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事葉照容听不懂,她也不想懂,只是欲言又止的看看陳皇後,又瞅著齊任時,憋了許久才一鼓作氣的開口。「二皇子,你還記得在山莊時答應我的事嗎?」
「什麼事?」他貴人多忘事。
她一听,急了。「就是替我找人那件事呀,他是宮里的太監,二十歲上下,這事對你來說不難吧?」
「喔,那件事呀!」二皇子和陳皇後互視一眼,兩人臉上都露出很玄的笑意,讓人一頭霧水。
「容兒,你問過陸督主了嗎?」他才是太監頭兒。
葉照容面色一紅,直搖頭。「這種事怎麼可以問他,他算是我的男人,我怎能當他的面要找另一個男人,而且那個男人還是和我自幼定下婚事的未婚夫,這太傷人了。」
她想都沒想過要問陸瑞京,她覺得這種事太傷男人的自尊了,即使陸瑞京不算男人,可誰願意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糾纏不清。
陳皇後和齊任時听了她的話都笑了,陳皇後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勇敢點,不要怕,陸督主知道你的四郎哥哥在哪里,他會安排你們見面的。」
「容兒沒死?」
這算什麼,把人救走了居然不知會他一聲,特意晚了幾天才另行告知,讓他心如槁木的日日徘徊于河邊,搜尋那一絲絲可能的生機,到了晚上就徹夜不眠的望著一輪明月思人。
這幾日陸瑞京內心的創痛非筆墨所能形容,就像刻在骨子里,每每未得到尋獲容兒的消息,他的心就宛如又被割了一刀,鮮血淋灕。
一直未找到人,他幾乎要陷入絕望了,連著數日未上朝,誰也不肯理會,帶著近千名錦衣衛一路往下游尋去,不放過任何一處岸邊和石縫,可是都一無所獲。
誰知峰回路轉,今兒個突然出現轉機將他從絕望深谷中拉起,原來容兒被皇後的人馬給救了!
明知道他找人找得快急白了頭發還瞞著,皇後和二皇子太不厚道了,存心看他失了分寸,瞎忙一場。
不過,這人情他記下了,日後定還。
眼下有更重要的是得處理。
「可你剛剛說,容兒不見我是什麼意思?我之前是冷待了她一段時日,可是我也沒讓她少吃少喝的,伺候的丫頭全是巧霞精心挑出的。」他說不出口他是被自己的女人拒絕在門外,這段日子都宿在書房的偏間。
這話說出去有損男人的顏面,他不做自毀前程的事。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何況她忍你多久了,既不體貼又不溫柔,還不說好听話討好她,前陣子還弄個什麼姊妹來惡心她,她苦在心里你瞧見了嗎?」
真痛快,和陸瑞京交手鮮少佔上風,這一回他可一次討回本了,夠他得意好幾年了,權勢傾天、目中無人的東廠督主向他二皇子低聲下氣呀,這感覺比坐擁金山銀山還好。
「她早知道我有個自幼訂親的小媳婦,如人找到了,我迎她進門也是理所當然,我耽誤了她八年本該給她個名分。」他原意是給丹湘一筆銀子讓她嫁人去,她偏是不從,非要和他做名不符實的假夫妻。
「結果,得了娘意,失了妾心,兩邊都沒討得好,四郎呀四郎,你要是不懂怎麼當男人盡避來請教本皇子,我不收束修免費教你御女術,包管你生龍活虎大戰三百回合。」齊任時有意無意的朝他胯下瞄去,似乎在暗示他太久沒用了,都生銹了。
听他喚起自己的小名,陸瑞京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微訝。「不用二皇子費心,等你娶了正妃後,微臣定也送上圖十卷,讓二皇子好好琢磨琢磨,臨陣磨槍,不亮也光。」
嘖!想在口頭佔便宜反被將了一軍,真是顏面無光。「好了,說正經的,你那個正室是怎麼回事,一名青樓出身的女子怎能調動身手不亞于大內高手的黑衣人,她的人手是打哪來的?」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一言以蔽之。
齊任時了悟的大眼。「原來她是太子的人。」
