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闖高門(上) 第3章(2)

爆徽羽是鴕鳥心態,不想生事,她的瀨人哲學是不主動招惹麻煩,能避且避,不與人爭惡,自個兒吃點虧就算了,和強權分子爭一時之氣,下場可想而知的慘!慘!慘!

這叫經驗之談,哪個年代不存在弱肉強食的劣習,連她都會挑軟柿子捏,才不會傻得用腦袋瓜子去踫硬石頭。

「可本公子看你氣色好得很,紅光滿面,印堂光滑,是天生好命的大福之相。」夏侯禎輕佻地以折扇挑起她如玉的下巴,像打量牲畜一般審視她的五官容顏。

天生好命還需要為五斗米折腰嗎?羞辱,絕對是羞辱!可是受辱者能聲張嗎?為自己討個挽回顏面的公道,大聲喝斥嗎?答案是不能。

所以只能默默地咬牙忍受了,誰叫宮徽羽是定國公千金,而非市井小民,她的身分束縛了她,事情鬧大于她沒好處。

她在心里背「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狗咬狗,一嘴毛……「那是假象,其實我外強中干,是個內底快掏空的病秧子。」

她作勢咳了幾聲,然後手心握成拳往小骯一壓,那嘩啦啦的酸水全吐在銀白錦袍上。

不值得學習的催吐減肥法,只用在吃太撐,胃難受的時候,沒想到隔了一個時空還派得上用場。

「這位公子真抱歉,我改日再向你賠罪。」說完,她腳底抹油溜了。

只見原本笑得白牙外露的夏侯禎驀地笑臉一收,臉色微僵,一張俊容仿佛染上大雨將來的陰霾,冷冷地且陰惻惻地瞪著遭污染的衣袍,神情凝重得像要擰斷某人秀雅的頸子。

「哈!這就是你丟下我要做的事,你還真是別出心裁……」果然熱鬧沒白看。

「閉嘴,傅清華。」夏侯禎陣色一深,冷沉地將外袍一月兌,甩上一旁跟著看戲的傅清華臉上。

耙取笑他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四皇子夏侯禎長相俊美,性格狡詐陰險,善于算計人心,為人話病的怪癖是不在乎樹敵,覺得沒有敵人的世界實在太無趣了,他不自個兒找樂子未免太虧待自己。

他沒有當皇帝的興趣,高高在上的一國之主沒那麼好當,而且也不輕松,日日早朝听文武百官說一堆言不及義的廢話,正事沒幾樁,互相攻訐的政敵倒是大打口水戰,听完了廢話下朝,接著是處理堆積如山的奏折,這些全是君王的責任,還不能假手他人,小太監磨了一天墨也不見得能一日批完,一日復一日,干的是枯躁又繁復的活。

到了夜里還不得放松,得翻牌子挑選侍寢宮妃,為了平衡朝中勢力,即使再不喜的女子也要勞動龍軀臨幸,好維持後宮的平靜。

喜歡的妃子不能寵,不愛的嬪妃寵上天,還有來自各大臣的角力,後宮女子與前朝臣子密不可分的家族牽絆,兵權、商道、文官、諫言……在在影響到朝廷的安

因此夏侯禎打心底排斥那高不可攀的位置,也無稱霸帝業的雄心壯志,他惡劣地只想隱身幕後看兩虎相爭。

但是誰也沒想到,這位凡事皆操縱在手中的狐狸皇子居然遇到不可預測的變數,尋人開心的樂子沒找著,反而被吐了一身酸味,讓他大大的落了面子,更重要的是,小耗子跑了,讓他頓失逗弄的樂趣。

「小姐,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到驚嚇,快把這一身濕衣服換下,千萬別著涼了,錦兒、綿兒一個去提熱水,一個到櫃子里拿套衣裙,阿繡到廚房煮碗姜湯來,要快……」

不愧是管事婆子,富春井然有序的指揮眾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安排好一切讓一屋子的下人各司其職,一個也不落下的全動起來。

她邊說邊移動腳步,手腳俐落地將一床厚褥往小姐身上一裹,包得密密實實又不透風,以防受了風寒。

「是的,富春姐,我去提熱水。」

「小姐要穿哪套裙子,月牙白纏枝蓮紋曳地裙行不行,端莊又秀麗……」

「姜湯一碗夠嗎?我熬上一鍋,夜里再喝一碗祛寒,多出點汗,排出寒氣,前些日子小姐才剛受過傷,身子虛,禁不起寒意的反覆折騰。」

屋內的人一個個忙得像陀螺似的打轉,又是燒水又是煮姜湯,一套一套的衣裙往床上鋪,富春低著身子為宮徽羽淨面拭手,神色認真地仿佛在擦拭上等白瓷。

看著所有人只為她一人忙和著,宮徽羽忍不住笑出聲,她夢想中的阿宅生活不外如此,不用自己動手便有人侍候,她只需等人服侍,此一幕美好到她作夢都會笑醒。

「小姐,你還有心情笑,要是讓夫人瞧見你此時的模樣,她不知道會有多難過,好好的公侯千金弄得像街邊的叫化子。」她本來該在定國公府養尊處優,過著僕婢簇擁的好日子,任誰也不敢小覷她,現在卻……富春心疼主子,覺得她被定國公虧待了。

