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哪!不可能,不可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已經是第十塊了,居然還是出綠……他是神嗎?每一塊開出的都是上品翡翠……」
在前幾個人解完石後,解出最多玉石的是衛氏父子,一塊中品糯種冰青翡翠,一塊油青色翡翠,中品偏下,豆種,一塊上品冰種翡翠。
其余的人開出的玉石皆不如衛氏父子。
最後解石的是加賽的牟長嵩,他的十塊石料整齊劃一的由小而大排列,每一塊石料旁都有兩位牟府下人看守,讓人無法靠近,他面色如常,笑若春風,絲毫沒有即將傾家蕩產的慌亂。
他笑著說成語雁是他玉石行鎮店用的吉祥物,便把所有石料解石的先後決定權交給她,看她想先解哪一塊。
成語雁看了一看,指著最大的一塊石料,約兩百多斤,由大而小的解石,她比較喜歡驚喜。
第一塊解出的是花青翡翠,綠色分布呈脈狀,由淺而深色澤逐漸加重,半透光,上品。
而後又是一塊上品翡翠,是淺水線,微透明,色艷而均勻,是檔次不低的芙蓉種,綠得純正且清澈。
接著解出的石料出人意料地全出綠了,品質一塊比一塊令人驚奇,一塊比一塊顏色鮮綠純粹,看得一旁的衛氏父子臉也跟著綠油油,越睜越大的眼珠子露出難以置信。
但是沒有誰的臉色比誠王更難看了,面對一塊又一塊開出的上等玉石,他眼中的陰霾越發深沉,由陰雨綿綿的天氣轉為狂風暴雨,幾乎坐不住的想開口阻止,中斷賭石。
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神情越來越難看,拿著茶碗的手青筋浮動,茶碗幾乎要被他捏碎。
「這……這是……我看錯了嗎?是金絲種翡翠,綠色鮮艷,絲路順直平行,水頭也好……」
一名五旬老叟做出中肯的評論,無異議的,又是上品。
誠王見狀很是心急,連連開出的九塊石料都出綠,再解下去,他的面子掛不住了,顏面掃地,輸得灰頭土臉,屆時怕是會受人嘲笑有眼無珠,敢與「天下第一賭」較勁。
「等一下,我看最後一塊肯定又是出綠,不用再解了,就算牟老板勝出好了,相信其他人也會贊同。」想保留一點顏面的誠王忽然叫停,他不想浪費時間自取其辱。
其實就在他一喊出的同時,緊張得額頭冒汗的成語雁也吁了一口氣,她並不能確定黑黝黝的毛料中是否有玉石,只隱隱感覺得出有股氣流在流動,她不敢也沒膽子拿牟府的鋪子去賭,不管前面九塊玉有多上品,只要這一個落空了,那她就是牟府的大罪人。
她沒那麼大的志氣,心想到此為止便罷了,不要再折磨她抽緊的心窩,每解開一塊石料她的心口就抽一下,再多抽幾下,她怕小命就要沒了,只能和石料開出的碎石埋在一塊。
「王爺此話差矣,商人最看重的是信譽,怎麼能算了呢!那不是名不符實,表示草民欺騙了賭石界的知交好友,這可就落人口實了,贏的也不光采。」
賭石仗的便是膽大無畏,況且他對小雁子很有信心,當然不會放過這個逼誠王徹底認輸的機會。
「是呀!王爺,就解了吧!反正不差這一丁點功夫,我們也想見識見識‘天下第一賭’的本事。」沒看到最後一刻,這些賭徒可不甘心。
前面九塊都解了,還差這一塊嗎?干脆湊個十全十美。
在眾人的推波助瀾下,誠王面色鐵青地叫人準備好,在日落前解開約五十斤的墨色帶紫的石料。
「等等,從斜邊切開,順著裂開的蟒帶往上切,深三寸,右切五寸,反手下入割開三分之一……」
像是得到天啟般的成語雁忽然朝前比劃,讓人順著裂花紋路解石。
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頭所說的話自然無人听從,眾人看她的眼神是「誰家的丫頭這般不守規矩,在最關鍵的時刻也敢跳出來搗亂」。
牟長嵩卻開口道︰「照她說的做。」
「是。」
解石匠小心翼翼地深三寸,再右切五寸,解開的亮面還是黑漆漆的石料,並未見綠,他又反手切開多余的石料,只剩下二十斤不到,依然不見玉石亮澤。
此時,誠王大喜,而衛氏父子也喜笑顏開,眉飛色舞。
牟長嵩輸了!