「最近我的人日夜盯著她,發現她和牡丹樓有書信往來,每回都是她身邊一個叫茴香的丫頭送信出府的。」不出他所料,丹湘果然是那邊給他安插的眼線,一枚棋子不中用再換一枚。
正巧他要找的人進了牡丹樓,牡丹樓就送出一個給他,讓他無從懷疑其中有詐。
「虧你還是東廠頭兒,底下一大堆錦衣衛供你指揮,隨便派幾個人就能將她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你居然查都不查的讓她入了陸府。」分明是活該。
「她說的老家情況和自身的一切都對得上,何況那些事旁人根本無從得知。」
所以他才會不疑有他。
每每想到這回事,陸瑞京的臉色都相當難看,被人陰了還引禍上門,甚至給予正室之位便宜了那心思歹毒的假貨,他這是活生生被打了臉。
「哈!原來聰明人也會犯傻呀!將禍水迎進來,差點讓容妹妹慘遭橫禍,你呀,是丟了金子撿了石頭,虧大了。」要是他知道宮里的這位容妹妹正是他要找的人,肯定更有趣。
那句刺耳不已的「容妹妹」,令陸瑞京黑眸一眯,雙眼迸出厲光。「二皇子的大位坐穩了,不需要本督主略盡棉薄之力了是吧?你早說,本督主把調派好的人收回……」
「哎呀!別別別……開開玩笑嘛,何必當真,容妹……容夫人在宮里過得可舒服了,母後派了宮女和嬤嬤服侍著,她不想回去也是人之常情。」人家不想回去,他們總不好趕人,好歹是個傷員。
好個人之常情,不是有人攔著?「我家夫人有勞皇後照顧了,要是有個什麼不敬之處望請見諒,鄉下來的不懂禮數。」
「容夫人這兒有我在,倒是你府上那個要如何處理?」他指的是毒婦丹湘。
「暫時不動聲色,不要打草驚蛇,太子送來一個內奸,我們就該好好利用利用。」他笑得陰沉,讓人打心底發寒。
「也好,父皇的日子就在這兩、三天了,太醫說拖不過五天……」有些事也該做好準備了。
「那我家的容兒,你什麼時候要還我?」陸瑞京冷眸橫視,警告他最好不要玩太大,免得收不了場。
齊任時打著哈哈,一把泥金骨折扇扇個不停。「這事你得問母後,話是她傳出來的。」
齊任時擋不住陸瑞京山洪爆發似的威逼壓迫,因此很不爭氣的將事情推給陳皇後,他是真怕了這位六親不認的魔王。
「要問什麼?」雍容華貴的陳皇後在一群宮婢、女官的簇擁下,緩緩走進二皇子的寢宮。
「皇後娘娘萬福。」陸瑞京起身相迎,懶懶的睨視來人。
「母後,咱們四郎哥哥討人來了,他硬是磨著兒臣要人,可是人家不見他關兒臣什麼事,他這麼硬搞跟山里的土匪有什麼兩樣,都是橫著來。」他招架不住呀!
母後。
看著兒子求救的眼神,陳皇後好笑的勾起唇,拍拍他的頭,給了個無濟于事的安撫。
「瑞京,不是本宮不讓你見她,而是那孩子還拗著氣呢!說你伙同府里正室要害她,她不想被害死,因此求本宮收留她幾日。」言下之意是「幾日」可長可短,端看他有何作為。
陸瑞京眉頭微蹙。「容兒很單純,她不會這樣想我,是不是你們有誰說了不當言語,讓她產生混淆?」
「你這話是在怪本宮嘍!還是覺得本宮沒把宮里的人教好?」她語氣輕如絮,卻句句扎人。
「臣不敢,臣只是說出心底的疑惑。」容兒是什麼樣的人他還不清楚嗎,說穿了不過是不懂得記恨的傻姑娘。
「你會不敢?這話兒你敢說本宮可不敢听。」陳皇後呵呵笑了兩聲,面帶調侃。「可是看在你一心為皇上做事的分上,本宮不妨指點你一二。」
「謝皇後娘娘賜教。」只要她肯高抬貴手,一切就簡單多了。
「據本宮所知,小容兒似乎對油炸麻花果子和炸五餡春卷頗為情有獨鐘,你就展展手藝討她歡心吧。」男人要教,不能一股腦的寵,凡事百依百順是縱容男人不用心的主因。
陳皇後也听說了葉照容被陸府正室追殺一事,她對這種內院的骯髒事向來不喜,再加上偏愛有點傻氣、不與人計較的葉照容,若照她十幾年前的脾氣,丹湘那女人早被她杖斃了。
「油炸麻花果子、炸五餡春卷?」陸瑞京心口一動,眼前浮現捧著炸春卷吃得歡快的小泵娘身影。
好巧,她也喜歡……
有一抹什麼閃過腦海,他卻沒有捉住。
「不會就不用勉強了,反正本宮挺中意這姑娘,想留她在宮里陪本宮一年半載的,排解排解這一成不變的乏味日子。」陳皇後故意裝作不勉強的態度,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不是勉強,皇後娘娘這份人情,臣記下了。」早晚有一天還得上,皇後和二皇子要用到他的地方還很多。
