅士。
孫道明擔任的是管家,掌管對外的大小事,譬如與人洽談、采買,將林林總總瑣事向內通傳……
「我把他的腿打瘸了,再讓他拿出全部的家產做為賠償,縣衙里有他作案的記錄,關他個十年八載讓他嘗嘗坐牢的滋味。」奪走他的所有才是對他最大的打擊。
人活著卻一無所有,比殺了他更痛苦。
軟刀子慢磨,一寸一寸的將人折磨到死。
「銀子呢?」她伸出素白小手要錢。
「我暫且代你保管。」姑娘家身懷巨款太過危險。
「理由?」別想污走她的錢。
「在尚未熟知府里的情形前,身上不要帶太多的銀票,錢財招人惦記。」府內各處都有安插人,是誰的人尚不清楚,還得清洗一番才能萬無一失。
「我看你是怕我帶著銀子跑,哈哈!你真了解我,我確實會這麼做。」她撇嘴,她真的怕極了大宅門的宅斗,電視上演得那些夠嚇人了。
「二妞……」戰鐵衣無奈的一喚。
她倏地伸手捂住他嘴巴。「不許喊我二妞,我改名了,叫寒玉,土里土氣的名兒給我扔了。」
「那我喚你玉兒?」他倒是挺喜歡這小名。
梁寒玉想起古裝劇里的大玉兒,她打了個寒顫直搖頭。「就叫寒玉,別搞太多花樣。」她嫌肉麻。
「那你對我的稱謂呢?」他要求。
「戰大哥?」她不太肯定的輕喚。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這樣喚不夠親近。
听出他話中的不快,梁寒玉轉著琉璃珠子般的靈動雙瞳。「不許強人所難,我們還沒有拜堂成親,相公、夫婿、郎君什麼的別叫我喊。」
「鐵衣。」
「什麼?」
「我名為戰鐵衣,字鋒。」他是戰府一柄鋒利的長劍,征戰沙場,他祖父為他命名的含意。
「我這會才曉得你的名字,以後我喊你鐵衣哥哥可好。」她故作嬌柔的嗲聲。
「鐵衣。」像是想到什麼不愉快的事,他眉頭一蹙。
「不喜歡?」她在心里偷樂。
「厭惡。」他明確的表達自己的感受。
「好吧!我這人很隨和的,既然你對這個稱呼有意見,我就不喊了……」啊!
好大的搖晃。
忽然間,地面震動,馬車停在城外,感覺十分明顯。
「是我的親兵。」戰鐵衣眼中露出些許屬于男人的倨傲。
「嗄?!」他的親兵有這麼大的陣容能使地表一震?
那得多少人?
「五百名。」他面泛笑意。
「五百名……」而已?
咦!他听見她心里的話?
梁寒玉沒發現她將心中的疑惑都表現在臉上,讓人一目了然,還自己納悶不已,以為某人有讀心術,一眼看穿她的心。
「他們來迎我了,我得下車,馬來。」他向外一喊,隨即有小兵響應,聲音宏亮。
「是的,少將軍。」
一匹汗血馬上了黃金馬鞍,男子翻身上馬,身姿英挺而俊美,宛若雄鷹展翅。
撥開車簾往車外一瞧,梁寒玉震撼極了,高聳的城牆下是兩排黑色大馬,馬上俱是鐵甲黑盔的漢子,面色冷戾,渾身肅殺到恍若一隊來自黃泉的鬼軍。
那是戰鐵衣的親兵,她的男人……她第一次發覺自己選中了多麼了不起的男人,而她為他驕傲。
「不要怕,我們很快就到家了。」鐵血柔情,真漢子也有兒女情長。
「嗯。」她心里微暖,有了一絲期盼。
梁寒玉感受到他未說出口的溫柔和淡淡情意。
五百戰士開道,車馬讓道,馬蹄聲噠噠踩在黃石板路上,地在搖動,掛著八寶玲瓏穗子的烏木馬車緩緩駛過北城門,一路向鬧市去,兩旁的百姓夾道歡呼。
戰鐵衣受到的是愛戴-是崇拜,而不是懼怕,會怕他的是敵人,而非萬千的大禹百姓。
「真是瘋了,不過回京而已,有必要鬧出這麼大場面嗎?」最後一輛小馬車上,忍住酒癮的孫道明小聲的咕噥。
車輪轆轆,約走了半時辰後,前行的隊伍高聲一喝散向兩邊,容馬車通過,戰鐵衣下了馬,在馬車旁輕喚。
「到家了,寒玉。」
到……到了?
心跳很快的梁寒玉有些丑媳婦見公婆的怯意,她在馬車上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掀開青帷軟綢簾子,一只大手適時的伸出,她含笑扶住,裙帶翩飄的下了馬車。
得到通報迎了出來的將軍夫人看到兒子平安歸來很是欣喜,正想開口詢問他近日可好,誰知他竟像沒瞧見她似的背過身,走向烏木馬車,從車里扶下一位容貌清媚的小泵娘。
倏地,她交握的雙手一緊,眸心迸出冷意。
這是她的兒子,她從沒見過他有體貼的一面,連身為母親的她都未受過他的另眼看待,那名看起來單純天真的小泵娘憑什麼搶走他眼底的溫暖,她不允許,絕不——
「一路辛苦了,鐵兒,娘在府里一直為你憂心著,唯恐你真遭遇了不幸,讓娘白發人送黑發人……」顧嫣然語聲哽咽,拎起手絹輕拭眼角淚光,慈母心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