「往石料上潑水。」成語雁忽地道。
「潑水?」解石匠雖疑惑,仍在牟長嵩的吩咐下照做。
一桶水潑在石料上,剖開的那一面突地折射出一道反光,照在另一塊百來斤的黃梨皮石料上,皮殼現出濃綠色。
「帝王綠……是帝王綠……」
「還是琉璃種帝王綠,是極其稀少的頂級帝王綠,看看那深濃的色澤,簡直濃綠得看不到一絲雜質……」
「有拳頭大小吧!少說值萬兩黃金……」
看到帝王綠不稀奇,听到旁人說價值萬兩黃金,守財奴病又發作的成語雁兩眼發亮,她興奮莫名的拉著牟長嵩袖子,似在說「我的、我的、我挑中的,一定要給我」。
會心一笑的牟長嵩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他的眼楮仍看不清楚,但隱約能瞧見物體的形狀,知道他的視力正在慢慢恢復。
丙然是好計謀,先把他弄個半瞎,再讓他身敗名裂,而後奪他牟府數代累積的家業,等他失勢後以權壓人,征收玉脈礦場,最後他落魄潦倒,一文不名,別人卻接收他全部身家。
賭石賽事一終結,他的雙眼也重見光明,若想追究根本師出無名,誠王絕對不會承認他在酒里下藥,他看不見是個人因素,與誠王無關,怪只怪他得了無法解釋的怪癥。
「呵……牟老板真是不簡單,十塊石料都出綠,叫本王大開眼界,你是今日的贏家,無庸置疑。」他不是該看不見?怎還能有這等本事?他對玉石的敏銳度著實驚人,若能為他所用將是一大助力。
「哪里哪里,僥幸而已,是各位承讓了,再加上草民的賭運一向不錯,得天獨厚。」他的確運氣不錯,有個吉祥物在身邊。
牟長嵩並沒想過讓成語雁超強的賭運幫他,他靠模石的觸感猜中其中的五塊石料,余者只能用賭的,他相信她在這些時日辨石的練習下已琢磨出石性,能從紋路、裂花去找尋玉石的蹤跡。
而她並未令他失望,不僅憑自己的能力找出上品翡翠,還把稀世珍品帝王綠給挖出來,可見她的實力不下于他。
得天獨厚……誠王的嘴角微抽。「你的眼楮……」
「看不到。」牟長嵩笑著說雙目識不得物時似在說︰今兒個天氣真好。不見絲毫沮喪之色,笑意清朗。
他假裝訝異的瞪大眼。「真是令人敬佩,看不到也能贏了明眼人,果真是獨受老天的厚愛,本王府上有太醫,讓他瞧瞧你,別一輩子做睜眼瞎,連走個路都要人家牽,像本王養的來福。」
來福是一條狗,誠王的意思是指牟長嵩像條狗般地被人牽著走,暗諷他是兩條腿的畜生。
被諷的牟長嵩不氣也不惱,倒是一派和氣。「多謝王爺的好意,草民用不上,不知怎麼了,不久前才一片白霧翳目,這會兒倒是霧散了許多,能看見王爺的月亮臉了。」
月亮臉,月亮臉……他說他胖?誠王一口氣堵住,上不上,下不下的噎著。「不要真成了瞎子,那便是玉石界的天損失了。」
「那倒不至于,被狗咬了嘛!總不能反咬它一口,狗不通人性,怎麼能怪它見人就咬。」下次要算計他得掂量掂量,不是每個人都細皮女敕肉好下口,他皮厚如牆,咬他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竟敢暗指他是狗!
沒想到在酒里下藥也奈何不了牟長嵩,他真有神佑不成?