「富春,我這叫做苦中作樂,哭是一天,笑是一天,何不開開心心地笑著過每一天。」人生苦短,要懂得及時行樂,沒有小說、沒有漫畫、沒有歐巴我愛你的韓劇,她不笑,難道要她哭嗎?她還真擠不出眼淚。

方才夏侯禎的難纏差點讓宮徽羽月兌不了身,她都已經離開了,他竟又追了過來,恰好她眼尖地瞧見隔壁酒樓伙計提了一桶污水出來,靈機一動,佯裝體力不支一頭撞上去,水潑了她一身,渾身濕得直滴水。

見狀的夏侯禎不好再留人,薄唇抿成一直線,眸色深不見底,眼睜睜地看富春大呼小叫地將她扶上馬車,憨厚的吳順一揮馬鞭,揚長而去,當時她真想捧月復大笑,雖然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計謀,不過也算扳回一城,沒讓那個莫名其妙的家伙耍著她玩。

「就怕小姐開心過了頭,樂極生悲,那位公子看來氣度不凡,出身不差,不是好惹的人物,若是他盯上小姐,不懷好意,那可是非常糟糕的事。」富春瞎操心的毛病澳不了,未發生的事先放在心里頭發愁。

爆徽羽好笑地拍拍她的手。「大不了咱們這段時間不出莊,這陣子賺的銀兩夠我們撐上一段時日了,我們不出門還怕他找上門不成,何況我扮的是小鮑子,他上哪找人。」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小姐的花容月貌堪稱人間絕色,若被惦記上了怕也是令人苦惱的麻煩。」在富春眼里,小姐樣樣都好,連宮里的公主也比不上,是一等一的好。

盎春一直像個姐姐般照顧不懂事的宮徽羽,疼她、讓她、寵她,除了忠心耿耿外,也是為了報恩。

她嫁人的那年才十六歲,宮夫人就給她一盒首飾以及二十畝的水田,她感念再三的叩恩,也誓言要好好侍奉主子。

誰知好景不長,同一年發生了「那件事」,當時受了莫大委屈的夫人被遣送到陪嫁的莊子,原本服侍的二十幾個奴婢、婆子還是夫人力保下才逃過一死。

之後,富春挺著顯懷的肚子,不顧婆家人的阻止,一心要陪在小姐、夫人身邊,幫她們度過最艱難的時刻。

好在她的丈夫吳順能體諒,也是個為主的忠僕,加上她三年生兩子,而後又生了個愛笑的閨女,婆婆才容忍她家里、莊子兩邊顧全,未見苛責。

花容月貌?宮徽羽暗笑,是長得還不錯,小有美人之姿,但還不到人間絕色。「別想太多了,自己嚇自己,咱們安分點就是,別讓人鑽到空子……哈啾!」

「哎呀!不會是著涼了吧!這錦兒到哪去了,要她提桶熱水拖拖拉拉的,真是急死人。」早知道她就自個兒去了。

罷說錦兒,錦兒就提了一桶熱水走了進來,身後是端著冒煙姜湯的阿繡,兩人小心翼翼的走著。

「熱水來了,熱水來了,快讓開,別讓熱水燙著了……」錦兒高聲喊著。

爆徽羽的屋子里有著還算寬敞的淨房,半人高的浴桶散發木頭的香氣,錦兒先倒冷水再用熱水去兌,冷熱調和到宜人的水溫,灑上自院子里摘的丹桂花瓣,頓時屋內沁人馨香滿溢。

「小姐,富春為你寬衣。」富春伸出手就要替她解開單衣的帶子。

微微一閃身,宮徽羽撲通一聲跳入浴桶里。「富春,我餓了,你先弄點棗泥糕給我止止饑。」

她是懶沒錯,但讓人服侍是一回事,剝得寸縷不著,渾身光溜溜地見人她還做不出來,即使這具身軀不是她原有的也一樣。

身體浸在水中,宮徽羽慢條斯理地解頭帶、單衣、肚兜、褻褲一件件往桶外扔,藉著桂花的遮掩,她曲起雙腿,頭往桶沿一靠,溫熱水氣包覆周身,她舒服地發出喟聲,微閉上黑玉般的水眸。

