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寶財妻 第1章(2)

牟府後院——

「你到底掃好了沒,不過是幾片葉子而已,從早掃到晚還沒掃完,你是不是故意偷懶,不想干活……」

幾片葉子而已?身材瘦小得有如十歲孩童的成語雁看了看成堆未掃的樹葉枯枝,沒什麼血色的小嘴兒微微一撇。

不是她不想快點掃完呀!一早起來她只喝了三口薄粥,連口熱騰騰的白面饅頭都沒來得及咬上一口,同院子的如翡、如翠兩姊妹就催她干活,飯也不讓人吃飽的趕得緊。

她也很清楚又被欺負了,如翡、如翠把自己的活全推給她了,然後和其他姊妹躲在樹蔭下聊天,幾個人交頭接耳笑她蠢,想著怎麼欺壓她才痛快,她就是她們的樂子。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她不是很聰明,才十歲就被狠心的嬸嬸賣到牟府當下人,在大宅子干活干久了也學到一點點生存之道,她小心做人,行事低調,盡量不去招惹那些家生子,他們背後都有靠山,很凶的。

不過只要不反抗、多做事、少說話,日子還是過得下去,比在家里看嬸嬸臉色好多了,也比較少挨餓。

罷入牟府時她個矮、氣力小,做的是粗使丫頭的活,舉凡最髒、最累的活一定有她的一份,她洗過衣服,倒過夜香、清洗恭桶,把泔水舀入大桶子里,挖池里臭得要命的污泥。

因為她勤勞肯干,很務實,在其他人都升上三等丫頭一年後,她也升為三等丫頭,雖然比別人慢,可是月銀從一百文升到三百文,她看到成串的銅錢,覺得再累也值得。

牟府的粗使丫頭月銀是一百文,三等丫頭是三百文,二等丫頭為五百文,一等丫頭則有一兩銀,其余主子的打賞不在其中,越得寵的丫頭自然賞金多得叫人眼紅,荷包滿滿。

但是成語雁並不貪心,她一文一文的存錢,想快點攢夠銀子好替自己贖身去找弟弟,她簽了十年活契,約滿了才能離開。

她已經很省了,攢下的銀子還是不多,雖說她有月銀可領,但到了她手中不到一半,上面的嬤嬤、婆子、管事,甚至是同院子的二等丫頭,一層一層的剝削,她實際拿到手的很少很少,還得東藏西藏,以免有人來「借」。

她提前解契的贖身銀子要五兩,而她只存了七百八十二文,要是臨時有頭熱發寒什麼,光是捉幾服藥也不夠。

成語雁想著,三等丫鬟的月銀總比粗使丫頭多吧!就算拿不到一半也有百來文,她再省一點,一年也有一兩銀子,她再忍耐五年就能去找小凡了,到時他們姊弟就可以相依為命,不靠任何人過活。

「小賤蹄子,你听見了沒,東邊的院子還沒掃呢!還有荷花池的魚喂了沒,那些枯掉的荷葉也要清一清,留著枯枝殘葉多難看,讓主子瞧見了有你的皮肉痛。」

三等丫頭其實地位很低微,只能干干院子的活,未被允許是不能靠近主院的,只比看後門的婆子高一等。

而二等丫頭看起來很好,事實上只能在主子屋里抹抹桌子、擦擦地,最多洗洗主子用過的被縟和衣服,納幾雙鞋底,繡個花樣,想近身服侍那是不可能的事。

真正得用的是容貌出色的一等丫頭,富貴人家里的大丫頭養得比小戶千金還嬌貴,她們手不沾陽春水,只需侍候主子穿衣寬衣,洗臉淨手,適時的送茶送湯,凡事只要動口就好,動手的機會不多,十之八九會成為主子的通房或妾室,因此心氣也比其他丫頭高了些。

「如翡姊姊,我只有一雙手,做不完……」要是沒做完,她們又把責任往她身上推,到時候受罰的人還是她。

牟府待下人十分寬厚,逢七可休假一日,不扣月俸,玩心重的丫頭會趁這幾日上街,買些喜歡的小玩意兒和零嘴。

可成語雁已經三個月未出府了,因為她總是被罰,一次又一次,每回一到出府的前兩日,府里的丫頭總是會尋著由頭欺負她,讓她出不了府。

「不許頂嘴,你知道我提醒你是為了你好,你剛升上三等丫頭還不太懂事,我得教教你,省得你沖撞了貴人。」她所謂的「不懂事」是指成語雁太魯鈍,不懂得「孝敬」同院子的人。

如翡、如翠、如雲、如霜是梨花院的二等丫頭,梨花院住的主子是牟府當家家主牟長嵩,現年二十一歲,尚未婚配,他是玉陽城的商人,經營城里最大的玉石鋪子。

不過除了如翡、如翠外,如雲、如霜不太會欺負人,因為眼高于頂的她們志向更高,瞧準了主子身邊的位置,一心想取代四個大丫頭掬玉、洗玉、琢玉、碎玉,將來若能爬上主子的床,那她們的好日子也就不遠了。