「對了,王爺,一半的彩金別忘了,草民家中十輛馬車在山莊外候著,就等著載銀子。」該讓王爺知道,想咬人一口肉,先割你一斤肉作為回報,人是不能亂咬的。
「十輛馬車?」誠王心中咯 了一下,是不是太多了?
「才十輛馬車而已,草民想多跑兩趟就夠了,畢竟百萬兩銀子也不算多……」塞個牙縫罷了。
「等等,什麼百萬兩銀子,不就是勝出者的萬兩黃金,以及賭石所投注的彩金一半,最多七十余萬兩。」他到底會不會算賬,連王爺都敢坑,未免膽大包天。
「王爺玩過賭石沒?」牟長嵩一臉憐憫的望著待宰肥羊。
「很少。」莫非內有玄機。
牟長嵩笑笑地眼露同情。「難怪王爺不懂賭石規矩,衛老爺、衛公子,你們別急著走,來為王爺解惑。」
正要悄悄溜走的衛氏父子雙肩一垮,暗自叫苦,躊躇的收回往外走的腳,面色不自然的回頭。
「王爺對賭金和彩金不甚了解,你們解釋解釋,讓王爺也弄個明白。」他對付敵人向來不手軟。
幾十萬塊石料數量龐大,不難查到出處,牟長嵩讓丁立去查,很快地查到出自衛府的石料場。
再深入一查,原來衛正還是誠王的「岳父」,他的三女兒是誠王小妾,一個出面,一個出石料,兩人連手要大賺一筆,順便坑害礙眼的麻煩,真是一舉兩得,哪想到會被他破壞了。
一臉尷尬的衛正僵著臉,朝誠王干笑。「賭金指的是賭石所加注的金額,是兩人或多人對賭,贏的人能全部拿走,若有人做莊就得分給莊家二到三成賭金,看當事人怎麼說的分成。
「而彩金是賭石外下注的銀兩,也就是另外做莊,場外再賭一回,所得彩金依投注者金額而依倍數給予,押注的銀子越多拿回的也越多,但押中者才有錢拿,無人中才全歸莊家所有……」
通常莊家的贏面大,彩金高得嚇人。
當時王爺要和人場外加注時他並不知情,要不他會先勸王爺多想一想,雖然贏的機會大,但得預防萬一,賭石靠的是運氣,而非賭氣,沒有萬全的把握還是不要冒險。
但是牟長嵩提出的條件實在太誘人,即使是誠王也抵擋不住貪念,幾十間鋪子呀!誰能放開。
「王爺弄懂了吧!賭金是草民應得的,彩金的一半則是草民與你的對賭,你今日輸了,不僅解出的十塊玉石歸我,還有你收入庫房的彩金也該給我一半,有字據為憑。」
人可以不聰明,不可以無知,看看,無知多可怕。
「你就在這兒下套等著本王是吧!」誠王刷地臉一沉。
牟長嵩不疾不徐的揚唇一笑。「王爺說什麼,請恕草民听不懂,不過草民粗略地算了一下,王爺約收入兩百多萬兩白銀,草民也不貪多,就湊個整數一百萬兩就行了。」
誠王一听,微驚,他底下的三十幾個賬房剛做完帳,回稟的數目正好兩百一十二兩,牟長嵩竟然已算出大約金額。
「包括草民的賭金在內‘就算’,一百五十萬兩吧,其余的給王爺喝茶了,算是草民孝敬你的。」
之前誠王用「就算」來結束一面倒的賭局,心眼小的牟長嵩這會兒也還回去了。
「好!好!有你的,本王真是不識金瓖玉,把猛虎看成家犬。一張字據就把本王繞進去了!」
他笑得牙根緊咬,抖顫的面容有些許的扭曲變形。
這次在桃花山莊所舉行的賭石大會,衛氏父子是最大的輸家,為了湊足此次比賽的石料,他們本身石料不足而特意提高價錢向外地購買,運費加差價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原本以為能從賣石中賺回本,沒想到牟長嵩居然會橫插一腳,把賭注加大,反過來倒將了他們一軍,讓他們表皮未傷卻傷了內腑,甚為慘重。
至于誠王爺損失的賭金該由誰賠?
