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妻翻牆來 第9章(1)

長安呀!我們來了!

看到巍巍而立的城門,被馬車顛得快散架的徐輕盈感動得幾乎要落淚了,歷經了無數的風沙和汗水,終于到了。

常听人說長安多麼繁華,今日親眼所見,她這才明了為何是京都所在,瞧這來來往往的人,多著綾羅綢緞,頭戴冠玉,腰纏雙魚佩,人人看來富貴,個個昂首闊步,路上連藍眼楮的番人也不少,景致繁華而富麗,生氣勃勃。

很是興奮的徐輕盈覺得兩眼都不夠看了,看著西邊錯過東市,看了東市錯過四街,南北大道商販林立,各式各樣沒看過的貨品看得她眼花撩亂,還有雜耍在天橋底下耍把戲。

她坐不住的直想往馬車外奔,但是看到柳毅安閑自若地翻著書冊,一行字、一行字的仔細閱讀,她的雀躍不免少了幾分,也跟著端坐,難得有幾分閨閣女子的模樣。

此時的她已換回女裝,一身淺碧色輕柳軟紋束腰長裙,上身是湖水藍暗花織錦小襖,鵝青色腰帶繡著菊花紋,秀婉端莊,縴麗婀娜,頁靜可人,宛若池中菡萏。

只是她的溫婉是裝出來的假像,才坐了一會兒她又不安分了,頻頻朝外東瞧西瞄,軟煙羅的簾子被她掀了又掀,還是抑不住撲騰的心,她已經打算好要怎麼逛長安城了。

「一會兒到了你伯父家,要慎小謹微,輕聲細語,步伐要小,不可露齒,不能與人起沖突,盡量循規蹈矩,尤其謹記,在此你只是客。」柳毅再次叮嚀。

「我不能住進柳家在京城的府邸嗎?」徐輕盈覺得大伯一家就和陌生人差不多,根本沒見過面嘛。

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心一疼,差點應了她,幸好他及時清醒。「男女有別,為了你的名節著想,我不能恣意妄為,徐大伯是你親伯父,他會好好照顧你,你凡事大可放心。」

「可是如果我會怕呢?我怕睡不慣大伯家的床。」徐輕盈依依不舍的拉著他上衣下擺,眼露忐忑。

一听她說怕,他失笑的一眯眼,溫柔的拉開她的手。「最多兩個月,我就帶你回家,以後……」突地,他話語一頓,沒說出口的是,永遠不分開。

他想著他要以進士身分上徐府提親,不論日後任職何處,他定帶著她同行,鶼鰈情深,過他們小兩口自個兒的小日子。

至于姨母,他會留下足夠的銀兩供她生活,看她要住在柳家終老,還是回朱府與子女同住,他皆無異議。

「兩個月好長,期間你都不來看我嗎?」她撒嬌的嘟著嘴。

她不免埋怨起老怪物的《毒經》無用,除了能毒害人外,無法帶她翻越層層堆築的內院高牆,早知道她該拜鬼手為師父,學個鬼影幻手或迷蹤七步什麼的,好方便她來去無蹤。

「一考完總要來報喜,接著我有幾日空閑能帶你四處走走看看,長安城內有不少名勝風景、古剎寺廟,到時給你爹娘求個平安符,以示你的孝心。」為了彼此的將來,一時的分離是必然的,柳毅就算再怎麼不舍,也得暫時狠下心。