所以她們才懶得欺負像成語雁這樣的小丫頭,要胸沒胸,要姿色沒姿色,長得干干瘦瘦的,半點威脅性也沒有,找她碴只是拉低自己的身份,沒必要為她白費神。

「是的,如翡姊姊,是我不懂事。」掃著地的成語雁趕緊認錯,快點認錯就能少些事來。

如翡假惺惺的故作憐憫。「真可惜,你今兒個又不能出府,手邊的活沒干完就得繼續賣力。」

「我慢慢掃,一定掃得完。」就算出府一個時辰也好,她會趕在未時前將落葉掃淨。

成語雁心願很小,可實現的可能性更很小,梨花院是牟府最大的院落,正院、偏院、側院、小院,大大小小的院子有七、八座,平時要七、八個人才掃得完,而她才一個人,其他的人都被調去做別的活了,除非有人幫忙,否則她掃到日落黃昏還是徒勞無功。

「呵呵……那你就好好的掃,別中暑了,姊姊到廚房喝口綠豆湯。」她笑著揮著繡帕,一臉惡意的走開。

入夏的氣候相當炎熱,高溫時會曬死人,曬得手背有點發疼的成語雁盡量往樹蔭下走,越升越高的日頭曬得人汗流浹背,她感覺里衣都濕透了,黏答答的黏在身上很難受。

因為實在太熱了,她見四下無人,偷喝了一口主子泡茶用的井水,冰涼沁心的口感一下滑過喉嚨,頓時感到一陣沁涼,全身的骨頭都舒展開來,有想泡在井水里消暑的沖動……

正當她想偷偷的舀水淨手洗面時,身後傳來陰惻惻的老婦聲音,她嚇得臉色一白,連忙放開轆轤繩索。

「語雁丫頭,你在干什麼?」

「李……李嬤嬤,有片樹葉掉進井里了,我撈……呃,撈起來……」她很心虛,不敢看人的低著頭。

不過她低著頭不直視人的表現在李嬤嬤眼中看來是有規矩的,她一直認為成語雁是蠢蠢笨笨的丫頭,掀不了什麼風浪,因而對她吞吞吐吐的解釋並無半絲疑心,反而覺得她太憨實了,被人欺負了還不敢吭聲,默默地做最累人的活。

苛扣月銀也有李嬤嬤的一份,不過她只拿錢,不會背後陰人,看在拿人手短的分上,她有時也會順手照顧小丫頭一下,不讓她被欺負得太慘,畢竟這麼笨的娃兒實在不多見了。

「別緊張,我沒責罰你的意思,有個自稱是你父親故友的人說找你有事,我讓他去後門等你,一會兒你去見見。」都三年了,她還有親友找上門,真是稀奇。

「我父親的故友?」爹有朋友……

不是成語雁懷疑,雖然她娘早逝,但她爹是私塾的夫子,中過秀才,在她爹活著的那幾年,他們的家境小康,她也跟著學過兩年字,讀了些書,一家和樂地以為日子就這麼過下去。

可是自從爹過世後,那些自稱爹的好友、常來走動的叔叔伯伯就不見了,由種田的叔嬸扶養他們姊弟倆,一天三餐雖然沒什麼大魚大肉,好歹也過得去,衣食上並未受到虧待。

但是叔叔一死,一切都變了,不管她和弟弟如何懇求,嬸嬸一轉身就把姊弟倆給賣了,還說她養不了他們,听說賣了他們的銀子一得手,轉手便買衣服、打銀簪,把五歲的堂弟送入私塾。

這些年的人情冷暖她是親身經歷過的,若是爹生前的舊友肯出面,她和弟弟也不會被賣了,即使少吃一點,他們也是家里的勞力,肯下田耕種至少不會餓死。

「他是這麼說的,你去瞧瞧也好。」希望不是什麼壞事,這孩子挺苦的,入府多年也沒見長點肉。

「好,我掃完就去……」一看見整片的院子掃不到三分之一,成語雁哭喪著臉。「李嬤嬤,我掃不完怎麼辦,還有好多好多,姊姊們會罵我……」

看看其實不算太髒亂的院子,李嬤嬤嘆了口氣。「好了,今天就掃到這里就好,今日是二十七,放你一天假,一會兒你見了人後就直接出府,早一點回府,別在外頭玩野了。」

「真的?」她不敢相信的睜大眼。

看她驚訝地睜大一雙黑溜溜的大眼,李嬤嬤笑了,這丫頭也就這雙眼生得好,其他……差強人意。「你這個月的月銀順便給你,有一百五十文,開心不?」

李嬤嬤本想昧下三十文,只給一百二十文,可是看見她瘦得兩頰無肉的模樣,一時不忍心便算了。

「一……百五十文……」

她訝異得嘴巴都闔不攏,呆呆的樣子讓李嬤嬤笑得心酸,不自覺想對她好一點。

「廚房的灶台旁我留了兩顆大饅頭,待會拿了再出府,你還沒吃吧?」可憐的孩子,餓著肚子呢!

