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謀妻厚黑學(下) 第10章(1)

「怎麼會是他?!」

乍聞文華殿大學士王啟也是涉案人之一,甚至有可能是貪污案的主謀,裘希梅簡直是難以置信,更無法接受滿嘴「小梅子、小梅子」喚她的笑臉老爺子竟是他們追查已久的幕後黑手。

記憶中,王大人很愛笑,笑起來眼眯眯的,方頭大耳,有個凸凸的圓肚子,像是廟里供奉的彌勒佛,他最愛猜誰是希蘭,誰是希竹,輪流將他們抱起坐在他肩頭上。

爹曾經說過王大人是最忠于皇上的老好人,沒有貳心,一條忠路走到底不回頭,所以爹才接受王大人的請求當其謀士,為身為內閣閣老的他分憂解勞。

不過後來爹又說,王大人的行事作風似乎和他原本想象的有出入,他考慮著這份差事要不要繼續做下去。只是不管王大人的為人如何,她怎麼也沒法相信他會和貪污一事扯上關系,忠君之臣怎會貪錢?

但是由種種證據看來,還是她親手整理出的文書,由不得她不信,帳冊上溢出的銀兩,絕大部分流向他手中。

「希兒,有件事你听了要平靜,切勿激動,這事情只是臆測,還不能完全確定,我只是先讓你心里有個底。」管元善面有難色,猶豫著要不要讓她知曉,怕她一時承受不住。

「什麼事?」還有比王大人涉入江南貪污大案更令人驚駭的事嗎?

「和你爹有關。」他略帶保留。

「我爹?」裘希梅不解,一臉困惑。

「你還記得你爹娘是因何身亡嗎?」對她而言,那是一件不願回想的往事,失去父母的痛不可能從心底根除。

她神情淡然,若非眼底一閃而過的痛楚,沒人看得出她驟失至親的傷有多深。

「是爹的好友魯叔叔來通知我們,說我爹娘的馬車在下山的山路翻覆了,我看到的是用兩口棺木運回來的尸體。」

「這位魯叔叔也是王啟的幕僚?」她說的應是魯智遠,王啟的左右手,任職光祿寺,官居從四品。

「是的,我們當時都住在王大人名下的宅子里,三進院的大宅,除去東、西廂房和主屋外一共有九個院子,住了不少人。」那些全是王啟的門生和幕僚,最多曾有近百人。

避元善不想加重她的傷痛,語氣放得很輕。「莫曉生查過了,你爹娘乘坐的馬車有被刀砍過的痕跡,車轅切痕整齊地被砍斷,馬和車月兌離才會導致整個車廂顛覆。」

「什麼?!」她驚得站起身,雙目圓睜。

「我們還查出令尊可能握有王啟貪污的證據,因為想向朝廷告發王啟的不法之舉而被他先下手為強給殺害了。」王啟不會留下任何足以威脅他的人,死人開不了口。

「他殺了我……我爹娘?我爹那麼好的人,我娘還懷有身孕……」如果是真的,他們死得太無辜,只因知道太多而枉送性命,裘希梅兩眼發澀,心痛不已。

「你爹生前有沒有交代什麼東西讓你保管,譬如一張紙,或是一本書?」也許是破案的關鍵點。

「我爹去得快,哪來得及交代……」突地,她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什麼,清亮的眸子看向眾人。

「怎麼了?」

她囁嚅著粉色唇瓣。「有一個匣子。」

「一個匣子?」

「那時事情發生得太快,我根本來不及反應,爹娘被送回來的那一天晚上,我將匣子埋在當時住的院子的一棵大樹底下,而後我隨手撒下花種子。」她忘了是哪一種,是爹娘去世前兩天娘給她的,說是種好明年春天也有花可賞了。