當然是衛府了。
誠王冷笑的看著牟長嵩逐漸走遠的背影,心里如熱火翻煎,敢堂而皇之的拿走本王養兵的銀兩,本王絕對饒不得你!
成語雁坐到車上,重重地喘了口氣。「哇!嚇死我了,我的心口還撲通撲通的狂跳,兩眼發暈,手腳發軟,一口氣吊著差不多快斷氣了……」簡直是把人嚇死的好方法,多來幾回她真會暴斃。
「沒用。」牟長嵩輕啐一聲的拉過她的手,輕輕揉按,松開她繃緊的筋骨,一根一根扳直僵曲的玉指。
「不能怪我沒出息,要在五百塊石料當中找出十塊出綠的玉石有多難呀!而且還是上品,你根本不是在賭石,而是想考倒我。」幸好她有香木鐲子相助,否則真難在限時內找到十塊含上品玉石的石料。
若是憑實力,她大概有六成機會,但是沒把握一定是上品玉石,光看石料外表難度太高,雖然不知為何鐲子在最後那塊帝王綠毛料上並沒作用,幸好結果一切圓滿。
「但是你辦到了。」他與有榮焉,很是驕傲。
成語雁死里逃生似的吐出一口氣。「可是我也快被嚇死了,你突然看不見,然後往死路鑽的將五塊石料提高到十塊,還把所有的鋪子拿出來當賭注,我當場都嚇得不能動了。」
玩得太大了,嚇出她一身冷汗,以為這人瘋了,被人下藥傷了腦子,她既擔心又害怕,很想拉著他跑了算了。
棄權也好過敗光家產,雖然會遭人取笑一輩子,但只要銀子還在,還能卷土重來,把丟失的聲望再搶回來嘛。
「可憐的小雁子,你果然不是當商人的料。」他憐憫的模模她的頭,笑著一彈她白女敕耳肉。
「什麼意思?」她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就字面的意思。我說的是鋪子,可沒包括里面未解開的石料和玉石成品,掌櫃和伙計是和我打了契約的,給了鋪子當然是跟我走,還留給別人當跑腿不成。」
「你是說……」她忽然有些明了了。
成語雁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她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卻又不夠精明能洞悉其中的厲害關系。
「換言之,誠王得到的不過是不值錢的空鋪子,真正值錢的我全部運走,只要玉石在,再開幾間鋪子又有何難,人手和玉石都在,並未傷本。」幾十間鋪子他還輸得起。
她一听,了悟地瞪大眼。「你……你真狡詐!」居然用幌子騙誠王。
「無奸不商,記住了,他們若不想套住我,又怎會被我套住。」他只是不想坐以待斃,而是以行動告訴他們,這世上的聰明人不只一、兩個,想把別人當成傻瓜是自作聰明。
「誠王看起來不是好人,他會不會報復你?要是他存心找你麻煩,你根本跑不掉。」為什麼這世上的壞人比較多,他們都沒有別的事好做嗎?只會害人。連下藥這種不要臉的事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一提到誠王,牟長嵩眼中一閃冷意。「他是就藩的藩主,一舉一動都有朝廷的人盯著,太過分的事他還沒法明目張膽的做,那個位置的人不會允許他有其他的想法。」
「那個位置?」什麼位置,他老是話說一半,吊人胃口。
「你的腦子太小,別想太多了,想多了會變傻,多空出一點縫隙想想你要什麼樣的頭面,依慣例,我把解出來的玉石給你打頭面,十塊玉石就有十副頭面,夠你想破頭了。」等她十五歲及笄出嫁時,便會有驚人的十里紅妝。
牟長嵩變相地替她攢嫁妝,他要心愛的姑娘嫁得風風光光,一點也不輸大家千金,有嫁妝當依靠才有足夠的底氣。
可惜他的一片苦心有人不能體會。
「能不能把頭面換成銀子,我比較缺錢。」她只有一個人,戴不了那麼多頭面,還是銀子較實際。
聞言,他大笑。「守財奴。」
「哼!守財總比敗家好。」手中有銀,心中不慌。
十幾輛馬車載著一百多萬兩銀子往玉城牟府駛去,壓沉的車輪轆轆作響,車上笑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