徐輕盈知道這是最好的方法,她不肯也得點頭。「好吧,我等你來。」

她這話說得活像痴痴等待情郎的小泵娘,讓人想入非非,她還沒意識到自己對柳毅有多牽掛,因滋生的情意而不舍。

比她多一分心思的他看出她的感情,好笑又無奈的獨嘗酸中帶甜的滋味,他盼著這一次的離別,能讓她看清自己的心。

「乖,听話。」除了這一句話,他不知該說什麼。

馬聲嘶鳴,馬車來到徐太醫府邸,徐太醫正在宮中當職,並未出迎,不過就算他在,他也不會以長輩的身分見二房的嫡女,徐晉之和天底下的男人一樣,只重子嗣和規矩。

因此徐輕盈一到徐府,是由管事迎了進去,管事姓張,是大夫人孫氏的陪房,行事圓滑周到,但似乎是得了主子吩咐,對同宗姑娘的到來並未表現得太熱絡,卻也讓人挑不出錯處。

到了傍晚,大徐輕盈五個月的堂姊徐溶月才來探望,不咸不淡的問候了幾句便離開了。

徐溶月是徐府大房的嫡小姐,她並不喜歡這個堂妹,甚至有一些輕蔑,瞧不起二房的聲名不夠顯赫,對大房的幫助不大,也嫌棄二叔無官職在身,只是個地方大夫,認為二房的子女有什麼好和大房比擬的,無疑是鄉下老鼠進城來,自取其辱。

偏偏這群老鼠還不知臉皮厚,不安生地待在鄉下啃草根,居然還裝模作樣的來到天子腳下,讓她得分出心思招待來自老宅的親族,她怎麼想都覺得膩味,對徐輕盈更是不喜,不過她也知道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免得落人口實。

餅了三天,徐輕盈才見到宣稱很忙的大伯母孫氏。

「你是來玩的?」

「是的,我爹說我不小了,趁著嫁人前多走走看看,姑娘家一旦成了親就只能待在內宅相夫教子,他說京城是天子之都,就來玩幾天,順便瞧瞧大伯和伯母是否安好。」場面話誰不會說,跟著學就會了,她可是好學的學生。

「定了人家了嗎?」面容端麗的孫氏笑得和善,但一雙眼楮始終沒有看向佷女,而是低垂著頭,看著手上的香木串。

「尚未,還在相看。」誰要嫁人,她才不嫁,她是雞神,哪來的姻緣,要嫁也嫁……驀地,她想起了柳毅,一顆心跳得飛快,捂都捂不住。

等稍微冷靜下來後,她想著,嫁給柳毅也不錯,好歹他們混得很熟了。

這是第一次,她意識到自己對這個男人上了心,想著兩人共處一生的可能性,反正她總要等到他壽終正寢才能回去。

她越想越覺得可行,成為夫妻才是最妥當的辦法,她可以名正言順的看住他,以正室的身分霸著他,誰也搶不走他。

想著想著,徐輕盈差點笑出聲,她太佩服自己的睿智了,卻沒發覺她已漸漸不在意馬拉松接力賽這回事,一心撲在柳毅身上,把他當成不可或缺的第一要事。

「你月兒姊的婚期就在年底,定的是大理寺卿的嫡次子,你若是待久點,還能喝到你堂姊的喜酒。」孫氏這番話有幾分炫耀意味,表示她女兒的出身好,才找得到好人家,同時也暗示著她不可能留徐輕盈太久,頂多一、兩個月她就得回去。

徐府大房、二房並非不和,只是相處的時間不長,沒什麼太深厚的感情,加上兩地相隔遙遠,會有生疏是在所難免,孫氏也只是尋常婦人,她關心的是自個兒的小家。

「啊!堂姊要成親了呀!我沒準備禮送你耶!要不然我借花獻佛,把我爹要給伯父用的小禮轉送給堂姊,算是給堂姊添妝。」徐輕盈一揚手,身後的阿喜雙手捧著一酸枝木匣子走上前來。

「不用客氣了,自家姊妹添什麼妝,你這禮留著自己……」徐溶月本想著二房哪拿得出什麼好東西,伸出雙手正耍推拒,就見匣子被打開來,她驚訝得雙眼瞠大,頓在半空中的手瞬間便一把將匣子給搶進懷里。

就連孫氏也驚得站起身,湊上前,緊盯著匣中之物,完全不眨眼。

阿喜被這母女倆的反應小小驚了一下,快步退回自家小姐身後。

餅了好半晌,孫氏才道︰「這是……」

「靈芝。」徐輕盈受不了的微微皺起眉頭,連堂姊都曉得要搶,大伯母難道看不出來嗎?