那時的娘多麼高興,撫著隆起的肚子,笑著說家里又要添人了,希望這個弟弟或妹妹能如梅兒一樣聰慧可人。

娘的笑語猶在耳邊,如今卻人事已非……裘希梅悄悄眨掉眼中的淚水,掩去傷痛。

「是哪個院子,王啟的宅子嗎?」看得出她臉上有濃濃的哀傷,但眼看案子遇到瓶頸了,文師爺仍不肯錯失一絲線索的追問,惹得某人眼刀直射,瞪他一眼。

「是,因為我爹死了,我們也不好再住王大人的宅子,所以爹娘出殯的隔日我就帶著弟妹匆匆離開了。」她不能給人家添麻煩,人都不在了,家眷怎好厚著臉皮住下去。

其實當日趕的急,很多行李都沒收拾,弟妹們還小,她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拖著一堆用不著的箱籠去投靠人似乎不妥,因此她才想等安定下來再回去取。

只是沒多久傳來那宅子走水的消息,包括他們住餅的院子,整座宅子燒了將近一半,她和爹娘住餅的屋子也已燒成灰燼。

當時她並未懷疑是否事出有因,只覺得幸好她和弟妹們已搬離了,不然繼父喪母亡後,他們也要葬身在火里,一家人在地底重聚。

「不過院子沒了,我不曉得有沒有重建,但那棵樹听說還在。」被大火燒過後,枯焦的枝干長出新芽,花枯樹榮,茂密的樹葉更勝以往,底下還有她爹為她做的秋千。

沒關系,院子沒了樹還在,至少匣子沒被取走。

為難的是那座宅子在王啟名下,里頭住了他不少親信,平時守備甚嚴,不時有護院來回巡視,外人想進去十分困難,更遑論挖出樹底的東西,大搖大擺地將匣子帶出來。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閉目養神的禮國公房伏臨,包含裘希梅在內,大家都認為他是去取匣子的不二人選。

「你們這群猴崽子看我干什麼?滿朝文武百官都曉得我和王啟不合,你們還想讓我上門去拜訪他?」哼!不干,他一看到王啟那家伙就想掐他脖子,不死不休。

「是暫居。」管元善笑得人畜無害,好不熱情。

「暫居更不行,臭小子,你別想算計我,我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還多,我跟王啟那老匹夫是死敵,他不會相信我會無緣無故找上門。」換作是他八成會打出去,免得污了他的地。

他狡獪地一笑。「那就給他找個好理由。」

「譬如?」這小子太滑頭,一不小心就會被他賣了。

「山匪和水盜。」他們最精采的一出戲。

「山匪和水盜?」房伏臨听得一頭霧水,他不曉得漕幫私運的鹽和秀水鄉被劫的糧是出自眼前這幾人的手筆。

「你只要讓王啟知道你盯上他就好,手中還握有若干他不為人所知的把柄。」

臥榻之側若有人盯著看,怎麼也睡不安穩吧?

「你的意思是照先前的商量,由我出面轉移他的目標,讓他以為在他背後搞鬼的人是我,他們才不會懷疑到你們這幾只兔崽子身上?」聲東擊西。

又是猴崽,又是鼠輩,這會兒還是兔崽子,真沒拿他們當人看呀!莫曉生、文師爺、成秀等人暗暗抱怨。

「大家都知道禮國公素來與王啟有仇怨,你去扯扯他後腿也是理所當然,你不弄他、讓他一路平步青雲才是怪事,就連王啟本人也不相信你會高抬貴手,輕易放過他,你看他礙眼嘛,不踩他幾腳怎能痛快。」

避元善實在陰險得教人無言,他找來禮國公當箭靶,讓王啟沒法再盯著江南一帶近日來發生的異狀,只能全力對付禮國公,當禮國公是攔他財路的那只黑手。

要算帳?找禮國公。

要決斗?找禮國公。

玩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比誰的城府深?還是老話一句,找禮國公。

房伏臨就是被他推出去的替死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自然沒人注意他這個巡撫做了什麼,他暗渡陳倉把事兒給辦了,等王啟的等爪牙回過神來,大局已底定。