「李嬤嬤你……你真好……」成語雁感激地想說兩句話,可是此時肚子里發出咕嚕咕嚕的月復鳴聲。

她一下子臉紅了,很難為情。

「去吧,去吧,再嗦就別吃了。」李嬤嬤板起臉,假意要罵人。

「嗯!謝謝李嬤嬤,你是好人,你會長命百歲,兒孫滿堂。」她重重的點頭,很樂的笑開嘴。

成語雁懷里揣著她有生以來得到最多的月銀,滿面歡喜的跑到廚房拿起用碗公裝的饅頭,一顆用月桃葉包著塞入懷里,一顆撕成兩半,一半小口的咬著吃,另一半同樣用月桃葉包實了,拿在手上。

她跑得太快了,沒听見李嬤嬤暗嘆一句,「苦命的孩子。」

到了後門,看守後門的婆子是缺了門牙的阮婆子,阮婆子用斜眼看了她老半天,知道她沒錢,便不情不願的拉開後門,一口黃板牙噴出難聞的氣味,幾乎把人燻暈。

門一開,成語雁就見到一個走方郎中打扮的老人家直盯著她瞧。

「你是成土生的女兒?」嗯!這面相生得好,是大富大貴的命格,就子嗣單薄了些,二子一女。

「是的,我爹是成土生,你是……」她好像沒見過他。

「不要問我是誰,只要記得你爹曾經幫過我,所以我要來報答。」終于找到成土生的後人了。

天寶覺得自己感動得快哭了,在被人當登徒子棍棒加身後,能找到本尊實在是佛祖庇佑。

「可是我爹已經死了。」他來遲了一步。

「無妨,你是你爹的女兒,我把這份禮轉贈給你也成。」有恩就得報,他也想早日功德圓滿。

「禮?」她一頭霧水。

「這禮給了你就兩不相欠了,日後你過得好或壞都與我無關,不過它能帶給你好的開始,要善加利用。」只要他盡了心意即可,以後她是富貴榮華或貧困潦倒都與他無關。

靶覺左腕上有股莫名的沉重感,成語雁低頭一看,瘦得見骨的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只色澤比琥珀略深的寬指手鐲,質料看起來是木頭,近聞無味,放得遠些有淡淡的木頭香氣。

鐲面上刻了奇怪的花紋,像石頭上的裂紋,很美麗,仔細一瞧好似是牡丹花紋,再換個邊看又似海棠,轉眼再瞧又像月季,也有芙蓉花紋、菊花紋、桂花紋、梅花紋……

不同方向看來竟是不同花紋,不大的鐲面有上百種華美紋路,交錯又分開,叫人看得眼花撩亂。

「咦!這是什麼……老先生,我不……啊!人呢?」怎麼不見了?

成語雁看著鐲子,竟覺得目眩眼花,她挪開視線想問明白是怎麼回事,誰知她一抬起頭,剛才還說著話的老者居然憑空消失了,只留下一只詭異到極點的花紋木鐲。

「語雁姊,你在看什麼,天上有金子做的鳥兒飛嗎?」沒有呀!空空的,這天氣熱得鳥兒也不出來。

「小七,你有沒有看見剛剛站在我前面的老先生?」成語雁見鬼似的捉住在身邊出現的少年。

「剛剛?」衣衫襤褸的小乞兒搔著有些髒的耳朵,傻笑道︰「我只瞧見語雁姊一個人呀!」

小乞兒叫洪小七,今年十一歲,父母雙亡,目前和一群同樣處境的小乞兒住在城西的林家鬼屋。

林家鬼屋並非真的鬼屋,只是年久失修非常破舊,雜草叢生,蛇蟻流竄,林家人經商失敗自縊而死,因此此地才有鬼魅的傳聞,一般百姓在入了夜之後不敢涉足此處,也因此便宜了這一群無處可去的小乞兒。他們之間最大的孩子是洪小七,其余是四到十歲,父母均因賭石賭到家破人亡,丟下稚女敕幼兒而辭世。

「怎麼可能,明明……」她撫了一下木鐲,忽地有種宜人的冰涼感,原本覺得很熱的她竟然暑氣全消。「對了,小七,這里有半顆饅頭,你先吃了。」

「饅頭?」听到有吃的,洪小七的眼楮亮得像玉石。

他吞了吞口水,很想吃又想到鬼屋里的小伙伴,竟舍不得打開皺巴巴的月桃葉,只垂涎地聞著白面味道。

「吃吧!我懷里還有一顆,而且我今天領到月銀了,有一百五十文,我留下一百文存著當贖身銀子,另外五十文就拿去買干糧,讓其他孩子也能吃個飽。」她的能力有限,只能讓他們飽一頓、餓一頓的挨著。

「真的有一百五十文?」洪小七像是听了天價,平時幾個孩子出去乞討,能討到十文已經很多了。

「嗯!起先我也不敢相信,以為是在作夢呢!」成語雁笑得傻乎乎,像是沒見過錢的土包子。

「那你以後也有這麼多月銀嗎?」他也想賺好多好多的銀子,把以前爹娘賭石輸掉的宅子買回來。

她遲疑了一下。「應……應該有吧!」只要別再被人欺負。

「語雁姊,饅頭真好吃,好香好軟……」洪小七大口的咬著饅頭,口中有食物的感覺讓他紅了眼眶。

成語雁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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