「我是說打哪來的。」話一出口,孫氏才驚覺自己過于急切的語氣失態了,連忙以帕遮口,低咳了幾聲。

臂其品相,恐怕連宮中也找不出三朵,即使夫君身為宮中太醫,紫得濃黑的靈芝大概模也沒模過,當貢品也不為過。

徐輕盈笑得端莊婉約,媚中帶嬌。「有一回和爹爹上山采藥迷了路,不慎跌入一處山谷,就見一棵倒地的大樹根部長了十幾片這樣的靈芝,佷女想閑著也是閑著,就把它們全摘了,帶回去給爹娘補補身。」

「什麼,有十、十幾片?!」孫氏覺得雙腿有些發軟,連忙找了就近的圈椅坐下。

以上品紫靈芝的價值,一兩少說六、七百兩銀子,這朵扇形靈芝重達至少一斤,又是完整無缺,最少值上萬兩,若有十來片大小差不多的紫靈芝,那等于十來萬,相當夫君十年的月俸,而且還是當了院正才有的俸祿。

「是呀,才十來片,不多。」兜兜吃個幾天就沒了。

他們前往京城這一路上,雖然一直在趕路,不過一遇到略高的山便會停下一、兩個時辰,好讓徐輕盈能上山尋些好藥材來喂她的兜兜,兩邊都不耽擱。

謗據女主角金手指定律,她每次都能滿載而歸,因此存貨很足,有時連她的毒醫師父都眼紅來借藥。

孫氏焦急的追問︰「那十來片靈芝呢,你也一並帶來京城了嗎?呃,伯母的意思是,京里盜賊多,要妥善藏好。」她沒說出口的是,快拿到伯母這里,伯母幫你收好,免得被偷兒惦記上了,財去一場空。

賊多盜狂,能比得上鬼手神偷嗎?徐輕盈偷偷月復誹。「我帶那麼多靈芝來長安干什麼?一摘到的次日就泡了酒,整整十壇子酒,我爹說要留著慢慢喝,喝個十年、八年,當個老神仙。」

「什……什麼,泡酒?!」這老二是怎麼一回事,不曉得那是好東西嗎?自個兒不用,也要送幾片給他大哥才是。

「我爹說這東四招禍,不如往酒甕里藏,別人搶不走,自個兒又能樂得享福,飯後一小酌,長保十年壽。」徐輕盈打算一回去就用藥材泡酒,不賣,專給她爹娘古子用。

「你……你們這是蹭蹋好東西,要知道得來不易啊!」老二果然是不求上進、得過且過的個性,如果拿來逢迎上峰,他們徐府將增光多少呀,官位、名聲還不滾滾而來。

「不會呀,俯拾而得,我一年能摘好幾回呢,還切了片,熬了雞湯給祖父喝。」徐輕盈氣死人不償命地又火上加油。

心心念念惦著珍稀藥材的孫氏氣得心口絞痛,偏偏又說不得一句不是。

熬了湯給祖父喝是孝道,她能說不管那位老太爺的死活,要她把采到的紫靈芝全往京里送,助她大伯升官發達嗎?

說穿了,也是徐輕盈有意為之,她心疼她爹為了和春堂藥鋪勞心勞力的付出,卻得不到應得的報酬,反倒是什麼都不用做的大伯,輕輕松松就取走大半所得,連句感謝的話也沒提過,好像她爹理所當然要為大伯做牛做馬,大伯拿得理直氣壯,還以施恩的態度蔑視用心做事的二房,所以她要讓大房氣上一氣,反正氣出病來還有太醫診治,她就作壁上觀即可。

「你、你……」孫氏猛地一陣暈眩,一口氣上不來,連忙喝了口茶壓下去。

「你還有沒有?」

「紫靈芝嗎?」徐輕盈裝傻的睜大眼。

「是。」孫氏咬牙。

「有呀!」當賤物堆棧在箱籠里。

「快拿給伯母,伯母幫你保管。」幸好還有,沒被她當萊菔、青菜給煮掉,她這心口的氣終于順/些。

「前幾日送人了。」想要?哈,不給!