總而言之一句話,禮國公就是一個餌,他德高望重,名聲顯赫,又明擺著和王啟有仇,誰比他更有資格登高一呼?而且王啟明知道他是對頭冤家也不敢動他一根寒毛,因為皇上重視他。

「少叫得那麼好听,前不久還目無尊長的臭老頭、臭老頭的喊,這會兒我能替你擋箭了,你倒是學了些規矩,前倨後恭的心態要不得。」這小子有智謀,可惜長歪了,跟他孬種爹、潑辣娘一個德行,見人見鬼都鬼話一通。

老國公訓人,管元善乖乖地受著。「您老說的是,我讓成秀準備準備,明兒個就送你進去。」

一听他拐著彎又拿他當槍使,房伏臨大聲的罵人,「你趕著投胎呀!起碼讓我喘口氣,要和姓王的老匹夫斗智,我得養足了精神才行。」

他眨眨眼楮一笑,不怕丟臉地看向已換回女裝的美娘子。「你不急我急,我趕著娶老婆,這比投胎重要。」

這話一出,所有人哄堂大笑,唯獨又氣又惱的裘希梅瞪了他一眼,兩頰紅通通,氣他嘴上沒把門。

兩人之間的心結一打開後,感情也突飛猛進,從郊外的別莊回來不久,在管元善的堅持下,裘希梅由衙門官舍搬進了管宅,約定好案件結束後便回京城成親。

這事杭氏也知情,她樂見其成,因為她太喜歡希蘭希竹這對一慧一呆的雙生子,兩張可愛的小臉她怎麼看也看不膩,心里早就想拐跑他們,只是無從下手而已。

如今兒子遂了她的心意,決定把孿生姊弟的大姊娶回府,她自是毫無異議地舉雙手贊成,買一送二的好買賣誰會拒絕,有便宜不佔是傻子。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愛管兒孫屋里事的管老夫人,她東挑西挑一堆名門閨秀就為了給孫子選妻,若是知曉他自個兒挑了個她絕對不會滿意的媳婦,而且還和離過,肯定又有得鬧。

不過說到管老夫人,瞧,她的眼線這不就來了?

跑去巡撫衙門找不到人的管元書倒是有本事,打听到二哥的落腳處,他立刻趕到管宅向嫡母獻殷勤。

「母親,兒子給您請安了。」

瞄了一眼姨娘生的庶子,杭氏不冷不熱的輕應了一聲,「怎麼來江南了,府里沒事吧?」

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親,教他嘛……想想都懶,教得好沒功勞,教壞了全是嫡母的過錯,把人丟給管老太婆,瞧她教出什麼苗子,雖有些小聰明,可比起兩個兄長就顯得讀書不行、當官太差、文不成、武不就。

「母親寬心,一切都好,爹讓兒子來問問母親幾時回京,他派人來接您。」母親是當家主母,府里的大小事都需經過她來安排,怎能與祖母一言不合便私自離府,真是任性。

避元書是庶子身分,在嫡庶分明的大家族中,他的地位並不高,雖說是個兒子,但是待遇永遠不及上頭兩個嫡出兄長,再加上生母是失寵的妾室,更可說是在夾縫間求生存,處境艱難。

嫡母有自己的親生子,自是對姨娘生的庶子不甚重視,他知道沒辦法在嫡母面前爭得什麼好處,于是他轉向討好祖母,祖母說什麼也就听什麼,祖母讓他去做的事他也不敢拖延,目前的他只有傍著祖母這棵大樹才有機會出頭。

所以他打小對管元善十分羨慕和嫉妒,二哥不用擔起世子的責任卻能像大哥一樣受朝廷重用,祖母疼惜、嫡母寵著、世子大哥慣著,連爹也由著他去,不論好壞都有高盛侯府這座靠山扛著。

出身、才情、外貌都不如人,管元書怎能不妒羨,只是他也明白自己將來只能靠著兩位兄長討條活路,他們的前程肯定是鵬程萬里,他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受其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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