「小姐,先喝姜湯。」

姜汁的味兒嗆鼻,一靠近,兩道彎彎的細眉立即一顰。「能不能別喝,我泡泡熱水就好了。」

「不行,富春姐交代要整碗喝完。」阿繡十分堅持。

「到底你是小姐還是我是小姐,這麼折騰我。」她小小地不滿,滿口的姜味叫人不舒坦。

雖然口中抱怨連連,宮徽羽也知道她們是為了她的身子著想,因此乖乖的鼻子一捏,十分孩子氣地分了好幾回才飲盡一碗姜湯,喝完了還吐出丁香小粉舌,表示燙了舌頭。

「小姐,這幾本天書你要擱哪?」完全不識字的阿繡對書有著崇高的敬意,捧在手上都怕污了書頁。

「天書?」昏昏欲睡的宮徽羽有些迷糊,想了許久才明了她所謂的天書是何物。「就擱在枕頭底下吧,我睡前再看一會兒,取用順手。」

「小姐,這會不會太不恭敬,要不要找個玉盒裝著,這書太玄妙了,可不能讓外人瞧見了。」靠著這幾本書他們賺了好多錢,這一定是好東西,要盯緊點,不能被偷兒偷了。

阿繡不懂什麼大道理,她只知道小姐翻翻書就能賺銀子,跟神仙一樣厲害,她看的書便是天書,彌足珍貴,跟菩薩手中的拂塵同樣地重要。

聞言,宮徽羽笑道︰「沒那麼夸張,不過是幾本書……」

視線落在封面設計精美的彩圖上,她嘴邊的笑意漸漸淡去,那豐富的色彩是這年代的技巧所做不出來的。端正的字體以及潔白的紙張更是當代工藝所不能及,他們尚未發明印刷文,大都是手寫稿,數量不多。

玉煌國的國風介于唐宋間,道德嚴苛,對女子的規範也甚多,但對男子的風流事跡卻睜一眼閉一眼,視為美談,文風偏向唐代,可民間風俗卻更近北宋,崇尚佛教與道教。

不過已有《女誡》、《女規》之類的書籍,佛經更藉由僧尼之手廣為流傳,有神怪著作,小姐、書生私奔的靡情小說,詩文、散冊等等,而民間書肆賣的是復本,紙張暈黃且字跡不顯,白日閱讀可,一到夜里便不甚清晰。

看著這幾本有關星座、八字、命盤排法的書籍,宮徽羽目光黯淡,這屬于二十一世紀的東西,讓她開始想家了。

離家在外工作多年的她甚少回家,逢年過節也只是回去沾沾醬油,待不了兩天又離開,每回都讓淚眼汪汪的母親拉住她的手,大罵她無情、不孝女,罵完又將自家種植的蔬果往她懷里塞,怕她餓著、凍著,又怕都市里的食物不新鮮。

要不是鄉下地區的工作機會太少,光是種田,打零工養不活一家人,她也不願離鄉背井找出路,減輕父母的負擔,而大哥大嫂要添小寶寶了,她空出的房間剛好充做嬰兒房,爸媽也不用擔心房子不夠住。

她是女兒,遲早要嫁人的,所以沒什麼好計較,早晚要成為別人家的媳婦,她讓出房間也算是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家人好就好,她無所謂,一個人獨居更自由。

「小姐,小姐,你睡著了嗎?」綿兒站在浴桶旁低喚,手上是折疊整齊的衣衫和長裙。

昏昏沉沉地,宮徽羽從回憶的酸澀中回神。「沒睡,只是打了個盹,我娘找我了嗎?」

「夫人等著你用膳,水涼了,小姐快起身穿衣。」綿兒的身旁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錦兒,她拿著裹身的長巾,準備為小姐擦干一身的水。

嘩啦啦的水聲從細如凝脂的肌膚滑落,明眸嫵媚,唇似胭脂輕染,齒若編貝,雪背皓頸縴腰無一不秀美的宮徽羽一跨出浴桶,隨即被薰著暖香的浴衣包裹住她肌膚吹彈可破的瑩白嬌胴。

在丫頭的服侍下,她很快地穿好衣服。

「小姐,你怎麼哭了?」不知是誰發出的驚呼,把一屋子的人視線全引了過來,直瞅著小姐瞧。

「姜湯太難喝了。」眨了眨眼,她不著痕跡地眨掉眼中的淚花,正經八百的發嗔。

姜湯難喝?!

大家的眼刀有志一同地朝搔耳傻笑的阿繡射去。

「我……我忘了加紅糖……」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太急了,一急就忘東忘西宮徽羽沒回頭看她們,逕自低著頭沉默。

風很輕。

雲很淡。

心在白芒花中飄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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