東廠的勢力可是一塊香餑餑,誰都想咬一口。
離了皇宮,陸瑞京回府後就一頭鑽進廚房里,喝令不許旁人進入,一會 著春卷皮,一會撒著面粉卷麻花。
一開始他做得不順,不是春卷皮破了便是麻花果子卷得丑,要不就是油溫太高炸得外焦內生,油溫低了又吃油,連試了好幾回他都不滿意,反復重做燙出一手水泡。
八年前,他在陸家便做過這些事,他剛做好的麻花果子,五餡春卷炸得金黃,餅皮酥脆餡兒足,他和小媳婦在爐灶前一人一個,樂得偷吃。
那時她就愛吃,老是纏著他坐,肉吃得少時就拿點小零嘴來填填肚子。
「成了。」試了很多次,終于做出滿意的成品。
實在太迫不及待,還沒等著它涼透,陸瑞京就將香噴噴的炸物放進點心匣子里,一路趕赴皇宮。
「咦?什麼味道好香,好像……」家鄉那邊的小吃。自從四郎哥哥走後,她好久沒嘗到了。
「想吃嗎?」一只骨節分明的厚實大手先從梁柱後出來,而後滿臉笑意的陸瑞京才現身,眼眶中有著隱隱波光。
再見面,宛若隔世。
「督主大人,你來找我呀?」看到陸瑞京,十分開懷的葉照容正要拔足奔向思念了好幾日的男人,听到身後的教養嬤嬤輕咳一聲,她只好按捺下心急,有模有樣的行了個十分規矩的宮禮。
「容兒,還不過來,這是我專程為你準備的油炸麻花果子和炸五餡春卷,你來嘗嘗好不好吃。」他語氣輕柔像哄孩子似的,柔得讓人無法聯想他會是雙手沾滿血腥的東廠督主。
「油炸麻花果子和炸五餡春卷?」聞言,她兩眼發亮。
「我騙過你嗎?快來吃,趁熱口感更酥脆,涼了就不好吃。」他引誘著,想藉此化開兩人之間的隔閡。
「嗯!趁熱咬一口,餡料就跑出來,那熱呼呼的滋味比寒冬中吃酸菜熱鍋還過癮。」想想她都饞了,口水直淌,直想大口的往嘴里塞,吃得腮幫子鼓鼓的。
「再來顆酸梅含著就更有味道了,又酸又甜,又有油炸香,是難得的人間美味。」他和小媳婦以前就是這樣,每次吃得滿嘴油時都被大伯母、二伯母追著打罵……那是難以忘懷的回憶。
「沒錯沒錯,我一次全含著,都被四……笑我是愛藏食的松鼠。」葉照容的手剛要伸進點心匣子,耳邊忽然響起皇後殷殷告誡的話,頓時笑臉一凝,將手縮回。
「怎麼了,不喜歡?」她明明一臉歡喜,比撿了金子還高興呀。
葉照容苦惱的皺眉。「皇後娘娘說不能對男人太好,他們是不知足,會得寸進尺的壞人,我若不矜持自重自愛,他們會看不起我。」
陸瑞京一听,眼眸眯成一直線,隱隱閃著怒意。「我不是他們,我是你一個人的男人,和別的男人不同,皇後見過的男人不多,只守著皇上一人,她的話不可盡信。」
說什麼容兒不肯見他,哼,他分明是被皇後陰了。
「可是有丹湘姊姊……」一提到丹湘,她眼中流露出傷心和不安,被逼著跳崖的恐懼仍縈繞在心頭。
「她不是問題,她很快就會離開陸府。」他會為她找個適合她的地方——東廠大牢。
「真的?」她臉上沒有驚喜,只有淡淡的疑惑。
「真的,快吃,要涼了。」他主動拿起一塊喂她。
酥脆的口感滑入口里,她滿足的笑眯了眼。「真好吃,跟四郎哥哥做得一模一樣,他也喜歡在五餡春卷里加入辣椒絲。」
「你……你說什麼?」如遭電擊般,陸瑞京的身子微微顫栗,怔忡的望著她吃得笑咪咪的小臉。
好像……
葉照容把一口炸五餡春卷咽下肚後,才像做錯事的孩子般卷著衣擺,另一手慌張的以小指勾勾他的小指。「我……我說了你不要生氣喔,其實我是到京城找我的未婚夫,他叫陸四郎,听說他在宮里當太監,你……可以幫我找找他嗎?我不是要和他重修舊好,我有你了嘛!我只是想看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欺負,他以前對我很好很好……」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沒發現陸瑞京的表情越來越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