「送人了?!」孫氏難以置信,銳利眸光瞪向她。

徐輕盈天真的咯咯笑。「柳家哥哥護送我上京,一路辛勞,我看他又要讀書,又要看顧我左右,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我想他真是個好人,就把匣子外的靈芝都送給他當謝禮了,他還一直跟我說不敢當,太貴重了。」

孫氏听到這里已經全身無力了,有氣發不出來,臉色乍青乍白。「你送了他幾朵紫靈芝?」

「七、八朵吧。」說完,她在心里諷笑,怎麼,你有臉去要回來嗎?

孫氏眼前一黑,幾乎昏厥。

接下來大廳上就是一片鴉雀無聲,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最後孫氏是坐在椅子上被下人給抬回房里去的,從那日起,她就臥病不起,這里痛、那里不舒服的沒斷過藥,老是喃喃自語的說有紫靈芝她的病就會好得快,誰的手里有紫靈芝。

她念久了,連徐晉之也有意無意的向佷女詢問,甚至說不論親疏,誰手中有紫靈芝他都願高價買下。

可是徐輕盈的確沒有紫靈芝了,不過她有二十幾朵更高等級的黑靈芝,她想給也沒人來討,索性作罷。

至于徐溶月手中那朵紫靈芝是怎麼也不肯拿出來的,她爹跟她要也不給,她那日離去時,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她認為不及她的堂妹,走得匆忙,好像她若走得慢一點,就會被比下去。

「丫頭,听說你把你伯母給氣病了,你是哪里來的壞心腸,連自家人也不放過。」米倉里的老鼠呀!

窗外倒吊著一顆人頭……糾正一下,是半個身子倒著,一頭亂發的古怪雙腳倒勾著屋檐,他一蹬腳,身一翻,泥鰍似的滑進屋內,把正在鋪床的阿喜嚇了一大跳,差點驚叫出聲。

徐輕盈一臉淡定,她早就習慣古怪和鬼手這兩個老人家神出鬼沒的,反正她依舊過她的日子,他們什麼時候要出現,她管不著,也懶得管。

她像看髒東西般的睨去一眼。「為老不尊的師父,沒听過眼見為實嗎,你看見她病得下不了床嗎?我一沒打她,二沒下毒,她病了干我何事。」

孫氏敢說是為了紫靈芝病倒,她也敢用成堆的紫靈芝砸她,長安城外的子午鎮也有座大山,被圈進皇家獵場,深山高嶺內有瘴氣,人煙罕至,那里應該有珍稀藥材。

「你還強詞奪理,要不是你又不安分了,怎麼才來了幾天她就病了,還強調要用珍貴藥材來醫治?」多珍貴的藥沒說,倒是開出了藥單,他偷偷看了一眼,差點驚掉了魂,要是真讓她湊齊了那些藥,保管藥到命除。

原因是,補過頭。

「你是專程來訓我,還是看我不順眼來找麻煩?我家伯母是你幾等親,容得你為她抱不平。」親疏都分不清,果真是老糊涂。

面上一訕的古怪干笑著撓撓耳。「我不就是來教你用毒的嘛!身為師父的我怎可懈怠。」

「我伯母真的不是你的老相好?」徐輕盈語不驚人死不休。

他噗地噴出剛喝進嘴里的茶水,一張老臉漲得發紫。「你、你……這種要人命的話你也說得出口!」真陰損。

「你教我用毒就不會毒死人嗎?」她以「你也不是好人」的眼神瞄了他一眼,什麼樣的師父教出什麼樣的徒弟。

「這……呃,這事不提,你伯母和我八竿子也打不著,要不是她是你們徐家人,我才懶得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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